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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荒寂的墓园中,棺木放在一间小屋中,人都走光了,薛陵侧耳听着外面的一切声音,又等了良久,方始从老福身下翻起,伸手一推棺盖,喀嚓一响,已经推开。 他跳出棺外,低头一看,棺木的老福僵冷如故。他不觉叹口气,忖道:“他敢是为了我的性命而牺牲了自己么?” 这时,天已昏暮,外面萧萧冷风,吹得墓地中的白杨树瑟瑟作响,更添一份凄厉的气氛。普通人处身此地,只怕骇得不敢再行逗留,薛陵自然不致如此胆小,但仍然感到毛骨悚然。 屋后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似笑似哭,甚是可怕。薛陵头皮发炸,浑身毛管竖起,侧耳而听。 那阵异声就在屋后窗外传入来,他定一定神,走到窗边,突然推开窗户,但见外面一片荒凉,树影处处,根本无法查看得清楚。 他瞧了一阵,异声已经消失,随手关上窗子,仔细寻思。忽然有人喝道:“瞧你这一回还逃到什么地方去?” 声音微微嘶哑,甚是刺耳难听。薛陵朗声道:“什么人?别装神扮鬼了,须得小心薛某之剑。” 屋外传来一声冷笑,道:“你已陷在天罗地网之中,宝剑虽快,怕也救不了性命。” 薛陵道:“这敢情好。” 迅即掣剑出鞘,提掌向后窗遥遥击去,掌力到处,窗户砰地大响,但他人反而从门口外跃出。外面是块空地,四下杳无人迹。他转眼查看了一阵,却无敌人,不禁大感奇怪。 忽见十余惨绿色的鬼火。在右方的草丛间出现。这些鬼火飘浮在草尖,随隐传来一阵啾啾鬼语。 薛陵巍然不动,他时常夜行于荒山野岭,鬼火数见不鲜,是以心中并不害怕。不过由于鬼火一出现,他倒是大为疑惑刚才发话的是人是鬼?假如有人藏身在草丛树影之间,便不会有鬼火出现。 他正在瞧着,鬼火中突然冒出一条人影,发出娇脆的笑声,道:“你的胆子真不小呀!” 薛陵闻声大喜,道:“敢是纪香琼姑娘么?” 那条人影奔过来,谁说不是纪香琼。她面上带着笑,道:“你总算又逃出了朱公明的罗网了,这一次真不容易。要知你虽然武功强绝一时,可是朱公明的布置足可以把你截下。他可以不管伤亡多少人命,但最后终能使你筋疲力尽而被杀。” 她的话,薛陵不敢不信,当下道:“你真了不起,我若是比得上你一半的聪明,朱公明断断不是我的敌手了。” 纪香琼笑道:“别瞧轻朱公明,说不定他已经率领了数十高手,赶到此地呢!但闲话休提,我先把那位老人家救活了再说。” 他们走入那间小房内,薛陵点上蜡烛,掀开棺盖,问道:“你真能救得活他?” 纪香琼道:“当然啦!他是服了我的一种奇药,生机全隐,好像是死人一般。不过若然没有人给他解药,他便将当真死掉。” 说话之时,已取出药瓶,撬开了老人的牙关,倒了几滴药水进去。然后伸手替他推拿穴道,一面说道:“他年老血衰,所以须得以推拿手法助他血气运行。若是年青小伙子,一下子就活转来了。”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周老福方始悠悠回醒。在这一段时间之内,薛陵已想妥了如何安置老福余年的法子。那就是让他到阿春家里与她祖父同住,只消送点银子给他,足够生活之需,便没有问题了。 周老福回醒之后,起身下地,走动一下,但觉筋骨比以往还要轻健,大为欢喜。薛陵把安置他的意思说出,周老福更为高兴,他本是庄稼人出身,其后数十年都离开了田地,着实怀念那些耕种生涯。 他筋骨粗健,目力甚佳,所以自个儿踏着夜色离开,直赴阿春家的村子。 小屋中剩下薛、纪二人,纪香琼道:“你可有信心能杀死朱公明报仇?” 薛陵道:“信心倒是有,但成功与否,却不晓得了。”他随即把如何夤缘识得白英,如何得知朱公明将隐遁于金陵之事说出。 纪香琼大表惊讶,道:“假如不是那么凑巧的话,朱公明带了白英一走,天下任何人也无法找得到他。唉!我毕竟道行尚浅,居然瞧不破朱公明还有一副面目。这个人的心计太以深沉了。他年轻之时,已顾虑到数十年后或者处处失利,必须奔遁,于是一出道就是用的假面目。” 她嗟叹数声之后,又道:“这件事你依计进行就是,已没有更好的法子啦!我只能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朱公明将来隐遁在金陵之后,虽说与武林完全脱离关系,但是你还是要高估他一点,莫要以为他孤身一人,别无援手,就可以全无顾虑。” 薛陵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连忙问道:“照你猜想,他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凭借?” 纪香琼沉吟一下,道:“第一点,你要防备他的屋子里有各式各样的机关埋伏,那一定十分厉害。并且连白英也不会知道。” 薛陵插口道:“白英既是与他同居,怎会不知?” 纪香琼道:“朱公明定会想到一点,假如他隐遁后,还被敌人找到,当然是从白英身上惹来的。” 薛陵恍然道:“原来如此,假使敌人是白英勾来的,她多半有通敌之嫌,所以他留下这一着,以便暗算敌人,稳握胜算。” 纪香琼道:“朱公明如此多疑狡诈之人,当然会考虑到万一白英做了出墙红杏,以致泄露了他的秘密,惹来强仇大敌。他的机关消息足可以杀害一些仇敌,甚至连白英也在内。不过这只是一种假设,是否如此,尚未可知。还有一点你得注意的,那就是朱公明可能炼成一种武功,能与敌人同归于尽。不仅是武功,可能是什么炸药暗器。所以你若是到了与他决斗而又稳占上风之时,务须小心这一着。” 薛陵轩眉一笑,道:“这一着我倒不放在心上,能够与他偕亡,已无遗憾。”纪香琼摇头道:“家师是你的姑母,她老人家最罣念的是薛家血脉不中断。你如此轻生的话,将来她一定十分悲痛,又将怪我没有好好的帮助你……” 她说到这儿为止,所有的话都很光明纯洁。然而薛陵却忽然晓得了一件秘密,那就是姑母一定曾经要纪香琼嫁给自己。当然由于姑母多年不通音问,所以不知薛家究竟有多少孩子。但她相信一定还有些未曾订亲的男孩子,可以娶纪香琼为妻。大概她会有手书给她的弟弟薛爽,即是薛陵之父,在书中定必详细说明此意无疑。孰知人间风波险恶,薛家遭遇了灭门大祸,只剩下一个薛陵。而当纪香琼遇见他之时,却已情有所属,并且凑巧的是齐茵已变成了她义妹身份,在情在理,她不但不能横刀夺爱,还须成全他们的好事。 薛陵默默忖想着,觉得这个猜想一定不会错。他虽是不知道她对自己的观感如何,但幸而她也碰上了一位当代无双的高手,差足匹配。若非如此,薛陵定然感到十分不安了。 纪香琼没有做声,任得薛陵默然忖想。谁也不知道她已瞧出薛陵心中所想的事没有。在常人而言,自然决计无法察破薛陵的念头。可是这个智慧绝世,学问渊博无比的纪香琼却说不定能够瞧穿呢! 薛陵定一定神,道:“那么我该怎么办?” 纪香琼道:“很简单,你们等到朱公明隐遁之后,立刻到济南去,在我义父主持之下成亲,过一段时间,才到金陵找那朱公明报仇。” 薛陵叹口气,道:“亲仇未报,教我岂能安心成家?” 纪香琼道:“教你成家并不是要你享福,而是要你用心修练武功,务求也能赢得朱公明,其次,你替薛家留下一脉骨血,这也是最重要的事。我告诉你,我将代表家师,做你男家的尊长,参与你的婚事。当然金明池也会跟我一道去……” 这后面的几句话乃是一杀手锏,她本来不想施展的。原来纪香琼急于促成这件婚事之故,除了上述两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已查出了李三郎的底细。她深知像薛陵这种性格的人,一但晓得了内情,百分之百会离开齐茵。因为薛陵和李三郎已交上朋友,意气相投,可以共生死患难。这种友情将使他不顾一切的离开齐茵。 书中交代,李三郎的的确确就是杭州李家的少爷李云从。他失意于齐茵之后,便离家出走,浪荡飘泊于江湖。他的武功得有真传,等闲之人真比不上他,是以不但没有送命,反而闯下了“恶浪子”的声名。 他的种种邪行,都是一种自暴自弃的心理产生的,但他的本质其实仍然侠义热肠,并不肯枉杀好人。当他认识了薛陵,得知薛陵的相貌、人品、武功都强过自己甚多之际,曾经极度痛苦。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甚至反而觉得安慰而隐藏起自家的一切,设法促成薛、齐的好事。 李三郎并非容易认输的人,只是因为薛陵的侠风义行,令他十分钦敬。另一方面他自家曾经堕落过,自问已配不上齐茵,所以反而心平气和,决意排除了齐茵的影子。这一次在开封府,他四方流浪,识得朱公明手下之人,偶然得知朱公明率众围捕薛陵的消息,便找了一个颇有胆色侠气的妓女搭挡,冒充薛陵和齐茵,终于及时救了他们,因为当时薛陵正在运功疗伤,如若不是得到李三郎他们冒充,拖延时间,他当时必死于朱公明金刀之下。 纪香琼竟查明白了这些内情,因此,她为了义妹齐茵的终身,也为了薛家着想,便想法子要使薛陵早日与齐茵成亲。等到生米已变成熟饭,就不成问题了。 她见薛陵不肯答应早早成亲,生怕夜长梦多,生出变化,所以故意使出杀手锏,说出金明池也要参加婚礼。果然薛陵登时会错意思,以为她是想利用这件事,使金明池死了对齐茵之心,这样当然会把情感都用在纪香琼身上。 薛陵当真是这么想,他一向是为了别人可以牺牲很多的人,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大家约定两个月后在济南碰面。 问题解决之后,纪香琼便要先走。她姗姗走出门口,薛陵忽然叫道:“姑娘等一等。” 她停住脚步,回头微笑道:“什么事?” 随即又道:“要不要我猜上一猜呢?” 薛陵摇摇头,道:“不必了,我是在想,你是我姑母的爱徒,又是齐茵的义姊,我承你多次相助,心中自然十分感激……” 他说了不少话,仍未说到叫她停步之意。纪香琼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今年二十四岁了,你只有二十二,我知道得十分清楚。” 薛陵顿时愣住,心想她的脑子不知是什么物事做的,如何便这般机灵?敢情他正是想问问她的年龄,再设法开口请她结拜为姊弟或兄妹。她居然一一道出年龄,不知她早就猜出他的用心了。 纪香琼想了一下,道:“你也晓得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结盟之后,你将来对付金明池之时,就更加棘手了。” 薛陵点点头,道:“我知道,但这个困难必定有法子解决的。” 纪香琼道:“金明池此人气量偏狭,假使他娶我为妻,又知道我们有结拜之情,他仍然不会就此罢手,甚至反而会更加对你妒恨而激起不可遏止的杀机。” 薛陵平静地道:“我也明白这一点,他会觉得大家都对我很好,因而无法忍受。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还是希望能够与你八拜结盟。” 纪香琼大为感动,心想薛陵之所以能得到许多朋友为他卖命,便是这一点侠骨义肠了。 她深知薛陵是为了将来有莫大的理由不杀死金明池,才苦苦的要跟她结拜。这么一来,金明池若是娶了纪香琼,便是他的姊夫了,他纵然有天大恨仇,也不能杀死金明池。 此举无异是替他自己加上一个枷锁,使他自己无法的放开手去拚斗。但他唯有如此方能表示心中的感激,以及报答纪香琼的恩情。他根本不考虑到其它的困难,而所谓豪侠气概,正在这等地方可以见得出来。 纪香琼感动之余,不再多说。两人遂叙述过年庚,撮土为香,行八拜之礼。从此之后,他们便是姊弟称呼了。 快到天亮之时,薛陵又回到周府,躲在周彦修的书房内。这是纪香琼的主意,为了防备万一泄漏机密,假如此处棺中失去死尸,被周府之人宣扬出去等等。他必须见到周彦修,说明内幕。让他小心掩饰一切痕迹。好在这一次大搜之后,朱公明、梁奉决不会再怀疑到周家,他大可以在老地方耐心住满剩下来的十日时限。 周彦修见到故人之子,惊喜交集。随后又听薛陵说出他就是梁奉欲得之人,更为忧虑。 直到他听完薛陵所述,总算是略略放心。 他把朝廷的近况告知薛陵,原来他虽是告老致仕,却仍然未脱离政海,京师朝廷的变动,他都晓得。他分析给薛陵,认为国事已渐有起色,严嵩目下虽然仍是权势熏天,炙手可热。但由于外患频仍,他委派的官吏又尽是贪墨无能之辈,朝政弛废,终必招致大祸。严嵩一旦下台,定有名臣应运而生,挽救国运。到其时,他薛家的含冤亦可洗雪了。 他们只谈了一会,薛陵便匆匆离开,约定在十日之内不通消息,以免万一被敌人查出。 于是,薛陵再次回到那间贮物的天花板上,开始忍受这寂寞无聊的日子。 经过这一番波折,薛陵反而平静得多,心安理得地勤修内功。他自从得到齐茵助他疗伤,阴阳调合,内功已精进了一步。接着下来就东奔西走,从来没有定下心精研苦修的机会。 现在他有十天功夫,这十天之中已注定他不能做任何事情,连离开一下也办不到。是以他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时光,也不去思想任何事情。这一来,他自然而然把全部心神贯注在修炼内功一事之上。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过了八天,薛陵冥坐不动,声息全无,他已冥坐了三天之久,全没进食,他只觉得灵台越来越发澄明空澈,似是能透视山河大地,以及那大千世界的形形色色。他好像能够神游万里,瞬息之间,飞遍宇内。 这种奇异的境界从来未曾有过,他在静中所生出的智慧,固定在一点,这一点便是内功的玄奥。他一直试探那一条途径可以使他内功更进一步,而不是单单功力精进而已。 时光在无声无息中溜走,又过了五天。周府老太爷周彦修不安地等候着薛陵,他们本来有过十天之约,但现在已过了三天,还不见他出现。周彦修如若不是曾在宦海浮沉多年,因而极是忍得的话,一定会到那间贮物室去找他。 他自然有很多的假想,而且几乎都是不祥的,例如薛陵业已饿死?或是病倒以致无法行动,终于死亡等等。饶是如此,他始终牢记住薛陵警诫他不可去找他的话。薛陵再三告诉他说,敌人乃是举世无匹的大恶人,极为厉害,说不定目下还派人在暗中伺窥他的动静。因此他如若走到贮物室去,一定会被敌人查出。 这天晚上,周彦修忍无可忍,独自悄然步出书斋。他在院门外左右瞧看了一会,毫无可疑朕兆。这才迈步走去,暗影中一道人影窜过墙头,在黑暗中跟蹑着这位老人。 不久,周彦修已走到了本宅的最后部份,经过厨房外面的天井,走入那个贮物的小院落中。 那道人影已经在屋顶的暗处窥视着他的行动。周彦修年纪老大,耳目不灵,当然不晓有人跟蹑。即使他尚是少壮之际,亦无法发现那个夜行人的跟踪。 他推开了房门,低声道:“贤侄可在上面?” 薛陵刚刚从长时期的冥坐中回醒,他面上泛起满足的,舒服笑容,应道:“老世伯怎的亲自来啦?” 说时,揭开天花板,飘落地上。 房中十分黑暗,薛陵却能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彦修宽心安慰的表情。他问道:“小侄敢是过了约定期限么?” 周彦修道:“原来你已忘了时日,怪不得总不见你来找我,约定之期已过了三日之多啦!你薛家只有你这一滴骨血,使我十分耽心,忍不住来此瞧瞧。” 薛陵听了这话,不由得忆起纪香琼要他前赴济南,尽快与齐茵成亲之事。她也是希望他早早替薛家留下后代,方可放手全力对付那个可怕的敌人。薛陵在黑暗之中,自个儿微笑一下,想道:“也许她是深怕我敌不过金明池,为他所杀。因此,她劝我快快留下后代,但我却不定会输给他呢!” 想到此处,雄心大为振奋。他对周彦修道:“小侄是因为勤修内功,忽然悟出一个法门,专心壹志的钻研,以致打坐了八夜之久。” 周彦修道:“我虽然不懂得武功,可是听你这么说,也知道定必是得到大成就无疑。贤侄如果没有什么妨碍的话,可传授一点与我,免去龙钟衰颓之苦。” 薛陵道:“老世伯放心,小侄还办得到这一点。现在您老别动,小侄得出去对付一个人。” 周彦修惊讶的目瞪口呆,这时薛陵已疾若飘风地扑了出去。他一起落,就跃到那夜行人藏身之处,黑暗中冒出人影,急急逃走。薛陵冷笑一声,心想:“我早就猜想是你这厮了。” 心念转动之际,已自一长身,伸手抓住那个夜行人。他五指落处,已扣住那厮的穴道,是以毫无声响,随即飘落院中,低声道:“老世伯请出来瞧瞧。” 周彦修走出来,院落中有星月的光辉,比房间当然光亮得多。他仔细一瞧,哎了一声,道:“是李腾么?” 薛陵道:“谁说不是,这厮已夤缘投了锦衣卫,做梁奉的爪牙。想是奉命严密监视您老的行动,当您老来时,小侄在静中查听出还有人跟蹑在后,所以刚才一出来就立刻擒住,除了他之外,已没有别的人了。” 周彦修沉吟忖想一下,他本是富于机谋,擅于应付各种风浪之人,这刻毫不惊慌,细细寻思如何解决这个局面。 薛陵低声道:“假如老世伯有意除去心腹之患,为周家子孙日后安全之计,小侄听凭差遣。”话中之意,不啻表示说可以代他杀死此人,永除后患。 周彦修没有哼声,仍然冷静地寻思整个局势,以及利害得失。这个李腾一向是害群之马,周彦修知道得十分清楚。尤其是目下已投入东厂,更加不得了。他考虑的只是善后问题,例如东厂方面如若派人来查,如何才应付得过等等问题。 薛陵五指上的力道渐增,已到了快要杀死李腾的边缘。但等周彦修一句话,生死立决。 周彦修道:“贤侄能不能毫不落痕迹地带走此子?” 薛陵道:“当然办得到,小侄还能使天下任何人都永远找不到他。即使是东厂那些人也查不出一点线索。” 周彦修道:“梁奉大举围搜,也捉不到你,可见得你一点也没有吹牛。好吧,这个无赖汉交给你办。” 薛陵内力一发,李腾顿时了帐,他挟着李腾一同到书房去,挑灯落坐。当然那尸体是放在外面。薛陵告诉周彦修说,他这就要离开此地,对敌人展开打击,时间无多,这会便须传授他内功法诀,并请他代传与他的小孙子周廷高。 说起周廷高,他顺便把阿春之事说出。周彦修道:“那女孩子目下既是你们的爱徒,身份不比寻常,我将派人向她爷爷提这门亲事。” 一切都十分美满,薛陵辞出之时,已经是四更时分,他挟着李腾尸身,出得城外,好不容易在荒野中找到一个很深的坑洞,便把尸体埋在里面。 到他办妥了之后,已经天色大亮。他在旷野中调息吐纳了半个时辰,找个水池洗洗面,整好衣冠,便踏上大路,直奔开封府。 他在路上找一个赶车的,给他一点银子,命他带信到废寺给齐茵。这件事办妥了,便大摇大摆的前赴开封。 翌日中午时分,他从容入城,忽见两个壮健大汉奔上来,向他拱拱手,道:“可是薛老师么?那边有许多朋友正在等候大驾。” 薛陵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必有这等情事发生。他点点头,跟随那两名壮汉一同走去。假如在那厢等候他的人乃是朱公明以及一众万恶门高手,他此去当然危险无比,很难逃得性命。 但他却很有把握,因为纪香琼也认为朱公明当真会隐遁,决计错不了。 不一会,他已跨入一座府第之内。在外面瞧不出半点痕迹朕兆,教人无法猜测里面藏着些什么人物。 大厅内影绰绰坐得有不少人,薛陵用心一瞧,首先见到其中一个女孩,相貌妖媚,心想她莫非就是香蝎子蔡金娥么? 要知他出道至今,虽是多少次出生入死,历尽艰险,但还未与这些武林名家高手正式见过面,大家都只不过是闻名已久而已。 他轩昂地踏入厅中,炯炯的眼神扫掠过全厅之人,一共有十四个人之多,却不见朱公明和梁奉的踪迹。 一个五六旬的僧人站起身,念声佛号,道:“贫僧云峰,你当真就是薛陵施主么?” 薛陵微微一笑,潇洒之极。座中的香蝎子蔡金娥眼都直了,心想:“我本以为金明池乃武林中第一美男子,敢情还有一个比他更英俊的。” 薛陵虽是没有回答,但神情中已等如默认了,云峰大师当即介绍厅中诸人,共计是武当的沙问天、沧浪一剑叶高、恶州官阎弘、蔡金娥、秦三义、姚海、董翊林、白阳,他乃是顺着位介绍,每当介绍一人,这个人就立起身,点点头。 白阳起身之时,薛陵特别注意他一眼,但见得他长得相貌不俗,约是五旬上下,想来年轻之时,定必甚为英俊。 接着便是两个相貌如一,身体粗壮的中年汉子起身,云峰禅师介绍道:“这两位是北邙派高手邱家兄弟,左边是邱左雷兄,右边的是邱右电兄。” 老和尚微笑一下,才又道:“其实谁也分辨不出他们两位,只是据他们自己说有这么一个习惯,老大一向站在左边,并且惯用左手,老二永远站在右边,用的是右手。” 香蝎子蔡金娥别有用心的笑了数声,心想:“假如他们娶了妻子,倒是很使女人们困惑不过之事。” 云峰禅师继续介绍的是峨嵋派高手邢一龙,泰山派名家谭以智,最后一位年纪甚轻,只有三旬左右,背负长剑,衣饰古朴。他起身之时,薛陵见了不禁心头一动,忖道:“此人气度深沉,外表虽是平凡不过,其实恐怕全厅之中要数他最是高明。” 耳听云峰禅师说道:“这一位乃是来自远道的朋友,姓方名锡,乃是昆仑剑派传人。” 薛陵不觉向他拱拱手,道:“昆仑山远在城外,贵派之人近百年以来罕得踏入中原,今日真是幸会了。” 方锡只拙朴的笑一下,便坐下了,他的神态一望而知乃是不擅言词之人,倒不是瞧不起薛陵或是敌视他而不予回答。 薛陵接着向云峰禅师道:“今日在座的俱是当今天下的名家高手,在下有缘拜识,实感荣幸之至,只不过何以不见霹雳手梁奉?” 沙问天道:“他有职责在身,昨日已返京师。” 薛陵哦了一声,又道:“然则诸位召唤在下,不知有何事吩咐?” 他的态度以及口气都十分平淡自然,好像决计不会有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发生一般。 云峰禅师正待开口,叶高已抢先说道:“二十余天之前,你不是在杞县么?” 薛陵点点头,他又道:“其后又前赴宁陵对不对?” 薛陵颔首道:“不错。” 叶高发出一阵冷笑,道:“那么你当也知道我们这些人俱是参与围捕你的事了,对也不对?”此言一出,空气顿时大见紧张。 薛陵冷静如常,道:“我当然晓得诸位应邀搜捕在下之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