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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和柴田炼三郎       ★★★ 双击滚屏阅读

古龙和柴田炼三郎

作者:冯湘湘    文章来源:网络转载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9/10/16

  短歌终,明月缺,某时某日惊回首,原来红尘万里人已渺,不再回来。
  古龙离开我们,已有十六个年头了。
  来得多姿多彩,去得无影无,不枉人间一场醉。
  这就是古龙。
  曾是古龙小说痴心读迷,后来自己也写武侠小说,尤以日本江户时代为背景,大写东瀛奇侠故事,于是全情投入到东洋文化书海之中。“菊花与剑”之凄美、感伤、悲壮、热血、冷酷的特异民族性和文化,在在令人激发强烈好奇心及探索冲动。后来,再进一步阅读东瀛武侠名家吉川英治、小山胜清、柴田炼三郎、司马辽太郎、丹下佐膳、村上元三、池波正太郎等名家作品,发现浩瀚书海,佳作如云,其中尤喜吉川英治和柴田炼三郎。书看多了,又竟然有种褔至心灵的了悟,并渐渐看出一些端倪,即武侠大师金庸(将有另文论述)和古龙,他们皆曾“偷师”柴田炼三郎。
  柴田首创以侦探、推理手法写武侠
  柴田炼三郎一九一六年出生日本冈山县,大学毕业于中国文学系。学生时代,他已在《三田文学》发表小说,后来以武侠小说《赤色的人影》、《游太郎传奇》、《猿飞佐助》诸书引起文坛注目,一九五一年获得日本“直木文学奖”。
  他不像吉川英治般,在有限的历史轨迹中,以广阔的人文角度罗织历史人物全真面貌,饱储人间丰富情感,开时代之盛,创文艺先声,以精湛的乡野景观描绘和无比想象力,写下一部又一部巨著,成为东洋文坛家喻户晓、与夏目漱石齐名的“国民作家”。柴田炼三郎却是别有天地怀抱,他擅长以推理和侦探手法渲染内容情节,着重悬疑的拱托和各色各样阴谋诡计的解谜与揭露来写小说,如木偶师诱拐哑女情奔案、将军女儿装疯案、王府夺嫡战的“禁苑之怪”案、幕府黄金失窃案等。他又喜运用富于诗意的优美文笔,以一种故事场景不断交错、变换、跳跃,充满电影感和镜头感的剪接方式和抒情笔法,写出众多脍炙人口的佳作,如《荒城浪人》、《眠狂四郎》、《秘剑血宴》、《孤剑奇异门》、《独步行》、《斗者宫本武藏》……
  他的作品情节惊险曲折,场面设计精彩多变,对话幽默,有着奇妙格调和效果,常有意料之外的惊喜,故能深深吸引读者,令他们非要一口气从头看到尾方才罢休。
  柴田笔下,有亦正亦邪、个性怪诞、终身以斗为生存意义的武士。有独来独往、神秘、孤僻、行事狠辣但又是性情中人的江湖浪子。有一方面杀人如麻,另一方面具有雕刻佛像绝艺、兼具“杀手与慈悲之手”双重性格剑客宫本武藏。也有个性冷漠却常行侠仗义,但出生与众不同──荷兰传教士和扶桑女子所生的混血儿眠狂四郎,结果他因被同胞视为异类而引发身份危机,造成永远无法开解的心锁郁结,并以逃避女性来掩饰自己的自卑心理,偏偏这位侠士身边却围绕不少如花似玉的美女。
  《眠狂四郎》是柴田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武侠小说,是他在昭和三十年五月开始,在日本《新潮周刊》连载的。眠狂四郎是游侠儿,他行走江湖,屡破大案,被评论家认为仿似米契?史匹雷恩侦探小说中的主角。因该小说大受欢迎,笔下种种人物跃然纸上,使柴田预计只写二十个故事的计划泡了汤,被迫一口气写了逾百篇,写了十多年仍欲罢不能,最后,连他本人也觉厌倦,说像这样一个江湖恩怨多多的人物,又怎可能活得太长久呢?于是他准备让眠狂四郎死去,但正如写福尔摩斯的柯南道尔一样,读者闻知大表不满、强烈反对,柴田只好无奈地又继续写下去,后来续写的故事,自然就比开始写的较为失色了。
  柴田作品有一很大特色,就是擅写同一主角的一个个短篇,这些短篇互有关联可独立成篇,但也可连缀起来成为超级长篇小说。
  由于对世情万物的孺慕追求,对淳厚民情风俗的倾心热爱,柴田喜欢以自然环境、风土人情和民谣小调来点缀小说情节,藉此营造出一种浪漫意境和氛围来衬托人物内心世界。他的文字凄美、幽远洒脱,这可说是包括村上元三、池波正太郎、子母泽宽等东洋武侠小说家的特色。然最重要的,毕竟是柴田首创以西方推理小说形式混合侦探、破案、追杀、情孽等奇幻诡异情节来大写武侠。
  古龙自《名剑风流》开始,即以悬念探案为故事胳,后来运用得心应手的迷案、推理、层层剥等系列小说的写作方式,可说步柴田后尘而非独创,古龙笔下的楚留香和陆小凤,就有着柴田所写武侠人物源氏九郎和眠狂四郎的影子。古龙写作技巧和表现手法,也可说有不少与柴氏“雷同”。只不过古龙小说的艺术境界更高,结构更严谨和内容文字更高明而已。
  古龙深受柴田“悬疑”和“诗意”特色的影响
  柴田自称是个不断追求创新的人,他曾说:“不是我夸大其词,我的小说没有一篇是相似或是重复的。”不过这点却有不确之处,《荒城浪人》中某些人物和情节,便类同他的《孤剑不折》和《斗者宫本武藏》。然而,他无疑是写作高手,读者除了能在他小说里欣赏一个虚无而又名传四方剑客的同时,还能欣然接受他描写的日本风物民情、歌谣习俗等民间趣味和地域知识。他笔下人物的武功皆简单明快,(事实上东洋武术本来就有简单但凌厉的“迎风一刀斩”之类招式。)但往往奇幻有效而不落俗套。他比古龙更早写及“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物我合一”、“达至襌之境”等剑客的至高无上境界,以及十分注重武打环境和气氛?造以衬托人物。眠狂四郎所持宝剑叫“无想正宗”,他所创的“圆月剑法”,把剑术升华至玄妙、哀怨、凄楚的绝顶,具舞者的完美又极具杀伤力的所谓“风雅的暴力”,在在令人激赏。
  古龙小说《圆月弯刀》有很大部分由司马紫烟代笔,但始于他本人当初的内容构想和书名,尤其他小说中无处不在的“优雅的暴力”,相信曾深受柴田影响。
  日人传统除了好洁忌污,又总是喜欢小小的东西,中国国花是大朵牡丹,日本却是小小樱花,所建房舍摆设物品也无不以小为喜。在文学格式方面,日本无论和歌俳句评论笔记与散文,都以生动感人、短小精致为主,如《竹取物语》、《万叶集》、《枕草子》、《徒然草》《歌经标式》、《吉野拾遗》等无不如是。比中国《红楼梦》早数百年出现的日本古代名著《源氏物语》,还有“戏作”大师曲亭?马琴的武侠小说《里见八犬传》,虽属大部头之作,但也是一个个小故事缀接而成。《伊势物语》则是以一个主人公贯穿全书,但又能自成一百二十五个独立故事的长篇。
  柴田三郎很自然地承继这种传统,他的《眠狂四郎》正如《伊势物语》一样,既是一部完整的长篇小说,也是写同一主角的、可分为一个个相对独立的故事,这种结构无疑深刻地影了古龙,无可否认,他以同样方式写出楚留香和陆小凤系列。
  日本语言擅于利用双关语,喜欢幽默,这也正是古龙强项,如在《流星?蝴蝶?剑》中,孟星魂与小蝶相遇时,二人那连串一语相关、慧黠幽默的对话,以及《绝代双骄》中一再被人引用的、苏樱戏弄同困山洞里的江鱼儿之对话就是好例子。不少人看古龙小说,特别喜欢他笔下那些妙语如珠的精彩对话,这在柴田作品中,可说俯拾皆是。
  柴田另一独特手法,是喜用精炼短句,有时一两个字就占一行如散文诗。除了爱写恢谐有趣、令人忍俊不禁的对话外,又爱写来无影去无踪、毫无背景的浪子,尤其喜欢把西方电影蒙太奇手法融进小说情节和武打场面中。还有最为人乐道的,是他文笔浪漫优美、充满诗情画意,例如这样的句子:
  “地上积着一层白雪,倒映着红花和服的倩影,艳丽少妇婀娜地踩着铺石走来。”
  “木棉树与昨天一样,散着花香……他那凄怆的孤影,长长地映在春雪点点的地面上。”
  怎么样,是否十分“古龙”呢?
  二人共有的哀婉、幽玄、雅致风格与“苦涩的美感”
  日本俳句有“无季不成句”之说。在四季美感中,早春之幽怨,盛夏之伤情,深秋之寂寞和寒冬之萧索,形成东洋文学独特的意识美。日本民族性的情绪化,哀思的抒发,常以四季寄托个人的寥落之情,使人心与大自然相连一起。无论空中悬月、一花一草,都无不引发内心所感,这种特色形成了东洋文学哀婉、幽玄和雅致的风格。
  其中,《源氏物语》文字描写的纤细、伤感,充满了日本王朝文学的风韵和古典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与名家芥川龙之介、三岛由纪夫等皆自杀身亡,但日人并不认为他们的死是不幸,反而觉得无限凄美,对他们更加尊崇和怀念。
  在写作上,以上三个大师级作家的文字皆把日人特殊的四季感受溶作品之中,这产生一种古典式的美的情绪,显示他们对美之追求。像川端康成所写的《伊豆舞娘》、《雪国》、《古都》等小说即为其例。而三岛由纪夫则由浪漫、唯美倾向古典主义,并取得了巨大成就,被誉为日本一代“浪漫派”。三岛爱感叹和描写景物,在《春雪》一书,光写云彩就写了七百多字。虽然他不写武侠小说,但热衷剑道拳击,曾写作品《剑》。他笔下通常有着一种古典主义意识及浪漫纠缠一起的结,最终形成他作品那股宿命难逃的命运,即使烧毁金阁寺这种滔天大罪,他也要加以艺术美化,在该书里充满着“所有的细致片断,都透着别离情愁”等等无处不在的伤感哀婉之句,这正如吉川英治因森鸥外引进西方浪漫主义的文学理论;因而深受影一样。
  至于芥川龙之介,是在日本文学近代史上,最先接受西洋小说技法的,他的写情写景皆十分著名,如在《戏作三味》一文中,有如下令人低回的佳句:
  “在书房里,蟋蟀依然唧唧地悲吟清秋的长夜……”
  “夜半,当月光照满了一川的芦和柳时,川水与微风静寂地细语。”
  即使如今日本文学的新世代代表人物村上春树,也无不在文字里透着一股犹如东瀛民谣《荒城之月》那种“无语对愁眠”般如泣如诉、哀婉如诗的情怀和文风,以及充满沉寂感伤、幽悒凄迷的况味。
  在柴田三郎的作品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受过日本早期所谓“软派文学”和以上各代表大师(除村上春树外)的影响。从他文字的空灵飘逸,对世情万物常触景伤情、发出物哀的感慨可看出来。另外,在日本,酩酊大醉狂歌乱舞是司空见惯被许可的“人情”。浪子情怀总是酒。酒,是行走江湖没有明天的浪子的愉快享受。柴田笔下常写来无影去无毫无家庭背景的浪子和酒,形成一种有迹可寻的风格,更无可置疑的是,这种风格肯定深深地影响过古龙,一定程度上造成古龙那种细致婉转、感伤缠绵而又富于幽默的特色。
  无可厚非,浪子性格的古龙,除了诗情画意的文字和柴田炼三郎有相近之处,他那“闲来吹箫,怨去说剑”的情怀,亦契合了日本民族性那种幽寂如樱的“苦涩的美感”。
  下面,特地比较柴田和古龙近似的感性文字。
  先引述柴田文字,他抒情浪漫及寄情花月四季之文字很多,随手拈来如下:
  (1)“丝路就站在那一片白色浓雾中,更显得一张脸孔细致洁白…夜空的月色明亮皎洁,浪人和掌壶的踩着各自的影子,缓缓走在酣睡中的街道。那通明的灯火巳变得颇为缥缈遥远。”(月)
  (2)“美浓的群山像抹上一层淡墨,在乳色的天空下,呈现出起伏的山峰。”(山)
  (3)“春雨潇潇,春迷离,春帆一点,穿雨而来。傍晚时分,下了一场无声无息的雨,随即又无声无息地止住了。深川一带,笼罩迷蒙的云雾,天色也显得分外的昏暗。”(春雨)
  (4)“深秋。
  秋风宛如源自芦苇中,展现出美丽的穗波。
  美丽清澈的秋空,浮着几朵纯白如羽毛的浮云。
  随着愁绪一步一步的登上山坡,主马之介的感慨变得更深、更浓……”(深秋)
  (5)“冷酷、薄情,那是他为了掩护自己的孤独心灵,努力做出来给人看的。”(浪子心声)
  现在再来看看古龙相类的文字:
  (1)“阮伟倚在一棵高大的柏树下,抬头望月,月光明亮,穿过树上的针叶,照在他的脸上,隐隐约约的,越发显得他的脸容,茫若海雾,不可捉摸。”(月)
  (2)“远山在阴暝的天色中看来,彷佛在雾中,显得更美丽神秘,这里离市镇不远,但这一泓湖水,一带绿林,却似将红尘隔绝在远山外。”(山)
  (3)“江南的春雨,本就像离人的愁绪一样,割也割不断的。”(春雨)
  (4)“秋已很深了。
  木叶已开始凋零,尤其有风吹过的时候,秋意就又更加深了几分。
  但秋色还是很美丽的。
  一种凄艳而感人的美丽,浓得就像是醇酒。
  你如也站在这里,你不饮就已醉了。”(深秋)
  (5)“别人都说你最镇定,最冷静,又有谁知道你连自己都已迷失;别人都想过你的日子,又有谁知道你竟是为别人活着。”(浪子心声)
  再看看以下二人对夜景的描写。
  柴田在《孤剑不折》中如此写道:
  “空中有小鸟的呢喃,到处是青翠的绿意,透出圆窗的灯光,把暗夜点缀得更美。”
  古龙在《桃花传奇》则是这样写的:
  “低低的篱上爬着一架紫藤花,昏黄的窗里还有灯光透出来。”
  柴田比古龙出道早,古龙喜欢武侠,受此君影应无疑,但应该指出的是;古龙往往更能“推陈出新”,就以以上各例来说,他和柴田虽然写下令人欣赏的美文,文字皆有日人谓之“苦涩的美感”,但古龙文字更有意境和文釆,他文字充满动人的个人感情,具有“如闻其人、如见其景”的三维效果,语意及韵味自是比柴田更胜一筹。
  武侠浪漫化和“优雅的暴力”
  把武侠和武功招式浪漫化,是柴田炼三郎最吸引人的风格。他写武打不喜欢一拳一脚、刀来剑往的真功夫,而是喜欢一招之间、生死立判,尤其擅于描写气氛环境,并以此来衬托场面的险恶和突出人物心理活动,文字凄美激情,形成一种“风雅的艺术”之另类武侠小说特色,亦即评论家所谓的“优雅的暴力”,这留给读者深刻印象。请看如下描写:
  “到处留有雪迹的院内听不到鸟啼声,也无风声,寂静得怕人。只冬阳把两人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移动着。
  胜负就在剎那间结束。”
  “那是月光照不到地面的密林。
  水鸟飞起正表示该处充满敌人迎击的杀气。
  己到了每一步都是死地了,任何一棵树木背后,都可能有敌人匿藏。
  杀气充满整座林子。
  呃,来了。
  就像仰慕杀气,一阵强烈的风刷地掠过树间,当他摇响树叶,飞上高空,再度恢复静寂时,左右暗处响起尖锐的弦音。
  下一剎那,二枝箭已断成两截。”
  “源四郎快似魔影,奔了三间余。
  边跑边拔出短刀投向前方的暗处。
  看似樵夫堆积的背后响起惨叫。
  他发挥着掠鸟的速度,边以长剑水平地画道弧圆。
  弧线的中央是一棵树,树干蓦地折断。
  树身缓缓倒下,令埋伏高枝上的伏兵十分狼狈。
  人树倒地,发出巨响时,源四郎已离开树林,站在池畔的草丛中
  忽地,两边灌木斜里剌出多把矛枪。
  七、八个黑衣的敌影一齐从草丛里站起来……”
  有情有景、有声有色。虽非复杂的拳脚功夫大比拼,但看惯古龙作品的人定会明白,柴田这种简单却充满动感和电影感;并以环境气氛衬托战的浪漫手法,正是古龙最擅长的表现技巧。
  古龙曾说过:“武侠小说毕竟不是国术指导。”他有感于武侠小说中,武打设计的硬桥硬马和繁复无趣,因而将武打设计为简洁明快、一招见效,并注重武打气氛的营造,相信应曾受柴田作品的启发。
  武侠之至高境界──“剑禅合一”
  日本镰仓时代,建立了以武士阶级为基础的武家政权,史称幕府。这个时期的文学,一
  方面充满没落贵族之感伤情调,一方面又充满厌世的无常观。
  到了室町时代,“空寂”、“幽玄”成为此时期的文学精神,伤春悲秋调子更浓,并强调“心”的作用,把“空寂”和“幽玄”推至禅宗所主张“无”之意境,追求“无心之感”,欲达至“有即是无,无即是有”、超越意识的幽玄境界。即使中国南宋时传入日本的水墨画,日人亦融贯空寂的艺术精神,在画面留下大幅“留白”,仅让人以“无心之心”去感受、填补和充实,去体会那没有绘画出来的东西和美丽色彩。这点很可能启发了柴田炼三郎,加上禅和日本文化的密切关系,使他为笔下人物构想出“心中有剑,手中无剑”之玄幻武功,该武功叫“无行的架虚”。
  使出“无行的架虚”,须以平静心境、无形架势亦即招式,去求取胜利。架势,是天地中阴阳五形。古传把架势定为阴阳二者,心中之剑即是──阴之架势有阳之变,阳之架势有阴之变。外实,内必虚。心为架势所拘者,必败。必胜不在于架势,而在于心之正。
  吉川英治武道大讲“开悟”和“无隔”。他笔下东洋大剑客以禅印剑、以剑参禅,最后达致“剑禅合一”的“真空一剑”,剑客应取剑道而舍弃爱情才是生命的至高境界等等。这令柴田炼三郎十分欣赏和在作品中融会贯通。柴田的《决斗者宫本武藏》一书中,就一再提到“心法”和“剑法”的极致都是“无”。
  古龙更是把这种空灵剑术理念发扬光大、青出于蓝,再加上一股迷人的“凄绝的杀风”,这成为他笔下高手的至高之境及吸引读者的必杀术。该“空”、“无”至境,使侠者从个人小空间进入大自然的大空间,从“有限”进入“无限”。在契合柴田“必胜在于心之正”理念上,古龙在《楚留香》一书中,就曾借李玉函之口道:“心正则剑正,心邪则剑邪。”另又有西门吹雪说的:“唯有诚心正义,才能到达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配论剑。”而西门吹雪的剑术也达至“无人、无我、无情、无剑”境界。
  香港影评人石琪曾评说古龙道:“古龙的天涯明月刀虽已消失,但流星蝴蝶剑的想象,仍能引起浪漫的共鸣。古龙小说的特点,就是保留空白,让读者与导演有着自我想象的余地。”
  古龙为人津津乐道的“无招之招”、“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之物我合一的武术最高境界,原创人是否应为吉川英治和柴田炼三郎呢?
  再根据日人所追求的“无心之感”,被东瀛武侠小说家转化为日本武侠特有的“空相”和“无相”艺术象征,柴田笔下的眠狂四郎手中之剑就叫“无想正宗”,也许,这也就是后来台港武侠小说家古龙等包括影星周星驰,也在电影中大玩特玩的所谓“无相神功”吧。
  柴田和古龙笔下人物大多潇洒诡奇、武功儒雅。眠狂四郎的“圆月剑法”悲情凄绝、无暇可击。其剑法是以剑尖绘出一个大圆月形,招式扑朔迷离,但一招见效。请注意,当他手中无剑时,他甚至“以手代剑”出招,也同样成功。
  “小李飞刀”天下闻名,但日本武侠小说家丹下佐膳写的《独臂剑魔》内有一“飞刀矮人”豆太郎,身怀飞刀绝技,飞刀一出:“空中飞翔的鸟马上会堕地,水中遨游的鱼很快白肚上翻、浮出水面。”村上元三的《佐佐木小次郎》中,也有懂忍术擅使飞刀的女贼樱樱。柴田笔下的女神偷阿龙也使用神乎其技的飞刀。
  也有人说古龙的“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是受到他崇拜的郑证因“子母金环、出手双绝”的启发。而台湾著名武侠评论家叶洪生大哥则认为,古龙应是受到王度卢在《铁骑银瓶》一书中,写“病侠”玉娇龙恶夜歼敌等故事而获启迪,模仿形迹最明显者,当推李寻欢与玉娇龙二位“病侠”,皆是一边咳嗽、一边放暗器且“百发百中”的。
  古龙的“小李飞刀”,有否受过其它小说家或柴田炼三郎的启迪呢?
  柴田在《决斗者宫本武藏》的“宝藏院众徒”一章中,宫本武藏比陆小凤更早使出那招百战百胜“灵犀一指”的著名招式,而该招司马辽太郎也曾用过。
  台湾作家司马中原在《湘东野话》一书中,描写大侠齐鸣泰能以手指神技“挟断”他人兵器。更有人认为陆小凤这种神功脱胎自王度卢《鹤惊昆仑》书中的高手。
  那么,古龙的“灵犀一指”,又有否也曾在同胞作家或日作家中得到创作养份呢?
  这一切,都随古龙的逝去而无法解答了。
  然而,无可否认,即使飞刀绝技非古龙首创,但古龙写来更活龙活现、奇妙无穷,功力更在以上各人之上,使他的读者看了为之激赏非常。
  写情写女人的高手和“色欲”描绘
  柴田炼三郎和古龙同是写情写女人的高手,二人都写有不少这方面佳章。
  柴田炼三郎擅写妖女和心理变态的妖妇、妖姬,如《眠狂四郎》一书专门下毒手迷晕少女在她们身上剌青,再把她们活生生剥皮的吉田城主千金,同书另一个专逼迫男人把她“引领至极乐世界”,然后把他们残杀的妖姬。惟是酒色之徒的古龙,因心境更为寂寞冷峻,对情和女人体会更深,所以写来愈见高明,最令人印象深刻是好些“人格在怨恨中扭曲,心灵在嫉妒中变态”的女子,较典型莫如《绝代双骄》里的移花宫宫主,《流星?蝴蝶?剑》里的高老大,《月异星邪》里的温如玉等。
  柴田写妖姬一流,写至刚至柔美女也十分动人,而且他对女性的病态美似乎情有独钟,笔下不少美女不是脸色苍白、弱质纤纤、命途多舛,就是患肺病咯血而亡的可怜弱女。他写受了伤的美女美保代手掩伤口:“那褪成蜡色的美貌,白唇微微抖动着……”这令铁汉眠狂四郎见了,亦情不自禁感到哀悯。
  无论柴田或古龙笔下男主角如何孤独、如何空虚寂寞,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往往有不少死心塌地爱上他们,且深陷情网而无法自拔的女子。柴田笔下如源四郎身边的美音、丝耶、广姬。主马之介身边的千草、美尾姬、朝路。梦殿转身边的清姬、千枝、加枝、琉球公主。还有宫本武藏身边的阿幸、夕姬、夕加茂等。古龙的以楚留香最厉害,身边除了固定照顾他的李红袖、苏蓉蓉、宋甜儿三女之外,还有张洁洁、艾青、华真真、西域龟兹国琵琶公主等众多美女。
  但比较起来,古龙写美女则比柴田更胜一筹,他写的美人如沈璧君、林诗音、冰冰、思思、花月奴,无不令人印象难忘。其中《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林诗音也许脸色太苍白,身子太单薄,她的眼睛虽很明亮,却嫌过于冷漠,然而她的风、气质则甚有东瀛女性的凄美气息。当然,林诗音毕竟是东方女子,请看古龙是如何高明地以张艺谋最擅长的强烈色彩法来写出尘脱俗的林诗音:
  “她穿著浅紫色的衣服,披着浅紫色的风氅,在一片银白色看来,就像是一朵清丽的紫罗兰。”
  “他记得那亭子的栏杆是红的,梅花也是红的,她坐在栏杆上,梅花和栏杆彷佛全都失去了颜色。”
  事实上,古龙笔下写得最妙是一些“老女人”,她们虽然年纪已有一把,但仍旧美艳不可方物,如《萧十一郎》里的风四娘就很典型,本来“剌激最容易令女人衰老”,但风四娘“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三十多岁的她,却一点也不显老。”
  古龙的确写得很生动形象。
  不同的是,因中日文化的歧异,中国人喜欢任何事都有圆满结局,好人得道,坏人恶有恶报。日人小说及戏剧很少有大团圆结局,扶桑观众可以潸潸泪下地看着舞台上男女主角惨遭悲剧终场,却不会感到不满,反认为是合理的,这正是一夜娱乐的高潮。也因此,柴田所写人物最终不是妻离子散、浪迹天涯,就是战失败、死于非命,基本上没有一个好下场,宫本武藏因和徒弟斗,且成为痴呆。而古龙所写人物经历大灾大劫后,都能打败恶人,逃脱恶运和找到意中人,获得幸福。不过他的《萧十一郎》,却是一个结构严谨的悲剧,他以感人的笔调,写来至情至性、敢爱敢恨,但又不同于柴田的煽情,更不同于王度卢的悲剧侠情,他比柴田和王度卢高明的是除了男女感情的哀怨缠绵外,还有对高尚人格的讴歌和对欢乐生命的热爱。
  日本女性地位是低下的,台湾被日本长期统治过,文化社会风俗都受其很大影响,所以柴田与古龙都很少写及如金庸笔下武功高强、能独当一面、在男性社会处主导地位的女侠。
  还有一点和金庸、梁羽生等武侠作家很不同的是,无论柴田或古龙,都写及较多和较露骨的“色欲”与“性”。日本人并不忌讳性事,民间男女婚嫁时,家人会给他们“枕草纸”和详细描绘性交姿势的图画以习学,社会上男女婚外情更是普遍化。日人认为:“不好色者,犹如玉杯之无底,在人格上存在根本性缺陷。”井原西鹤名著《好色一代男》和《好色一代女》中,就极尽描绘男女情欲性爱。《金阁寺》内的寺院主持,可以公然召妓,纵火的主人公且把女人的乳房幻化为金阁。
  日本民族可以用坦然、率真态度去面对这种“人之大欲”,却不会令人觉其猥琐,这是因为日人对“性”根本持开放态度,“好色”一词,不外指男女之间的痴情和相互爱恋而已。日本神道对性爱亦采取宽容态度。即如有人认为同是写皇族生活和对爱情点染着墨的《源氏物语》乃日本的《红楼梦》,但《源氏物语》比《红楼梦》更多了通篇靡逸诲淫和男欢女爱描写,源氏公子的诗不离“爱此合欢榻,依依不忍离”,与宝玉典雅诗风大异其趣。
  故此,柴田作品中,充斥着同性恋、性变态、自恋、自虐、虐待狂等情节,书中不乏对女体甜润柔美的描写。他的《决斗者宫本武藏》一书,孤傲的世外高人,为了同情战后寡妇,竟公然对其“遍施雨露”,甚至有大剑客毫不忌讳地自称本身以手淫来解决性欲的。
  有人说古龙笔下男人过于好色,女人则对性太过随便,不但动辄“嘤咛”一声主动倒在男人怀里,而且喜欢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一丝不挂,这在中港武侠作家中都比较少见,而台湾女作家多年来流行“情色小说”,大陆直至近年才有“上海宝贝”卫慧、绵绵小姐的“跟风之作”。其实“情色”正是日人特色。柴田小说充满女人和性,更有淫秽乱伦描写,大剑客不但有一夜情,(如剑客梦殿转因与公主一夕之欢,结果被幕府大举追杀。)还強 奸女子。古龙笔下的楚留香和陆小凤等男主角亦有一夜情,对女性也喜调侃取笑,并非金庸笔下那种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大侠,但不可不知,古龙笔下男女之间不少具感人真情,他比柴田超越的,还有境界的提高和对人性深刻的描绘,
  以下,可看看二人于这方面的描写,以作比较。
  柴田有关女人的佳句有:
  (1)“不要为女人所救,再被其依靠终身。”
  (2) “这就是女人吗?女人爱上男人,能下心赴死。我即使爱上女人,也无法为该女人赴死的。”
  (3)“眠狂四郎是个杀伐的人,对于敌人的来临,有如文人墨士对季节的敏感……比起美保代那世上罕见的美貌,他更爱虚无的孤独。”
  (4)“男人追女人时,她一定逃。女人追男人时,男人也一定逃。不过,冤家路窄,迟早会碰到一起的。”
  古龙的有:
  (1)“美人和好马通常都是难忘的,好花多剌。”
  (2)“等她也如梧桐叶子般凋落时,还能怀念她的人,又有几许。”
  (3) “感情有时候非常温和的,有时却比刀锋更利,时时刻刻都会在无形无影间令人心如刀割,只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
  (4)“钱这种东西,就好象女人一样,你追她的时候,她板起脸不理你,你要推她的时候,推也推不了。”
  带两分邪气、不羁、不快乐的酒徒和浪子
  古龙是浪子,是酒徒。林清玄说当年去他家,总见到满架的酒。他爱酒,犹如他笔下人物西门吹雪的爱剑,已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最后终以身殉酒。他性格有着诗人的敏感和浪子的空寂无奈,犹如古代侠客走错了时光隧道,故此冀能一大醉而浑忘众生。
  他曾经说过:“我也曾是酒徒,我也曾在生死间来去,如今虽然自甘寂寞,远避山上,但却时常会有些身不由己的悲哀。”
  他又说:“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没有根的浪子,身世飘零,无亲无故,他能有什么 ?”
  古龙小时常爱手拿竹片木棒,拼命追打邻家的鸡鸭鹅,吓得附近的家禽见了他都不敢任意近前,但某次还是把邻家一只鸡打死了,害他娘赔了好几块钱,结果被娘亲狠狠痛打一顿。
  他还爱扔石子,被街头顽童称为“石头王”。又爱弄刀,收集了种种式式的刀,百般摆弄,并和台北市大龙峒、西门町一带童党及横行大台北的五路把兄弟,在路摊边喝老酒,边谈刀经,引来四海帮陈帮主不以为然,要找他晦气,派出两个媚态撩人的小妞色诱古龙,古龙果然上当,被四海帮牛头马面左右护法押送帮主发放,幸好古龙嘴头了得,二人一见如故,陈帮主非但放人,且和气收场,数十帮众浩浩荡荡奔赴龙山寺夜摊喝老酒庆祝一番。
  可见古龙的好色好酒,从小已见本性。
  他自己也说过,当别人还正“背着书包上学去”的时候,他已经“落拓江湖载酒行”了。
  在香港时曾到倪匡赛西湖的家,他告诉过我说,他和古龙最老友,去台湾常泡在他家中,两人彻夜谈文论道,斗酒谈女人,醉了就满地打滚相拥痛哭互诉寂寞。
  柴田炼三郎笔下所写咯着血,脸色苍白病态但武功高强的东瀛剑客,月下白衣如雪、飘然脱俗,然内心悲苦、身世堪怜,脸上常闪现凄怆冷笑,如古龙李寻欢式被刻骨铭心相思噬食心灵故不快乐的浪子,是否曾很深地触动过古龙那一颗诗人敏感的心呢?
  《决斗者宫本武藏》一书中,主角宫本武藏是雕刻高手,常以木块雕刻各种佛像以排遣愁绪。古龙笔下的李寻欢一出场就正在雕刻人像,只不过他雕刻的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而巳。
  古龙有否借助柴田所写“雕刻”这种动作和道具呢?
  古龙本质更像一个诗人,文字有种朦胧的、诗意的美,而他本身既是浪子,因此笔下所写浪子性格更见深邃苍凉,如大盗萧十一郎、快剑阿飞、探花小李、杀手孟星魂、侠盗楚留香、剑神谢晓峰、快刀傅红雪,其奔走江湖愁绪满怀又潇洒自如,虽然更多时是黯然神伤,十足十的江湖浪子。
  本身是酒色之徒的古龙,写起浪子应是更得心应手、扣人心弦的吧。
  他笔下那些没有根的浪子,只要得到别人一点点真情,就永远也不会忘记。但他们往往是内心沉痛的、不快乐的人。
  像李寻欢,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不快乐的浪子。别人很难了解他,而别人愈不了解他,他愈痛苦。文学评论家曹正文指出:“小李飞刀李寻欢是个悲剧人物,是『一曲悲歌中的英雄侠士……』他总想摆脱孤独,总想与寂寞脱,于是故作洒脱,故作放浪,其实他心底里仍然无法排遣这种离情愁绪。”此外,像谢晓峰、西门吹雪、叶孤城、花无缺、萧十一郎,无不如是。萧十一郎更自比为一条狼,在荒凉的山野间徘徊,无家可归,守望着天明……
  很多人以为楚留香是个风流快活人,风流也许风流,但古龙说:“很多读者都认为这个人是可以令大家快乐的人,可是在我看来他这个人自己是非常不快乐的。”
  他在《飞刀,又见飞刀》中又写道:“在一个没有月也没有风的晚上……己是腊月了,院子里的雪已冻得麻木,就像是一个失意的浪子的心一样,麻木得连锥子也剌不痛。”文字非常感人。
  而日本风情,正是东方伤感与凄迷之美的极致。古代日本“物哀”文学发展过程中,渐渐形成一股“空寂”和“闲寂”思想底流。浪漫感人的物哀、幽玄的空寂以及风雅的闲寂,三种文学思想精神相通。其中著名俳句诗人芭蕉就曾有“风雅之诚”与“风雅之寂”的俳论,这都深深影响着包括柴田炼三郎在内的东瀛文人,造成柴田风雅浪漫又略带忧郁的风格。
  台湾学者何怀硕先生曾说:“日本人的性格,也许来自人类最深重的一种自卑感。世世代代,似乎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危机感。”
  美国女作家露丝.潘乃德在她的作品《菊花与剑》中也说过:“日本人常常陷于忧郁与激怒交替的挣扎。小说的主角事事感到厌烦──对日常生活厌烦、对家庭厌烦、对都市厌烦、对乡村厌烦……人们是敏感易伤的。”
  因此,在这种文化氛围成长的柴田炼三郎,作品中人物大多是不快乐者,他的小说总是洋溢一股贯穿全书的忧郁之气。古龙本身也是敏感易伤、不快乐的人,他作品同具此种风格,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柴田曾以如此文字形容他笔下人物眠狂四郎:“在那酷寒寂静得似乎用针一剌也会龟裂的夜气中,突然传出一声宛如野兽被压扁的怪异惨叫。”
  武功高强、孤傲独行的眠狂四郎,并非冷酷无情之人,他具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但却常以野兽般惨嚎,来抒发排遣内心的痛苦与空虚。
  另一个主角源氏九郎则:“不知有多少次感到无比的孤独而倒在床上呜咽的流泪。”
  柴田和古龙所塑造的侠士和剑客,好些都是身不由己地陷身江湖,回首红尘时,空余感慨的、伤情的浪子
  二人所写的浪子基本上没有好结果。柴田所写的武士梦殿转,在九死一生惨酷战中,杀死可怕凶残的敌人后,却感到:“在世厌之、亡后思之。”毫无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空虚与惆怅,最后,他拋却一切,回到那风雅快乐的故人旧居“无风亭”,和心爱女子一起,这已是浪子最好的归宿了。
  还有就是,日人对事物看法并非黑白分明,这在其“菊花与剑”民族性中即见端倪。即使著名天照大神的弟弟──“速猛的男神”赤戋鸣尊,也是个具善恶两面的神,他经常搞恶作剧大肆捣乱,甚至把姐姐的房间撒满粪便,并投进被他“逆剥外皮”的斑驹,(即男性生殖器。)最终被放逐到“黑暗之国”,但他却是东洋人最喜爱的神。这可说明柴田何以常写神秘、怪诞、有黑暗和光明双重性格的剑客和武士。
  而古龙也爱写亦正亦邪的杀手、侠士和浪子。
  这些都并非金庸、梁羽生笔下传统“侠之大者”之正统大侠。
  楚留香和柴田笔下人物的关系
  古龙笔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人物,要算“侠之风流”的“盗帅”楚留香了。
  楚留香是中原武林响当当的传奇人物,有“盗帅”之称,具有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胆略,风流潇洒,武功妙绝天下,曾一次又一次智破武林中奸险诡谲的秘密和惊天大阴谋,他自己每次“作案”后,都会留下一张带有香气的短笺,浪漫非常。
  古龙在《楚留香》一书的前言写道:
  “……当时的武林动荡而不安,每一年,每一月,甚至每一日都会发生一些激动人心的故事,这些故事或恐怖,或离奇,或紧张,或冶艳,却几乎都是围绕着这些人物发生的,是以每一故事乍看虽有它们的独立性,但有了这些相同的人物贯穿其间,每一故事便都微妙地连系起来,正如一根长线,贯穿着许多粒多采多姿的珍珠一般。
  如今,为了纪念那些精神永远不死的人物,我便要写下他们那些趣味永远存在的故事,并且尽力将这些故事连缀成一部瑰丽而奇诡的传奇史篇。”
  这种形式的故事,尤其是古龙最擅运用的“圈套里边有圈套,凶手背后有凶手”的表现方式,不正是柴田炼三郎所爱用的吗?
  日本推理小说流行历久不衰,名家辈出。横沟正史、江户川乱步、松本清张、佐野洋、赤川次郎等,成为享有国际声誉的推理小说大家,柴田早已成功地借鉴了该种技巧,把武侠小说和推理、侦探结合起来,成为武侠小说里的“福尔摩斯”。
  他的特色是有点像欧?亨利或李?洛丹的写作手法。他的破案式武侠小说往往“曲折”一次决不罢休,非“曲折”多两三次,出奇制胜而大收吸引之效。
  古龙不愧为武侠奇才,他写的故事比柴田更是棋高一着,主角常是看来赢定了却输得一塌糊涂,看来死定了却置之死地而后生,予读者意外惊喜。
  不过,经本人仔细的考证和比较,古龙笔下的楚留香,应有柴田小说人物源氏九郎和眠狂四郎的影子。
  源氏九郎武功高强、温文尔雅、屡破奇案。他喜欢手执鲜花,身上留有淡淡香气,相信古龙因此而获灵感,想出“楚留香”这个家喻户晓的名字。
  先看看柴田炼三郎在《秘剑血宴》一书中,是怎样描写“专向邪恶挑战,向正义奉献”的源氏九郎:
  “他是坐在小船中,通过了汐溜桥下,划到大河中,想到堀川去。
  虽然是在夜晚,也可以看出一个身着白衣恣态清雅的人,仰卧在船头上。
  好英俊的一位青年,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闪亮有神的双眸,如湖水般清澈。潇洒的态度,有如玉树临风,使人赞赏。头发用白丝带盘在脑后……
  源氏九郎看着在薄云中,隅然露出的月光,专心的在欣赏着。
  这个孤独的年轻流浪者,看到天地有自然之美,有莫大感触,自己似乎到了忘我的境界,没有思想,忘掉一切。
  他连放在胸前的剑鞘重量,都感觉不到,将自己完全融化在河上的月色与夜景中。
  小船,在大河中徐徐而行。”
  再看看古龙是如何描写倜傥飘逸、处处留香的“盗帅”的:
  “这是初夏,阳光灿烂,海水湛蓝,海鸥轻巧地自船桅中间滑过,生命是多采的,充满了青春和欢乐。
  海天辽阔,远处的地平线也祇剩下一片朦胧的灰影,这里是他自己的世界,绝不会有他厌恶的访客……
  他双眉浓而长,充满粗犷的男性魅力,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又是那么秀逸,他鼻子挺直,象征着他坚强、决断和铁石心肠,他那薄薄的、唇角上翘的嘴看来也有些冷酷,但是祇要他一笑起来,坚强就变作温柔,冷酷也变作同情,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大地。”
  源氏九郎和楚留香二人出场,同样的有船、有水,(丹下佐膳所写的“单眼剑魔”浦生泰轩也是住在船上。)同样有潇洒英俊令少女失眠的脸孔。其后,二人同样行使“优雅的暴力”,身边有众多美女环绕,那些美女有的姿容宛丽,有的温柔体贴,有的刁蛮泼辣,有的天真活泼,也有一些──心如蛇蝎,为的是取他们的命。
  他们身边,还有风趣的小人物或胡铁花般的死忠“哥们”,在一旁插科打诨、处处维护,出生入死地救助他们和助其破案。如柴田笔下宫本武藏身边的伊贺妻六。源氏九郎身边的蝙蝠半次。眠狂四郎身边的金八。
  另外,源氏九郎因身处船上,看到被人拋进河里的美艳少女,由此破获一宗离奇曲折案子。古龙在《血海飘香》一书中,楚留香也是发现船旁飘来死尸,其中一个是美丽娟秀少女,这亦引发他破获一宗奇案。
  柴田与古龙,同样喜用轻灵飘逸的文笔、短句和幽默风趣的对话,喜用先发制人、以致饶有奇趣的疑问句,还有一夜情、优雅的暴力、气质性格遭遇相近的男女主角等,这,是否能说明一点什么呢?
  再一次看看柴田对源氏九郎的描写:
  “清晨,一个带着斗笠,像白狐化身般的潇洒武士,手中拿着一枝桃花。”
  “在东海道向东的方向,一位身穿白衣,脸庞清秀,气质高雅的人,以很稳健的步伐,在路上走着。
  他左手拿着一枝开满花朵的树枝,以悠闲的神态,不时闻着花香,来往行人,都在注视着他。”
  柴田指出,源氏九郎:“身上常留有淡淡的花香。”(不但源氏九郎,日本名著《源氏物语》里的天皇私生子源氏公子,因喜欢花,常置身花丛里,所以身上也留有花朵的香气。)
  古龙曾写及楚留香但凡做了一件得意盗案,总会留下一张带有奇妙的、淡淡郁金香花芬芳气味的“香帖”。
  他最著名的“香帖”,是某次作案之后留给京城富公子金伴花那张,这张写来充满揶揄趣味的短笺,可说最具代表性。请看古龙是怎样写的:
  “闻君拥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肖妙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吾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无独有偶,柴田也爱玩“留短笺”这招“风雅之举”。他笔下人物在去“取”人东西时,必定事先给人通知,务使对方做足准备。如《眠狂四郎》一书中,武士井正雪先即留笺予江户大富商弥八,声称将至其家“取白银一千两”。吓得弥八招来众多高手,如临大敌,团团围着家宅,结果白银不用说仍是不翼而飞。
  眠狂四郎遇事喜留笺,如与白玉美人短笺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眠狂四郎戏弄骄横将军女儿高姬之笺。他要夺回被高姬抢走的神宝花瓶,于是把高姬困在桥墩,再留笺道:
  “吾自地下索回夫人自空中夺走之物,倘若拒绝,请当心本人另备有一枪,可自臀部贯穿头顶。──眠狂四郎”
  还有他留给武林高手隼人的挑战书:
  “去年早春,以木偶首级为赌注的比试,胜负未分,此物仍寄存松平主水正处,久悬未决,兹提出再次比试。场所﹕同于主水正隐宅。时,来月中秋十五日。时,申时。──眠狂四郎”
  古龙说:“模仿绝不是抄袭。”
  有人说古龙擅于以他人旧瓶,装自己新酒。
  记得日本名导演黑泽明拍的电影《大镖客》,故事发生在一个不知名小镇,正邪大决战时,好一片紧张萧瑟的气氛:镜头上镖客和黑道人物对峙,寂寂长街,有奔跑而过的狗,屋内惊恐的脸孔,小孩哭声,女人叫声,风起,落叶纷飞……
  古龙在他的《九月鹰飞》一书开始时,场景、气氛和描写像极了以上种种。
  扮演大镖客的三船敏郎也如楚留香般,有喜欢摸自己鼻子的习惯。
  不过,陈寅恪先生曾说,中国古典侠士和日本武士有相同之处。楚留香本身就有东洋浪人的本质,古龙借鉴一下,又有何妨。
  古龙也曾说过:“模仿绝不是抄袭。”
  他甚至承认,《多情剑客无情剑》的真正主题,是从毛姆的《人性枷锁》中偷来的。
  他写的《流星?蝴蝶?剑》,曾被批评者月旦为几乎是西方畅销小说《教父》的翻版。小说一开始的许多细节都是从《教父》中搬过来的。万鹏王的爱马最后被砍下头煮在他自己的锅里,这一情节就完全搬自《教父》。
  古龙在他所写《关于武侠》一文中承认:“我写《流星?蝴蝶?剑》时,受到《教父》的影响最大,《流星?蝴蝶?剑》中的老伯,就是教父这个人的影子。”
  他又说:“假如我能将在别人的杰作中看到那些伟大人物全介绍到武侠小说中来,就是被人侮骂讥笑,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自信“炒冷饭”也能炒出一碟美味,即如常抄西方电影故事情节的香港电影人常说的:“桥段不怕旧,只要观众受。”就是前辈梁羽生也曾搬过伏尼契小说《牛虻》中的情节。金庸借镜过旧小说《满清十三皇朝》来写《书剑恩仇录》,参考过不少还珠楼主的大作及也“偷师”过柴田炼三郎。
  古龙快人快语、非常豪爽,但他(包括台湾一众评论家)从来不曾提起过曾受到过柴田炼三郎的影响。
  真奇怪!
  事实上,柴田笔下早就写过痲疯美女、小叫化、美僧人、清晨以冷水冲身的武士、孤儿、财迷、顽皮机灵小鬼头、如真人一样的蜡像、古代江户城里的“嬉皮士”、独臂剑客、盲侠、古惑仔、向武功高强大男人挑战的深闺少女、男矮女高外形不相称的夫妇、因经常挨饿而注重食物的人、藏宝图、江湖中的秘密组织等等。
  他笔下剑客也和古龙笔下侠士一样,既不嗜杀也不滥杀,但如遇上穷凶极恶的大坏蛋时,那些东瀛剑客则连女人也是照样痛下杀手的,毫不怜香惜玉。
  古龙小说所撰人名如西门吹雪、司空摘星、无花和尚、蝙蝠公子、老实和尚、傅红雪、叶孤城等,一向脍炙人口。
  柴田在这方面亦是高手,他所撰人名有梦现天山、神驹阿龙、虚无僧、蝙蝠半次、老实熊、幽梦(肌肉发达的手工匠)、日暮先生等。
  无独有偶的是,柴田笔下有个叫“和尚”的尼姑,古龙笔下却有个叫“和尚”的女子。柴田写过一个叫“雄娘子”的男人,而古龙在《流星?蝴蝶?剑》里,控制杀手孟星魂的女人叫“高老大”,有“四条眉毛”的男子汉叫“陆小凤”。女冠男名、男冠女名、身份对错都是二人喜玩的游戏。
  柴田爱用简短有趣散文化的小标题,古龙也一样。以下分别征引,以作比较。
  先看柴田在《秘剑血宴》一书的小标题:
  1.血溅大道 2.月光下的三鸟客栈 3.秘剑?凤蝶剑 4.妖剑恋情 5.美女缠身 6.少女情深 7.妖姬登场 8.星夜的决斗 9.神秘香闺 10.一连串意外
  再来看看古龙在《萧十一郎》所撰的小标题:
  1.情人的手 2.飞大夫的脚 3.夜半歌声 4.割鹿刀 5.出色的女人 6.美人心 7.沉太君的气派 8.鹰王的秘密 9.倾国绝色 10.杀机 11.淑女与强盗
  二人不约而同都摒弃对仗工整如金庸、梁羽生那种精雕细琢传统式标题,但感觉上二人有种相近语意而且也更形吸引。
  阅尽人间春,还是古龙好
  古龙完成《楚留香》三部曲后,轰动一时,成为他最成功的作品和代表作,不但拍成电视剧集和电影,还带红了香港艺人郑少秋,并在一九九九年被《亚洲周刊》选为千禧年一百部经典佳作之一,这是古龙应得的荣誉。
  但他后期似乎又走回老路子,最后一部《赌局》情节构想又如《教父》般、参考自一部外国侦探小说。所写的五部楚留香后传《蝙蝠传奇》、《借尸还魂》、《桃花传奇》、《新月传奇》和《午夜兰花》,除了《桃花传奇》行文生动简洁如行云流水,处处闪耀天才光芒,乃不可多得的精品超越他不少前作外,古龙的创作生命,可说已进入暗淡阶段,其中的《新月传奇》己处处流露一种英雄末路心境,《午夜兰花》更带几分森森鬼气,楚留香已光芒不再了。
  古龙呢,我们衷心喜爱的古龙,一手持笔、一手擎酒的古龙,也终在武林燃烧尽了自己的生命,从此:“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我们只能在他的作品里了解他那一片赤子之心了。
  阅尽人间春,还是古龙好。无论古龙有些这样那样缺点,甚至常因虎头蛇尾不能终卷,竟至被出版社老板派人把他“押”到酒店“囚禁”起来,要求他完成,(他一样有本事逃之夭夭。)但无论如何,古龙是无可取代的,是奇才,即和柴田炼三郎比较,人们还是喜欢古龙,他作品布局精奇、文意纵横、笔法凌厉,写及儿女私情时,又是那样荡气回肠,那样的充满侠情、豪情、悲情和激情,感人至深。
  他首开武功排名之风,百晓生一部《兵器谱》,论尽天下名家,成为武侠文化典范。他建立起“四川唐门暗器天下第一家”的歹毒恐怖形象,成为武侠小说家争相仿效的江湖传奇。他像亨利?詹姆士、霍桑等大师级作家一样,以具音乐节奏感的优美文笔写作,字字扣人心弦,更多了一分人性、少了一堆鲜血淋漓,又从容不迫地捕捉笔下人物种种精彩行为加以描写,予人深沉魅力和高度文学层次,令万人欢呼万众欣赏。
  古龙,是与金庸并列的、令武侠小说能登上文学圣殿、将武侠小说文学化、艺术化、禅化的一代宗师。
  此刻,在这红枫满谷、月满西楼的北国,有一个写武侠小说的后来者,饮你当年饮过的美酒,吟你当年吟过的悲诗,舞你当年舞过的宝剑:在剑刃飒飒间,哀悼你这已离去十六寒暑的武林英雄,再失足在一个朦胧的文学梦中,追寻着你那一篇篇经过亿万年辛酸岁月、也永不会逍逝的佳作。
  悲哉古龙!
  柴田、古龙富于人生哲理的隽语、金句
  柴田炼三郎对人情世态有很深刻感受,他常在小说里写些智能隽永、充满人生哲理、
  发人深省的妙语和隹句。例如:
  (1)“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会怕鬼。”
  (2) “不要被自己所养的狗咬。”
  (3)“花下的睡猫,意在舞蝶。”
  (4)“山河永远不变,只有人的命运在流转……”
  (5)“能不能像流星一样,也从世间无声无息地消失掉呢?”
  (6)“想哭的时候,干脆就哭个痛快。”
  (7)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争斗呢?为什么要如此辛苦地图名求利?为什么愈善良的人,愈会遭到悲惨的命运?”
  (8) “剑客,要以腰间的佩剑为妻。”
  (9) “剑,不是用来杀人的……你武功再高,可能把人的春心斩断?”
  (10) “禅的修行与剑的修练可谓殊途同归,心法和剑法的极致是『无』。”
  再来看看古龙的,比对一番:
  (1) “常做亏心事的人,总是怕鬼的。”
  (2) “一个最容易伤害到你的人,通常都是最了解你的人,这种人常常是你最亲近的朋友。”
  (3) “情爱如星,迷恋如火。”
  (4) “生命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生不由己,死也不能由己。”
  (5) “落日最红的时候,就是它即将沉没的时候。人呢?人是否也如此?”
  (6) “一个人只要还能笑,日子总是比较容易打发的。”
  (7) “若说天道是最公平的,为什么往往令好人都坎坷终身、受尽折磨。”
  (8) “感情有时候非常温和的,有时却比刀锋更利,时时刻刻都会在无形无影间令人心如刀割,只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
  (9) “武功的真意并不在奇幻瑰丽,而在『有效』,这道理又有几人明白?几人能做到?”
  (10)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名家谈古龙:
  叶洪生:古龙的确是大器晚成,然而其所以能日新又新,后来居上,且别开武侠小说新境界,一般多以为他是受到吉川英治、大小仲马、海明威、杰克?伦敦、史坦贝克小说乃至尼采、沙特等西洋哲学家的影响与启迪──这固然不错;但从“创新”的角度来看,笔者认为陆鱼的《少年行》对他的“剌激”无疑更大。
  金庸:古龙为人豪爽,他的小说独创一格,构思奇妙,很有成就。
  温瑞安:古龙的文字简洁俐落,风格创新,将传统与现代溶合,适合节奏快速的现代社会,有些运用象征手法的内容,更是现代社会的缩影,虽然内容常反映人性丑恶一面,但写义气的时候更多。
  倪匡:古龙热爱朋友,酷嗜醇酒,迷恋美女,渴望快乐。他的小说突破传统、别具风情,浪漫激情──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冈崎由美(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古龙小说文体简洁、推理性强,而日本原来即有推理小说的传统,也很喜欢欧美的惊悚小说,古龙作品兼具前两种特性。古龙笔下人物个性分明,男主角往往活泼开朗、风流倜傥……而日本的读者普遍认为,金庸笔下的女主角写得比男主角精彩。
  曹正文:古龙的洒脱、随和、豪爽、机智与他的豪饮,统统写到他的武侠小说中去了,并化解成一个个有血有肉的艺术典型。
  张艺谋:我爱看古龙,他的小说里边有特别“神”的东西,特别飘逸的东西,那 就是想象力。
  黄沾:台湾人喜欢逼人干杯,古龙没有这种恶习,你不喝,他不但不勉强,连你杯中所剩也替你喝光。
  三毛:彼岸或许清幽安心稍待片刻我们随后带酒来。

  按:冯湘湘,加拿大女作家,著有小说集《唐人街皇后》、散文集《人在香港》、武侠长篇《剑侠悲情》、《西域天魔》、《东瀛奇侠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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