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班门弄斧_司马翎《白刃红妆》

　　龙少腾道：“犯不着？犯不着拒绝他，便得答应对不对？”
　　孙小二道：“我的意思是说，狄仁杰急着替他的女儿物色一名如意郎君，必有他的用意，如果你一口回绝，他必将恼羞成怒，你犯不着为这事得罪他！”
　　龙少腾道：“莫非你怕他杀了我不成？”
　　孙小二道：“那也很难说，要看他对这事期望有多大。比如说，你拒绝他的安排，拒绝与他的女儿成亲，以致他的全盘希望破灭，他不恨你入骨才怪！”
　　龙少腾道：“果真断了他的希望，当然很难消他心头之恨，可是狄仁杰要我娶他女儿，到底抱着什么期望？”
　　孙小二哈哈一笑，道：“你是真不懂呢？还是有意在老哥哥面前装蒜？”
　　龙少腾心想：我装什么蒜？
　　口中却道：“老哥哥你不知道，我一碰上这儿女婚姻之事，脑筋便不大灵光……”
　　这话也是实情，他心里想来想去，尽是狄可秀为什么要嫁给他，还有自己该不该娶她等等之事，哪有闲工夫想到狄仁杰之上。
　　孙小二道：“你不是说过狄可秀不肯服用火狐内丹，也不愿他老子捉到火狐吗？”
　　龙少腾道：“是啊！这是狄可秀亲口告诉我的……”
　　孙小二道：“那就不假了……”
　　他吞了一口水，继道：“狄仁杰没有他女儿帮忙，便很难捉到火狐，对不对？”
　　这也是狄可秀亲口说的，龙少腾点了点头，表示没错。
　　孙小二又道：“这样的话，咱们不妨往深一层想，狄仁杰亟想获得火狐，他女儿狄可秀偏又不肯帮忙，这里面大有宁死不从的味道，老弟试想一下，狄仁杰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取得狄可秀的合作？”
　　龙少腾突然拍掌叫道：“对啊，狄可秀要肯放弃死的想法，狄仁杰擒捉火狐便大有希望了！”
　　孙小二道：“妙就妙在这里，设使狄可秀不想死，就得服用火狐内丹，要服用火狐内丹便须先捉住火狐，所以狄仁杰定必要先使狄可秀有活下去的兴趣，那时捕捉火狐之事，有她帮忙，自可手到擒来。”
　　龙少腾道：“怪不得狄仁杰急着选女婿。”
　　孙小二接道：“偏偏他选中的又是你！”
　　龙少腾道：“选中我又有什么关系……”
　　孙小二道：“自然没关系，做个现成的女婿原是美事一件，那有什么关系？”
　　龙少腾不知他是会错意，抑或有意挖苦他，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小二一见他大为着急，笑道：“别慌，别慌！我知道你不会贪图那些！”
　　龙少腾大大放心，道：“老哥哥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这婚姻不是儿戏，狄仁杰一人做不了主，得先问问他女儿答不答应，对也不对？”
　　孙小二道：“狄可秀八成已答应了。”
　　龙少腾惊道：“不会吧？”
　　孙小二道：“会不会日后便知！”
　　龙少腾沉吟一下，道：“放心！我不答应狄仁杰也没奈何。”
　　孙小二道：“他女儿要真看上你，那可由不得你！”
　　这等话说来叫龙少腾心烦，岔开话道：“管他的，先除了那巨蟒再说！”
　　孙小二道：“巨蟒一除，嘿！这幽灵谷可就热闹了。”
　　他话中留下了一个尾巴，又道：“再说狄仁杰未必会让你除掉那巨蟒。”
　　龙少腾大奇，道：“哪有这回事？我除掉那巨蟒之后，绿谷可保安全，难道狄仁杰不愿他女儿从此高枕无忧吗？”
　　孙小二道：“狄仁杰当然也希望能除去巨蟒，以绝绿谷之患，但在火狐未捉到之前，狄仁杰可不愿那蟒蛇死得那么快……”
　　说到此处，孙小二突然压低了声音，而且四下张望，神情微现紧张。
　　龙少腾道：“这山上不会有人……”
　　孙小二道：“谨慎一点的好，在狄仁杰背后议论他的长短，被他知道了可不得了。”
　　龙少腾笑道：“刚才咱们说了半天，你怎不怕？此刻却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了？”
　　孙小二倏地向龙少腾使了一个眼色，向后努努嘴，大声道：“老弟，咱们下岩去吧，那蟒蛇可惹不得的。”
　　龙少腾登时会意，心想：大概有人潜到附近窥听。
　　顺着孙小二的口气道：“看来只有下岩再作道理了……”
　　两人移步循路而下，一个时辰之久才落到谷底。
　　一到平坦之地，孙小二拉着龙少腾便跑。
　　他们愈跑愈深入幽灵谷，龙少腾这时才知道，那幽灵谷居然到处沼泽，而且林木参天，虽在大白天之下，依旧是一片弥天迷雾，看来阴阴惨惨。
　　孙小二领着龙少腾走在谷中，宛如进入了一座迷宫，大树枯藤横路，野草丛生，更要命的是沼泽泥塘，令人几乎寸步难行。
　　好在两人轻功均极不错，设使是寻常人，必难像他们一样深入到幽灵谷中。
　　弯弯曲曲，纵跃爬行，约摸走了半个时辰，龙少腾突然“咦”了一声，拉住孙小二道：“孙大哥！这地方刚刚好像走过了？”
　　孙小二道：“是走过了……”
　　龙少腾讶道：“那……那我们岂不是绕了一圈？”
　　孙小二道：“不这样咱们足迹立刻被认出来，甩不脱追踪我们的人……”
　　龙少腾惊道：“你发现有人在后追踪？”
　　孙小二道：“不错，那厮快追来了，咱们不要再耽在这里，快随我来。”
　　龙少腾心想：这一走脚下不是又要留了痕迹吗？
　　心念方动，那孙小二已如猴子般爬上了身旁的一棵高大的树，招手要他上去。
　　龙少腾犹豫一下，也随后爬上了树，两人站在树干之上，孙小二道：“咱们要跃过前面那泥塘……”
　　龙少腾一看前面确有一处泥塘，但那泥塘宽约二、三十丈，要跃塘而过，真是谈何容易。
　　他正思忖有何办法越塘而过，孙小二从树枝之中，取出一圈枯藤，冲着龙少腾一笑，道：“老哥哥早已有备，不然还真没办法逃出那厮的追踪呢！”
　　他说话之际，早已拉开那圈枯藤，将一头系在树干之上，又道：“龙老弟！你先借这枯藤之力，荡过泥塘，在对岸等我！”
　　龙少腾道声“好”，拉住那枯藤的一端，正准备借势荡去。
　　忽然他记起了一件事，道：“老哥，咱们就是能借力荡过泥塘，但枯藤系在树上，人家一看便知我们必然越过塘去，如何瞒得了追踪的人？”
　　孙小二道：“枯藤当然不能留在这里，要不然它晃呀晃的垂在地上，再笨的人也知道我们定是靠它越过了塘！”
　　龙少腾道：“那我们都过了塘，请谁来把它拆走啊？”
　　孙小二道：“我自有妙计……”
　　说着他取出一把匕首，龙少腾一见，敢情是遗留在蛇洞前的那十二把奇形匕首之一，道：“老哥哥，你把那十二把奇形匕首都摸来了？”
　　孙小二道：“这奇形匕首大有来历，留在那蛇洞之前，简是暴殄天物，说来可惜，所以我拿了来！”
　　他一面说话，一面用刀刃轻轻切那打在树杆上的藤结。
　　龙少腾道：“咱们不过泥塘了？”
　　孙小二专心一意的切那藤结，头也不抬的说道：“当然要过去。”
　　龙少腾奇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切断枯藤？”
　　孙小二将奇形匕首纳入囊中，道：“好了，咱们可以过去了！”
　　原来他只切断了一半的藤结，那枯藤仍系在树杆之上，龙少腾省悟道：“我明白了！你要以飞荡之势，等枯藤藤扯直之时，拉断藤结，好连人带藤荡过泥塘，对吧？”
　　孙小二道：“对，对了！这一来不是一点痕迹也不留了吗？”
　　龙少腾道：“但藤结既已切断了一部分，借势荡飞之时，须靠巧力，确是不那么容易拿准……”
　　孙小二笑道：“你用不着担心，跟高手过招我没把握，这使巧弄诈的勾当，正是我的看家本领，你先过去吧！”
　　他拿起枯藤，在树干上绕了两圈，双手握住藤结，骑在树杆上，将姿势摆好，示意龙少腾过塘。
　　龙少腾露出感激的一笑，拉住枯藤的一端，双足微一用力，人便荡到半空中，等那枯藤扯直，双手一放，借势飞跃二十余丈，正好落在泥塘的对岸。
　　因为有孙小二拉住藤结，所以龙少腾只要借势尽力便行，用不着担心枯藤会因此折断。
　　孙小二则不同，他等龙少腾过塘之后，试一试拉力，吸了口气，然后才运力飞身。
　　他人在半空中，一直没有忘记计算扯直的时间。
　　当他双手微觉枯藤顿了一顿，真力旋即贯注五指，就势一扯。
　　那枯藤正好在此时一拉而断，孙小二人也借这一拉之力，飞向泥塘了。
　　不料孙小二的身形却因那一拉之力，忽地在半空中挫了一挫，居然在离岸边七、八丈远的地方，直往下坠了下去。
　　孙小二身在半空中，已无借力之处，他这一坠看来掉入泥塘已难避免。
　　说时迟，那时快，孙小二忽然振臂将枯藤一抖，他手中的断藤忽的笔直抖向岸上的龙少腾。
　　龙少腾见状立知孙小二的用意，扬手抓住孙小二抖来的枯藤，就势往后一抛，那孙小二本已下坠的身形，经此一抛，忽又上升。
　　孙小二借势一扭，人便被拉上了岸。
　　龙少腾发觉他脸色苍白，额顶冒汗，神色骇然的不发一语，道：“孙大哥，你不适服吗？”
　　孙小二舒了一口气，道：“吓煞了老哥哥！”
　　他抚着胸口又道：“要不是兄弟你拉了那一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龙少腾心想：了不起掉进了泥塘再爬起来，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看到孙小二脸上犹有余悸，忖道：那泥塘里莫非有什么名堂？便道：“孙大哥！那泥塘掉不得吗？”
　　孙小二道：“掉进去便没命……”
　　龙少腾望着那二、三十丈宽的泥塘，只见除了污泥浊水、野草枯枝之外，也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
　　只听孙小二又道：“这泥塘是幽灵谷有名的毒鱼塘，人一掉进去，不出半炷香的时辰，包管尸骨无存！”
　　龙少腾惊道：“毒鱼塘？里边有吃人的鱼？”
　　孙小二道：“毒鱼身长不及一寸，这泥塘中何止千万，人兽一经掉进去，它们立刻附身噬咬，就算你马上出来，也难逃毒毙！”
　　龙少腾吐了吐舌，道：“真有这么厉害的毒物？”
　　孙小二指着塘中道：“你别看那塘中尽是臭泥巴，泥巴中可藏着千千万万的毒鱼，不信你瞧！”
　　说着他随手投了一枝枯枝下去，卜一声水花微溅，那水面却突然蠕动起来。
　　龙少腾仔细一瞧，可不是吗？
　　靠近枯枝入塘的地方，忽然漂出了一大群半寸多长的小鱼，闪闪发亮，使塘水一时沸沸扬扬。
　　那情景就像茅坑里的臭蛆，挤挤挨挨，争先逐臭，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龙少腾看得咋舌不已，心想：若非自己亲眼目睹，实在不敢相信这毫不起眼的臭泥塘，藏有如此厉害的吃人毒鱼。
　　他正看得入神，孙小二拉了他一把，轻声道：“老弟！有人来了……”
　　龙少腾楞了一下，孙小二已将他拉到林中躲了起来，远远看见有四名汉子站在对岸瞧着泥塘。
　　那左边的一人突然指着塘面道：“你们瞧，毒鱼塘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众人围在一起，拿眼往塘中打量。
　　先前那人又道：“会不会那姓龙的和孙小二掉进塘中去了？”
　　中间一人嗓音粗鲁，大声骂道：“妈的！彭老二，你以为孙小二那么蠢？”
　　被骂的那彭老二抗声道：“胡大哥！你一整天骂人骂个不停，到底谁犯了你？”
　　姓胡的没好气地道：“咱们四个人奉命盯那鼠精孙小二，如今人给追丢，回去怎么交代？”
　　彭老二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呀？孙小二追踪之术无人能及，咱们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追丢了怪谁？”
　　旁边一人道：“是啊！劳总管不亲自出来，有谁看得住鼠精孙小二？”
　　姓胡的沉默了一会，道：“咱们绕过泥塘，看看他们过了对岸没有。”
　　其余三人都没有反对，提步跟在那姓胡的之后，转身而去，不一会便被林叶遮住。
　　龙少腾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低声道：“孙大哥，他们可有路寻到咱这儿来吗？”
　　孙小二道：“有是有，但也得费上半个时辰……”
　　龙少腾不禁埋怨道：“既有路径可走，刚才也犯不着冒险过那鱼塘，多花半个时辰也不打紧。”
　　孙小二笑道：“这些人都是劳典的手下，他们的追踪之术高人一等，咱们不冒险过塘，今天休想摆脱他们。”
　　龙少腾恍然道：“对！对极了！他们纵然找到路径绕塘来，也寻不到咱们的足迹！”
　　孙小二道：“这就是我要冒险从塘上过来的理由……”
　　他拉着龙少腾的衣袖，道：“咱们可以走了……”
　　龙少腾道：“这幽灵谷处处陷阱，看来危险得很，咱们到哪里去？”
　　孙小二领头先走，一面说道：“前面有一个隐秘之处，正可供我们落脚，你随我来……”
　　孙小二提步走了两步，突然“咦”了一声，拿眼睛盯着地下，脸上流露出讶异之色。
　　龙少腾赶上一步，道：“什么事？”
　　孙小二倏地道：“咱们快走！”
　　说着蓦地向前狂奔，龙少腾莫名其妙地跟在他的后头，眨间的工夫，两人已深入幽灵谷，来到一座小丘之前。
　　那小丘正在他们刚穿行而出的沼泽密林之旁，走上去可以看到四周黑压压的密林。
　　他们很快的爬到那小丘之顶，那里仍是密林蔽天，隐秘之至。
　　孙小二走到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树之前，身形一掠，便自上了树干。
　　龙少腾跟着也纵身而上，他们继续爬行到树顶。
　　树顶上隐密的枝叶之中，有几枝粗干横陈，正好供人起卧。
　　龙少腾一面坐在树干上，一面笑道：“这地方隐秘凉爽，亏得你找得到……”
　　因为附近古木耸天，他们躲在枝桠之间，不但可以居高临下，而且甚是安全。
　　孙小二却道：“这地方也不安全，过了今晚，恐怕也逃不出那臭猫劳典的眼睛！”
　　灵猫劳典是鼠精孙小二的克星，天遁门的这位唯一掌门人，偏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龙少腾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趁早另外找个安全的地方？”
　　孙小二道：“这幽灵谷方圆虽大，也不过数十里广而已，要想逃出劳典的监视，岂是容易？”
　　龙少腾道：“那我们干脆大大方方的在幽灵谷活动，怕劳典干嘛？”
　　孙小二道：“劳典对你这狄家的未来姑爷，确不敢动一根汗毛，可是别人可不管你这一套！”
　　龙少腾道：“别人？你发现还有什么人已经侵入了幽灵谷？”
　　孙小二道：“目前已有断肠府的人入侵进来……”
　　龙少腾想起断肠府明州总坛被袭之时，他们的府主曹天行正巧率众到幽灵谷，孙小二发现的这一批，必是曹天行所带来的。
　　他忽然想起七星教主高晋交代他的话，要他利用幽灵谷的险恶地形地势，先将侵入幽灵谷的各派高手引入绝地，再寻找火狐。
　　这事此刻似乎可以办得到。
　　再者高晋负责监视各派的动静，此时断肠府已出现在幽灵谷，七星教的大批人马，岂不是也都来了？
　　龙少腾想到七星教的高手一到，他便不再孤单，精神忽地一振。
　　孙小二却道：“龙老弟！你想到什么高兴的事？”
　　龙少腾一怔，心里飞快地想：我和高晋合作的事，要不要告诉他？
　　他忍住要说出的话，但想了一想，觉得没有瞒住孙小二的必要，一来孙小二坦诚相待，让他知道了和高晋的全盘计划，也不怕孙小二会出卖朋友。
　　二来孙小二江湖经验老到，将计划说出来，说不定可得到好处。
　　于是龙少腾道：“我在想……七星教是不是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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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班门弄斧

第九十七章　班门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