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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神秘血衣         ★★★ 双击滚屏阅读

第二章 神秘血衣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8/9/26
  当他再度醒转之时,但觉灯光耀眼难睁,久久才看清眼前的景物,心头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自己竟然置身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宝殿中,被安置在一把金交椅上,大殿正中,是一座神龛般的东西,青幔低垂,看不出里面供的是什么神,神龛两侧,分立着八名美如天仙的宫妆少女,严肃,冷漠,像八尊女神像,若非对方美目转动,真不敢猜对方是八个活人。
  一炉清香,在龛前矮几上烧着烟篆,芳香之气,沁人心脾。
  龛前没有供桌的设置,这不像是一般的神龛。一抬头,看见了龛顶的横额,是一块黑底金字巨匾,刻的是四个遒劲的颜体字“幽灵显赫”
  这四个字有些不伦不类,诡谲万分,一般神庙,悬的多是“威灵显赫”,而这匾却是“幽灵显赫”,太不可思议了,这到底是什么神呢?何以又有宫妆少女侍立呢?那带自己来此的黑袍鬼影,是这神庙中的弟子么?
  他想不透,这太以诡秘了。
  蓦地――
  神龛中传出一个苍劲但冷峻万分的女人声音道:“吴刚,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吴刚唬了一大跳,如此说来,神龛中不是供的神,而是人了,当下茫然道:“不知道!”
  “这里是‘幽灵地宫’!”
  “幽灵地宫?”
  “不错!”
  吴刚下意识地转头四望,但除了穷侈极欲的布设之外,任什么也没有。
  神翕中话声又起:“老身‘幽灵夫人’……”
  “哦!”
  “你可知道何以带你来此?”
  “这……请夫人指示!”
  “要从你身上讨一笔帐!”
  吴刚全身一颤,离椅下地,栗声道:“讨帐?”
  “嗯!”
  “什么帐?”
  “你父吴永泰当年所欠,十年前‘武林第一堡’遭毁灭,本夫人认为此帐已无收讨之日,想不到十年后竟然有他的后人出现,这是天意!”
  吴刚咬了咬牙,道:“请问是什么帐?”
  “这你不必问,还未到告诉你的时候,来人!”
  两条黑影,应声入殿,齐齐俯首躬身,道:“司刑弟子候旨!”
  吴刚转目望处,不由寒气大冒,不期然的打了一个冷噤,这两名自称司刑弟子的,赫然是墓地中现身的黑袍鬼影,但多了一个,虽然灯光耀目,但对方长发罩头,不见面目,仅隐约可见一丝丝苍白的肤色,但那已足够令人胆寒了。
  “带入刑殿‘回转房’!”
  “遵法旨!”
  八名侍立的宫妆少女,面色齐齐一变。
  吴刚可不知“回转房”为何物,但可以想象得到,必是酷刑之所,双目一赤,抗声大叫道:“吴某不谙武功,只是个普通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
  “幽灵夫人”冷森森的道:“这笔帐必须零碎收讨,距离死还有一大段,带走!”
  两名黑衣怪人双双上前,把吴刚双臂一架,转身便朝殿外走去。吴刚连哼都不哼一声,除了眸中的恨意更加深沉之外,别无其他表示,十年亡命江湖的磨练,使他学会了认命,学会了随时接受横逆之来,他不作任何无补于事的反抗,由于这样,他内心所隐藏的“恨”,便愈来愈厚了。
  这里没有天日,除了房舍,便是回栏曲道,照明全赖珠光与灯光。
  无可置疑的,这是一座地下宫阙,正符合“幽灵地宫”四个字。
  不知转了多少弯,最后进入一间方方正正的石室。一进入,门便砰然关上。
  室中,一个由两根直柱上架横梁构成的木架,离地八尺,横梁居中两个铁环,环与环间隔一尺,另外,一张木榻,一张方桌,四把椅子,桌上数根绳索,两条乌溜溜的皮鞭,靠壁角,有一个大木橱,摆了些瓶罐之属,此外,便一无所有了。
  很明显的这是一间刑房,但刑具却十分简单。“回转房”,这名称听来很可怖……
  两名黑衣怪人一松手,其中之一靠壁上一按,出现了另一门户,手一指,道:“吴刚,到里面去!”
  吴刚咬牙切齿的道:“要准备把我怎样?”
  另一黑衣人道:“到里面更衣?”
  吴刚想说什么,忽地想起自己身上那件神秘的“血衣”,这秘密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今夜是死定了,得设法销毁或隐藏这件“血衣”,至于为什么要更衣,可就不得而知了。
  心念之中,他举步进入那暗室中。
  黑衣怪人又道:“脱光上下衣,换上那皮裙!”
  暗室的门,自动关上。
  吴刚此刻是俎上之肉,除了听任宰割之外,别无他途,他不敢想,即将来临的厄运是什么,但自己是“武圣”之子,而且“幽灵夫人”业已说明是父亲当年欠下的债,父债子还,必然之理,死,也得像个男子汉,才不致辱没父亲的英名,如果死能为父亲消了一笔欠债,较之不明不白的死,便强得多了。
  心念及此,泰然了许多。
  他这才注意这间暗室,长宽仅只八尺,墙上挂了数条皮制短裙,裙上血迹斑然,黑一块,紫一块,这是旧血渍加上新血渍的结果。
  他们将如何对付自己?这皮裙将加上自己的一层新血……
  酷刑,折磨至死!
  一股寒气,从背脊骨里升起,毛发随之逆立。
  他一横心,不去想这些。
  他必须迅作决定,如何处置“血衣”?
  这斗室全用石板砌成,一点隙缝都没有,隐藏不可能,唯一的办法是撕毁。
  想来想去,他想到一个听天由命的办法,把“血衣”撕成数幅,包在旧衣裤之中,如果自己死了,这套行头,对方可能连看看都嫌脏,必然烧毁与抛弃,如果万一自己不死,便有重用的一天,当然,这想法太天真,事实上没有丝毫可能,但,求生是人生的本能,在绝望中为自己制造一个荒唐的希望,也是出于本能。
  烧毁需要火种,撕毁必留痕迹,两者都不可能。
  老人李青山因这“血衣”丧命,临死赠送自己,称之为“缘法”,现在自己又面临死亡,这“缘法”又是谁的?
  他惨然一笑,是对命运的自嘲。
  于是,他脱光了衣裤,把“血衣”撕成四片,包在衣裤之中,然后穿上过膝的皮裙,用手一拍门,门开了,他昂首而出,准备接受不可知的命运。
  像这种无视生死的表现,是任何人也做不到的。
  室中,不见了两名黑衣怪人,换了两名紧衣劲装的绝色少女。
  他惊讶地一望,两袭长袍,两颗披发怪头,放在桌上,他明白了,墓地中怪人飞头接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方要自己自行更衣,是为了男女不便。
  两名少女,真可说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脸上的神色,令人望而生畏。
  两少女望了望吴刚,又互望了一眼,其中之一冷冰冰的道:“吴刚,你很合怍!”
  这合作两个字,在吴刚听来,简直啼笑皆非。
  吴刚没有开口,恨意浓炽的目光,直盯在那开口的少女面上。
  两少女各取一根绳索,然后抓住吴刚的手,提起来,往铁环中一套,用绳缚牢,吴刚的双脚离地一尺,虚悬在木架上,然后两少女各取一根皮鞭在手,一抖,软软的皮鞭抖得笔直,发出“啪!啪!”两声脆响。
  吴刚明白了,鞭笞之刑。
  他的心房收紧,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
  “啪!”一条毒蛇也似的鞭子,缠上身来,剧痛攻心,使他惨哼出声,这条鞭一缠一收,另一条鞭又缠了过来。
  于是――
  鞭声,惨号声,交织而起。
  一鞭,一条血槽,两个具有上等功力的高手,鞭打一个未曾习武的弱冠少年,其惨状是可想而知的。
  皮开,肉绽,鲜血长流。
  两名如花似玉的少女,竟下得这么狠手,一鞭接一鞭的狠抽,对这惨象,丝毫无动于衷,对惨号声,恍若未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似乎她们所打的,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又像是彼此有不共戴天之仇。
  吴刚声嘶力竭,惨号变成了闷哼。
  胸、背、手、腿,一片血肉模糊,铁打的人也禁受不起。
  终于,吴刚昏死过去。
  两少女歇了手。
  少女之一,放下皮鞭,道:“今天到此为止吧!”
  说完,到木橱内取出一瓶药粉,涂抹吴刚全身,抹完,又换了一罐药水,遍涂一次,然后两人解下了吴刚,平放在那木榻之上,各自抓起假头与黑袍,出房而去。
  吴刚醒转,室中珠光仍然耀眼,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第一个意念是:我还没有死么?
  抬手,侧身,奇怪,自己身上竟然毫无痛楚之感。
  他怔了,儍了,自己明明遭毒打昏死,这怎么可能呢?
  木架仍在,皮裙围腰,一切没有改变。
  是梦么?他木然把中指放在口中一咬,痛,这不是梦,他一翻下了木榻,皮裙上染了一层新血,但已干固了。
  他审视裸露的胸,腹,手臂,目光所及的地方,鞭痕累累,但已结痂,摸之不痛,这太奇怪了,也太可怕了,令人百思莫解。
  忽地,腹中雷鸣,他竟然感到饥渴难忍,一侧面,又呆了,那桌上,不知何时已摆了一壶酒、四碟菜,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五个馒首。简直的不可思议。
  奇诡的情况,使他忘记了被毒打的痛楚,也忘记了恨,他在想,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要报仇,要讨债,杀了自己不就结了,如果不称心,酷刑至死,也就够了,为什么还治好鞭伤,款以酒食?
  饥饿,紧紧地攫住了他,口里直冒酸水。
  管他,死也做个饱鬼,如果酒菜中有毒,更好。
  于是,他据桌大嚼,不善喝酒的他,也口对口地猛灌,风卷残云,把桌上的东西扫的一干二净,然后,抹抹嘴,坐回木榻上。
  门开了,一个少女收拾了碗碟,却留下一壶酒。
  吴刚更迷糊了,这是对仇人?还是对客人?
  时间,不知是悄然溜走,还是停滞了,他觉得已隔了极长的时间,屁股坐得都麻了,可就是死般的沉寂,除了自己的呼吸,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种像置身古墓中似的沉寂,使人无法忍受,沉寂的本身便是恐怖。
  吴刚试着去开房门,没有用,他找不到机关的枢扭,倒是那间更衣密室,倒是开着的,他茫然走了进去,只见角落里还置有方便的马桶,他摇了摇头,这种待遇,可说十分周到。
  他不客气地行了方便,想起那件“血衣”,心想,何不乘这无人之际,仔细看看,到底有什么秘密存在其中。
  正想解开衣包,外室已传来那司刑弟子的声音。
  “吴刚,时间到了!”
  吴刚出了暗室,那两名少女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什么时间到了?”
  “你的时间!”
  “我的什么时间?”
  “你忘了这是‘回转室’?”
  “我不懂?”
  “你听说过‘轮回’之说否?”
  吴刚打了一个寒战,栗声道“轮回?”
  少女之一冷极地一笑道:“死而生,生而死,这便是‘轮回’!”
  两少女双双上前,执住吴刚,朝木架上扣,吴刚心胆倶裂,他总算明白了,这才是世间最残忍,最无人道的酷刑,鞭笞至死,然后救活,还原,再来一遍……
  回转!轮回!
  他拚命挣扎,但如蚂蚁撼石头一点用都没有,他又被吊在铁环上。
  “你们干脆杀了我!”
  “吴刚,我俩是奉命行事,无权杀你!”
  吴刚目眦尽裂,眼角渗出血水,厉吼道:“魔鬼,你们不是人,你们没有人性!”
  少女之一冷哼了一声道:“幽灵地宫,本来就是幽灵寄身之所!”
  两少女又握起了皮鞭……
  吴刚急怒攻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第一次残酷的回忆,又完全复苏。
  “啪!”
  “呀!”
  于是,鞭影,惨号,破皮,烂肉,鲜血,交炽而起。
  残毒的刑罚重演一遍,与上次完全一样。
  死去!
  又复活!
  仍旧躺在木榻上,伤痛全消,他感到饥渴,小桌上又摆好了酒食,一切的情况没有改变,他起身下榻,一脚踢翻了小桌,“哗啦啦!”碗碟尽碎,酒菜撒了一地。
  酷毒的记忆使他发狂,人,总是血肉之躯,怎经得起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他歇斯底里的狂吼道:“幽灵夫人,我死了两次,先父欠的什么帐也该还够了,是人命帐,你可以杀了我,决不皱眉,这种手段已超过了寻仇了怨的范围!”
  除了石室回音,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想了又想,决定寻求解脱,结束这零碎宰割的痛苦。
  死,算不了什么,如何死法呢?
  悬梁吊颈,有现成的绳索,但这是妇人女子的行径,不该发生在“武圣”之子的身上。
  撞壁,万一不死,岂不更加痛苦?
  割腕,让血液流尽而死!不错,这是最好的解脱方式。
  于是,他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伸出左腕,咬了咬牙,照血管切了下去……
  “你不能死!”
  一声冷而脆的声音,起自身后,接着手臂一麻,破瓷片掉在地上,一个宫妆少女出现眼前,她,便是上次来收拾碗碟的那女子。
  吴刚切齿道:“在下连死都不能么?”
  那女子以一种冷漠但十分肯定的口吻道:“不能!”
  “以这种非人的手段对付在下,是一种享乐么?”
  “随你如何解释,你就是不能死,你想死也死不了。”
  “在下要见你们主人?”
  “办不到!”
  “她……她……到底要把在下怎样?”
  “这个问题恕我不能作答。”
  “这酷刑何时结束?”
  “得待夫人的命令!”
  吴刚恨得几乎发狂,如果,他有武功,他会毫不考虑的把眼前人撕成粉碎。
  那女子扶起桌子,清理了地下,不屑地向吴刚道:“你不吃是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开门隐去,门又合上。
  吴刚颓然坐到椅上,欲哭无泪,真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惨酷的事了。
  他想象着,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毒刑,最可怖最残忍的不在毒刑的本身,而是在死后的复活与还原。
  炼狱,这便是炼狱。

×    ×    ×

  他想尽办法寻求解脱,一次也没有成功,一举一动,完全被暗中监视。
  鞭笞毒刑,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
  他绝食以求死,却被控制了意念而在不知不觉之中进食。
  他已记不清自己到底死而复活了多少次。
  只有一样使他奇怪,在这种酷刑的摧残下,精神反而益形畅旺,熬刑的时间愈来愈长,受鞭时的痛楚感,也逐渐减轻,两名司刑的少女,在行刑之间,竟然现出疲累之容,到后来,他甚至已不会昏迷,在痛挨一顿之后,被点上穴道,解下刑架。
  昏睡,复原,这没有变。
  “幽灵夫人”的行为,可说是一种疯狂的报复。
  痛苦,似乎无穷无尽,无了无休。
  他的心已死了,身体也成了麻木状态,惨无人道的摧残,把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这痛苦持续了数月,也许是数年了,他不知道,只是觉得很长,很长。
  不知是“幽灵夫人”的授意,或许是两名司刑少女对这例行的功课厌倦了,皮鞭抽在身上已失去了那种裂肤穿肉的凌厉,不再见血,仅是些交错的血痕红印,痛楚是减少得多了,他已不再昏迷,只是在行刑之后,被点上穴道,昏睡一段时间,然后复原。
  这一天,当他醒转之后,门开了,两名司刑少女破例提早来临。
  吴刚翻起身来,自动走向刑架……
  少女之一面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素手一摇道:“你的刑期满了!”
  “满了?”
  “嗯!”
  “改变另一种方式?”
  “不知道,夫人召见你,赶快更衣吧!”
  吴刚暗忖,最后的时辰到了,但愿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勿再变花样折磨。他进入暗室,脱下一直不曾离身的皮裙,换上原来的衣裤,那件业已被撕成四片的“血衣”,自是无法上身了,他把它裹在腰间。
  他被带到了初来时的辉煌殿堂中。
  情况没有变,神龛青幔低垂,八名宫妆少女侍立,香雾氤氲。
  一把大交椅,面对神龛斜右而设。
  两少女在吴刚进殿之后,悄然退了出去。
  “请坐!”
  龛笼中传出了“幽灵夫人”的语声,冷,但柔和得更多了。
  吴刚铁青着面孔,恨恨地道:“要杀要剐,请即下令,不必再折磨在下了!”
  “请坐呀!”
  吴刚咬了咬牙,移步在椅上坐了。
  “夫人有何话说?”
  “吴刚,这三个月来委曲你了……”
  吴刚几乎惊得从椅上跳了起来,栗声道:“三个月了?”
  “还多点,正好百日,恭喜你回转功成!”
  “什么?”
  “令先尊昔年曾有恩于小女,这笔人情,还在你身上……”
  吴刚陡地站了起来,他完全迷惘了,对方不是疯子,说话怎地颠三倒四?先说索账,现在又说报恩,报恩也不能这样报法呀……
  “在下完全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幽灵夫人”哈哈一笑道:“说清楚你便明白了!”
  “夫人不是说过讨债么?”
  “那是借口!”
  “在下百日来所蒙的厚赐……”
  “你不曾习过武,非此不足以使你功力速成!”
  “什么?那是……”
  “脱胎换骨,难道你不觉得有了改变?”
  吴刚满腹怨毒,已被惊奇代替了,目瞪口张,说不出话来,这简直是荒唐不经,令人难以置信。
  “幽灵夫人”接着又道:“这‘回转所’之苦,的确非一般人所能禁受,本宫弟子至多七转,每转七日,四十九日功成,而你却百日竟功,将来的成就,将在本门所有弟子之上!”
  吴刚骇异莫名的道:“如此说来,是蒙夫人成全了?”
  “算是缘吧!”
  “夫人何以不事先说明?”
  “让你以恨摧气,事半而功倍。”
  “啊!”
  “吴刚,你必须再受一次苦?”
  吴刚打了一个冷颤,有些谈虎色变,是什么样的苦?回转的惨酷记忆仍新,那的确不是血肉之身所能于承受的,照“幽灵夫人”所说七日一转,那自己每次被毒打之后,昏睡的时间是六天多一点,难怪伤痕能复原。
  心念之中,脱口道:“再受一次苦?”
  “不要怕,这苦很快就结束,你将可获得百年功力!”
  “百――年――功――力?”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这等不可思议的怪事,如果真的如此,受苦算什么,自己一旦获得百年功力,便可快意恩仇……这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奇遇,玄奇得离了谱,是父亲母亲在天有灵么?
  “芸香!”
  左首四女的头一名,立即躬身道:“弟子在!”
  “带吴公子沐浴更衣,将息将息!”
  “遵旨!”
  吴刚有些手足无措,太离奇的遭遇,使他怀疑是不是真的。
  叫芸香的宫妆少女盈盈上前,向吴刚一福道:“公子,请随我来!”吴刚“哦”了一声,默然向隐藏在青幔中的“幽灵夫人”恭行一礼,然后怀着梦一般的心情,随芸香离殿。
  吴刚被领到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寝室中,一个青衣少女,早已鹄候。
  芸香朝少女一指,道:“她叫小梅,负责伺候公子飮食起居!”
  吴刚十年亡命,这种被人伺候的生活,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当下讪讪的道:“请向夫人致谢!”
  芸香嫣然一笑道:“不必介意,我告辞了!”
  说完,一福而离,小梅脆生生的道:“公子,请先沐浴更衣!”
  吴刚这时才注意到眼前的小婢,只见她年纪不大,大槪是十三四岁,长得十分可人,尤其那双乌溜溜的眸子,两片薄而艳的嘴唇,显示出她是一个聪慧而伶悧的女孩。
  浴房中,早已为吴刚备有衣着,从头巾到鞋袜一应俱全,他心里对“幽灵夫人”有说不出的感激,对方如此做,说是为了报恩,而身受的他,却觉得受之有愧。
  浴罢,结束停当,回到房中。
  小梅先是一怔,继而天真的叫道:“公子,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吴刚讪讪的道:“我变成另外一个人?”
  “嗯!你俊极了,公主会喜欢的!”
  “什么?公主……”
  小梅自知说漏了口,面色一变,朝四下一望,伸了伸舌头,低声道:“公子,只当我没说这句话!”
  吴刚没有追问下去,心中却打了一个结,公主,当然是“幽灵夫人”的女儿,小梅说她会喜欢,是什么意思呢?
  小梅朝床头的穿衣长镜一指,道:“公子,您照照看!”
  吴刚被她的天真憨态,引得笑了起来,下意识地到镜前一照,竟然呆了,镜中反映出一个俊美的书生影子。
  他从不曾注意过自己的长相,在进这地宫之前,他过的是乞儿生涯,别说衣着,连脸都不曾洗净过。
  他并非惊奇自己俊美的容貌,而是震惊于百日的毒刑折磨,非但没有意料中不成人形的结果,反而神清气朗,原本枯瘦的身形,竟然丰满了。
  不可思议!除了这四个字,别无解释。
  小梅又叫道:“公子,你还提着那些行头……”
  “什么?”
  “让婢女拿去焚了吧,今后您穿不着了!”
  吴刚一摇手道“不,我要留着!”
  “一套破衣裤要留着?公子,锦绣绸缎宫中有的是,还怕……”
  “话不是这么说,这些衣物在别人不值一顾,而我,必须留着做纪念!”
  “纪念?”
  “你不懂的,你出去吧,我想憩息一会!”
  “公子还没有用饭……”
  “我现在不饿!”
  “好,公子需要时,请敲桌上的小磬!”
  “哦!好的!”
  小梅出去,随手带上了房门。
  吴刚躺在床前椅上,他需要宁静,需要好好地想一想,离奇的遭遇使他头昏脑胀,像置身在一场幻梦之中。
  对方的恩惠,业已接受了,想拒绝也不可能。
  以后呢?不能长留宫中,何处是儿家?
  “幽灵夫人”的用意,不须说是要成全自己一身武功,自己就如此投入“幽灵门”,抑是……
  他立刻想到了那件神秘的“血衣”。
  于是,他以战战兢兢的心情,把“血衣”取出,拚凑在一起,只见前襟上开头写着“习此功者,必须元阳之身!”
  元阳之身,当然是指没有亲近过女色的童体而言。
  接着,是四个大字:“少阳神功!”
  以下密密麻麻的,尽是练功口诀,口诀之下,还有浅近的注释,吴刚虽说天资异常,也从蔡管家习过文事,但武功口诀终不是诗书文章,初看之下,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他浏览一遍之后,翻过背后那一幅,前面,又是四个大字:“参化剑法!”
  好怪的名称,“参化剑法!”
  下面注有小字:余受难之后,以本身所学,参以静悟之心得,去芜存精,硏创此一招剑法,可夺天地之造化,穷剑术之精微,是故名之为‘参化剑法’,习此者,必须先习得‘少阳神功’,然后始可硏练,如本身具有相当修为,则三年可期小成,五年大成,如无内功基础,则非十年莫办。
  吴刚吁了一口长气,一招剑术,要十年功夫才能大成,如果自己修习这一招“参化剑法”,照“幽灵夫人”所说,赐以百年功力,那就要五年了,五年,这日子不算短。
  他的双手,有些激颤。
  老人李青山说是“缘法”,不错,这真是缘法。
  他再往下看,便是这一招剑法的诀窍了。
  最后,又是数行小字:“此剑术不许妄传,亦不许失落,得之者,应默记于心,然后毁之,其余则依余所交待传笈人之指示而为,违者天厌之。”
  完了,最后没有署名。
  吴刚本以为可以从“血衣”本身窥出些秘密,但他失望了,什么记载也没有,“血衣”最后所说的传笈人,定指老人“飞天蜈蚣李青山”无疑,李青山也曾说受人之托。
  究竟这写“血衣”的交待了李青山一些什么话,写“血衣”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把武功录衣上,这些谜,恐怕永远无法揭晓了,因为李青山业已死亡。
  “血衣”用血写在里衣上,说明了必然隐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而剑诀后附注的头一句是:“余受难之后……”,受难,当然是一种惨酷的遭遇,这两个字可以代表遭受困厄,也可以代表死亡,这其中出入便大了。
  “公子!”
  是婢女小梅在房门外叫唤的声音。
  吴刚忙收拾起“血衣”,塞在枕下,然后应道:“有事么?”
  “婢子送酒饭来!”
  “进来吧!”
  小梅推门而入,手里托了一个大木盘,朝桌上一放,然后一样样摆好,斟上酒,然后笑嘻嘻的道:“公子请用!”
  吴刚肚子也着实饿了,近桌就座,一看,菜肴十分精致,有八样之多,杯箸盘碟,都是罕见的珍品,酒作琥珀色,芬芳扑鼻,他可叫不出名称来。
  “小梅,这是什么酒?”
  “玉露香,采奇花异卉酿制,功能益气提神!”
  “哦!你可以出去了,我自己来!”
  “婢子没事替公子斟酒吧!”
  吴刚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举杯就口,浅尝一口,果然不同凡响,芳甘冷冽,可口极了。
  “小梅,你到宫中多久了?”
  “我……本来是这里长大的!”
  “你是这里长大的?”
  “嗯!自幼随家母来的!”
  “令尊呢?”
  小梅神情一黯,道:“听说我一出生便见背了!”
  吴刚见她似乎很难过,转变了话题道:“你到过外面么?”
  “有,但次数不多!”
  “宫中有不少人吧?”
  “公子,恕婢子不便晓舌!”
  吴刚默然,他知道无从她口中探出“地宫”之秘,同时“幽灵夫人”对自己有难报的殊恩,打听对方隐秘,便失礼了,若非黑袍怪人惊走“金剑手”,自己此刻怕早已丧命了。
  用毕酒饭,小梅收拾好了退出去,不多时,又送了一壶香茗来。
  吴刚另有心事,要小梅退去。
  他关好了房门,又回到床前,取出“血衣”,聚精会神地诵读上面的武功口诀,一遍又一遍……
  他先不求解,只求记牢。
  待到滚瓜烂熟了,才把“血衣”撕碎,包在旧衣裤中,弃置床下。
  特制的“滴漏”,指示着每日十二个时辰的时刻。
  第三天,卯时,在地上,该是日出的辰光,而在地宫中,却什么也没有改变,芸香入房,带吴刚到一间类似“回转室”的石室中。
  室内,端坐着四名白发皤噃的老妇人,居中一张木榻,榻上有四个铁环。
  四老妇闭目跌坐,似乎根本不知吴刚的来到。
  因为“幽灵夫人”曾说过,三天之后,他要再受一次苦,心理上有了准备,所以面对这诡异的场面,倒能持镇定。
  芸香一指木榻,道:“公子,躺上去,手足套入环中!”
  吴刚硬起头皮,躺倒木榻之上,手足四肢,套入环中,芸香把铁环收紧,扣牢,然后微微一笑道:“公子,这是夫人的特殊恩典,连我们做弟子的都很羡慕!”
  吴刚唯唯以应。
  芸香转向四名白发老妇,道:“请四位长老施功!”
  四老太婆齐齐张眼,八道棱芒,电射而出,吴刚瞥眼一看,为之心神皆颤。
  其中之一冷冷的道:“芸香,你先传他本门吐纳运行之道!”
  “是!”
  芸香应了一声,手比指划,向吴刚反复解说吐纳,接引,运行……等法则……吴刚出身武林世家,虽未习武,但追随蔡管家的日子里,已听得不少,加之他的非凡天资,可说一点即透。解说,费了半个时辰。
  然后,四老妇之一,取出了一瓶丹丸,递与芸香道:“让他服下去!”
  芸香接过来一看,迟疑的道:“全部么?”
  “嗯!”
  “长老,他全无内功基础,恐怕……”
  “芸香,本座不比你知道的多么?”
  “不敢,恕弟子失言!”
  说完,拔开瓶塞,吴刚自动张开了口,一瓶丹丸,全部倒入口中,丹丸随津液而化,顺喉入腹。
  吴刚是听任摆布,片言不发,其实,他能说什么呢?
  “芸香,你暂且退出去。”
  “是!”
  芸香退出室外,
  吴刚但觉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一阵猛似一阵,痛苦逐渐加剧,那热流似乎要找出路,左冲右突,他哼出了声,汗珠滚滚而落。
  哼声随痛苦加剧,像是被肢解了,全身的肌肉猛烈地抽搐,身躯在扭动。
  神志渐呈模糊状态,但痛苦却有增无已。
  最后,他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四位老妇人同时起身,分站木榻的两侧。各出一手,分按吴刚的左右“脉根”,“天突”,“气海”四穴。
  四道热流,由外向内猛攻。
  吴刚像是被扔在炽烈的熔炉里,又像灵魂被活生生地剥离躯壳,那种痛苦,比之鞭刑还要超过数倍。
  老妇之一,厉声喝道:“收小腹,逼气入气海,转腹给……”
  吴刚一丝灵智未失,照话去做。
  接着,另一老妇按方才芸香所传的步骤大声呼喝。
  热流冲过一关又一关,每打通一关,吴刚便觉轻松些,连穿三十六大穴之后,内外热流会合,变成一股巨大无比的激流,撞向“生死玄关”。
  一次,又一次!
  吴刚只觉全身一震,四肢百骸齐散,人也跟着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神志稍稍苏醒,耳边一个沉雷般的喝声道:“下破地府!”
  “反叩四柱!”
  “聚流归经!”
  “上突天庭!”
  ……
  吴刚一一照办,不久之后,但觉一股奇异的内元,随心意而流转,一周又一周,在不断的提示下,入了忘我之境。
  再度醒转之时,室中已空无一人,手足也早已被解开,他翻身跃起,这一跃,但觉身躯像充满气的皮球,直朝室顶撞去,他手足无措……
  “砰”的一声,反弹落地。
  他惊得呆了。
  适时,室门开启,芸香盈盈而入,一个万福道:“公子,恭喜你功行圆满!”
  吴刚楞楞地作揖还礼,可不知说什么好。
  芸香一侧身,作出一个肃容之势,道:“夫人宣召!”
  “请先行带路!”
  “随我来!”
  顾盼之间,来到了殿堂之中,芸香归还右首第一名的位置,龛前,横列了四把椅子,坐着那四个被称为长老的白发老太婆。
  吴刚朝青幔恭施一礼,诚恳的道:“敬谢夫人成全之德!”
  幔后传出“幽灵夫人”的声音:“不必,请坐!”
  “谢坐!”
  吴刚坐列为自己特设的那把交椅上,道:“夫人见召,有何训示?”
  “目下,你已具有百年功力……”
  “是,此德晚辈没齿难忘!”
  “那倒用不着,老身说过是为了报令先尊的恩情。”
  “话虽如此,晚辈仍深铭五衷!”
  “很遗憾,格于本门规矩,功不传男性,也不收男性为门下,所以除了赠予百年功力之外,无法传你武技。”
  “晚辈已非常满足了!”
  “但有个例外!”
  吴刚沉吟了片刻道:“请问有个什么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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