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不是他第一次出海,却是第一次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看着近处白浪翻卷,看着远处海天一色,他的心情很开朗,但也在心底激起一股豪迈奔放的气慨。
他忽然有一种想法,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该到海上来看看,看看海之雄大,想想自己的渺小,然后大家就会明白所有的争夺计算都是十分可笑的事了。
船行一个时辰,红日已渐偏西,海上的黄昏,又是一番景象,海水被夕阳映成金色,波浪在余晖下更显得光华夺目……
他向陆老爹问道:“现在距海岸多远了?”
“大约十七八里。”
“哦,只有十七八里?”
“是的,小哥真要向东航行百里的话,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达。”
“老丈怕不怕?”
“哈,老汉一生在海上,再远的地方也去过,何惧之有!”
“很好,老丈就一直向前航行吧!”
“看,夕阳西沉了。”
“哦……”
“待老汉去把灯点起来。”
“不,不要点灯。”
“为什么?”
“怕人追踪。”
于是,船在黑暗中破浪前进。
陆老爹的船上备有食物和酒,他固定船舵之后,卽取出酒食与戚明星吃起来。
戚明星很愉快,连喝了几盅酒,笑问道:“老丈贵庚几何?”
陆老爹道:“快七十了。”
戚明星道:“儿孙一定很多吧?”
陆老爹道:“老妻已死,两个儿子都不喜欢捕鱼,住到城里去了,因此老汉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
戚明星道:“您老这么大年纪,实在也该退休享享淸福了。”
陆老爹道:“不,老汉闲不住,一闲心就发慌——咦,后面好像有一艘船正朝咱们这边驶来!”
戚明星吃了一惊,掉头一望,果然看见船后远远的海面上闪耀着一点星光,知是船只不错,心中感到不妙,问道:“老丈可知那是什么?”
障老爹起身眺望,道:“好像是一艘双桅大帆船,奇怪,这种船只在这一带很不多见呢!”
戚明星道:“尤其是在夜里?”
陆老爹道:“正是!”
戚明星道:“它距咱们有多远?”
陆老爹道:“约仅半里。”
戚明星道:“他们看得见咱们么?”
陆老爹道:“咱们的船未点灯,他们应该看不见,不过也很难说,今晚月色很明,也可能看得见。”
戚明星道:“要是彼此方向不变,咱们会被赶上吧?”
陆老爹点头道:“当然,双桅机船比咱们的单桅快多了。”
戚明星道:“那么,老丈快转变方向,向北全速航行,要是他们也转向北方,便可证明是追踪小可之人!”
陆老爹应声走去扳转船舵,改向北方海上推进。
航行了好一会,后面海上那点星光仍在!
陆老爹道:“没错了,他们确是追踪小哥之人!”
戚明星心甚不安,道:“他们船上必然备有千里镜,否则不会把咱们的行动看得这样淸楚!”
陆老爹问道:“他们是谁?”
戚明星道:“不知道。”
陆老爹又问道:“他们要抢刼小哥何物?”
戚明星拍拍腰上的宝刀,道:“就是这把寳刀,这是李大侠的兵器,他们认为只要夺得此刀,便可君临武林!”
陆老爹惊讶道:“怎么抢到它便可君临武林呀?”
戚明星没有心情详加解说,反问道:“老丈能否再驶快一点?”
陆老爹摇头道:“不成,只能这么快了。”
戚明星皱起了眉头,默默注视着后面海上那点灯光,心中默祈道:“李大侠,你若死而有灵,就请助我歼灭来敌!”
不知是李青天有灵,或是敌人还不想动手,那盏船灯始终不卽不离的跟在半里外的海上,并未继续迫近,陆老爹以为对方追不上,很高兴地道:“看来老汉这条船还不错,他们要想追赶上来,还得花一番功夫呢!”
戚明星见那双桅船未继续迫近,心也稍安,当下上前道:“老丈歇歇,让小可来把舵。”
陆老爹道:“小哥成么?”
戚明星微笑道:“成,小可也是自小在船上长大的,各种船只都能操纵。”
陆老爹于是让他把舵,自己在一旁坐下,由腰间抽出旱烟管,装上烟丝,点火抽起来。
他表现得很鎭静而悠间,竟无一丝紧张之色!
戚明星很佩服他的胆量,笑道:“老丈练过武功吧?”
陆老爹笑道:“没有,老汉对武功一窍不通。”
戚明星道:“那您老为何不怕?”
陆老爹道:“老汉一生与人无争,没什么可害怕的。”
戚明星道:“也许对方是一羣不问是非心狠手辣的歹徒呢?”
陆老爹道:“他们若敢伤害老汉,老汉也有办法与他们同归于尽。”
戚明星听了惊异道:“如何与他们同归于尽?”
陆老爹笑道:“老汉虽不谙武技,但水底功夫却不在任何人之下,尤其凿船更拿手!”
戚明星不禁大喜道:“啊,老丈会凿船?”
陆老爹点头笑道:“是的,不过未到万不得已时,老汉不会做这种缺德事,在这大海上船若沉了,会有许多人丧命,那太残忍了。”
戚明星道:“小可也不喜欢杀人,但到了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时,只好干啦!”
他掉头再望望跟在后面的那艘双桅帆船,又说道:“看样子,他们似乎无意追上来……”
陆老爹道:“这是何意?”
戚明星微微一笑道:“他们可能打算跟踪小可到达某处,若是如此,他们必然是法明禅师和风雷真人了!”
陆老爹又问道:“他们是什么身份的人?”
戚明星道:“当今武林最富盛名的高人,一位是和尙,一位是道人,为人都很正派。”
陆老爹道:“既是方正之人,何以要抢夺小哥的寳刀呢?”
戚明星道:“如是他们两人,那么他们要的就不是宝刀,而是小可的命!”
陆老爹大吃一惊道:“小哥与他们有仇?”
戚明星道:“没有,他们自命为‘悲天悯人’之人,认为除去小可,便是为武林除去一大害……”
他一面把舵,一面就将历代刀圣门传人的作风描述一番,最后含笑问道:“老丈认为我们刀圣门的这种以杀止杀除恶务尽作风对或不对?”
陆老爹点点头,道:“对,处乱世用重典,杀之所当杀,有何不可。”
戚明星道:“以感化易杀,可否?”
陆老爹道:“可,但收效不大,所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垢也。”
戚明星动容道:“原来老丈竟是饱学诗书寄情渔洋的隐士,小可失敬了。”
陆老爹笑了笑道:“老汉小时确曾读过一些诗书,只是天资不高,庸碌之才,不敢当得饱学二字。”
戚明星回头望一眼仍在半里外海上跟踪的帆船,笑道:“老丈有无摆脱对方跟踪之策?”
陆老爹摇头道:“没有,在这大海之上,纵是满腹韬略之人,也无计可施。”
戚明星道:“小可倒想出一计,只不知能否骗过他们……”
陆老爹道:“计将安出?”
戚明星道:“咱们减速慢行,故意让他们追上来,然后小可潜入海中躲避,当他们发现小可不在船上时,必会过来搜査,那时老丈便可骗他们说小可早已在船离港口不久跳海泅水上岸去了,让他们以为已中丁小对的‘金蝉脱壳’之计。”
陆老爹道:“如他们盘问老汉欲将棺柩运往何处,老汉如何作答?”
戚明星道:“随便说个地名卽可,小可怕的却是他们伤害老丈。”
陆老爹笑道:“这一点,老汉不怕,一看苗头不对,老汉立可跳海逃生,而且索性凿破他们的船,叫他们个个成为落汤鸡!”
戚明星兴致大起,道:“那么,就来试试如何?”
陆老爹点头称善,于是将风帆放下一半,帆船顿时缓慢下来。
戚明星将”无刃”宝刀解下,改缚在背上,然后走去船头的棺前蹲下,不使敌船看到自己,并随时准备潜入海中。
那艘双桅帆船似乎未发觉陆老爹的船已减慢,故原是相距半里的距离,转眼已缩短为百丈左右!
陆老爹进入舱中取出凿船的工具藏在身上,卽在船头坐下,又抽出旱烟管,点火抽起烟来。
俄顷,双桅帆船已更接近,只有七八十丈的距离了!
戚明星采头窥望,一面低声问道:“看得见船上的人么?”
陆老爹答道:“还看不见。”
戚明星说道:“老丈,您的态度要尽量表现得很自然,装作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在跟踪你才行啊!”
陆老爹微微点头,道:“老汉知道,等接近到二三十丈左右时,小哥卽可跳下去。”
说话间,忽见那艘帆船竟改变航路,船身偏向右方,转向东方海上驶去!
陆老爹神色一怔道:“咦,他们改向东方驶去了!”
戚明星也发现敌船改变航路,大为迷惑道:“奇怪,他们在搞什么鬼?”
陆老爹似已想明白,笑道:“看样子他们只想跟定你,却不想跟你见面!”
戚明星见敌船已渐渐远去,只得起身而出,说道:“由此更可确定他们是法明禅师和雷风真人了。”
陆老爹道:“他们既打算剪除你,为何不在这海上动手?”
戚明星冷笑道:“他们不止打算剪除小可,同时打算毁坏我刀圣门的一切设施,所以他们不会在这海上动手的!”
陆老爹道:“现在怎么办?”
戚明星道:“乘他们掉头之际,咱们全速航进,看能不能摆脱他们。”
陆老爹乃将风帆整个拉起,再以最快的速度,朝北方海上航去。
一东一北,双方距离顿时拉远,但是那艘双桅帆船往东航行不久,竟又掉头而来!
不一会,又出现在半里外的海面上!
陆老爹不禁苦笑道:“你看,他们又跟上来了!”
戚明星道:“这附近有无岛屿?”
陆老爹道:“前面约四十里外,有一座小岛,名叫南渔山。”
戚明星道:“以目前的速度,何时可到?”
陆老爹道:“天亮以前可以赶到。”
戚明星说道:“那好,咱们就到那儿去!”
他们不再理会那艘跟踪的双桅帆船,一径向北航进,而那艘双桅帆船也始终跟在半里外的海岸上……
拂晓时分,船已接近南渔山。
戚明星问道:“那岛上有没有人居住?”
陆老爹道:“以前有,后来岛上发生瘟疫,据说人都死光了。”
戚明星道:“岛有多大?”
陆老爹道:“从南边上岸,步行到北边,大约只须两刻钟。”
戚明星道:“那么,老丈请把船靠上岸,小可要在那儿下船。”
陆老爹道:“小哥要去的地方,莫非卽是南渔山?”
戚明星摇了摇头,道:“不,它距此尙远。”
陆老爹不解地道:“既非南渔山,上岸何为?”
戚明星道:“对方紧跟不休,小可决定在岛上跟他们见个真章。”
陆老爹道:“他们人多势众,小哥一人岂是对手?”
戚明星微微一笑,说道:“打不过,小可尙可洇水而逃,总之非设法摆脱他们不可!”
陆老爹失笑道:“南渔山距陆地甚远,少说也有七八十里,小哥能够洇过七八十里的大海?”
戚明星点头道:“可以。”
陆老爹不信,摇摇头道:“没有人能够洇水七八十里,你不要冒险!”
戚明星笑道:“只要有一块木头,小可便能办到?”
陆老爹一指那口棺木道:“李大侠的遗体怎么办?”
戚明星道:“对方要的是宝刀和小可的命,对李大侠的遗体不会有兴趣,故小可打算暂时将灵柩安置于岛上,日后再来搬运回去。”
陆老爹道:“老汉有个更好的主意,小哥在南边上岸之后,就抬着棺木往北面跑,老汉则徉作离去,然后悄悄绕至北边再接你上船,如何?”
戚明星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亦佳,只是太麻烦您老了。”
陆老爹笑道:“不要客气——看,南渔山快到了!”
远远望去,南渔山好似一只骆驼蹲伏在平地上,而此刻的东方海上已微露鱼肚白,朝雾如烟飘流于海面上,充满一片神秘和雄浑之美。
戚明星迎着朝雾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含笑道:“这样淸洁美丽的景色,却被丑恶的人心染污了,真是可惜得很……”
一语方毕,忽听把舵的陆老爹惊咦了一声道:“对面有船!”
不错,对面约数十丈外的海面上,突有两艘双桅帆船破雾而出,迎着陆老爹的帆船直冲过来!
戚明星一见大惊,急叫道:“快向右转!”
陆老爹疾忙转动舵柄,帆船立向右转,由于见机得快,就在惊险万状中,由迎面而来的双桅帆船的船头前横过,终于避开了一场互撞的惨剧!
“哈哈哈哈……”
那两般船上竟响出一片粗野的狂笑!
戚明星一听就知他们和跟踪在后面的是同一路之人,也知他们已准备在此动手,忙向陆老爹说道:“快!全力向东前进!”
陆老爹沉着把舵,却面露一丝苦笑道:“恐怕没用,你看后面那一艘也横截过来了!”
戚明星转目望去,果见原在后面跟随的那艘船此刻已改变了方向,船头指向东北方,显然是要拦住自己的去路,他一见此情,心就发凉,暗忖道:“完了!想不到我戚明星今日竟要绝命于此……”
这时,随后追赶的两艘船已渐渐迫近,但见二船的甲板上各立着数名身背弓箭的劲装汉子,而使戚明星看了大吃一惊的,却是船上一面迎风飘舞的旗帜!
旗帜上,有个斗大的”越”字!
他骇怔了半晌,才转对陆老爹苦笑道:“小可弄错了,原来这些人不是法明禅师和风雷真人……”
陆老爹道:“不然,他们又是哪一路的?”
戚明星道:“老丈听过’铁船帮’这三个字么?”
阵老爹道:“听过,据说’铁船帮’势力很大,十多年来,一直猖獗于长江流域。”
戚明星道:“今天他们到大海上来了!”
陆老爹听了微笑道:“在江上称覇的人,到了海上不见得亦能横行无忌!”
戚明星苦笑道:“对付小可却绰绰有余!”
说话之间,只见原在后面跟踪的那艘双桅帆船此刻已绕到前面,对着陆老爹的船遥遥冲来,而在后追赶的一艘,亦已渐渐迫近,三船成鼎足之势,将陆老爹的船困在核心。
戚明星道:“跑不了了,还是停下来吧!”
陆老爹道:“停下来俯首就擒?”
戚观星道:“不,小可要跟他们拼一拼,越西鸿的一贯作风是赶尽杀绝,你不跟他拼就太吃亏了。”
陆老爹看见迎面驶来的一艘已迫近到六七十丈左右,突然笑道:“让老汉先跟他们戏耍一阵!”
说着,突然将舵盘打向右方,船身立向右偏,顺着风向朝东南方航去。
见风驶舵,船速最快,这是一定的道理,他这一突然转变方向,果然很快就脱围而出,同时使得铁船帮的三船顿成互撞之势!
原来,那迎面冲来的一艘和衔尾紧追的二艘原都已迫近陆老爹的船,而陆老爹突然脱出他们的首尾夹攻,确使他们大感意外,等到发觉之时,彼此相距已不到三十丈,有撞个满怀之势!
“不好,快转舵,要撞上了!”
三船惊呼纷起,乱成一片!
船上舵手似也慌了手脚,竟同转一方向,于是在前拦截的一艘转向东南方,在后追赶的两艘之一也转向东南方,情况更加惊险了。
本来,要避免互撞的最好方法是一船向左,一船向右,现在他们因一心要追上陆老爹的船,竟同时转向东南,二船的距离也就更为接近,互撞顿成不可避免。
“撞了!撞了!快向右转!”
“不对!哎呀!要撞上了!”
“轰!”然一声巨响,原来采取拦截的一艘,船头拦腰撞上追赶的一艘,后者船身一偏,半边甲板顿时沉入水中!
一片惊呼声中,已有许多人跌入海里!
陆老爹哈哈大笑,道:“你看,他们只能在江上称雄,到了大海上就不成啦!”
戚明星见互撞的二船已告瘫痪,心中大喜,笑道:“老丈真有一手!”
陆老爹笑道:“耍猴子罢了。”
戚明星道:“另一艘追上来了!”
陆老爹道:“不要紧,剩下一艘容易对付。”
戚明星道:“他们可能会使用火箭呢。”
陆老爹道:“会么?”
戚明星道:“那是铁船帮惯用的技俩。”
陆老爹道:“那么,舱内有一大桶淡水,小哥快提出来备用。”
戚明星依言入舱提出水桶,放在船尾上,准备一旦对方发射火箭时,做为救火之用。
而这时,衔尾追来的那艘敌船,已追到三十余丈之处,忽听船上一人哈哈大笑道:“戚明星,你已跑不掉了,何不停船投降?”
戚明星不理,找来了一条木棒,巍立于船尾,等待迎敌。
陆老爹问道:“他是谁?”
戚明星道:“越西鸿!”
陆老爹道:“他也想来抢夺你的宝刀?”
戚明星道:“不,他主要目的在擒拿小可回帮治罪,因为小可原是他的麾下十三鹰之一。”
陆老爹道:“何故背叛了他?”
戚明星道:“唉,说来话长了!”
他无心说明背叛的原因,因为这时越西鸿那艘帆船已渐渐迫近,近到可以发射火箭的距离。
只听越西鸿又在船上高喊道:“戚明星,你再不停船投降,老夫便先杀了这女孩!”
话落,便见越西鸿手抓一女孩,出现于船头上!
那女孩年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白衣,容貌挺淸秀的,被越西鸿拉到船头上时,正在拼命挣扎!
戚明星心头一震,忍不住脱口问道:“越西鸿,她是谁家的女孩?”
越西鸿哈哈大笑道:“她姓李,芳名友兰!”
戚明星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原来李大侠的女儿竟是你掳刼去的!”
越西鸿狂笑道:“不错,现在你且问问棺中的李大侠,要不要女儿的命,要的话就叫他出来回话!”
戚明星想都没想到他就是刼去李友兰之人,惊愕片刻之后,才大声道:“老贼头,李大侠与你有何不解之仇,你竟要掳规其女?”
越西鸿笑道:“并无仇恨!”
戚明星道:“不然,目的何在?”
越西鸿道:“你还是叫他出来吧,老夫要与他当面谈谈!”
戚明星冷笑道:“哼,李大侠若还能出棺与你见面,你还有胆量在此耀武扬威么?”
越西鸿大笑道:“不要装蒜了,你们的诡计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老夫,老夫知道他还活着!”
戚明星听了觉得有趣,笑问道:“你怎知李大侠还活着?”
越西鸿道:“他没告诉你?”
戚明星道:“没有。”
越西鸿怪笑一声道:“那么,老夫告诉你,他是假死的,他连你都骗了!”
戚明星冷笑道:“是么?”
越西鸿道:“你如不信,不妨打开棺木瞧瞧,如果里面没有一个活生生的李青天,老夫越西鸿三字让你倒写!”
戚明星道:“不必再看,李大侠是生是死,没有人比我更淸楚。”
越西鸿狞笑道:“小子,你上当了,他确实还活着,你开棺瞧瞧便知老夫所言非假!”
戚明星认为他一再要自开棺查看,必有某种阴谋,故不为所动,只冷冷说道:“李大侠遗命要我救他女儿,你有什么条件,告诉我就是了!”
越西鸿笑道:“好吧,老夫今番之来,志在他的‘无刃’宝刀及刀圣门‘武库’所在地,你如能给老夫这两样东西,老夫便释放他这女儿!”
戚明星感到头痛了。
他本已决心豁出性命与对方一拼,可是李友兰的出现使他的决心起了动摇,他现在必须在救李友兰或继承刀圣门两者间做个取舍,而这却是最难取舍的两件事。
因为,自己若要救李友兰的性命,就得马上献出”无刃”宝刀以及说出刀圣门的”武库”所在地,这对自己纵无损失,但刀圣门一脉却将从此断绝了。
而自己若舍李友兰而取刀圣门,又如何对得起已死的李大侠?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也使他疑虑不安,这就是:如果自己舍刀圣门而救李友兰,当越西鸿得到了”无刃”宝刀及”武库”的地址之后,他真肯释放李友兰和自己么?
他的感觉是一个”不”字,可是虽然是个”不”字,他却还是委决不下,因为要他眼睁睁的看着李友兰被害,是他无法忍受的事。
因此,听了越西鸿的话后,他大感左右为难,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
陆老爹似知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小哥无须考虑那么多!”
戚明星叹了口气道:“老丈知道小可在考虑什么吗?”
陆老爹道:“知道。”
戚明星微诧道:“何得而知?”
陆老爹含笑道:“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戚明星问道:“老丈何以教?”
陆老爹道:“现在先要明白的是:那少女是不是李大恢的女儿。”
戚明星如梦初醒,暗忖道:“不错,越西鸿可能弄个假的来哄我,我怎么胡涂起来了!”
于是,他向来船大声叫道:“越西鸿,你说我该如何相信那少女是李大侠的女儿?”
越西鸿悍笑道:“很简单,你叫李大侠出来一认便知真假!”
戚明星怒道:“少废话!”
越西鸿笑道:“要是李大侠有某种原因不能出棺,那么由你来问她也可!”
戚明星道:“问她没有用,假也可说真!”
越西鸿道:“不然,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戚明星道:“让她到我船上来,我要检视她身上的一样特征!”
越西鸿哈哈笑道:“你所谓之特征,可是指她腰上的一块红斑?”
戚明星听得心头一震,转顾陆老爹苦笑道:“看来那少女确是李大侠的女儿。”
陆老爹道:“最好还是亲眼看看。”
戚明星点点头,再回对越西鸿大声道:“我要亲眼看明白,你肯不肯让她到我船上来?”
越西鸿笑道:“这个要求太过天真了吧!”
戚明星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带着她逃走,在这汪洋大海上,我们无路可逃,而且,你的船比我们的快,我们是逃不掉的。”
越西鸿似在沉吟,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假如老夫让她到你船上,而你验明她确是李青天的女儿之后,你便肯献出‘无刃’宝刀及说出‘武库’所在地?”
戚明星已决定舍刀圣门而救李友兰,当下点头答道:“不错!”
越西鸿又沉吟有顷,才笑道:“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老夫知道你的个性——好吧,答应你!”
他随卽转对身后众贼吩咐道:“放下小船,带这丫头过船去!”
原来,他的船上备有一艘小船,众贼闻言之下,立刻动手将小船放入海里,然后一贼先跳入小船上,再将李友兰扶下,另一贼随后跟下,随卽划动船桨,朝陆老爹的船划过来。
陆老爹笑笑道:“小哥当真要献出‘无刃’宝刀及‘武库’地点?”
戚明星叹道:“不如此,何以救李姑娘之命?”
陆老爹道:“在这世上,没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你的抉择是对的,可惜刀圣门一脉将从此绝矣!”
戚明星沉声道:“李大侠也许不赞成我为救其女而断送刀圣门,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可今日若得不死,誓必歼灭铁船帮而后已!”
陆老爹微笑道:“老汉以为宝刀可以给他,武库地点却不必说实。”
戚明星道:“这个……”
陆老爹道:“不合小哥之为人,是么?”
戚明星道:“正是,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虽然他是个积恶如山之人,小可却不能言而无信。”
陆老爹笑道:“小哥为欲言而有信,宁愿使越西鸿如虎添翼,使生灵涂炭?”
戚明星如被当头棒喝,一时无词以对,犹豫之间,只见小船已然划近,他这时也无暇多加思考,当即走近船边,将小船上的李友兰拉上来,然后向小船上的二贼挥挥手说道:“你俩退回去吧!”
二贼操桨而去。
戚明星看着二贼回到船上后,随卽拉着李友兰进入船舱中,以无比严峻的声色问道:“你真是李大侠的女儿李友兰?”
李友兰点点头,似乎还弄不淸戚明星是敌是友,状甚疑惧。
戚明星双目迸射说芒,似要看透她似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问道:“妳多大年纪?”
李友兰畏羞的垂下头,轻轻答道:“我今年……十四岁。”
戚明星沉声道:“把头抬起来!”
李友兰慢慢抬头,畏怯的望着他,道:“你……不会伤害我吧?”
戚明星不答其问,仍以冷峻的神情问道:“妳家住何地?”
李友兰道:“天目山上。”
戚明星遒:“令堂呢?”
李友兰脸色一黯道:“早死了!”
戚明星道:“妳家尙有何人?”
李友兰道:“本来有个奶娘,可是她也死了,突然倒地死了。”
戚明星道:“妳说的奶娘,可是令尊所称的李妈?”
李友兰点头道:“是的。”
戚明星又问道:“她怎么会突然倒地死了?”
李友兰似乎要哭了,暖咽道:“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是中风,可是当时我只有十二岁,我不知道奶娘中风,一看她倒地死去,吓得要命我赶快跑下山,想找我爹,可是又不知我爹去了何处?”
说到此处,突然掩面大哭起来。
戚明星冷然道:“后来怎样?”
李友兰哭得很伤心,说不出话来。
适于此时,只听越西鸿在他船上高声道:“戚明星,你在搅什么鬼,看一个红斑要看这么久吗?”
戚明星见她啼哭不已,只得好言安慰道:“好了,不要再哭了,那些事以后再慢慢告诉我,现在我先要检视妳腰上的一块红斑,以证明妳确是李大侠之女——让我看看那块红斑好么?”
李友兰哭道:“不要!”
戚明星一怔道:“为什么?”
李友兰道:“你……你凭什么可以看我的身体?”
戚明星知她害臊,不由皱眉道:“令尊说妳腰上有一块形似兰花的红斑,妳如不让我看,我如何敢确认妳是李姑娘?”
李友兰哭着道:“你如是妇女,我就让你看!”
戚明星道:“事急从权,现在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妳如不让我看,我只好把妳送回去!”
李友兰是个少女,哪敢当着一个男人面前脱衣,但是她也知道非得让戚明星一看不可,因之又羞又急,不禁”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戚明星自怀中抽出一柄匕首,递给她道:“妳用这把刀割开腰间的衣裳,让我看到那块红斑卽可。”
语毕,将匕首塞入她手里,卽背转身子。
李友兰无可奈何,只得依言用匕首割开右腰上的衣裳,悻悻地道:“你看吧!”
戚明星转身一看,果见她腰上确有一块红斑,其形状也确如兰花,心知她是李青天的女儿不错,立刻改以和颜悦色道:“很好,现在妳躲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应付那老贼!”
他拿回了匕首,转身出舱,解下背上的无刃宝刀,向那船上的越西鸿道:“老匹夫,现在我把此刀给你,并告诉你刀圣门‘武库’所在地,不过,我猜你不会以为满足吧?”
越西鸿哈哈笑道:“老夫的要求,并非打算由自己继承为第九代大杀侠,而是要送给老夫的侄儿!”
戚明星冷冷道:“我不管你要送给何人去继承,我现在只问你一事:你得了此刀及刀圣门‘武库’地址之后,是否肯就此离去?”
越西鸿道:“可以,老夫不再为难你就是了。”
戚明星冷冷道:“出尔反尔,反复无常乃是你的看家本领,但愿这次不是在放屁!”
越西鸿道:“少废话,快把刀扔过来吧!”
戚明星于是将无刃宝刀扔过船去,大声道:“刀圣门武库,设于鲁东海外莫邪岛藏虎崖,你以此刀揷入崖壁上的一个穴眼,向右转三圈,卽可打开武库之门!”话落,扔出的无刃宝刀,也已飞到那船上。
越西鸿纵身一把接住,抽出刀身看了看,神情欢悦的大笑道:“好一把无刃宝刀,今日终于落入老夫手里了,哈哈哈……”
他纵声大笑一阵之后,接着说道:“小子,你所说的武库地点,不会是胡诌的吧?”
戚明星冷冷道:“你是否还要我再说一遍?”
越西鸿道:“好,老夫姑且相信你,现在你只要把李青天的灵柩放入海里,便可走了!”
戚明星面色一变,怒声道:“你说什么?”
越西鸿笑道:“老夫要替李青天举行火海之葬——其人不死,我心难安!”
戚明星心知他所谓的”火海之葬”,是欲用火箭射入灵柩,使它在海上焚烧起来,故闻言之下,心中大怒,厉声道:“老匹夫,你果然在放屁!”
越西鸿笑道:“老夫刚才只说不再为难你,并未包括他在内!”
戚明星忽然冷笑道:“哼,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啊!”
越西鸿道:“放不放?”
戚明星斩钉截铁地道:“不!”
越西鸿嘿嘿笑道:“你不让老夫焚烧李青天的灵柩,老夫就下令发射火箭焚烧全船!”
戚明里目眦欲裂,恨不得飞过船去一口将他吞下,望着他咬牙切齿道:“越西鸿,你若有种,咱们上岸去决个生死!”
越西鸿不再接腔,转对船上众喽啰大声道:“孩儿们,准备火箭!”
“是!”
一只火盆,立被端到船头上。众喽啰纷纷取箭点燃,然后搭于弓上,对着陆老爹的帆船,待命发射!
戚明星转对陆老爹苦笑道:“老丈,很抱歉拖累了你……”
陆老爹居然还很鎭静,笑了笑道:“不要紧,老汉薄有积蓄,这条船若被烧了,还可再买一条!”
说到这里,忽然凑近戚明星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笑道:“如何?”
戚明星色喜道:“好!”
陆老爹道:“那就快些!”
戚明星一个箭步跳到舱口,向舱中的李友兰低声道:“李姑娘,妳快出来!”
李友兰应声而出,怯生生的问道:“干什么?”
戚明星不暇解说,拉着她奔到船头,推她在李青天灵柩前卧倒,这才说道:“越西鸿已准备发射火箭攻击此船,妳且在此伏着,一旦船着火燃烧时,我才好带妳跳海逃生!”
说毕,奔回船尾,复拿起木棒,准备迎战。
这时,越西鸿的船已追近数丈,他见戚明星手持木棒备战,不禁哈哈狂笑道:“小子,你是决心死战到底了,是不是?”
戚明星沉容冷笑道:“你有何手段,只管施出来,莫在那里吠叫不休!”
越西鸿大怒立刻挥臂大叫道:“孩儿们,放箭!”
一声令下,众喽啰搭在弓上的火箭,登时迸射而出!
宛如冲天而起的一圑焰火,势若奔电朝陆老爹的船上飞罩过来!戚明星大喝一声,踪起舞棒拨打,一阵”劈拍”声中,已将大半火箭打入海中,只有几支火箭射中风帆,在帆上燃烧起来。
“再射!”
“呼!呼!呼!”
又一阵火箭射临船上!
这次,火箭来得很技巧,高高的射到帆船的上空,然后像骤雨一般落了下来!
“啊唷!”
陆老爹忽然惨叫一声,颠出数步,噗通一声,掉入海里去了。
戚明星舞棒如飞,奋力拨打火箭,并将射落船上的火箭一一踏熄,但是众喽啰的攻势不辍,火箭一阵又一阵的射到,顿使他应接不暇,除了打掉射临身前的火箭之外,已无法再去救火了。
于是,转眼之间,全船已着了几十支火箭,纷纷在各处熊熊燃烧起来。
燃烧最剧的是风帆,它很快就变成了一面巨大的火扇,火圑纷纷坠下,落到船舱上,刹那间船舱已在一片火海中!
戚明星一边挥棒拨打,一边往船尾退去,退到灵柩之前,瞥见李友兰匍匐于棺后,正惊得浑身发抖,乃开声道:“李姑娘莫怕,等下在下便带妳跳海逃生!”
李友兰惶声道:“可是,我不会洇水呀!”
戚明星说道:“有船可乘,不要妳泅水!”
李友兰道:“船在何处?”
戚明星道:“等下就有!”
他瞥见又有一阵火箭射到,忙又挥动木棒,将射到身前的火箭打掉。
李友兰哭着问道:“那位老船夫是不是中箭掉入海里了?”
戚明星道:“是啊!”
李友兰道:“他会不会死?”
戚明星道:“谁知道!”
李友兰探头向船上看了一眼,见全船已在熊熊焚烧,吓得直哆嗦,叫道:“你说有船可乘,到底在哪里嘛?”
戚明星道:“再等一等。”
李友兰忽然问道:“告诉我,你是我爹什么人?”
戚明星道:“继承人。”
李友兰道:“我爹真在这棺中么?”
戚明星又打掉一阵射临身前的火箭,然后答道:“不错!”
李友兰道:“我爹到底怎么了?”
戚明星凝容道:“令尊身染瘴毒,确已身亡了!”
李友兰闻言大哭起来。
戚明星沉声道:“不要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李友兰伤心欲绝,哪肯听劝,哭得死去活来。
戚明星道:“妳伏着不要动,我去前面看看——”
一言方毕,突见主桅”啪!”的一声,如一支巨大的火棒,往船头这边倒了下来!
他一见大惊,怕桅木打中棺木,立时奋不顾身的一跃而起,扬脚踢出。
“碎!”然一响,正中桅木中部,将它踢得歪向一旁,断折掉入海里去了!
就在此时,只听越西鸿纵声大笑道:“小子,这是背叛老夫的下场,现在你后悔莫及了吧?”
众喽啰也哈哈大笑起来。
但就在一片大笑声中,忽听一人大叫道:“帮主,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
“船舱进水了!”
“什么?”
“船底破个洞,海水涌入舱里啦!”
“哼,有这等事!”
从浓烟猛火中望去,只见越西鸿直跳起来,慌慌张张的向船舱奔去,不问可知,是要入舱查看;而在船上的众喽啰一听船破入水,也个个大惊失色,哪里还有心情发射火箭,纷纷向船舱蜂涌过去,全船登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戚明星一看那情形,情知陆老爹已将他们的船凿破,心中大喜,当卽扔下木棒,抬起棺木抛下海中,接着揽起李友兰跳了下去。
他跳入海中么?
不是!他跳上了浮在海上的棺木!
李友兰吓得骇叫不已。
戚明星双足落到棺木上时,立刻张开双腿跨坐下去,棺木倒还承受得起两个人的体重,只往下沉了一些,他随卽放下李友兰,让她爬在棺上,说道:“别怕,令尊会保佑妳平安无事的!”
李友兰没再惊呼,似已惊昏过去了。
戚明星脱掉靴子丢入海里,再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然后一翻身倒纵入海,身形再冒起时,正好到了棺头,当下双手抓住棺头,踢动双脚,推着棺木向前游去。
游出数丈,听得后面响起一片惊叫,掉头一看,只见越西鸿那艘帆船已在慢慢下沉,船上众喽啰四下乱窜,纷纷在抢夺可以浮身的木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原来这时双桅船距离南渔山已很远,四面都是茫茫汪洋,如无浮木,根本无法泅水逃生。
混乱中,只听越西鸿大叫道:“小船呢?小船怎么不见了?”
“小船沉啦!”
“他妈的,定是那老家伙搅的鬼!”
“不好了,水淹上来了!”
戚明星回头再看,果见整个船身已沉入海中,只露出桅帆,有些抢到木头的喽啰已跳海逃生,望北方的南渔山游去。
而陆老爹的船,已整个燃烧起来,火舌和浓烟直冲数丈高。
戚明星继续推着棺木向南游出数十丈,见距离敌人已远,便停下来等候。纵目眺望,但见越西鸿的船已然不见踪迹,只有十几人在起伏如山的海浪上飘荡,越西鸿本人也不知哪里去了。
戚明星很是高兴,暗忖道:“那老贼虽谙水性,但在这汪洋大海上,不见得能够逃得性命,只可惜那口宝刀却随他而逝……”
正思忖间,忽听身后”哗啦!”一响,有个人由海里冒了出来,正是陆老爹!
戚明星一见大喜,叫道:“老丈,你干得不错!”
陆老爹探臂一划,游到他的身边,伸手扳上棺木,甩甩头笑道:“李姑娘怎么样了?”
戚明星道:“她因为受惊过度,昏过去了!”
陆老爹掉头望望后面海上,哈哈笑道:“越西鸿一生纵横湖海,恐怕还没栽过这样的跟斗吧?”戚明星笑道:“正是!他这个跟斗栽大了!”
陆老爹道:“不过他大槪死不了,方才老汉看见他抱着一块浮木浮在海面上。”
戚明星道:“有没有看见他拿着那口宝刀?”
陆老爹道:“这倒没注意。”
戚明星道:“那口宝刀若遗失了,小可就成了刀圣门的罪人了!”
陆老爹道:“它那么重要么?”
戚明星道:“是的,没有它,小可便无法承继刀圣门一脉。”
陆老爹道:“那是一把可以启开刀圣门‘武库’的钥匙?”
戚明星道:“正是,要有它,小可才能进入‘武库’,练成刀圣门的神功。”
陆老爹道:“你告诉他的‘武库’地点,是真实的么?”
戚明星道:“不,那是胡诌的,听了老丈那句话,小可深觉有理,因此扯了个假的给他。”
陆老爹笑道:“这很好,只要能回到陆地,小哥便可设法夺回那口宝刀。”
戚明星道:“就怕它掉入海里了。”
陆老爹道:“越西鸿处心积虑要夺那口宝刀,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它,岂会让它掉入海里?”
戚明星一想不错,心下稍安,当下举目四望道:“如今咱们往哪里游?”
陆老爹道:“此处距离最近的岛屿约有二三十里,但现在正是退潮的时候,要游到那里,恐怕不容易呢。”
戚明星道:“南渔山能不能去?”
陆老爹道:“不行,方才落海的那些人都游向南渔山逃生,咱们若去了,正好跟他们碰个正着。”
戚明星道:“那么咱们怎么办?”
陆老爹笑道:“咱们且坐到棺上去,任它漂流,漂流到哪里,就到哪里!”
说罢,手扳棺木,将身一纵,跳上棺头坐下。
戚明星跟着跨上棺尾坐下,见李友兰仍昏迷不醒,不由发愁道:“这位李姑娘好像很羸弱……”
陆老爹翻开她眼皮看了看,笑道:“不打紧,死不了的!”
戚明星发觉棺木浮沉不定,又发愁道:“这口棺材不会沉下去吧?”
陆老爹摇头道:“不会。”
戚明星道:“纵然不致沉没,但若一直在这大海上漂流,恐亦难逃一死!”
陆老爹笑道:“你很担心是么?”
戚明星一指李友兰道:“小可死不要紧,只不忍见这位李姑娘和您老丈葬身鱼腹。”
陆老爹哈哈笑道:“不要担心,前些日子老汉算过一命,那算命先生断言老汉可活到一百零二岁,既然老汉死不了,你们也一样死不了!”他顿了顿,继又笑道:“你小哥知道老汉今年几岁?”
戚明星道:“你老说过快七十了。”
陆老爹摇头笑道:“不对,那是骗你的,老汉其实已八十九了!”
戚明星惊奇道:“哦,看不出来!”
陆老爹道:“老汉十五岁便下海,在这海上讨生活已有七十余年,在这七十余年的岁月中,遭遇到的变故不止数百次,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你小哥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么?”
戚明星道:“运气好?”
陆老爹道:“不对!”
戚明星道:“水性高强?”
晔老爹道:“非也!”
戚明道:“不然,是什么?”
陆老爹道:“遇变不惊!”
“哦!”
陆老爹道:“遇变不惊,临危不慌,乃是逃生的不二法门,你小哥只要宽心不忧,视现在的情形如乘船出海航行,则老汉保证你无事!”
李友兰醒过来了。
当她发觉自己俯卧于棺上,而四周竟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时,又吓得惊叫起来。
戚明星连忙安慰道:“别怕,李姑娘,咱们会很安全的到达陆地的。”
李友兰双手紧紧抱住棺木,浑身哆嗦不停,颤声道:“越……越西鸿他们呢?”
戚明星将早先发生的事情槪略叙述一番,然后说道:“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约在南渔山东方三十里的地方,正向北方漂流,离陆地似乎越来越远,不过你放心,咱们会平安的度过这场灾难的。”
李友兰哭道:“既然离陆地越来越远,怎么还能平安无事呢?”
戚明星道:“只要有信心,便能转危为安。”
李友兰似乎全无信心,啼哭不止。
陆老爹笑道:“不要哭,李姑娘,老汉保证,顶多再漂流三四天,卽可靠上陆地!”
李友兰吃了一惊,骇声道:“嗄,再漂流三四天,那不饿死了?”
陆老爹哈哈笑道:“不会,这海上有食不尽的鱼,只不过要生吃罢了。”
李友兰愕然道:“鱼可以生吃么?”
陆老爹道:“可以,虽然味道没有熟食的好,但是为了活命,也只好将就将就了!”
李友兰道:“睡觉怎么办?”
陆老爹微笑道:“只要妳睡得着,一样可以睡!”
李友兰道:“您老骗我的吧?”
陆老爹道:“不骗妳,不骗妳,不过,妳若睡得着,老汉可要佩服得五体投海啦!”
戚明星听了哈哈大笑。
李友兰很难为情的瞥了他一眼,微嗔道:“哼,你还笑得出来!”
戚明星大笑道:“李姑娘既有心情于吃睡,在下怎么没有心情大笑呢?”
李友兰忽然脸色一正道:“我问你,我爹当真死了么?”
戚明星敛去笑容,点头答道:“是的,令尊遗体就在这棺中。”
李友兰道:“可是越西鸿却说我爹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戚明星摇头道:“妳不要听他胡说,令尊确确实实已亡故了。”
李友兰不禁泪如雨下,又哭了起来。
戚明星道:“令尊临终前,曾托我找寻妳,要我送妳去鄱阳投奔妳姑妈,妳见过妳姑妈没有?”李友兰哭泣着说道:“小时候曾见过一次”
戚明星道:“改天登上陆地之后,我立刻送妳去,妳姑妈为人如何?”
李友兰道:“很好,听我爹说,她很喜欢我。”
戚明星道:“现在妳能不能把两年前李妈中风死去,妳离家寻父的经过情形说给我听听?”
李友兰道:“那时我好害怕,就跑下山寻找我爹,可是我不知道爹在哪里,只好到处乱找,走了一天一夜,又饥又累,就坐在路旁,碰巧来了一个大汉,他问明我底细,就说曾见我爹在余杭露面,我要求他带我去,他答应了,就带我到了余杭,把我安顿在他姐姐的家里,可是……”
说到此处,忽又掩脸大哭起来。
戚明星道:“那家伙欺骗妳,把妳卖了,是么?”
李友兰边哭边道:“可不是,他把我安顿在他姐姐的家里后,就说要上街寻找我爹,谁知竟然一去不返,我等了一天没消息,就问他姐姐,始知那妇人根本不是他姐姐,她……她是开娼院的鸨母!”
戚明星道:“后来怎样?”
李友兰道:“我一听她是鸨母,便吵着要走,她冷笑说:‘哼,妳是老娘的人了,还想走么?’就叫人把我关在房中,我被关了几天之后,觉得要想逃走,非要改变态度不可,于是就假装回心转意,不再吵闹,那鸨母很高兴,对我防患渐疏——”
戚明星挿口问道:“她没强迫妳接客吧?”
李友兰脸上一红,摇了摇头,道:“没有,那时我才十二岁,她打算把我养大,然后……”
戚明星道:“后来妳乘她不注意时,偷偷溜走了?”
李友兰道:“正是,我在半夜里爬过墙,逃出城外,跑了大半天才停下来。”
“后来呢?”
“两天后,我在路上遇着一个身上带剑的老人,我想他一定认识我爹,就向他打听我爹的下落,他同情我的遭遇,说愿带我去寻找,我见他年纪很大,不疑有他,就跟他走了。”
“他叫什么?”
“辛钦。”
“哼,原来是他!”
“你认识他?”
“他是铁船帮的高手。”
“我起初不知他是壊人,后来到了铁船帮,见到越西鸿时才知又落入歹人手里,想逃已来不及了。”
“越西鸿怎么待妳?”
“他得知我是李大侠的女儿,高兴万分,命人把我带到一座后山的庄院中,将我软禁起来,除了不让我离庄一步外,倒没伤害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想利用我要挟我爹,但直到上个月才打听到我爹的行踪。”
“当初令尊以为李妈为人所杀,妳为仇人劫去,没想到却是这般情形……”
当下,他也将李青天寻找她的经过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 × ×
日落了。
海上风力渐强,滚浪的海浪,有时把他们抬到百尺浪头之上,有时又把他们推入深渊之中。
但他们终于度过了惊涛骇浪的一夜!
第二天早晨,当那金轮般的朝阳浮出水平线时,海水转为平静,好像一大片油,在朝阳照耀下闪闪生辉,景色美极了。
戚明星长长透了一口气,说道:“但愿今日能遇上一艘船……”
陆老爹摇头道:“希望不大!”
戚明星微愕道:“为什么?”
陆老爹道:“咱们现在距离陆地已远达百里以上,没有渔船敢到这遥远的海上来捕渔的。”
戚明星听了神色为之一黯,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咱们生还的机会是不大了?”
陆老爹道:“这又不然,只要一阵东北风,便可将咱们送近陆地,二十多年前,老汉也有这种遭遇,那次老汉逞强好胜,独自驾舟远到外海,不幸遇上飓风,舟被巨浪掀翻,老汉抱住翻覆的舟底,在海上漂流了三四天,后来吹来一阵东北风,就把老汉送回陆地。”
戚明星道:“现在的季节有东北风么?”
陆老爹点头道:“有的,当年老汉遇难时,就是现在这个季节。”
戚明星望着爬在棺上的李友兰,恻然道:“李姑娘恐怕已难支持了。”
李友兰经过昨夜的一番惊涛骇浪,的确已筋疲力尽,整个人软若一团棉花,已没有一丝力气了!
陆老爹道:“不要紧,她还可以再支持一天。”
戚明星道:“您老饿不饿?”
陆老爹道:“有一点,你呢?”
戚明星道:“小可也有些饿,不过现在要小可吃生鱼,恐怕尙无胃口。”
陆老爹笑道:“不错,要人吃生东西,非到饥饿难忍的时候,是不能下咽的。”
戚明星伸手拍拍李友兰的肩膀,问道:“李姑娘,妳是不是饿得很难过?”
李友兰微微摇首,虚弱无力道:“不,我只是头晕,全身无力,好像要死了。”
戚明星道:“这是晕船,无甚要紧,妳放心好了,绝不会死的。”
李友兰没再开腔,她已疲困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朝阳慢慢上升,也慢慢失去了它和善面目,变成一个”穷凶极恶”的火盆!
× × ×
第三天,老少三人已又饿又渴,嘴唇都破了!
戚明星开始觉得生鱼是一道美味,于是当他发现有一羣鱼游经棺边时立卽抽出匕首,扬手投射下去。
一刀一尾,一连上下数次,已捕得五条一斤多重的鱼,他用匕首去鳞剖腹,洗净切成一块一块,就同陆老爹和李友兰分食了起来。
李友兰开始有些犹豫,但终因饥火难忍,便把第一块生鱼肉送入嘴里。
很快的,她就发觉生鱼肉不但不难吃,而且味道鲜美已极……
三人分食了五条鱼后,精神体力顿感恢复了许多,但不久之后,另一场灾难却又降临头上了!
海上突然风云紧急,然后豆大的雨点骤然而至,刹那间四周白蒙蒙一片,海浪开始汹涌,忽起忽沉,时如万马奔腾,时如天翻地覆!
戚明星生怕李友兰跌入海里,便以双腿紧紧夹住棺木,双手则按住李友兰的身子,陆老爹也抓住她的肩膀,还不停的用言语安慰她,消除她的恐惧。
这场大风雨,一直持续了一整天,等到风收雨停之时,夜又来临了……
× × ×
第四天,当东方现出鱼肚白,海上的黑暗渐渐褪色时——
陆老爹一声朗笑打破了寂静:“看,那边有一座海岛!”
戚明星纵目前瞩,果见西北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抹山形,心头顿如去了一块大石,欣然道:“谢天谢地,咱们有救了!”
李友兰勉强抬起头,很虚弱的问道:“你说什么?”
戚明星举臂遥指西北方那座海岛,道:“妳看,就在那边,就在那边!”
障老爹笑道:“要是老汉没记错,那可能是蓬莱仙岛……”
戚明星一怔道:“蓬莱仙岛?”
陆老爹道:“它是三神山之一,你读过‘史记封禅书’没有?”
戚明星未答腔,因为他的心情突然很激动,而一眼不瞬的瞪着那座海岛。
陆老爹又道:“那书上说: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在渤海之中,诸仙人及不死药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白银为宫阙。”
李友兰见到海岛,料到已死不了,故精神也随之好了不少,接口问道:“黄金白银为宫阙?这是真的么?”
她好像对黄金白银蛮有兴趣的!
陆老爹道:“所谓‘其物禽兽尽白,黄金白银为宫阙’一语可能是古有其事,现在没有了,不过就老汉所知,蓬莱仙岛的景色确实美如仙境。”
戚明星忽然道:“老丈请仔细看看,那确是蓬莱仙岛么?”
陆老爹道:“大槪不错。”
戚明星神情变得很严肃,深深一叹道:“如果那是蓬莱仙岛,便是李大侠死而有灵了!”
陆老爹目光一凝道:“莫非……”
戚明星点点头道:“不错,刀圣门的‘武库’就在蓬莱仙岛上!”
李友兰大喜道:“真的?”
戚明星又点头道:“是的,我原以为没有机会将令尊的遗体运去刀圣门‘武库’所在地安葬,不料今天咱们竟漂到了此处,这莫非是天意使然?”
陆老爹哈哈笑道:“这太好了,越西鸿已死,而你又找到了刀圣门所在地,再加上救回了李大侠这位千金,再没有比这些更美满的了!”
戚明星也高兴万分,道:“咱们能不能漂到那岛上?”
陆老爹道:“可以,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不出两刻时,咱们就会漂到那岛边!”
第七章冷剑热血
果然不错,两刻时后,棺木已漂近蓬莱仙岛的浅滩上,戚明星和陆老爹便从棺上跳下,推着棺木到沙滩上,才将李友兰扶下来。
往前一看,岛上山势峥嵘,林木葱郁,真是一个优美如画的仙境!
陆老爹道:“此岛甚大,从北到南要走八九天才到尽头,你们刀圣门的‘武库’在何处?”
戚明星道:“就在本岛北部的一座山上,距此可能尙远,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等体力恢复之后,再去如何?”
陆老爹当然不反对,于是两人抬着棺木往岛上走,李友兰在后跟着,走了好一程,到得一处山林间,才将棺木放下,戚明星四下望望道:“这岛上不知有没有居民?”
陆老爹道:“老汉也不淸楚,可能有吧。”
戚明星道:“老丈和李姑娘且在此处歇着,待小可深入岛上看看,顺便找些食物回来充饥,如何?”
陆老爹道:“好,你去吧。”
戚明星便独自一人往山上走,不知不觉已到一座山峯之上,居高纵目四瞩,只见高山峻岭,却不见一户人家,但岛上的美景却把他吸引住了。
这座蓬莱仙岛的确美如仙境,举目所见,树林层层叠叠,翠竹古柏,奇花异草,林林总总,远望又有巍巍巨岩和峻峭绝峯耸立于白云之间,看了令人想起”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之句,而有如置身仙界之感。
他在高处站眺一会,知附近没有人家,乃摘了一些野果带回落脚处,老少三人吃了野果,便继续抬棺动身……
走了半天,来到一处谷地上,陆老爹忽然说道:“看,对面竹林间好像有一户人家!”
戚明星举目望去,果见对面一片细竹林内露出一角屋檐,不禁大喜道:“不错,是一户人家!”
正在高兴的时候,忽闻空中有个淸脆的声音道:“贵客光临,欢迎!欢迎!”
老少三人抬头一看,竟是一只五彩鹦鹉!
李友兰大奇道:“咦,这只鹦鹉会说人话!”
陆老爹笑道:“这必是那家主人所养的,说不定牠的主人是世外高人呢!”
那只五彩鹦鹉忽然飞落到他肩上,好像陆老爹就是牠的主人似的。
戚明星啧啧称奇道:“老丈,他好像认识你呢!”
陆老爹哈哈笑了起来。
三人走入竹林,发现是几间木屋,建造高雅有致,分明屋主是一位雅士!
他们把棺木放下,由戚明星走近木屋门口,开口喊道:“请问有人在么?”
可是叫了半天,竟不见一人出来。
陆老爹道,,”进去看看吧!”
戚明星推门入屋,发现屋内的所有家具都蒙着一层灰尘,情况显亦此屋早已无人居住,他乃退出向陆老爹道:“是一间空屋,没人住着。”
陆老爹道:“那么,咱们住进去吧!”
三人进入屋中,又仔细搜索了一遍,证明屋主是位名士,但已离此甚久,不过厨房里却还存有粮食,只要动手生火,马上就有饭吃。
陆老爹笑问道:“李姑娘,妳会不会烧饭?”
李友兰道:“会啊!”
陆老爹道:“那么,赶快下厨生火,烧一顿饭来吃吃。”
李友兰果然就动手忙了起来。
戚明星和陆老爹又到木屋四周走了一遍,然后回到屋内,戚明星见那只鹦鹤始终歇在陆老爹肩上,心头一动道:“老丈,这只鹦鹉怎么老是歇在您肩上?”
陆老爹笑道:“谁知道,想是有缘吧。”
戚明星试探的向那只鹦鹉道:“喂,鹦鹉,你家主人哪里去了?”
鹦鹉叫道:“主人回来了!主人回来了!”
戚明星一怔,摆头四望,根本不见有人出现,不觉失笑道:“这小畜生倒会骗人——你家主人在哪里呀?”
鹦鹉又叫道:“主人回来了!主人回来了!”
陆老爹哈哈笑道:“牠一定是认错人了,以为老汉是牠的主人!”
戚明星凝望着他,微笑道:“可能老丈正是牠的主人啊!”
陆老爹不答,忽从壁上取下一台七弦琴,就在厅上整衣坐下,抚起琴来。
琴声,开始是叮叮当当,淸脆如银铃,渐渐变得像高山流水,淸奇悠扬,使人一听之下,顿时为之神往!
戚明星仔细的听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人抚琴,却是第一次听到的最美妙的琴曲,只听了片刻,便如沐春风,如飮仙浆,感觉自己正在脱胎换骨,通体舒服无比!
但不久之后,琴调忽然一变,其声转为尖厉,如二狼互噬,厉吠不休!
戚明星顿感心头一沉,先前的美好感受一扫而光,情绪渐变抑郁,胸中似有一股悲愤杀伐之气蠢蠢欲动,设非神智尙在,他真想杀个人发泄发泄呢!
就在这时,李友兰突从厨房走到厅上,一对眼眸竟充满杀气,好像一具美丽的殭尸鬼,一步一步朝戚明星慢慢走过去。
看样子,竟似要杀死戚明星!
障老爹忽然停止抚琴,手掌经按弦线,琴声立告静止。
李友兰身子一软,好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筋骨,顿时瘫痪成一圑,跌坐地上直喘气!
戚明星也感疲倦万分,情形就像与人恶斗了一场,而到了筋疲力竭的地步。
陆老爹以诧异的眼光看了李友兰一眼,接着才转对戚明星笑道:“你的定力不弱,李青天有你这个传人,他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戚明星深深做了一次呼吸,藉以恢复元气,然后才问道:“老丈请勿再相瞒,您究竟是谁?”
陆老爹举手轻抚肩上那只鹦鹉,含笑道:“俏姑娘已经泄露了老汉的身份——老汉正是此屋之主。”
戚明星已知眼前这个老人非常厉害,心中不免有些疑惧,不觉移步后退道:“尊姓大名?”
陆老爹道:“陆中天,刀圣门第七代传人!”
戚明星大吃一惊道:“什么?!您老是刀圣门第七代传人?!”
陆老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本门定律,每代传人于年满五十岁后卽须‘禅位’另立传人,李青天是当年老汉所选立的第八代传人!”
戚明星又惊又喜道:“这么说,您老应是小可的师祖了?”
陆中天道:“严格说来,本门并无师徒之分,当年老汉也并未亲授李青天武功,而是他亲自进入‘武库’磨练,你现为本门第九代传人,李青天也只要你进入‘武库’去学本门武功,所以李青天是第八代传人,老汉是第七代传人,他不是你师父,我亦不是你师祖。”
语声一顿,又微笑道:“所以,我只是你的同门前辈而已!”
戚明星仍然跪下叩拜。
陆中天道:“起来,不用多说,咱们谈谈正事吧!”
戚明星起立之后,李友兰还坐在地上发呆,忙道:“李姑娘,妳快拜见师祖!”
李友兰就在地上磕头,哭道:“师祖!师祖!我好可怜,我爹死了!”
陆中天叹道:“不要伤心,无论如何,今后妳已有依靠——妳先去烧饭,有话以后再说好了。”李友兰应了一声,收泪而起,又回厨房去了。
陆中天见她进入之后,才回对戚明星说道:“明星,本门‘武库’所在地,你找得到吧?”
戚明星道:“大槪找得到,那地方距此不太远,是吧?”
陆中天点点头道:“那么,明天你就去‘武库’硏习本门武功,至于李姑娘,就让她暂时在此住下,你每隔十日回来探望她一次便可。”
戚明星道:“您老呢?”
陆上天道:“我另有事情要办,不能在此久留,等一会便要走了。”
戚明星道:“哪里去?”
陆中天道:“回大陆去。”
戚明星道:“有船可乘?”
障中天道:“有。”
戚明星道:“李大侠的遗体……”
障中天道:“本门历代传人的遗体均安葬在‘武库’之中,你明天去时,就将棺木抬去便了。”
戚明星道:“让李姑娘一个人住在此处,会不会有危险?”
陆中天道:“不会,此处经年不见人迹,外人很难找到这地方,且附近亦无野兽,可以安心居住。”
戚明星默默良久,忽的露出一个苦笑道:“有件事情,小可要先表明一下,小可只怕不配承继刀圣门一脤……”
陆中天道:“为什么?”
戚明星道:“小可在叛离铁船帮之前,原是个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恶徒,身上所背的罪孽十分深重,而做为一个刀圣门的传人,他应该是一个品行——”
陆中天摇手打断他的话,笑道:“过去的一切不必再提,我相信李青天的选择不会错的。”
戚明星道:“可是,将来小可以刀圣门第九代传人的身份下江湖行道时,万一碰上昔日的仇家,小可将如何自处呢?”
陆中天道:“逃。”
戚明星道:“若是碰上卓一帆,小可却不想逃,而想死在他手里。”
陆中天道:“为什么?”
戚明星道:“因为我杀了他的妻子,当时其妻怀有身孕。”
陆中天道:“那是被越西鸿所逼的吧?”
戚明星道:“是的,但不论怎么说,小可总觉万死不足以赎罪。”
陆中天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今后你只要多做一些好事,就可将以前的一切罪恶折掉,其它一切就不必太重视了。”
戚明星沉默不语。
陆中天道:“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你都不能使刀圣门一脉中断,武林中虽有不少人视本门传人为天杀星,但本门除恶务尽的作风却救了不少善良百姓的命。”
戚明星点点头。
陆中天站了起来,笑道:“李姑娘的饭大槪烧好了,咱们吃饭去吧!”
× × ×
饭后,陆中天指导李友兰如何单独在山谷木屋生活的各项技巧,看看天已入暮,卽别了戚明星和李友兰,飘然而去……
戚明星和李友兰在屋外目送陆中天离去之后,两人一起走到李青天的灵柩前,相对沉默了一会,李友兰才开口道:“戚……戚哥哥,我想看看我爹的遗容,可以么?”
戚明星道:“不可以了。”
李友兰道:“为什么?”
戚明星道:“令尊亡已九日,不宜再开棺。”
李友兰悲伤地道:“可是,我已好几年没见到我爹,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再见到他,想不到……”
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戚明星叹息道:“我十分了解妳的心情,不过死了九天的人是不能再看的,不看对妳更好。”
李友兰未再坚持,低首哽咽道:“我好命苦,我娘死了,我爹又死了,从此我在这世界上再无一个亲人……”
戚明星道:“妳有的,妳有个姑姑住在鄱阳,令尊要我把妳带到妳姑姑那里去。”
李友兰道:“什么时候?”
戚明星道:“要等一些时候,等我练成了刀圣门的武学之后。”
李友兰道:“在此期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戚明星道:“是的。”
李友兰道:“我怕。”
戚明星道:“别怕,刚才他老人家说了,这山谷十分安全,外人不会来到这里,而且我每隔十日会回来看妳一次。”
李友兰道:“为什么我不可以跟你一起去‘武库’同住呢?”
戚明星道:“那地方只有刀圣门的继承人可去。”
李友兰道:“我虽非刀圣门的人,但却是刀圣门第八代传人的女儿呀!”
戚明星道:“这是刀圣门的规律,本门歴代单传,非我刀圣门人,不可进入‘武库’。”
李友兰道:“好吧,但我一定要知道它在那里。”
戚明星道:“这……”
李友兰抢着道:“第一:明天你就要将我爹的灵柩送入‘武库’安葬,我是他的女儿,应该送葬;第二,我若不知‘武库’地点,万一有事,到哪里去找你?”
戚明星觉得她的要求很合理,只得点头道:“好,不过妳只能送到洞外为止,而且一定要守口如瓶,千万不可对外泄漏‘武库’的地点。”
李友兰道:“这个当然,我爹是刀圣门的第八代传人,他又将安葬在那里面,我怎么会泄露‘武库’的秘密地点呢?”
戚明星道:“对!‘武库’地点一旦为外人获知,灾难将随之而至,那时不但刀圣门再无法保存,连令尊的遗体都难保不被人破坏,因为刀圣门的历代传人在江湖上杀人太多,一定有人会进入洞中毁墓泄恨的?”
李友兰道:“你放心,我死也不会说的。”
戚明星道:“很好,现在咱们到屋里去吧。”
李友兰跟着他进入屋中,忽然说道:“对了,那‘无刃’宝刀被越西鸿夺去,你怎么办呢?”
戚明星在屋中踱了几步,道:“他虽然得了‘无刃’宝刀,但我没有告诉他‘武库’的真实地点,况且他可能已葬身海底,再不会对我有威胁了。”
李友兰道:“我是说你没有了‘无刃’宝刀,如何进入‘武库’呢?”
戚明星道:“方才陆老前辈离去之前,已诉我启开‘武库’洞门之法了。”
李友兰道:“哦,那就不用担心了。”
戚明星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个念头,觉得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将来应该有个好归宿,乃问道:“李姑娘,妳喜不喜到妳姑妈家去?”
李友兰默然有顷,答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妳对她印象如何?”
“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我姑丈脾气不大好,他自己有七个孩子。”
“若是如此,妳去投靠他们只怕不大好,妳……妳应该有个好归宿,我有责任使妳过幸福的日子。”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妳如果有一个好的对象,也许会比投靠妳姑妈要好得多。”
“你要我……”
“这当然不急,可以再等一两年再说,我只是忽然想到我有一个好朋友,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青年,谁能嫁给他,必能得到幸福。”
“我不要嫁人。”
“他真的很好,只可惜我还不知他的姓名,只知道他叫‘流浪汉’。”
“流浪汉?”
“是的。”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要我嫁给他?”
“我虽不知他的姓名,但与他有过一段交往,知道他是个正直而热血的好青年——”
“我不要听了!”
“哦,对不起!我惹妳生气了?”
“嗯!”
“那……此事以后再说吧。”
“我要睡觉去,你明天一定要带我去啊?”
“好的,一定带妳去!”
× × ×
第二天早上,戚明星肩扛灵柩,带着李友兰离开山谷木屋,往深山走去。
走了半天,来到一座绝峯之下,戚明星停步四下打量一遍,说道:“大槪就在这座山峯的右后方,咱们再走吧!”
复行一二里山区,眼前是一大片风景淸幽的森林,两人进入林中不久,就听见前面传来”淙淙”的水声!
李友兰惊讶道:“那是什么呀?”
戚明星道:“瀑布。”
李友兰道:“你怎么知道?”
戚明星道:“令尊告诉我了,陆老前辈也告诉我了——刀圣门的‘武库’就在那瀑布后面的一座山洞中,名叫水廉仙洞。”
说话间,一道瀑布已出现在眼前。
那是从绝峯挂下的一道大瀑布,由上至下约有二十丈长,远望有如一缕飞烟,直泻到峯脚的一个水潭中,激起一片片飞花碎玉般的奇景!
李友兰道:“就在那瀑布后面?”
戚明星道:“是的。”
李友兰惊叹道:“造物者真妙,谁会想到那瀑布后面会有一个山洞呢!”
戚明星走到水潭前,将肩上棺木放下,看看四周的景色,也不禁称赞道:“这真是一处如画的仙境,只有神仙人物才配居住此地。”
李友兰道:“你在此住下,你就是神仙人物了。”
戚明星道:“不,我不是,我实在不配住在这里,因为我是个满身罪孽的人……”
李友兰道:“你快进去看看吧。”
戚明星道:“妳记不记得返回山谷之路?”
李友兰道:“记得的。”
戚明星道:“那么,向令尊的灵柩拜一拜,然后就回山谷木屋去吧。”
李友兰道:“不,我等你入洞之后再回去。”
戚明星皱了皱眉道:“李姑娘,妳的确不可进入‘武库’,这是令尊严令我做到的一件事!”
李友兰道:“我没有说要入洞去看,等看见你入洞之后,就要回去的嘛!”
戚明星一笑道:“既如此,请闭上眼睛。”
李友兰发怔道:“怎么呢?”
戚明星道:“要到瀑布里面的水帘仙洞口,必须从潭中潜水而入,我要把外衣脱掉。”
李友兰听了立刻背转身子。
戚明星便将衣服和鞋子脱下,一面说道:“等我打开洞门,再将令尊的灵柩搬进去。”
语毕,走下水潭,潜了下去。
李友兰听出他已入水,才走去潭边等待着,这时她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约莫过了两刻时,才见戚明星从翻腾的潭水中冒出了头,李友兰急问道:“洞门开了没有?”戚弭星向潭边游过来,道:“开了。”
李友兰伸出左手道:”来,我拉你一把。”
不容戚明星婉拒,她的左手已抓住了戚明星的右手——抓在脉门上!
戚明星警觉不对劲时,全身已告瘫痪无力,不禁大惊失色道:“李姑娘,妳……”
李友兰一下就将他拉上岸,踉着右手骈指疾点而出,点中了戚明星的软麻穴。
戚明星没想到她会武功,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大叫道:“李姑娘,妳不可胡闹!”
李友兰吃吃轻笑起来:“你以为我在胡闹么?”
戚明星骇望她片刻,突然心头大震,失声道:“妳不是李友兰?!”
李友兰含笑道:“当然不是!”
戚明星面色一阵苍白,又惊又怒道:“妳是越西鸿派来冒充李友兰的奸细?!”
李友兰道:“猜对了!”
戚明星一颗心往下急沉,暗叹一声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自从叛离铁船帮以来,他的行动一直很小心谨慎,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提防落入越西鸿的陷阱,然而千思万虑,他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在他的想象中,李友兰落入越西鸿手里是很有可能的事,因此那天在船上看过她腰上有个痣时,他对她就没有一点怀疑了,可是万料不到,一个他认为最没有问题的人,却原来是最要命的人!
现在,一切都完了,自己的一番奋斗与挣扎终归白费,终归还要死在越西鸿的手里!
更不幸的是:在武林中延续了两百多年的刀圣门一脉,今天就这样毁在自己手里了!
因此,在这一刻,他心中的悲愤与惭愧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他的一对眼睛红得几乎要流出血来,愤怒的瞪视着她,咬牙切齿道:“再说一次,妳真是越西鸿的人?”
李友兰笑道:“不错,越西鸿本来有你们十三鹰,可是十三鹰都快死光了,因此他又培养了我们十三猫来代替,我们十三猫是十三个姑娘,我排行第九,叫‘黑猫贾娇娇’!”
戚明星沉声道:“越西鸿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妳知道么?”
黑猫贾娇娇笑靥如花道:“知道,他坏透了。”
戚明星道:“那么,妳为何甘为他所利用?”
黑猫贾娇娇道:“因为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十三猫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越西鸿给我们吃好的穿好的,又教我们武功,所以我们愿为他卖命!”
戚明星道:“越西鸿可能已葬身海底了,妳还要为他卖命?”
黑猫贾娇娇笑道:“不一定,他那个人是不会这样容易就死掉的,就算他真的已死了,就算整个铁船帮的人都死光了,那也没关系,还有我一个没死呀!”
戚明星愕然道:“妳这话什么意思?”
黑猫贾娇娇眉毛一挺,妩媚地道:“刀圣门并未规定不可传给女人,是不?”
戚明星发呆老半天,才问道:“妳想成为刀圣门第九代传人?”
贾娇娇点头道:“是的,你反对么?”
戚明星冷哼一声道:“这要杀了我才成!”
贾娇娇吃吃笑道:“这还不简单,我黑猫贾娇娇年纪虽轻,算一算也杀了近百人了!”
她说完这话,就走去抱起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垂直对准戚明星的面部,又吃吃地娇笑道:“你是黑鹰,我是黑猫,今天黑猫要杀黑鹰了,你可有遗言?”
戚明星闭上眼睛道:“没有,妳下手便了!”
贾娇娇道:“好的,我杀了你后,会把你好好掩埋,绝不叫你陈尸荒野就是,你放心的去吧!”
“吧”字一出,她手上的那块石头就往下掉落——几十斤重的石头砸上人的面部,不被砸成肉饼才怪呢!
可是,怪事又发生了!
那块石头眼看只差几寸就会击中戚明星的面部之际,忽听”拍达!”一声,石头被一粒比它小几十倍的石子打中,竟将那块石头打出数寸,落在戚明星头上方的地上!
贾娇娇一呆道:“咦,怎么搞的呀?”
她举目四望,视线瞥及右方树林之际,顿时脸色大变,骇然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陆中天从右方树林举步走了过来,笑吟吟道:“老汉还没上船,因为昨晚风浪太大了。”
贾娇娇已知他是刀圣门第七代传人,对于陆中天这样一位大人物,她哪有胆量与他动手,故一见他走过来,急忙踪身疾起,想逃命了。
陆中天长袖一挥,大笑道:“下来!”
刚刚纵起身子的贾娇娇似被一股巨力所撞中,砰然一响,身子在空中连翻三转,然后扑通一声,跌入水潭里去了。
陆中天走到戚明星身边,俯身在他腰上拍了一掌,笑道:“起来。”
戚明星顿觉全身血气畅通,体力也一下恢复过来,当卽一跃而起,长揖道:“师祖,您老又救了弟子一次了。”
陆中天哈哈笑道:“我原想告诉你这个女孩子靠不住,后来一想,还是让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较好,今天她果然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贾娇娇已从水里浮起,在翻动的水中载浮载沉,看情形已气绝!
戚明星看着卖娇娇的尸体,心情仍甚激动,问道:“您老怎知她不是李大侠的女儿?”
陆中天道:“昨天我在木屋弹琴,她为琴所迷惑,一时露出原形要杀死你——李青天的女儿绝不会想杀死你的,是不?”
戚明星听了不禁深深一叹道:“越西鸿真是无孔不入,但愿他已死在海上……”
陆中天道:“他很可能已死在海上了,那天出事之处,附近均无荒岛屿,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无力与大海对抗。”
戚明星走去潭边,将贾娇娇拉上来,见她口角溢血,知已死亡,摇头叹息道:“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成了越西鸿的爪牙,真叫人不敢相信。”
陆中天道:“昨天她听了我的琴曲,神智丧失,目中露出了凶光,我就知她不是李青天的女儿,因此佯装离去,以引诱她下手。”
戚明星道:“武库之门已开,您老要不要入洞去看看?”
陆中天道:“好的,我帮你把李青天的灵柩抬入洞去,顺便凭吊一番。”
他将衣鞋脱下,便与戚明星抬着灵枢走下水潭,由于棺木浮力甚大,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棺木拉入水中,通过瀑布,到了瀑布后面的水帘仙洞门口。
所谓”水帘”,指的便是瀑布,它宽达一丈余,刚好将数个洞口挡住,而从峯上泻下来的瀑布力道甚强,足可将一头牛打死,故多少年来,这个刀圣门武库一直未为外人发现。
洞门是一扇重逾千斤的巨石,从外表看,就像一片普通的岩石。
此刻,洞门已开。原来一此门有个”锁孔”,必须使用”无刃”宝刀作为”钥匙”才能启开,但因”无刃”被越西鸿夺去,故陆中天指点戚明星破坏机关,才将洞门打开。
洞门宽四尺,里面一片漆黑,不知其深几许,刚才戚明星曾入洞看了一下,只因洞中太黑,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他们将李青天的灵柩抬入山洞,行入数十步,陆中天示意放下灵柩,说道:“等一下,我来点烛。”
敢情洞中备有各种日常用品,不消片刻,陆中天已点亮十几支白色蜡烛,洞中顿时大放光明!
定睛一看,原来已置身于一间很宽大的洞室中,这间洞室初看是圆的,但再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共有八面石壁,是个八卦型的洞室。
每一面石壁上都镂刻着一些人像图形和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外洞室中央还有一个大书柜,上面整整齐齐堆放着许多竹简——这就是刀圣门的武库!
陆中天笑道:“今后,你要在此消耗三个寒暑的时间,然后你就是本门第九代传人了。”
戚明星浏览着洞中的一切,心中惊奇不置,问道:“石壁上那些人像及文字,卽是本门武学?”
陆中天道:“不错,但你必须先阅读书柜上那些竹简,然后才可硏练刻在壁上的剑法。”
他拉着戚明星走到一面石壁下,接着道:“这面石壁后尙有两间洞室,你用力推推看。”
戚明星依言伸出双手,用力一推石壁,只听”卡!”的一声轻响,整块石壁便在”轧轧”声中旋转开来,露出了两间小洞室。
右边一间,里面堆放着许多粮物及日用品。
右边一间,里面停放着六具棺木。
陆中天道:“这是本门历代传人的灵柩,将来你我都要在此长眠。”
戚明星跪下叩拜。
陆中天道:“现在先把李青天的灵柩移进来吧。”
戚明星将棺木移入洞室;与原来的六具棺木放在一起,又拜了三拜。
陆中天道:“现在你记住两件事,第一件:老夫在立李青天为本门第八代传人之后,便不再过问江湖是非,那小渔村便是老夫告老之处,将来有一天,老夫若无法在临终之前赶回此处,你要把老夫的遗体送到此处安放,这原是李青天要做的事,现在只好交付给你了。”
戚明星唯唯应诺。
陆中天道:“第二件,你在年满五十岁之前,须挑选第十代传人,把一切传交给他;当然你在立他为传人之前,要先经过一番严格的考核,千万不能看错了人,以免使本门中断。”
戚明星又唯唯应诺。
陆中天道:“还有,你每隔十日,要回山谷木屋去静思两天,把在这里所学的再仔细想一想,顺便补充食物。”
戚明星道:“这岛上究竟有无居民?”
陆中天道:“有,但距此甚远,往南走一天才会见到人,如无必要,不必去与他们相见,以免本门秘密外泄。”
戚明星又问道:“这洞中食物还可吃么?”
陆中天道:“可以,那是去年李青天放入的,大约可供你半年之需。”
戚明星道:“弟子在此期间,万一被人发现,如何处理?”
陆中天道:“不论任何时候,你进出武库都要小心谨慎,万一被人发现,那就要看对方是正是邪而定了,如是邪派人物,当然不能放过他。”
戚明星道:“弟子学成之后,如何返回大陆?”
陆中天微笑道:“那天在船上,你说只要有一块木头卽可横渡重洋回到大陆,将来你学成之后,难道还怕回不了大陆么?”
戚明星哑笑道:“师祖说得是,弟子只是怕弄错了方向……”
陆中天道:“一路往西航行便错不了。”
戚明星道:“还有,李大侠遗命弟子寻找他失踪的女儿,弟子若在此一待三年,以后再要去找她,只怕更难了吧?”
陆中天道:“真的李友兰可能正在铁船帮中,老夫回到大陆之后,就去该帮总坛找一找看。”
戚明星道:“越西鸿可能未死在海上,您老去时,也要小心一些。”
陆中天笑道:“当然。”
戚明星道:“如果他还活着,如果您老不必杀死他而能救回李姑娘,就请勿取他老命,留着给弟子去收拾如何?”
陆中天点头道:“好,目前越西鸿的得力助手还有哪些人?”
戚明星道:“可怕的人物只剩下两个,一是七海毒蛟楼寒波,一是赛诸葛燕青云。”
陆中天点点头,道:“老夫可将楼寒波和燕青云除掉,把越西鸿留给你——你还有什么问题?”
戚明星道:“没有了。”
陆中天道:“那么,老夫这就走了,咱们三年后再见!”
说着,转向洞口走去。
两人潜水出了水帘仙洞,陆中天穿上衣鞋,揽起黑猫贾娇娇的尸体,拒绝戚明星的送行,卽腾身往西飞纵,眨眼间便远去不见……
戚明星目送陆中天走了后,便在水潭边坐下,脑中思绪澎湃而纷乱,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他回想自己小时候进入铁船帮的情形,又回想自己成了“黑鹰”之后的所行所为,然后想起王小凤,想起王安,想起司马玉琴,想起那个神秘莫测的流浪汉……
一想起流浪汉,他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因为,和流浪汉在十万大山相遇,是他近年来所遭遇的一件最有意思的事,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流浪汉是何许人,但心中却已将流浪汉视为生死之交。
他的伤大槪痊愈了吧?
他是否已离开十万大山?
唉,可惜现在不能见到他,他是个热忱而有正义感的青年,他比我更够资格成为刀圣门的传人……
想着想着,偶一抬头,突似被毒蛇咬了一口,惊得跳了起来。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在他对面的树林边上,赫然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铁船帮主越西鸿!
一个是七海毒蛟楼寒波!
一个是赛诸葛燕青云!
怎有这种事?
怎会这么巧?
该不是做噩梦吧?
他睁大眼睛再看,一点不错,那三人活生生的站在那里,面上正挂着一片吃人的狞笑!
他们蓬发垢面,衣衫褴褛,可以看出他们曾在海上漂流了几天,今天才漂到这岛上的。
戚明星经歴过许许多多的惊涛骇浪,可是再没有比现在见到越西鸿三人更使他震惊的事了,他只觉脑门像挨了重重的一棒,感到眼前发黑,感到全身冰冷,感到像跌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刀圣门的武学不保;他本恨透了越西鸿,发誓要剪除此獠,想不到自己就要开始硏练武库绝学的这个时候,这个魔头竟然赶到了,武库绝学若落入了此魔之手,后果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因此,他心中的震惊与悲愤,使他觉得好像要爆炸了一般!
越西鸿面上的狞笑越来越浓烈,好像一头饿慌了的老虎,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发出震人心魄的笑声道:“小戚,你没想到吧?”
戚明星漠然不答,只在心中默告道:“李大侠啊!现在你该知道你找错人了!我戚明星本就不配成为刀圣门的传人,如今刀圣门恐怕要毁在我手里了!不过,我愿意赔上这条命,我愿以这条命来报答你的错爱,你若有灵,就帮助我干掉这个越西鸿吧!”
越西鸿狺狺的狞笑道:“你说话呀!小戚,你没有话要说么?”
戚明星冷冷道:“我是没话说。”
越西鸿道:“对,你是无话可说,老夫早就说过了,凡是背叛老夫之人,没有一个能活得成,你能活到今天,可谓得天独厚,死而无憾了!”
戚明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话要说了。”
越西鸿道:“你说。”
戚明星道:“你最恨人背叛你是不是?”
越西鸿道:“不错,所以凡是背叛老夫之人,老夫就要他死!”
戚明星道:“我要说的就是这句话:你虽然杀了背叛你的人,但他还是背叛了你,你永远收不回他的心!”
越西鸿冷笑道:“这又怎样?”
戚明星道:“这是你的失败。”
越西鸿突然纵声大笑道:“不,老夫没有失败,失败的是你,你今天要死了,刀圣门的武学将落入老夫手里,哈哈哈……”
他大笑了一阵之后,忽然转对楼寒波和燕青云说道:“你们入洞去看看,这小子由老夫来收拾!”
楼、燕二人躬身领命,一齐举步向水潭走过去。
戚明星双掌一错,准备拼了。
那赛诸葛燕青云原是戚明星的授业师父,这时一见戚明星拉开拼斗的架式,不禁大怒道:“小子,你当真不认我这个师父了?”
戚明星冷冷一笑道:“你如愿弃暗投明,你还是我的师父,否则就不是!”
燕青云怒气狂涌,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且问你一句:帮主一向待你如何?”
戚明星道:“不坏。”
燕青云道:“我又待你如何?”
戚明星道:“也不坏。”
燕青云鼓起一对眼球,怒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背叛?”
戚明星一个字一个字道:“因为你们不是人!”
燕青云气得狂叫一声,腾身虎扑而上,双手十指张如鬼爪,对准戚明星虎肩猛抓下去。
戚明星身形一闪,右拳上挥,反击其胸口。
燕青云抓出的双掌突地一合,护住了胸口,继之弹出右足,喝道:“躺下!”
戚明星的身手,不论在铁船帮或江湖上,都是一流的,但是今天的对手是他的师父,这就好比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一様,处处受制,先机尽失。
“砰!”然一响,他的腰上被燕青云踢个正着,整个人应声飞了出去。
燕青云还想赶上去补他一掌时,越西鸿已开口道:“好了!你们快入洞去吧!”
他不要燕青云杀死戚明星,而要亲自动手。
燕青云原想给戚明星一个痛快,免他受折磨,但听越西鸿这么一说,便不敢再下手了,当卽与楼寒波一起跳入水潭,潜入水中。
他和楼寒波都有一身精良水底功夫,故很快就冲过瀑布的冲撃,潜到了水帘仙洞口。
武库之门当然是敞开的,洞中的十几支白色蜡烛也还在燃烧,把整个洞室照得明亮如昼。
他们走到洞口,却没敢立刻跨进去,而隐立于洞口二侧,探头向洞中窥视,因为他们在面对这座刀圣门的武库之际,就如面对十殿阎罗一样,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此外,他们也怕洞中有个活人。
越西鸿曾经告诉过他们,说李青天没有死,躺在棺中的是个活的李青天!
这一点他们有些不相信,但是又不敢完全不信,因此在见到这座武林人梦寐以求的武库时,他们并无如获至宝之惑,而是小心谨慎的观察着。
如果躺在棺中的是个活的李青天,现在他到了武库,应该已出棺了吧?
但洞室中没有人呀!
他们的视线仔细又仔细的在整个洞室逡巡一番之后,楼寒波才低声道:“好像没有人吧?”
燕青云道:“是的,看不见人……”
楼寒波又低声道:“你看见没有,洞室内部还有两间小洞室!”
燕青云点点头道:“一间放着七口棺木,另一间看不大淸楚。”
楼寒波面呈困惑道:“好奇怪……”
燕青云道:“哪一点?”
楼寒波道:“应该有八口棺木才对。”
燕青云又点点头道:“不错,李青天是第八代传人,他若已死亡,应该有八口棺木。”
楼寒波道:“总瓢把子说李青天还活着,莫非是真的?”
燕青云默然有顷,才以坚定的语气,道:“是死是活,进去看便知——上吧!”
于是,两人轻轻的拔出长剑,轻轻的移步踏入洞中,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走入洞去。
整个洞在烛光照映下一目了然,确确实实没有一个人。
他们因此把注意力集中在对面那两间小洞室,两人一左一右,蹑手蹑足的趋至两间小洞室门侧,探头窥望。
左边一间,里面虽然堆放着不少物品,但一眼就可看出里面绝不可能躲藏着人。
右边一间,七口棺木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两人的视线很自然的一齐投注在最右边的那口棺木,因为那口棺木是最新的,而且有水渍,毫无疑问是盛殓李天青而刚刚移入洞中的。
至此,两人相视一笑,心头为之大宽。
因为,他们已确定洞中没有一个活人,李青天也绝不是伪死——他如是伪死,现在已到了刀圣门的武库,还躺在棺中干么?
楼寒波”哈!”的开声一笑道:“总瓢把子说李青天还活着,我一直就不大相信!”
燕青云笑了笑道:“他那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有些怕鬼,怕鬼的人都会疑神疑鬼。”
楼寒波跨入小洞室,一脚踩上李青天的棺木,哈哈大笑道:“其实李青天根本没有伪死的理由,他确实是中了百花瘴毒而死的。”
燕青云接口道:“如果他知道他女儿在我们手中,他一定会一路打入我们的总坛,伪死绝不是救他女儿的好办法。”
楼寒波目光投注在棺木上,嘴角荡起一抹冷酷的笑容,道:“不过,为了使总瓢把子放心,咱们还是打开棺木看一看吧!”
燕青云点头称善,两人乃一左一右,将长剑挿入棺盖的缝隙,一阵丧门钉磨擦的”吱吱”声中,棺盖松开了。
随之,他们将棺盖整个揭了起来。
就在他们的视线接触到棺中死者的那一瞬间,异变陡生,死者的双手猛扬——
“噗!”
“噗!”
两支判官笔如电飞出,分别射入他们二人的心窝!
这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他们”啊!”的叫了一声,就一齐向后倒去。
棺中的死者坐了起来,吐了一口大气道:“他妈的,差点闷死了!”
× × ×
在洞外越西鸿正一步一步的向戚明星欺过去,狺狺的狞笑道:“小戚,你现在后悔了吧?”
戚明星神情坚定,错掌护胸,严阵以待。
越西鸿浓眉一扬道:“你还想跟老夫动手?”
戚明星不仅打定主意要与他拼死一战,而且下定决心一旦拼不过时,最少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他突然舌绽春雷大吼一声,打出了足以开碑裂石的第一拳!
越西鸿身形微侧,右肘一抬,如鹤展翼,便听砰然一响,反将他震退三步,大笑道:“不够劲,再来呀!”
戚明星当然再上,而且是奋不顾身的踪扑上去,双拳出如流星,直击其面门。
越西鸿又大笑一声,双掌一合,巧妙的穿入他双拳之中,猛然一张,又将他的双拳震开,紧接着右掌疾探,一把抓住了他的胸襟!
戚明星反应也快,奋力一挣,一声裂帛,胸襟那一块便离开了他的胸部,顺势一个倒翻跳出了一丈开外。
越西鸿扔掉手上那块胸襟,哈哈笑道:“别慌,没抓破皮,再来呀!”
戚明星正待再上,眼角瞥及那瀑布下的水潭,顿时呆了。
越西鸿也看到那情景,也呆住了。
因为他们看见一个人从水里冒出,而这个人的出现,是他们一万个料想不到的。
这个人是流浪汉!
戚明星一直念念不忘的流浪汉!
他从水里站起时,左手提着两颗人头,右手拿着一把长剑和他自己的一对判官笔。
那两颗人头,一个是七海毒蛟楼寒波,一个是赛诸葛燕青云,因是刚刚砍下的,还在滴血!
戚明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不通流浪汉怎么会从洞中出来,目瞪口呆老半天之后,才失声:“老兄,你是怎么来的呀?!”
流浪汉嘻嘻一笑道:“跟你来的!”
戚明星满面的惊奇与困惑,道:“跟我来的?”
流浪汉笑道:“也可说是你把我送来的!”
戚明星忽然想通了!面色一变道:“你你是说你躲在那棺中?”
流浪汉道:“不错,你好狠的心,把我丢在十万大山不管,还好我命大,没被野兽吃掉。”
他耸耸肩,又笑道:“你想甩掉我,没这么容易,告诉你,我流浪汉跟定你啦!”
戚明星仍然满腹疑惑,问道:“老兄,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一旁的越西鸿突然迸出一声冷笑,说道:“小戚,你不认识他么?”
戚明星忍不住问道:“你认识?”
越西鸿点点头,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道:“他是司马玉琴的丈夫,卓一帆!”
戚明星心头如中巨杆,怦然一震!原来如此!原来他是司马玉琴的丈夫!原来他出现在十万大山以及这回躲在棺中跟到此处是为了……戚明星完全明白过来了,他回望流浪汉惊问道:“你真是卓一帆?”
流浪汉面上的笑容已消失,换上一付严峻之色,又点点头道:“是!”
戚明星恍如从五里雾中脱困而出,他只有一点还不明白,这就是:对方既然打算为妻子报仇。在十万大山的那段时间里,他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可以杀自己,他为什么不下手呢?
他又为什么反过来协助自己击杀十三鹰中的九个?
不过,这两点疑问,戚明星在经过一段短时间的思索之后,也得到了结论,他因此很激动,苦笑一声道:“你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卓一帆面无表情道:“等到今天,不是更好?”
戚明星道:“等到今天,只怕你没有机会了。”
卓一帆扔掉了那两颗人头,再将长剑抛给他,道:“咱们的账等一会儿再算,现在不妨先来个旧戏重演。”
戚明星接住了长剑,忽然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冒这个险,你在一旁看着就是了。”
说毕,仗剑向越西鸿欺去。
卓一帆却不听劝告,双手握着判官笔,也从另一边向越西鸿欺去。
越西鸿身上也有一把长剑,刚才他见戚明星赤手空拳,所以未拔剑攻击,这时见他们两人各持武器迫至,也就拔剑出鞘,哈哈笑道:“很好,你们一起上来,省得老夫多费手脚!”
话声中,举剑竖于胸前,面上现出必胜的悍笑!
戚明星一剑在手,心情已完全不一样,不再心浮气躁,而显得很冷静沉着。
他有着比任何人更旺盛的斗志,因为他知道这一战是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他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卓一帆的神情也很坚定,也是抱着破釜沉舟,决心死战的意志!
两人一左一右,一步一步的向前迫,面上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和畏惧。
看到这种情形,越西鸿的心中也不禁有些发毛,但是他仍坚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击毙这两个青年,他掀动嘴唇,嘿嘿悍笑道:“上啊!再不动手,太阳可要下山了!”
戚明星突地抢步挨上,一剑直点了出去。
卓一帆也跟着出手,从右边运笔攻入,判官笔势如一支长枪,飒然猛刺过去。
越西鸿一声长笑,身形扭动如蛇,倏地退开一步,同时手中长剑上下挥舞。
一阵震耳欲聋的锐响,他的一把长剑同时震开了戚明星的一剑和卓一帆的双笔,继之旋身一剑横扫,猛取二人腰部!
戚、卓二人同时顿足跃开。
越西鸿如影随形追上戚明星,又连续劈出三剑,似乎打算先将戚明星杀死,然后再去对付卓一帆。
“铮!铮!铮!”
戚明星封住了他三招猛攻,右臂已被震得酸软发麻,所幸卓一帆已适时抢进,发出几招猛烈的攻击,解了戚明星之危……
两人聨手攻拒,配合颇佳,因此渐渐能够抵抗越西鸿的凌厉攻势了。
剑光霍霍,笔影翻飞,一场恶斗就此展开,越西鸿剑剑凌厉,着着进逼,但是戚明星和卓一帆斗志很强,连连奋勇反扑。
这真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殊死战,越西鸿一心想杀死他们两人进而夺占刀圣门的武学;卓一帆则将岳父全家及爱妻的惨死算在越西鸿头上,誓必击毙了他才肯罢休;而戚明星也想剪除此獠以赎自己的罪孽于万一,故双方真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出手都不留情,杀着绵绵使出。
但越西鸿的剑法和功力均高出他们甚多,打了约莫一刻时,始终占着上风,看情形他是稳操胜券了。
戚明星一点都不气馁,拼命的运剑进击。
卓一帆更是气势如虹,一对判官笔频频向越西鸿的身上要害招呼!
越西鸿打得性起,蓦然一声暴吼,一个旋身冲空而起,在空中一翻身,刹那间剑如骤雨,沛然而下!
“叮!”
一声碰击,卓一帆的一支判官笔被卷上空中去了,人也被震得颠退了三步!
越西鸿身衫疾泻而下,剑锋连续吞吐,似巨蟒卷上了他的身子。
卓一帆招架不及,连忙倒地滚避。
“嗤!嗤!嗤!”
剑锋落处,地上似被鞭挞,逬射起一蓬一蓬的土石!
卓一帆连续滚开,越西鸿的长剑连续点落,情况甚为危急——
戚明星大喝一声,纵身扑上,奋不顾身的吐剑刺向越西鸿的背心!
越西鸿突然一转身,运剑格开他的来剑,顺势向下一削!
戚明星左腿立告中剑,登时血流如注。
但他却利用对方的长剑削中自己腿上的一刹那间,奋力弹出右腿,踢中了对方的腹部。
这一踢力道极强,越西鸿”唷!”的叫了一声,上身一仰,踉跄颠退下去。
卓一帆乘机一脚拨出,将他扫倒在地。
戚明星也抓住机会,腾身濯上,一剑疾刺而出!
“噗!”的一声,长剑直入越西鸿的右腰,差一点就将他整个身子贯穿!
越西鸿大叫一声,左掌猛然拍出,也打中了戚明星的右胸口,把他打得口喷血箭,身似断线纸鸢,飞跌在两丈开外。
但就在这时,卓一帆的一支判官笔已从越西鸿的背部刺入!
“嗬!”
越西鸿叫了一声,顿时目瞪口呆,站着发呆老半天,然后双目渐渐无神,终于往前扑倒,不动了!
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斗至此结束。
好像是一场狂风暴雨之后,天地都似疲倦了,四周显得格外的宁静。
戚明星和卓一帆相对默立,两人都不知说些什么好,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卓一帆俯身去拔出揷在越西鸿背上的那支判官笔,又走去捡起另一支判官笔,拿去水潭边洗涮干净,便转身要走了。
“别走!”
卓一帆好像没听见,继续走去。
戚明星声调一沉道:“卓一帆,现在该是你报仇的时候了!”
卓一帆淡淡答道:“我的仇已经报了,我没有仇人了。”
戚明星喝道:“站住!”
卓一帆站住,慢慢转回身子,豁达一笑道:“怎么呢?”
戚明星仗剑走过去,沉声道:“你不能走!”
卓一帆道:“为什么?”
戚明星道:“刀圣门这个武库,只有它的传人可以知道!”
卓一帆道:“你的意思是要杀死我?”
戚明星道:“对!”
卓一帆笑了,道:“我对它不感兴趣,我也绝不会泄漏出去。”
戚明星道:“靠不住!”
卓一帆眉毛跳动了一下,沉笑道:“一定要杀我?”
戚明星冷冷道:“不错,你非死不可!”
话声一落,突然飙身直进,态度强悍的振剑刺了过去。
卓一帆左手判官笔举一起格,右手的判官笔便对准他胸口刺出!
这一出手之后,他就知道错了,因为他发觉戚明星刺到一剑根本没有一点力道,一下就被自己的判官笔磕得脱手飞出,但他想撤回右手的判官笔已然太迟,他的判官笔已深深的刺入戚明星的胸部!
戚明星没有痛苦之色,面上反而出现了笑容,好像做了一件很得意的事情。
卓一帆一呆道:“你……”
戚明星含笑道:“现在你是刀……刀圣门的第……第十代传人了!”
语毕,眼皮慢慢垂下,身子也慢慢倒下去。
他断气之后,面上仍带着笑呢!
(全书完,版本:汉麟出版社《冷血十三鹰》1979年元月出版,整理:漫天OCR于2018年4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