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头发花白,相貌威武,虽然被装在箱子里面关了很久,一站起来腰杆仍然笔直,竟是群英镖局的总镖头“铁掌金刀”司徒刚。这人的铁砂掌力已练得颇有火候,一柄金背砍山刀,施展着五虎断门刀法,江湖中更少有对手,怎么会被人装进箱子的?
第二个人精悍瘦削,两边太阳穴高高凸起,看来无疑也是个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真正让陆小凤吃惊的,还是第三个人。
这人赤足草鞋,穿着件旧得发腻的破布袈裟,圆圆的脸居然还带着微笑,赫然竟是“四大高僧”中名排第三的老实和尚。
谁也不知道这和尚究竟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武功之高,确是一点不假,若有什么江湖匪类惹到了他,他虽然总是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生气,可是这个人却往往会在半夜里不明不白的送掉性命。
所以近来江湖中敢惹这和尚的人已越来越少了,就连陆小凤看见他也头疼得很。
最近半年来他忽然踪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却想不到会在这口箱子里忽然出现,能把他装进箱子的这个人,武功之高,简直已骇人听闻,陆小凤若非亲眼看见,简直无法相信。
老实和尚好像并没有看见他,双手合十,笑嘻嘻的看着牛肉汤。
看见这三个人,牛肉汤果然开心极了,也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箱子里怎么会忽然钻出个和尚!”
老实和尚道:“小姑娘受了气,大和尚进箱子,阿弥勒佛!善哉善哉!”
木一半道:“九少爷知道这三个人得罪过公主,所以要小人赶紧送来,好让公主出气。”
他一口一声公主,牛肉汤居然也受之无愧,就好像真的是公主一样。
木一半又道:“却不知公主想怎么样出气?”
牛肉汤眨了眨眼睛,道:“我一时倒还没有想起来,你替我出个主意怎么样?”
木一半道:“这就要看公主是想大出气,还是小出气了。”
牛肉汤仿佛觉得他这名词用得很有趣,吃吃地笑道:“小出气怎么样?”
木一半道:“脱下他们的裤子来,重重的打个七八十板,也就是了。”
牛肉汤道:“大出气呢?”
木一半道:“割下他们的脑袋来,晒干了赏给小人下酒。”
牛肉汤笑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难怪九哥喜欢你。”
木一半的主意确实阴毒,脑袋被割下倒也罢了,知道自己的脑袋被割下来还要被人晒干下酒,已经很不是滋味,若是真的被脱掉裤子打屁股,那更是比死还难受。
高瘦精悍的黑衣人脸上已全无血色,老实和尚却还是笑嘻嘻的满不在乎。
司徒刚性如烈火,脾气最刚,厉声道:“我们既然已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绝不皱一皱眉头,你若是故意羞侮我,我……我死了也不饶你!”
司徒刚纵横江湖,本不是那种轻易就会示弱认输的人,可是这句“我死了也不饶你”,却说得泄气得很,显然已自知他不是牛肉汤的对手,情愿认命了。
牛肉汤嫣然道:“你活着也不能对我怎么样,死了又能怎么样不饶我?难道想变成个大头鬼,半夜来扼我脖子?”
司徒刚咬紧牙齿,满头冷汗雨点般落下,忽然大吼一声,反手一掌重重的向自己天灵拍下。
他的手五根手指几乎同样长短,指甲全秃,掌心隐隐发黑,铁砂掌至少已练就到八成火候,这一掌拍下,虽然是拍在自己头顶上,也同样致命。谁知牛肉汤身子一闪,纤长柔美的手指兰花般轻轻一拂,司徒刚的手臂立刻垂了下去,连动都不能动了。
木一半立刻大声喝彩:“好功夫!”
牛肉汤淡淡道:“这只不过是如意兰花手中最简单的一着,算不了什么好功夫!”
她说得轻描淡写,陆小凤听了却大吃一惊,这如意兰花手名字虽美,却是武林中最可怕的几种功夫之一,分筋错脉,伤人于无形,司徒刚现在看来好像伤得并不重,其实这条手臂已永远废了,一个对时后伤势发作,更是疼痛不堪,除了把这条手臂齐根砍断,绝没有第二种解救的法子。
司徒刚面如死灰,大声道:“你……你连死都不让我死?”
他虽然在大声呼喝,声音还是不免发抖,显见心里恐惧已极。
牛肉汤叹了口气,道:“好死不如歹活,你为什么偏偏想死?就算你自知得罪了我,犯了死罪,也可以找个人来替你死的。”
司徒刚怔了怔,忍不住问道:“怎么替我死?”
牛肉汤道:“这里的人你可以随便挑一个,只要能胜得了他一招半式,我就要他替你死。”
木一半道:“这里的人我看他连一个都不敢找。”
牛肉汤笑道:“一个人他不敢找,半个人呢?”
木一半叹了口气,道:“我算来算去,他最多也只能找我这半个人。”
司徒刚大喝道:“不错,我正是要找你。”
喝声中他已出掌。
群英镖局威名远播,总镖头的年俸五万石,几乎已经跟当朝的一品大员差不多。
他的妻子温柔贤慧,临行的晚上还跟他亲密宛如新婚。他的子女聪明孝顺,长女已许配给他舅父中原大侠熊天健的长孙,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只要能活着,他当然不想死,他虽然右臂已不能动,幸好他练的本就是单掌,这一掌击出,招沉力猛,不愧是金刀百胜,铁掌无敌。
木一半却已只剩下半个人,身子斜斜一穿,肋下铁杖斜刺,竟以这根铁杖当作了长剑,一招“笑指天南”,正是嫡传的海南派剑法。
海南剑术专走偏锋,他只剩下半个人,恰巧将海南剑术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只听“嗤,嗤,嗤”三声响,一声惨呼,四尺长的铁杖自司徒刚左肋刺入,右背穿出,一股鲜血箭一般标了出来,化做了满天血雨。
牛肉汤拍手笑道:“好剑法。”
木一半笑道:“这只不过是天残十三式中简单的三招,算不了什么好剑法。”
他学着牛肉汤刚才的口气,故意说得轻描淡写,陆小凤却又吃了一惊。
天残十三式本是海南派镇山剑法,可惜三十年前就已绝传,连海南派当代的掌门人也只练成其中两式,这半个人却随随便便就使出了三招,将司徒刚立毙于剑下。
这半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以他的武功剑法,为什么要屈身为奴,做那位九少爷的随从?
那高瘦精悍的黑衣人显然也认出了他的剑法,正吃惊的看着他,目中充满恐惧。
木一半笑道:“罗寨主的‘燕子飞云纵’和一着‘飞燕去来’,纵横天下,杀人无数,我也久仰得很了,却不知罗寨主是否也看上了我这半个人?”
这黑衣人竟是十二连环坞第一寨的寨主黑燕子罗飞,此人以轻功成名,一招“飞燕去来”,的确是武林少见的杀手绝技。
他眼睛看着木一半,脚下却在往后退,突然转身掠起,向醉卧在九曲桥头栏杆下的一个人扑了过去。这一招正是他的绝技“飞燕去来”,身法巧妙,姿势优美,就算一击不中,也可以全身而退。
栏杆下这个人却已烂醉如泥,头上一顶紫金冠也几乎掉了下来,口水沿着嘴角往下直滴,看来简直就像是个死人。死人当然比半个人更好对付,罗飞显然早就看准了他。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位贺尚书刚才总算给了他一杯酒,现在若是糊里糊涂的在醉梦中死了,他倒有些不忍。
只听一声惨呼,接着又是噗通一响,水花四溅,一个人落入池水中,踪影不见,过了很久,才有一缕血水从荷花绿叶间浮起,一个人的脸就像是花瓣般在荷叶间露出,却是罗飞。
贺尚书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头上的紫金冠终于落下。
木一半立刻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将这紫金冠又为他戴在头上,道:“醉卧流云七杀手,惟有饮者得真传,贺尚书真好功夫。”
牛肉汤笑道:“木一半真好眼力,连绝传已八十年的醉中七杀手都能看得出。”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一杀就已要了命,又何必七杀?”
牛肉汤道:“和尚也想试试?”
老实和尚道:“和尚还清醒得很,为什么要去跟醉鬼纠缠?”
牛肉汤道:“你准备找谁?”
木一半道:“是不是想找我?”
老实和尚道:“和尚至少还是一个人,不跟半个人斗。”
牛肉汤道:“我是一个人。”
老实和尚道:“和尚至少还是个大男人,不跟女人斗。”
牛肉汤道:“我爹爹是个男人。”
老实和尚道:“和尚还年轻力壮,不跟老头子斗。”
那边几个人还在聚精会神的掷着骰子,这里人已死了两个,他们却连看都没有往这里看过一眼,这种事他们好像早已司空见惯。别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看来,好像还不及一粒骰子重要。
牛肉汤道:“你看那几个人怎么样?”
老实和尚道:“和尚四大皆空,看见赌鬼们就害怕。”
牛肉汤笑道:“你左挑右选都看不中,倒不如让我来替你选一个。”
老实和尚道:“谁?”
牛肉汤随手向前一指,道:“你看他怎么样?”
她的纤纤玉手,指着的正是陆小凤。
陆小凤的心一跳,老实和尚已回头看着他,笑道:“和尚说老实话,和尚若是想活命,好像也只有选他了。”
牛肉汤大笑,道:“原来和尚的眼力也不差。”
陆小凤立刻摇头,大声道:“差差,简直差上十万八千里。”
牛肉汤道:“差在哪里?”
陆小凤道:“我跟这和尚是朋友,他绝不会想要我的命,我也不想要他的命。”
老实和尚道:“和尚本来的确不想要你命的,可是现在……”
他叹了口气,道:“别人的性命再珍贵,总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和尚这条命再不值钱,好歹总是和尚自己的。”
这确实也是老实话,老实和尚说的都是老实话。
陆小凤道:“可是和尚既然四大皆空,若连朋友的命都要,岂非大错特错,大差特差?”
老实和尚道:“好死不如歹活,活狗也能咬死狮子几口,到了性命交关时,就算差一点,也说不得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偏偏要找上我?”
老实和尚道:“因为你差。”
陆小凤道:“我差在哪里?”
老实和尚道:“你既不会‘天残十三式’,又不会‘如意兰花手’,岂非大差特差?”
陆小凤道:“可是我并不想要你的命。”
老实和尚道:“你不想要和尚的命,和尚却想要你的命,所以你更差得厉害,非死不可。”
牛肉汤冷冷道:“他这样的人,多死一个少一个,你还不动手?”
老实和尚道:“姑娘说的是,和尚这就动手。”
他居然说动手就动手,破布袈裟的大袖一卷,一股劲风直卷陆小凤的面目。
原来陆小凤那两根手指他还是害怕的,生怕自己身上一样东西被捏住,就算不被捏死,也是万万受不了的。
可是一只破布袈裟的袖子,随便他怎么捏,都没关系了,何况衣袖上真力贯注,利如刀锋,能捏住他这一招的人,江湖中已不多。
小老头一直袖手旁观,忽然道:“陆小凤,你是要替这和尚死,还是要替自己留着这条命,你可得仔细想清楚。”
其实这问题陆小凤早已想过无数遍,他虽然不忍看着老实和尚死在这里,却也不愿让老实和尚看着他死。
小老头这句话刚说完,只听“嘶”的一声,老实和尚一只衣袖已被撕了下来,露出条比女人还白的手臂,显然已多年没有晒过太阳。
人影闪动间,仿佛有无数只蝴蝶飞舞,他身上一件破布袈裟,转眼间已被撕得七零八落。
陆小凤大声道:“和尚若是再不住手,小和尚只怕就要露出来了。”
这句话说得实在不雅,可是要想让老实和尚住手,就只有说这种话让他听了难受。
谁知老实和尚居然一点也不在乎,嘴里喃喃道:“小和尚露面,总比大和尚挺尸好。”
一句话没说完,脚下忽然被司徒刚的尸体一绊,几乎跌倒。
这正是陆小凤的大好机会,陆小凤却似还在考虑,是不是应该乘机出手。
老实和尚却不考虑,乘着这一绊之势,忽然抱住了陆小凤的腰,自己先在地上一滚,忽然间已压到陆小凤身上。
牛肉汤拍手笑道:“想不到和尚还会蒙古人摔跤的功夫。”
老实和尚道:“这不是蒙古摔跤,这是扶桑岛上的柔道,除了和尚外,会的人倒真还不多,陆小凤只怕连见都没有见过,所以才会被和尚制住。”
这也是老实话,陆小凤的确已被压得死死的,连动都不能动。
小老头却道:“这句话不老实。”
“老实和尚从来不说不老实的话。”
小老头道:“他就算没见过这种功夫,本来也不会被你制住的,若不是因为他不忍杀你,现在和尚只怕连老实话都不能说了。”
老实和尚想了想,道:“就算他真的让了和尚一手,和尚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小老头叹了口气,道:“这倒真是老实话。”
陆小凤伏在地上,腰眼被他膝盖抵住,手臂也被反摔过去,想到自己刚才痛失良机,再听见这种老实话,几乎要被活活气死。
真的被气死倒也痛快,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死法。
那边的赌局终于散了,仿佛有人在问。
“我输了七万两,你呢?”
“我比你只多不少。”
既然有人输了这么多,当然也有人要满载而归了。只可惜这个满载而归的并不是他。
他非但早已将自己的人输了出去,连这条命都要赔上!
几个人从那边走过来,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比较重,身上想必已装满了金珠银票。
陆小凤很想看看这人是谁,却连头都抬不起,只听牛肉汤道:“你们都来见见九哥这位新收的随从,他叫木一半,好像是海南孤雁的门下,九哥还特地要他带了好多好多礼物回来给我。”
她的声音中充满欢悦,立刻就有人问:“这几天老九又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最近他身子可还安好?有没有喝醉过?”
木一半立刻恭恭敬敬的一一答复,可是这位九少爷的行踪,却连他都不清楚。
听见九少爷归期无定,大家都仿佛很失望,听见他身体康健,大家又很开心。
对这个远在天涯,行踪不定的浪子,大家都显得说不出的关怀;可是对这个刚刚还跟他们赌过钱,而此刻就躺在他们面前的陆小凤,却根本没有人问。这个人的死活,他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就连沙曼也没有看他一眼,牛肉汤正在问她:“九哥这次有没有送你什么?”
沙曼淡淡道:“他知道我对这些身外之物一向没有兴趣,又何必多此一举?”
牛肉汤道:“你对他的身外之物没兴趣?是不是只对他的人有兴趣?”
沙曼居然默认。
牛肉汤冷笑道:“只可惜他也绝不会把自己的人送给你的。”
两个人言来语去,仿佛都带着很浓厚的醋意,陆小凤听了更不是滋味。
他一向是江湖中的宠儿,认得他的人都以他为荣,无论走到哪里都极受欢迎,卧云楼主人珍藏多年的名酒,只有他才能喝得到,就连孤僻高傲的苦瓜大师,看见他来了,都会亲自下厨房烧几样素菜给他吃。
女孩子们见到他,简直完全无法抗拒,连冰山都会溶化。
可是到了这里,他却好像忽然变得不值一文,连替那位九少爷擦鞋都不配。
一个人活到这种地步,倒真的不如死了算了,老实和尚却偏偏还不动手。
牛肉汤似已不愿再跟沙曼说话,回头瞪着老实和尚,道:“你还不动手?”
老实和尚道:“动手干什么?”
牛肉汤道:“动手杀人。”
老实和尚道:“你们真的要杀他?”
牛肉汤道:“当然不假。”
老实和尚道:“好,你们随便找个人来杀吧,和尚只要赢了一招半式就够了,和尚不杀人。”
他拍了拍手,站起来就走,转眼间就走出了九曲长桥,居然没有人拦阻,看来这里的人虽然行事诡秘,倒还都是言而有信的好汉。
牛肉汤冷笑道:“要找杀人的还不容易,你们谁杀了这个人,我给他一万两。”
陆小凤躺在地上,索性连站都懒得站起来,要杀这么一个人,看来并非难事,牛肉汤却出手就是一万两,也不知是因为她的银子来得太容易,还是因为在这里要人杀人,本就得付这种价钱。
随随便便杀个人就有一万两,陆小凤本来以为会有很多人抢着动手。
谁知大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沙曼冷冷道:“你要杀人,为什么不自己杀?难道你没有杀过人?”
牛肉汤也不理她,瞪着那些抬箱子来的昆仑奴道:“你们辛辛苦苦抬几天箱子,最多也只不过赚个百儿八十的,杀个人就有一万两,这种好事你们都不干?”
一个个昆仑奴还是像木头人般站在那里,原来竟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牛肉汤道:“木一半,你怎么样?”
木一半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是想赚这一万两的,只可惜九少爷吩咐过我,每天最多只能杀一个人,我可不敢不听九少爷的话。”
牛肉汤显然也不敢不听九少爷的话,冷冷道:“我知道你们嫌太少,我出五万两,先付后杀。”
陆小凤忽然一跃而起,道:“我来。”
牛肉汤道:“你来干什么?”
陆小凤道:“不管谁杀了我,你都肯先付他五万两?”
牛肉汤道:“不错。”
陆小凤道:“我来赚这五万两。”
牛肉汤道:“你要自己杀自己?”
陆小凤道:“自己杀自己并不是难事,五万两银子却不是小数目。”
牛肉汤道:“你的人已死了,还要银子干什么?”
陆小凤道:“还债。”
他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已欠了一屁股债,若不还清,死了做鬼也不安心。”
牛肉汤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冷笑道:“好,这五万两让你赚了。”
她随随便便从怀里抓出一把银票,面额最小的也有五千两。
陆小凤选了几张,正好五万两,先交给小老头一张,道:“这里是一万五千两,一万两还给你,五千两算利钱。”
小老头喜笑颜开,道:“这利钱倒真不小。”
陆小凤道:“所以你本该多借点给我的,我这人出手一向大方。”
小老头叹道:“实在大方,大方得要命。”
陆小凤又在找沙曼,道:“这里是五千五百两,五百两赎刀,五千两算利钱!”
沙曼道:“五百两的利钱也有五千两?”
陆小凤道:“反正五百两和一万两都是一把就输了,利钱当然一样!”
沙曼看着他,冷漠的眼睛里似有了笑意,道:“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穷了,像你这么样花钱,怎么会不穷!”
陆小凤笑道:“反正这钱也来得容易,现在我才知道,天下间只怕再也没有比杀人更容易赚钱的事。”
沙曼脸上又变得冰冰冷冷,全无表情,拿出了他那把夜壶刀,道:“你是不是准备用这把刀杀你自己?”
陆小凤立刻摇头,道:“这把刀不行,这把刀上有点骚气。”
他看了看手上银票,喃喃道:“还了两万零五百,还剩两万九千五,银子还没有花光,死了岂非冤枉?”
牛肉汤道:“那么你就快花!”
陆小凤想了想,又去找小老头,道:“刚才你说这里有天下最好的酒,只不过价钱很高?”
小老头道:“我也说过,今天你是我的客人,喝酒免费。”
陆小凤冷笑道:“你女儿出钱要杀我,我还喝你的酒?来,这九千五百两拿去,我要最好的酒,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那小胡子忽然笑了笑,道:“又花了九千五,好像还剩两万?”
陆小凤道:“刚才你输了多少?”
小胡子道:“我是大赢家。”
陆小凤道:“我们再来赌一把怎么样?索性输光了反而痛快。”
小胡子大笑道:“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痛快人。”
牛肉汤冷冷道:“他不但痛快,而且很快就要痛了,无论抹脖子还是砍脑袋,都很痛的。”
陆小凤笑道:“我倒知道有种死法一点都不痛。”
牛肉汤道:“怎么死?”
陆小凤道:“输死。”
× × ×
骰子又摆在碗里,酒也送来了,整整十大坛酒,有女儿红,也有竹叶青。
九千五百两买了十坛酒,价钱未免太贵了些,陆小凤却不在乎,先开了坛竹叶青,对着嘴灌下了小半坛,大声道:“好酒。”
小胡子笑道:“像这么样牛饮,居然还能分得出酒的好坏,倒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