每个人都有彷徨的时候,彷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彷徨中不做抉择, 因为一旦有所抉择,就不会再彷徨,就会照选定的方向去行事。
无忌是人,当然有彷徨的时候,尤其是来到这条三叉路,他更是彷徨无 比。
走哪一条?
左边通往上官刃的城堡,现在由郭冠群负责。
右边通往盘龙谷,由徐弓负责镇守。
一直走就是司空晓风的风堡去的路。
按道理无忌应该一直走,不过,所谓按道理,按的是谁的道理?是卫凤 娘偷听得到的道理?这偷听来的道理会不会有诈?
无忌要猜的,是唐傲真正要攻打的,是哪一处。按路程的远近,最近的 是盘龙谷,按常理推测,唐傲应该先攻盘龙谷才对,尤其是无忌已经离开了 唐家堡,而唐家堡看起来也一点要出征的气氛也没有,假如唐傲要攻打远的 地方,应该比无忌还早便启程才对。
当然也有可能唐傲早有安排,唐家堡根本不必有唐家的人出来,就有手 下大将会依令进攻。
不过基本上无忌并不信任唐傲,哪有会放人回去,然后才进攻的道理? 而且哪有这么巧,又让卫凤娘听到攻风堡的消息?
攻风堡很可能是假的,是饵,要骗无忌上钩的饵。
无忌已经决定不去风堡了。
那么,去盘龙谷?这个最有可能被攻打的地方?
无忌已经把马头的方向转右了,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住,因为他想到了上 官刃。
不管唐傲攻打哪里,上官刃一定会随行,他也一定会设法通知被攻打的 地方,要他们及时防范,不管多艰难,他相信上官刃一定会通知到的。
这其中最值得忧虑的一点,就是上官刃通知了以后,只要唐傲在进攻时 发现对方有所防范,唐傲一定会怀疑上官刃通风报信,因为再也没有人会知 道唐傲要攻打什么地方。
如果有人被大风堂收买了,走漏了消息,唐傲也一定会查出来,而除了 上官刃之外,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他,赵无忌。
所以他决定哪里都不去,他选择失踪,不让唐家堡的人知道他在哪里, 唐傲就很有可能会先从他着手来猜想为什么大风堂据点会有所防范。
这样,上官刃就可以避开一切嫌疑。
可是,万一上官刃都不通风报讯呢?
无忌不担心这点,因为这是大风堂和唐家堡生死存亡大战的开端,上官 刃怎么会不通风报讯?
他决定不走,他估量一下自己所带的干粮,大概可以吃五天,所以他下 马,牵着马从三叉路口中,往山上走去。
× × ×
对上官刃来说,他也有彷徨的时候,但都只是很短暂的时间而已,在江 湖上,上官刃除了智慧与武功闻名之外,他的决断力也是受人称道的。
所以,到底要不要通知盘龙谷的徐弓,他只思考了一会,便有所决定。
他和唐傲交谈的时间是下午,谈完时是黄昏,夕阳正西下,他离开花园 的住处,往街镇走去。
来到一家面摊子,他坐下,摊子里有六张方桌,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每桌都有人,他坐的一桌上也有人。
他叫了一碗牛肉面,红烧的,很辣,辣得他一边吃一边擦汗。
他吃得很慢,每根面条都好像要咬碎了才吞下,因此当他吃完面的时候, 其他客人早已走光,新客人之中也只有他对面桌上坐了一个而已。
这个新来的客人,穿了一身灰衣,满脸胡子,一副粗豪的样子,连吃面 的样子也是很粗豪,三扒二扒的啼里哗啦就把一大碗牛肉面吃完。
上官刃吃完站起来正想去付账,看到这灰衣人的吃相,不禁看了看面摊 的老板,摇摇头笑了笑,然后他走近摊子旁,拿出一锭碎银子交给老板。
这时,那灰衣人忽然大叫一声:“糟了!”
上官刃回头,和老板一起看着他。
只见灰衣人两只手在全身上上下下乱抓乱摸,道:“我忘了带钱。”
上官刃笑道:“你一定是从远地来?”
灰衣人道:“是呀,我是来做布正买卖的,住在悦来客栈,我的钱就放 在客栈,不知老板可同意我回去拿?”
老板还未开口,上官刃就道:“不必了,我请你。”说着,又加了一锭 碎银给老板。
然后,上官刃走近灰衣人,道:“我看你也别急着回旅馆,快端午了, 这街上热闹得很,我这银子你先拿去花,明天你再还我,你就交给这面摊的 老板,我常来。”
他把一个大远宝丢给灰衣人,对老板笑了笑,就离开了。
灰衣人拿着大远宝,笑着问老板:“他真是个大好人,是你们镇上的大 富贾吗?”
面摊老板说:“不,他是我们唐家堡的大贵宾,他的名字,你们做买卖 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吓着了。”
灰衣人转身点头,道:“好,不知道也没关系,顶多明天我回请他一顿 就是了。”
面摊老板说:“他可不一定来哦。”
灰衣人道:“没关系,我大不了多点钱在你这儿就是了。
面摊老板道:“你看着办吧。”
灰衣人举起手上的元宝,对面摊老板道:“我可要去花差花差一下罗, 明天见,你运气真好,我明天必须再来吃一顿。”
说完,灰衣人就往闹市的地方走去。
走着走着,他头也没回,便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其实,早在他在面摊 子吃面的时候,便已感觉到有人盯着他。
——唐家对任何陌生人都会注意。
灰衣人早就知道了,假如没有人跟踪他,他反而要担心呢。
所以他故意走到著名的“丽春院”,叫了个姑娘陪他喝酒,过了一个时 辰他才出来,回到旅馆。
在旅馆的房里,他从怀里掏出碎银和好几锭元宝。
——原来他是带着钱的。
他取出上官刃给他的一个,拿着两边尖的地方,用力一弯,元宝便裂成两半,有一张折得很细的纸条便从里面跳了出来。
他拿着纸条,也没打开来看,便走到他的行李箱旁,把一尺见方的行李 箱打开,从行李箱拿出一个小竹笼,他把竹笼打开,里面赫然是三只鸽子。 这时,他才把纸条打开,原来纸条一共有三份,都已折好叠在一起。
灰衣人也没看内容,便把纸条分别绑在三只鸽子的脚上。
——这是他的职业道德,他专门训练夜间飞行的鸽子,从“自玉老虎” 的计划开始时,他便化妆成不同的身份,每隔七天都来这里一次,每次都依 令到面摊吃面,这是他第一次拿到手讯。
——她姓易,叫百脸,精通易容之术,他是上官刃的生死之交,今年初 就接受上官刃的托付,带着分别会飞回盘龙谷、风堡以及上官刃住处的鸽子, 经常来唐家堡。
易百脸把纸条绑好,将鸽子放在怀里,带着钱走回面摊。
看到面摊老板,易百脸就把钱交给他,对他说道:“这钱就麻烦你还给 那位替我付账的先生。”
面摊老板满脸笑容道:“明天还也不晚呀,为什么要多跑一趟?”他是 在替自己兜生意,客人明天来,便会再吃一顿。
易百脸道:“明天一早我就走了。”
面摊老板道:“哦?不多住几天?”他看了看手上的钱,发现多了几锭 碎银,便挑出来,道:“这太多了。”
易百脸道:“这是给你的,因为要劳烦你嘛!”
老板笑得很开心,道:“那就谢了,你要不要来碗抄手做消夜?我的酸 辣抄手是这里的一绝呀!”
易百脸道:“好呀。”
吃过抄手,易百脸很开心的离开面摊,他开心的原因,是发现跟踪他的 人已经走了,他知道原因,他知道面摊的老板也是唐家堡监视来客的人,他 只是不知道,老板是用什么方法通知跟踪他的人,不必再跟踪而已。
——对于一个明天一早就离开的人,还有什么好跟踪的呢?易百脸的表 现,又是那么不露痕迹。
于是,易百脸在夜色中往旅馆的回程路上走,夜已深,他确定周围都没 有人了,便从怀里拿出三只鸽子。
那三只鸽子真是久经训练,在易百脸的怀里,不但动也不动,而且连叫 也没叫一声,怪不得易百脸那么放心的带着它们去吃消夜。
易百脸把鸽子放在地上,而不往上抛让鸽子飞,因为往上抛,鸽子鼓翼 会发出声响,万一有人听到了,那可是危险的事。
三只鸽子下地之后,易百脸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袋,他伸手入袋中,拿出 一把谷米之类的东西,往无人的远处一洒,鸽子似乎已经习惯这一连串的动 作,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轻轻鼓翼,然后,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易百脸自己侧耳凝神倾听,才只听到很轻微的拍羽声,他满意的笑了笑, 往旅馆的路上走。
× × ×
一切都弄得很笃定的唐傲,此刻却在房里踱步,似乎显出彷徨的样子。
他是有点彷徨,因为他的计划忽然发生了偏差。
偏差的原因是赵无忌引起的。
下午,探子回报,往盘龙谷的路上,没有赵无忌的踪影。
唐傲那时还很高兴,因为赵无忌很可能上钩了,前往风堡。
稍后时间,另一批探子也回报,往上官堡的路上也没有赵无忌的踪迹。
唐傲更高兴了,因为一切,都会依照他的计划来进行了。
唐傲本来推断,用卫凤娘做饵,赵无忌最有可能上当,因为透过卫凤娘 向赵无忌讲出她偷听来的消息,赵无忌起先一定会不信,但他一定会继续推 论,以唐家的智慧,使的计谋一定会让他起疑心,不去风堡,唐家反而攻风 堡,所以赵无忌最后还是会去风堡。
当两批探子都已探知除了风堡之外,都没有赵无忌的踪影,这表示赵无 忌一定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选择了风堡。
不过唐傲做事一向都是有十成十把握才进行的,所以他还是要等,等派 往风堡路上的探子回报。
探子来了,报告的消息却令唐傲震撼不已。
——风堡的路上并不见赵无忌踪影。
赵无忌去了哪里?
唐傲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事前,他做了很多假定,即使赵无忌不上当而往别处,也有探子会说出 他的行踪,计划就可修正进行,但如今,赵无忌忽然失踪了,这确实令他百 思不得其解。
其实,赵无忌走向哪一处大风堂的据点,唐傲都并不在乎,重要的是, 他要利用赵无忌的落脚处,来试上官刃的忠诚程度。
上官刃已经知道他已攻打盘龙谷,假如赵无忌落脚风堡,他就佯攻盘龙 谷,实取的却是上官堡,佯攻盘龙谷的用意,在试探盘龙谷是否己有准备, 如果有,上官刃多多少少也脱不了嫌疑,如果没有,连盘龙谷也可轻取下来, 上官刃就可以重用。
这是唐傲的如意算盘。
他做梦也想不到,赵无忌会忽然间失去了踪影,当然,赵无忌这步棋, 本来就不重要,他放无忌回去,只不过想加一点乐趣而已。
但如今赵无忌的失踪,却似乎有点影响大局,起码也会影响他对上官刃 的判断,而对上官刃的忠诚判断,却又是那么的重要。
他只是彷徨了一阵子,还是决定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于是,他吩咐下去, 准备快马,并传讯通知所有在大风堂据点外围部署的人马,一切依计行事。
不过,唐傲就是唐傲,一切虽然依计而行,他却在另一方面,先做一个 坏的打算,这个坏的打算,并不是指攻打大风堂,而是指对付上官刃。
他把唐花叫来,吩咐进行对卫凤娘的攻势。
这些,都是发生在五月初三黄昏前的事。
× × ×
五月初三,黄昏,夕阳已西下,天上晚霞正灿烂。卫凤娘一觉醒来,就 看到窗纸上反映晚霞斑烂的色彩,她有一种舒适愉悦的感觉自心中升起,的 确是这样的,不管有什么心事,只要睡着了,又睡得安稳,睡醒的时候,又 看到大自然美丽的彩笔在窗纸上绘下美丽的图画,这感觉,无宁说是接近幸 福的感觉了。
她从床上坐起,心中想,晚霞这么好,应该出去看看才是。
所以她就推开了房门。
她楞住。
因为她看到一个人,一个好像笑容早就摆在那里等她出来看的人。
这个人五官长得很美,只不过带点脂粉味而已。卫凤娘一看到这个人, 就想到唐傲说的话,就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就是唐花,一个很花心的少爷。
唐花的笑容仿佛是天生就那样子似的,笑着对卫凤娘说:“我叫唐花。”
卫凤娘道:”我知道。”
她只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我知道”,便把眼光移开,望向西边天际逐 渐披上灰色的晚霞。
唐花把头一移,挡住卫凤娘的视线,让卫凤娘只能看见他的脸,还是那 个笑容,道:“晚霞并不好看。”
卫凤娘一怔,道:“这么美的晚霞,怎么不好看?”
唐花道:“晚霞哪有你美?哪有你来得好看?”
卫凤娘的脸上不禁飞起了一阵红霞。
唐花竟然痴痴的看着她脸上的红霞,道:“你看,你这个时候更美。”
卫凤娘的脸上的红霞更红了。
唐花的笑脸更痴了。
这时,晚霞的色彩已消退,天际变成一片灰黑。
唐花双手用力拍了一下,两个丫环便提着灯笼,从走廊的远角处走了过 来。
唐花用戏子念台词般的口吻道:“夜已来临,路已看不清楚,我怕你不 小心跌倒,所以唤来两个丫环为你引路。”
卫凤娘想笑,她觉得很滑稽,但她并没有笑,只是对唐花道:“为什么 要引路?谁说我要出去的?”
唐花马上换个姿态,道:“哦,既然你不出去,那就到你房里好了。” 他转头对其中一个丫环道:“小蝶,你进去点灯。”
小蝶快步进房。
卫凤娘道:“我不喜欢有人侍候。”
唐花还是那个笑脸,道:“那不成的,佳人身边而没有丫环侍候,岂不 像将军而没有兵,那多无趣?这两个丫环,一个叫小蝶,一个小蝴,蝴蝶的 蝴,就是要来侍候你的,你必须要习惯习惯才成呀。”
卫凤娘忽然发现唐花实在太爱讲话了,像刚刚那些话,就让她感到有点 讨厌,她本来要板起脸表示不高兴的,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脸上便立刻堆 起了笑容。
——她想到可以利用唐花,假如唐花真的对她痴迷,便可以找机会利用 他来带她离开唐家堡。
于是,卫凤娘笑着说道:“好吧,反正习惯也是慢慢养成的。”
唐花一听,双手一拍,高兴得大叫道:“这就对了。”
此时,房里的灯点上,小蝶已出来,站在小蝴的旁边,唐花对她们道: “你们去把饭菜端到房里来。”然后,他转头对卫凤娘说:“我有这个荣幸, 能够跟你在一起共进晚餐吗?”
卫凤娘道:“我能拒绝吗?”
唐花笑了,笑得很开朗,他一边笑一边伸手示意请卫凤娘回房。
这时天已全暗,几点稀落的星光已在带点蔚蓝色彩的夜空下闪烁着。
饭菜已端来,菜是标准的川菜,红红的,透着一股辣味。
唐花对卫凤娘说:“辣的菜还吃得习惯吗?”卫凤娘道:“可以,我本 来就喜欢吃辣。”唐花道:“辣的东西吃多,会喉焦舌干,你知道最好用什 么酒来下这种辣菜最好?”
卫凤娘问道:“用什么酒?”
唐花道:“冰镇波斯葡萄酒,你喝过吗?”卫凤娘摇头道:“没有,第 一次听到。”
唐花道:“你马上就可以喝到。”
话刚说完,小蝶就捧着一个木盘上来,木盘上放着一个瓶口很大的瓷瓶, 瓷瓶里有一个小小的窄身的瓷瓶。唐花道:“大瓶里放的是冰块,小瓶里放 的就是从波斯运来的葡萄酒。”
小蝶替二人各倒了一杯。
唐花举起酒杯,道:“来,我敬你一杯。”
卫凤娘浅浅的啜了一口。
唐花问道:“好喝吗?”
卫凤娘道:“不错,甜甜的,带点酸味,好像吃酸梅的样子。”
唐花道:“冰凉的感觉,刚好可以去掉你嘴里干辣的气味,这是我们唐 家珍藏的。”
卫凤娘笑道:“那可是我的荣幸了。”
唐花道:“只要你喜欢,我们唐家任何的珍藏宝贝,我都可以让你享用。”
卫凤娘道:“真的?”
唐花道:“当然是真的,你知道我对你仰慕了多久吗?”
卫凤娘没有回答,低头吃饭,喝了点酒,她的脸带点酡红。
唐花看着她,似乎痴了。
卫凤娘发现他没有接下去说话,便抬头看了看他。唐花也凝视着卫凤娘, 道:“你好美。”
卫凤娘笑了,开心的微笑。
唐花又道:“半年多前,我在我们唐家的档案图画里,忽然看到你,那 时,我就视你为天人,心里一直想着,假如我有幸看到你……没想到,你的 人比画更好看千倍万倍。”
卫凤娘觉得有点肉麻,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另有所图,所以她 依旧保持笑容,道:“谢谢你的赞美。”
唐花道:“我不是赞美,我是在述说我看到的真相。”
卫凤娘不说话了,她的肉麻感也消失了。
她从来没有听过有男人用这种方式来说她美丽,赵无忌更没有,他是用 眼神来表达他的爱意,而面前这个唐花,却是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说的话有 时又那么有技巧,这令得卫凤娘禁不住有一点感动。
唐花又道:“半年多,几乎是两百个白天夜晚,我都思念我看的画中人, 如今竟然有幸能同桌共食,你知道我多开心吗?来,再喝一杯。”
卫凤娘忍不住也举杯一饮而空。
唐花放下酒杯,道:“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卫凤娘没有答腔,她当然明白,但明白归明白,别说她的心早已属于赵 无忌,就算没有无忌,她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唐花这样的人?而且,她又怎能 回答这种问题?
唐花又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这句话可是卫凤娘感兴趣的,因为她就是希望唐花会冲动起来,冲动得 不顾一切后果的,把她带离唐家堡。
所以卫凤娘这回答腔了,她道:“任何事?”
唐花又坚决的口气道:“任何事。”
卫凤娘故意用开玩笑的日吻道:“假如我叫你死呢?”
唐花楞了一楞,道:“那我不会做。”
卫凤娘道:“为什么?你不是说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
唐花道:“死不成,因为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见不到你的事,我 是绝对不肯做的。”
卫凤娘道:“那你刚才的话岂不是在骗我,哄我?”
唐花道:“不,我应该把我的话修正一下,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 我可以常常和你在一起。”卫凤娘又追问一次:“真的?”
唐花道:“真的。”
卫凤娘道:“假如有人防碍了你来看我,或者防碍我的自由,你会怎么 办?”
唐花道:“赶走他。”
卫凤娘道:“赶他不走呢?”
唐花道:“杀了他。”
卫凤娘道:“假如这个人是你们唐家的人呢?”
唐花没有回答,他默默的注视着卫凤娘。
卫凤娘又问道:”你不敢?”
唐花道:“我没什么不敢做的事。”
卫凤娘道:“那你为什么不回答?”
唐花道:“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人呢?”
卫凤娘道:“是你说杀的。”
唐花道:“我们唐家有谁会妨碍你的自由?”
卫凤娘道:“有。”
唐花道:“谁?”
卫凤娘道:“唐傲。”
唐花道:“大表哥?他怎么会?”
卫凤娘道:“怎么不会?不是他把我留在唐家堡的吗?”
唐花道:“他是为了我。”
卫凤娘道:“为了你?”
唐花道:“是呀,他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才把你留下来的。”
卫凤娘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唐傲不是对她 说过,见了元忌之后,只能让一个离开唐家堡吗?假如离开的人是她,而不 是无忌呢?所以她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诈,不是唐傲骗了唐花,就是唐花在 欺骗她。
她没有把心中的疑问对唐花说,只是问道:“就算他是为了你才把我留 下,但是如果我认为他还是妨碍了我的自由呢?”
唐花道:“你哪一方面感到不自由?”
卫凤娘道:“我不能离开唐家堡呀!”
唐花道:“谁说的?”
卫凤娘道:“唐傲。”
唐花道:“不会吧?晚上我去问问他。”
卫凤娘道:“假如他骗你呢?”
唐花道:“不会的,你想到哪里,我都会让你去。”
卫凤娘道:“假如唐傲不准呢?”
唐花道:“假如真的不准,我们就偷偷离开这儿。”
卫凤娘道:“真的?”
唐花道:“只要你让我跟在你身边,我可以带你到任何你喜欢去的地方。”
卫凤娘道:“包括回大风堂?”
唐花道:“你想回大风堂?”
卫凤娘道:“谁不想回去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唐花道:“我不希望你回去。”
卫凤娘道:“为什么?你怕?”
唐花道:“我才不怕,大风堂算得了什么!”
卫凤娘道:“那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回去?”
唐花道:“因为大风堂里有一个人。”
卫凤娘道:“你是说无忌?”
唐花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一副吃醋的样子,道:“是的,我不希望你 再见到他。”
卫凤娘道:“我回去并不一定会见到他。”唐花道:“万一见到呢?”
卫凤娘道:“你连这点也不敢赌一赌?”
唐花道:“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卫凤娘道:“好吧,那我们就不心再说了。”
唐花不再说话,他一个人自斟自酌,一连喝了五杯葡萄酒,然后,站起 来,对卫凤娘道:“告辞!”
说完,他扬了扬头,向小蝴及小蝶示意,三个人一起离开卫凤娘的房间。
× × ×
卫凤娘感到惶惑,她一个人坐在窗前,对着夜色出神。
她知道她今天晚上的表现一点也不好,她不应该那么迫切的催促唐花回 答那些问题。
她应该用柔情来骗取他付出真感情,等他被感情迷惑住,才要求他做一 些事,这才应该是上策的方法。
唐花对她目前的印象,只不过是个人的钟情,对他而言,还是单方面的, 卫凤娘一点什么也没有,他怎么会轻易答应要求?
此时此夜,卫凤娘才理清自己的思绪,才找到自己应该走的路,对于该 如何做,才算有了决定性的选择。
她决定今夜早点入睡,明天以最有精神的面貌,戴上虚情假意的面具, 来面对唐花,来讨好唐花。
她怀着抉择后的一份安然感觉,躺在床上,睡了。
× × ×
同样的夜色下,赵无忌却失眠。
他很想睡,但上官刃到底会不会通知大风堂各个据点堂口,准备迎战唐 家堡这件事,一直在他脑际盘旋。
这是一场赌博,一场关系大风堂前途的赌博。
而这场赌博却必须押在一注未知之上。
赵无忌不了解他的上官大叔,连白玉老虎的计划他都不会知道,他怎么 能谈得上了解大风堂的创堂人物?就是因为他想到不了解上官刃,他才忽然 有了烦恼。
他本来认为上官刃一定会想办法通知大风堂的事,在此时此夜,忽然感 到迷惑起来,万一上官刃为了自己安全的顾虑,或者找不到传递消息的人来 传消息,他并没有通知呢?
假如大风堂的兄弟因为这样而被唐家堡攻个措手不及,那些死伤的兄 弟,是不是该由他负责?
他应该选择一个地方通知,这才算是真正的赌,因为就算通知的地方, 不是唐家要攻打的地方,他也只不过是押错宝而已,本人不会感到遗憾。
但如今他一个人躲在山中,把大风堂兄弟的危机,赌在上官刃的做法上, 这或许是一个错误的抉择。
赵无忌看看夜色,他知道,假如错了,他也无法挽回了,因为他已经没 有时间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类似鸟雀拍翼的轻微声响,他感到有一个东 西,正向他的扑来。
他栖身的地方是山腰上的一棵大树顶,他本能的折断一枝小树枝,用劲 往来物掷去。
他拿捏得很准,一声就击中了来物,他听到来物坠下碰撞树叶的声音。
他的人已蓄势而立,仔细倾听各方是否还有声音。
没有,除了风声,什么声响也没有。
他动都不动的站了很久,他怕刚才的东西是暗器,是有人向他偷袭而发 的暗器,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过去了,一切动静也没有。
这时他才想到,那可能是一只飞鸟而已,他飞身往刚才那东西下坠之处 扑去,伸手一拿,人就势轻轻落地。
拿在手上,他便感觉到那果然是一只飞乌,趁着夜色,他看到那是一只 鸽子。
鸽子!他马上想到信鸽!
会不会是唐家堡传递消息的信鸽?
他连忙伸手往鸽脚处一摸,果然有一张小纸绑在鸽脚上!
他从怀中拿出火摺子,打亮,就着亮光把小纸打开,他一打开,心中就 叫了声糟糕。
他认出那是大风堂传递消息的暗号。
其实纸上什么字也没有,只不过纸的形状有点特别而已,那是修剪得心 形的一张小纸,而这,正是大风堂要告诉自己人,要小心的意思,纸的尺寸 很小,表示小心的时间是在三两天之内,假如是十天八天,纸的尺寸就会更 大。
他知道这一定是上官刃传递的消息。
但现在鸽子已被他射死,怎么办?
上官刃只放出一只鸽子吗?这鸽子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赵无忌开始后悔自己太不小心了,他怎么没想到会是鸽子?怎么认为是 暗器呢?
后悔已经没有用,怎么补救才是办法,但,他能够做什么补救的办法呢?
在同样的夜色下,上官刃倒安稳的睡了,睡前,他去看了一下女儿,女儿为了救父,被不明究竟的赵无忌刺伤后,便变得沉默寡言,跟以前生动活 泼的个性,完全不一样,她的外伤已逐渐好转,但内心的忧愁却似乎日渐加 深。
这一点,上官刃并没有注意,以他的心思,除了女儿的外伤之外,都放 在唐家堡机密的刺探,和防范唐家对大风堂不利上面。
别说他女儿的心思,就连唐傲到底有没有放无忌走,他都没有去追问, 他不是不想知道,同甘共苦的兄弟的独生子,他当然关怀他的安危,但比起 大风堂存亡的安危来说,个人就变得微不足道。
他必须小心的隐藏自己的身份,才能替大风堂出力,能够将消息传出去, 他已经觉得心安了。
他有信心,他的讯息一定会传到大风堂弟兄的手里。
× × ×
夜已经很深根深了。
上官刃和卫凤娘已入睡,森林里的赵无忌犹在后悔与烦恼的时候,唐花 正在和唐傲交换情报。
唐花道:“卫凤娘确实很想离开唐家堡。”
唐傲道:“你有信心,可以随她而行吗?”
唐花道:“有,今晚我用了一招欲擒故纵的手法,我相信她明天一定会 对我特别好。”
唐傲道:“你一切要小心,我们的下一步很可能完全要依赖你来进行。”
唐花道:“我知道。”
唐傲站起来,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他把 锦盒端回桌前,放在桌上,对唐花道:“这个交给你,你带在身边,随时都 有可能用得上。”唐花问道:“这是什么?”
唐傲道:“你打开看看。”
唐花把锦盒打开,小心翼翼的拿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条雕得栩栩如生 的龙,是用白玉雕成的。
唐花赞叹道:“好一条玉龙。”
唐傲道:“是用白玉雕的,叫白玉雕龙。”
这条白玉雕龙并不很大,比男人的手掌大一点,龙首昂飞,仿佛要飞出 去的样子。
唐傲伸手从唐花手中拿过雕龙,指着龙嘴,道:“这嘴巴是张开的,里 面雕成半空,可以把纸条塞进去。”
唐花道:“我们的计划就是要利用这条雕龙的嘴巴?”
唐傲笑道:“正确的说,是利用雕空的龙肚。”
唐花道:“为什么要用这条白玉雕龙?”
唐傲道:“因为这是上官刃送的,上官刃说这是赵简生前最喜欢的一件 玉器。”
唐花道:“我会小心带着的。”
唐傲道:“假如用得着,你到赵简的庄子附近,有一间卖文房四宝的店 铺,店名叫‘白玉斋’。”
唐花道:“我知道,老板叫白玉奇。”
唐傲道:“对,白玉奇最擅长的是书法,不但字写得漂亮,而且临摹别 的字,一模一样。”
唐花道:“反正我等你消息,到时候再找他,照你的计划找他写字。”
唐傲道:“对,你可以向他表明你的身份。”
唐花道:“他是我们唐家收买的人?”
唐傲道:“每年五千两银子。”
唐花道:“那他可以不必开店铺了。”
唐傲道:“假如我们这个白玉雕龙的计划需要进行,他以后就可以不必 再开铺了。”
唐花道:“为什么?我们还要给他一大笔钱吗?”
唐傲道:“不,等他写完了字,你就杀了他。”唐花道:“灭口。”
唐花道:“能收买来的人,用更多的钱一定可以收买回去,这点我们不 可不防。”
唐花道:“很有道理。”
唐傲道:“没有道理的话,我们唐家堡能在江湖立足这么久吗?”
唐花也笑了,笑得很得意。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这么深的夜晚,居然有人敲门,一定是有紧急的事发生,唐傲一边叫唐 花把白玉雕龙收起,一边过去开门。门外站的是唐缺,唐缺手中拿着一只鸽 子。关上门,唐傲和唐缺一起走到桌前坐,唐缺把手中的鸽子递给唐傲。
鸽子还活着,挣扎着想脱离唐傲的手。
唐傲以手夹着鸽子的翅膀,拿到手中,道:“这不是我们的信鸽。”
唐缺道:“是在城外十七里的地方碰上了我们布置的网,他们用快马带 回来的。”
唐傲道:“是哪里的信鸽?”
唐缺道:“查不出来,以前没有看过这类鸽子。”
唐傲道:“不是大风堂的?”
唐缺道:“大风堂不是用这种信鸽。”
唐傲道:“有没有估量过从哪里飞出,飞往哪里?”
唐缺道:“信鸽专家估计,很可能从唐家堡飞出,飞往哪里就不知道。”
唐傲道:“夜间飞行的信鸽?好厉害的传递方式,江湖上有什么人有这 种本领训练出这种信鸽来?”
唐缺道:“没有听说过,已经请人去请教百晓生了,大概明天早上会有 消息回来。”
唐傲道:“今天唐家堡有什么陌生人来过?”
唐缺道:“今天没有,三天前有。”
唐傲道:“三天前,这个人在这里待了三天?”
唐缺道:“是一个布商,登记的名字是吴勇,住在悦来客栈,我刚刚已 经派人去找他来问话了。”
唐傲在问话的时候,早已从鸽脚下取出一张纸,这时,他正凝视着纸上 画的一个心形。
唐缺看着他大哥,道:“纸已经查过,是宝之斋的宣纸,任何人都可以 买得到。”
唐傲道:“这个心形是什么意思?信鸽寄情?”
唐缺道:“不可能会相思到这个地步,训练夜间飞行的鸽子来传递情意 吧?”
唐花插口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以后也要用这一招来展开追求的攻 势。”
唐傲道:“这个心形,我敢保证不是示情的,一定是另有涵意。”
唐花注视着心形看了一下,道:“这个心形并不大,不大就是小,小的 心形,会不会表示小心?”
唐傲道:“很有可能。”
然后,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三个人的心思现在都一致,都想到这只信鸽 是由唐家堡放出,内容是小心,最有可能的是通知大风堂,小心唐家保进攻 了。
唐缺道:“会是赵无忌吗?”
唐傲道:“他会带着信鸽吗?”
唐缺道:“不然,会是谁?”
唐傲道:“我们等悦来客栈的消息再推论不迟。”
× × ×
悦来客栈的灯火已黯淡,除了中央大厅一盏油灯外,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掌柜的斜靠在柜台后的高背椅上打盹,看样子是睡熟了。
唐缺派来的两个人走进悦来客栈,也不理会那掌柜,迳自便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往右转,到了第三间房门前,也不亭步敲门,其中一个便举脚把 门踢开,另一个则飞身而入。
他好像对房间的一切非常熟悉,只见他一个飞身便冲进床边,伸手往床 上的人身上连点,除了踢门声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看来,床上的人犹在 梦中便已被点了穴道。
点穴的人点完穴之后,伸手将床上人拦腰一抱,往肩上一放,便扛着往 外走。
二人以快速的轻功行走,不多久便已回到唐家堡。
唐缺打开门,二人进去,便将点了穴道的人往桌上一放,其中一人道: “吴勇已捉来了。”
唐缺还没来得及赞扬他们办事效率快,人便傻楞在当地,跟着,唐傲、 唐缺、唐花和那二人都楞住。
他们发现,扛回来的吴勇已经死了。
唐缺惊问:“怎么搞的?”
点穴的又惊又楞的,一时答不出话来。
另一个踢门的则道:“会不会早就死了?”
唐傲一言不发,走近这个名叫吴勇的尸体前,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道: “不错,已经死了有一个时辰以上了。”
这时他们才发觉,尸体早已微微发黑。
唐花撬开尸体的嘴,看了看嘴里的牙齿,然后道:“牙齿是发黑的。”
唐缺惊道:“中了我们的虎蜂针毒?”
唐傲道:“我们唐家,哪些人用虎蜂针?”
唐缺低念了好些人的名字,都摇头说不可能,因为这些人都已不在唐家 堡,被派到外面去,剩下的就是他们兄弟。
唐傲他们一时之间也纳闷了起来。
唐傲沉思了片刻,才对刚才被派去的那两个人说:“你们去把悦来客栈 的掌柜叫来。”
两人应声而去后,唐傲才对唐缺说:“你去查一查,我们的虎蜂针有没 有谁曾经失落过。”
唐缺很快就带着一本本子回来,他翻动着册页,巡视着上面的记录,忽 然道:“有!”
唐傲问道:“谁?”
唐缺道:“李文廷。”
唐傲又道:“什么时候,在哪里丢的?”
唐缺道:“今年一月,在河南。”
唐傲道:“怎么丢的?”
唐缺道:“去刺杀易百脸的时候,曾发出两枚虎蜂针,结果被易百脸用 袋子接走。”
唐傲道:“易百脸?易容大王易百脸?”
唐缺道:“是的,记录上说,他的易容术之精湛,就好像他随身带着一 百张脸一样。”
唐傲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刺杀他?”
唐缺道:“我们得到情报,易百脸已经被大风堂收买过去,因为这个人 太可怕了,所以我们宁愿他死,也不希望他去替大风堂做事。”
唐花道:“是呀,想想看,一个随时都有一百张脸,爱换就换,谁也认 不出他呀,要去刺探情报、那是多容易的事呀。”
唐傲道:“谁决定要杀他的?”
唐缺道:“你那时候不在,当然是我啦!”
唐傲道:“老祖宗知道吗?”
唐缺道:“不知道,怎么?我做错了吗?”
唐傲道:“当然,假如你当时征求老祖宗的意见,她一定会反对。”
唐缺不服气的道:“她为什么反对?”
唐傲道:“这种人,应该想办法再收买过来才是上策,派人去刺杀他是 下策,刺杀不中,更是失策,他现在一定会死心塌地的替大风堂做事。”
唐缺沉默了!因为他大哥这番话,分析得确实很有道理。
唐傲说完,也没理会唐缺的反应,走近尸体,伸左手将尸体的头抬起, 右手在尸体后颈摸来摸去。
然后,他忽然紧捏尸体后颈偏左的地方,慢慢的,用力的向头顶方向撕。
这时,唐缺他们都看出来,这尸体的脸,是戴着一幅相当精细的人皮面 具。
唐缺的脑海,已升起一个人的名字。
易百脸。
很显然,这个人是易百脸杀的,杀了之后,戴上他自己制的面具。
唐傲已将整块人皮面具揭开,尸体的脸整个都是黑色的,怪不得唐傲一 开始并没有看出是中毒死的,原来是隔了一层人皮面具的缘故,脸上才没有 太黑的颜色。
他们三个人看着尸体的脸容,自己的脸上马上变色,露出惊呆的表情。
唐傲立刻问道:“这个人是谁?”
掌柜的口齿不清的回答:“他……他……叫李仁宗,可是……”
唐傲道:“可是,你看到他早就离开了客栈,对不对?”
掌柜的看着唐傲道:“你……你怎么……知道?”
唐傲冷哼一声,道:“这还不够明显吗?那个在你客栈登记叫吴勇的人, 来唐家堡的时候就戴着这副面具。”
唐傲扬了扬刚撕下来的人皮面具,又道:“他其实就是易百脸,他来这 里办完了事,杀了住在隔壁的这个李仁宗,把自己的皮面套在他脸上,装成 是吴勇死了,自己就制造李仁宗的面具戴上,离开悦来客栈,离开唐家堡。”
掌柜的听完,吓得脸无人色,道:“这个人……太……可怕了!”
唐傲转头问唐缺:“吴勇到过什么地方?”
唐缺把知道的情报都说了出来。
唐傲一边沉思,一边分析,道:“问题不是出在面摊子,就是出在丽春 院,我怀疑这只鸽子。”他指着唐缺拿来的鸽子,道:“是他放出去的。”
唐缺这时正在翻阅那本档案本,忽然大叫道:“对,易百脸的资料档案 上,记载着他喜欢饲养鸽子。”
唐傲道:“到过面摊的人,和易百脸接触过的,是上官刃,而易百脸在 丽春院里,接触过的人是……”
唐缺接口道:“他叫的是小萍。”
唐傲道:“小萍是我们这里长大的,不会有嫌疑。”
唐花道:“难道会是上官刃?”
唐缺道:“会吗?他只不过是给了他一锭银子而已。”
唐花道:“也许银子里有古怪。”
唐傲道:“也许,你去叫……”
他讲到这里忽然停住,看着悦来客栈的掌柜和那两个刺客。
唐缺马上道:“你们回去吧,没你们的事了。”三人个立刻离开。
唐傲才继续说道:“你去叫娟娟来。”
唐缺道:“叫娟娟?干什么?”
唐傲道:“我要她用美色去刺探上官刃,到底有没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 知道的。”
× × ×
悦来客栈的掌柜和那两人分手后,一个人回到客栈,他走到柜台,回到 刚才打盹的地方,坐下,找出客人登记薄,在吴勇这个名字上面,用毛笔画 了两个小圈圈。
然后,他离开柜台,走出客栈,趁夜色离开了唐家堡,离开唐家堡之后, 掌柜的才伸手到脑后,学唐傲的模样用力一撕,赫然也是一副人皮面具。
他笑了,冷笑,原来他才是易百脸。
× × ×
天还未亮的时候,一个蒙面人来到悦来客栈,以奇快的敏捷的身手,到 达柜台,翻开客人登记簿,瞄了吴勇这个名字一眼,便立刻离开。
这个蒙面人以飞快的轻功奔向唐家花园,他对花园的地形非常熟悉,见 他尽往黑暗的地方躲闪着行走,很快的便进入一间房里。
进入房里之后,他把脸上的黑布取下,他,正是上官刃。
上官刃刚解下黑巾,放在桌上,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他起先吓了一 跳,因为这时天还未亮,加上他刚从悦来客栈回来,以为是唐家有谁发现他 的行踪。
他本能的拿起黑巾,想找地方收藏起来,但他马上想到,敲门的人很可 能是娟娟。
所以他就问了声是谁。
门外回答:“是我。”声音果然是娟娟。
娟娟是上官刃一来唐家堡就认识的姑娘,因为娟娟一直对他非常体贴, 所以最近常常半夜来他这里过夜。
知道是娟娟,上官刃就放下心了,他把黑巾随手往怀里一塞,便去开门。
门一开,娟娟便一头冲到他怀里,嘤咛一声,脸便往上官刃脸上贴去。
上官刃笑了一笑,伸手将她抱起,走向床边把她放在床上。
然后,两个人便像胶一般的粘在一起……。
× × ×
大都快亮了,赵无忌还在树上对着夜空发呆。
他还在彷徨,刚才不小心杀了只传信的鸽子,令他后悔、失神了好一阵 子。
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方法来补救他的错失,他已经想了很久了,这时, 他才下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往盘龙谷去。
到盘龙谷要一天多的路程,兼程赶也要第二天的清晨才能到,到的时候 刚好是端午,他一想到端午,大家都陶醉在庆典的欢愉之中,最易被偷袭, 便心急如焚,连忙跳下树干,上马奔向盘龙谷。
同样的清晨。
唐傲、唐缺,唐花都还未醒,三个人依旧在房间里分析着这信鸽与易百 脸的事。
唐傲看了微露鱼肚白的天色,对唐缺道:“我想改变攻击的计划。”
唐缺问道:“为什么?”
唐傲道:“意料不到的事太多,我怕会生变。”
唐缺道:“你想怎么样?”
唐傲道:“立刻飞鸽传书,要三路人马立刻进攻。”
原来他早已安排好三路人马在大风堂的三个据点埋伏好,等待唐家的命 令进攻,他本来打算和唐缺一起前往,带领人马分别攻打,但他现在忽然改 变主意,人不但不去,反而提早进攻。
他本来放出空气说端午进攻,其实他是慢慢前往,等端午后两天才攻, 那时,就算有人通风讯,端午时大风堂的人准备应战,但苦苦准备二天都没 有进攻的迹象,不但会对消息来源怀疑,更会因而松懈下来,这个时候进攻 是最好的时机。
但他决定改变战略。
因为他忽然感到一股压力,这股压力是赵无忌的突然消失,加上易百脸 的出现才来的。
他立刻通知唐缺用飞鸽传书,传令埋伏在大风堂三个据点的人收到传书 后立刻进攻。
——不问后果的进攻。
× × ×
在极度欢愉之后,上官刃睡了,睡得很甜,很没有戒心。
这样甜蜜的睡意,让清醒着的娟娟,禁不住多看两眼,她来侍候上官刃 是有目的的,她一直是奉唐缺之命,来观察上官刃的行动,包括他在睡觉时 的梦话,都要向唐缺报告。
所以她披衣而起,下床,捡起在地上的衣服,上宫刃的衣服。
她小心翼翼的摸寻,她摸出了一条黑巾,她知道那是用来蒙脸的。
她摸出了一个细小的锦袋,锦袋几乎是贴着内衣而缝的,她以前一直没 发现,没想到今天被她看到了。
她打开锦袋,里面有一张摺得很细的纸,纸上什么字也不写,只画了一 个小小的心形。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知道这很重要,不重要,上官刃怎么会放在贴 身内衣的锦袋里呢?
她把小纸摺回原状,放回锦袋里。
她到了梳妆台前,仔细的又替自己打扮起来。
她忍不住又回到床边,凝视着上官刃。
她忽然冲动的伏在上官刃脸前,伸手抚摸着上官刃的脸。
上官刃双眼依旧闭着,但右手已伸手,轻轻的扶摸着脸上的小手。
这动作,令娟娟有点激动。
毕竟,上官刃是令她得到欢愉的人,以前,她也奉命做过这样的事,但 她从未有和上官刃在一起那么快慰过。
上官刃感到娟娟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他的手从抚摸变成轻拍,道:“怎 么了?”
娟娟立刻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把手一抽,人已站起,道:“没什么, 我要回去了。”
上官刃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他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了“嗯”的一声,因 为娟娟每次来都是清晨就离去,这一次,和平常并无不同。
所以他又安睡了。
娟娟又凝视了上官刃片刻,才转头离去。
离开上官刃的房间,她走得很慢,因为她现在要去的地方,正是唐傲和 唐缺在谈事情的地方。
她边走边想,要不要把刚刚看到的黑巾和纸上的心形,报告给唐傲他们 知道?
看到黑巾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有数,上官刃昨夜一定偷愉出去过,因为 她曾经来过,那时上官刃并不在。
她到底要不要把她知道的事,全部说给唐傲知道?她主意还没拿定,人 就已来到了房门前。
她不能再思考了,因为她没有时间犹疑,来到了门前,里面的人一定知 道有人到了门外,假如她犹疑而不敲门,里面的人一定会起疑心。
所以她的脚步一停在门前,手就立即伸出敲门。
唐缺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
娟娟推门,心里还在矛盾。
然而,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她的脚步必须跨进房里,一进房,唐傲他们 一定会问她有什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