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寺虽然驻扎了好些官兵,且官兵严禁外人走近,但麇集在城中的群豪,依然不散。韩全坤等人每天都到远处居高望下,见那棵奇树仍未开花结果,因此不曾离去。
司马琴本想带陈万里到“竹林小馆”,但陈万里怕见到李应星和温柳烟,婉拒所请。司马琴与他一见投缘,当下抓抓头皮,道:“你不去竹林小馆,咱们到城外去!”言毕抓住陈万里的手臂,往外驰去。
陈万里问道:“前辈到底要带晚辈去何处?”
司马琴笑嘻嘻地道:“我得考验你一下,看那‘司马七招’练得怎样,可不要丢了我的脸子!”
两人到城外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司马琴便道:“开始吧!”他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观看。
陈万里拉开架式,将司马琴教他的那七招绝活使了一遍。司马琴摇摇头,道:“前面那三招还可以,后面那四招便不行了,尤其是最后那两招,哼哼,气煞我也!”
陈万里忙道:“当日学得太匆促,许多精微变化都忘记了,正想请前辈指教!”
司马琴喜道:“孺子可教!你瞧清楚了!”当下将那七招,一口气使了三遍,然后再由第四招开始,逐招讲解示范。
“司马七招”每招七式,博大精深,乃司马琴之压箱本领,有些变化还是就其身材而设计,陈万里比司马琴高出一个头,所以学来甚是困难。幸而一个耐心教,一个专心学习,因此一天工夫,陈万里已将第四招和第五招的变化基本掌握。
入黑之后,两人也不进城,到农舍里借宿,次日一早,司马琴再授第六招。这一招,陈万里足足学了一天,司马琴方点头,而第七招竟然学了两天。最后司马琴由头开始再替他温习了一天,第六天起,司马琴即与陈万里过招,刚打了十多招,司马琴便咦了一声:“小陈,你内力颇有进展呀!好得很好得很!明早我再教你几手绝招!”
陈万里连声多谢,道:“前辈,咱们吃了几天干粮,今晚不如进城,让晚辈请你好好吃一顿吧!”
司马琴笑道:“是极是极,我几天不喝酒,嘴里早已淡出鸟来了!咦,不知你那温姑娘走了没有?”
陈万里脸色一变,道:“前辈又提那事作甚么?”
司马琴忽然大叫一声:“不好,咱们快回竹林小馆!”说着身子已飞射出去。
陈万里连忙追上去,问道:“前辈,到底是什么事?”
司马琴边跑边道:“三才臭书生,可能会去竹林小馆对付红姑!”陈万里也吃了一惊,追蹑其后,一口气跑到竹林小馆外,司马琴已忍不住大声叫道:“红姑,红姑,我回来了!”
小舍之内,并无应声,司马琴急不及待,飞身越墙而进。陈万里恐温柳烟尚在里面,相见尴尬,一入林,立即停步,耳际不断听见司马琴的呼叫声。忽闻他大声喝道:“红姑不见了,小子,你还不快进来!”
陈万里一听,只好亦飞进墙内,只见司马琴自内奔出小厅,满脸紧张地道:红姑不见了,一定是让三才畜生抓去了,咱们快去救她!”他一回头又道:“喂,你怎还不走?”
“慢来!假如竺前辈的确被掳去,咱们不知其去向,如何找寻?”
司马琴顿足道:“都是你这小子坏事,要不是为了教你,红姑又怎会让他掳去!”
陈万里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不怪他,道:“且慢,咱们先在屋内看看,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那还不快!”司马琴肩膊一耸,又飞进内堂。陈万里在小舍内外走了一遍,不但不见竺红姑,而且连侍膳侍茶等四个小婢亦不在,当下道:“前辈莫急,也许竺前辈因不见你,心生悬念,所以带人去找你!”
司马琴脸土刚浮上一抹甜蜜的笑意,随即又隐去,抢着道:“不对不对,你又不是千里眼,怎会知道?”
陈万里不慌不忙地道:“前辈且看看里面的陈置,丝毫不乱,毫无打斗迹象,显然三才书生并无来过,竺前辈又怎会被掳?且三才书生武功只比竺前辈稍胜……”
话未说毕,司马琴已道:“有理!只是你为何不早说,教我白白担心了一场!”
陈万里苦笑道:“晚辈又非神仙……”
司马琴问道:“你又怎知道她是去找我?她不会出去买米、买衣服?”
“假如她要亲自去买米买衣服,又怎会不留一个人?”
“是极是极!红姑一定是去找我!”司马琴手舞足蹈地道:“所谓患难见真情……嘻嘻,原来她还是关心我的!小陈,你说我该不该趁这时候再向她提亲?”
陈万里心中暗暗好笑,不料司马琴又焦虑地道:“不对不对!假如她是去找我的,为何不留片言只字?一定是三才书生用迷药放倒了她!对,一定是如此!”
“前辈凭何这般肯定?”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解释?”
“竺前辈冰雪聪明,怎会这般容易中了三才书生的道儿?”
司马琴脸色一霁,道:“还是你冷静,不错,红姑也早知道他到本城了,又怎会不提防!小陈,你说咱如今该怎办?”
陈万里知道无论再怎样劝解他亦不会放心,当下道:“咱们留几个字,然后进城找她!”
“是极是极!”司马琴匆匆留了几行字,便又拉着陈万里进城,两人匆匆在城内走了一匝,毫无所得。司马琴道:“咱们分头在各条小街小巷再找一遍,等下在此会面!”说罢他已闪进一条小巷,陈万里只好到另一边去找。
一个时辰之后,陈万里返回原处,司马琴已比他先至,紧张地问:“见到她没有?”陈万里耸耸肩表示不见。司马琴道:“咱门再找,非找到她不可!”
此际天色已黑,陈万里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再慢慢研究!”
司马琴喝道:“没良心的小子,这时候,你还吃得下?找不到红姑,便别来见我!”
陈万里道:“假如三才书生将竺前辈掳走,难道她会拉她游街?咱们像没头苍蝇,又怎会找到人?还是先找个地方研究一下才是上策!”
司马琴顿足道:“急死我也!”陈万里不由分说拉他进一爿小酒家坐下点了几个菜,还唤了一壶酒。司马琴瞪了他一眼,道:“一壶酒怎够?”抓起酒壶,也不用杯,以嘴相就,一口气把那壶酒喝干。陈万里微微一笑,着小二再送两壶。
司马琴放下酒壶,道:“小子,快说吧!
陈万里又好气又好笑,道:晚辈又非神仙,你待我想想……嗯,三才书生一向在何处?”
“脚生在他身上,我怎知道?他一向没有固定的住所,而且我也不喜欢去打探别人的私事!”
“好,我且问你,你又从何知道三才书生到了本城?”
司马琴道:“就是你那心上人的未婚夫说的!
陈万里沉着脸道:“他又怎会知道?
“那小子已鸿飞冥冥,你问我,我去何处问他?”
陈万里忍不住道:“那晚辈便不知了!
司马琴怒道:“你这小子分明跟我捣蛋!”
“你这个态度,教晚辈如何跟你商量?”
司马琴一怔,随即堆下笑脸,坐下道:“好好,你说我听!”
陈万里叹了一口气,道:“其实竺前辈是否让三才书生抓去,咱们只是瞎猜!”
“假如不是的话,咱们为何找不到她?”司马琴挥手道:“小子,你别再安慰我,我再不相信你的话了!”
陈万里这才发觉他有点不可理喻,幸好小二已将菜送来,陈万里举箸吃起来。司马琴嚷道:“我不是请你来吃饭!”陈万里淡淡地道:“不是你请我,是我请你的!”
话音刚落,门口忽有人道:“何不也请我吃一顿?”
陈万里连忙回头,便见“游魂”马飞笑嘻嘻地走进来,当下问道:“马兄怎也在此?”
马飞哈哈一笑:“不来此处,又有何处可去?”他边走过来边问:“辛兄,这位是谁,怎不替小弟介绍!”
司马琴一口怨气正没处出,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与咱同座?”
马飞脸色一变,反问:“你又是什么东西?敢不让马某与你同座?”
陈万里连忙替他们介绍:“前辈,这位马兄为人十分热情,又不趋炎附势,是晚辈之朋友!”司马琴这才哼了一声,拉椅坐下喝闷酒。
马飞老实不客气,边动箸边又吩咐小二加菜:“辛兄,刚才你们在争论什么?”
东万里心头一动,问道:“马兄可曾认识三才书生?”
“见过两次,谈不上认识!嘿嘿,他那种人,我马飞怎会认识他!”
这句话倒大合司马琴胃口,当下道:“说得好!那种畜生,谁认识他谁便不是人!”
马飞问:“阁下认识他么?”
司马琴一时听不出他语带讽剌,续问:“你在何处见过他?”
“第一次是三年前在西湖,第二次便是在本城!”
司马琴目光登时一亮:“什么时候在本城见到他?”马飞故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道:“就在几天前!”
司马琴一把抓住他,大声道:“你在何处见到他?还有见到什么人?”
马飞伸手将他一拨,道 “老兄,你太粗暴了!”
陈万里知道他软硬不吃,忙替他斟酒道:“马兄,请再喝一杯!”一边又向司马琴连连打眼色。
司马琴耸耸肩,坐了下来,道:“好了,喝了酒再说!”
“我只见到他由一乘轿子里走出来,跟白蛇教的人在一起!”
陈万里恍然大悟,叫道:“难怪我当日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
司马琴不悦地道:“既然你知道,为何不早告知我?”陈万里苦笑道:“晚辈只见过三才书生一次,凭声音不敢断定是不是他!”当下转头问:“马兄可知他如今在何处落脚?”
“那天晚上他轿子停在万花楼外,他下轿后也是进万花楼,如今是否还在那里,马某便不知道了!”
司马琴一把抓住陈万里,道:“小子,快去救人!”马飞道:“何须急在一时?不吃白不吃!”
司马琴道:“都送给你吃吧!”他抛下一锭银子,拉着陈万里走出饭店。
陈万里道:“前辈,晚辈自己会走!”
司马琴道:“喂,你去问问行人,看万花楼在何处?”
陈万里只好走到人多的地方,问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公子,请问万花楼在何处?”
那青年歪嘴一笑:“兄台原来也有此好,正好小弟要去,一齐去吧!喂,你知道否?最近万花楼新来了好些姑娘,个个年轻貌美,如仙女下凡!”
陈万里心中颇不是滋味,却不便解释,只好请他稍候,再唤司马琴同行,那青年一见司马琴年纪一大把,忍俊不禁地道:“哈,想不到老人家还有兴致……哈哈,您可是老前辈,请多多指点!”
司马琴一时不明所以,不屑地道:“你想做老夫的徒弟?哼!还差远哩!”
那青年涎着脸,道:“最多今晚我请客,小红那妮子刁得很,我一定要得到她!”
司马琴一瞪眼,怒道:“小子,你说什么?”
那青年见他凶巴巴的,吃了一惊,忙道:“您不教就算了,何必发火!”陈万里忍不住笑了出来!司马琴正想数说他几句,那青年已指着前面一座楼房道:“到啦,那就是万花楼!老前辈,在下提议你找‘万人迷’,那婆娘年纪虽然大一点,但风骚入骨!”话音一落,司马琴已一掌落在他肩上,将他推开:“给老夫滚!”
那青年弱不禁风,吃他一推,身子如皮球般弹开了两丈余,司马琴忽然大叫一声:“小贼居然敢施暗算,给老夫站住!”边说边已标前追去!
那青年脚尖一落地,双肩一耸,身子已如离弦之矢,向万花楼射去!陈万里一时间尚不知发生什么事,呆了一呆方提气追去。
司马琴两个起落,虽至万花楼外,但那青年已经飞身进内,司马琴倏地停住,陈万里追上问道:“前辈,你遭他暗算?”
司马琴张开右掌,光线虽然黯淡,但仍看得出,他掌心有一团黑气:“岂有此理,那小贼怀中藏毒物,老夫一时大意,遭他暗算!”
陈万里道:“如此咱们快找个地方先拔清毒气!”司马琴尚有所犹疑,陈万里已拉着他向来路跑去,边道:“万一三才书生真的在里面,咱们在此种情况下进去,岂非送死?”
司马琴道:“回竹林小馆!”陈万里本来想劝他就近找个地方,但又知司马琴性格外柔内刚,话到嘴角又咽了下去,又恐他妄提真气,加速毒气入侵,是故提着他跑,幸而司马琴身材奇矮,还不大吃力。
到竹林小馆,里面黑灯暗火,司马琴仍不死心,高声呼叫竺红姑的名,可惜没有反应,陈万里道:“前辈,赶快迫毒,否则太危险了,拔清毒素,再找他们算账未迟!”司马琴没奈何,只好到客房,盘膝于床,运功疗毒,陈万里点了盖油灯放在桌上,仗刀为他护法。
过了顿饭工夫,司马琴将右掌放在面盆上,只见一股黑血标射出来,把那盆水染污,陈万里嘘了一口气,道:“好了,待晚辈熬点稀饭给您吃!”
司马琴脸上仍有忧色,有神无气地道:“不必,余毒未清……你去替我找找,看有没有解毒圣药……部分毒气已进入体腔!”
陈万里吃了一惊,忙道:“前辈再运功抵御,待晚辈出去找找!”
陈万里走出路旁,到竺红姑房内找寻,他刚点亮火摺子,便隐约听到一阵衣袂声,由于声音太过轻微,他不敢肯定,继续搜索,拉开柜门,里面全放着衣物。他关上柜门,刚伸手去拉抽屉,便又听到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陈万里心头一紧,连忙吹熄火摺子,抽出宝刀跳出房外,他转头向两边望一下,不见有人影,忙又窜入客房,见司马琴无恙,稍稍放心,吹熄油灯匿在门后。
他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凝神屏息静听,半晌,走廊上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竟然不止一个人!陈万里心中暗道:“未知来的是竺红姑,还是敌人?”
心念未了,忽闻外面有人低声道:“你们分头找找!”这是男人的声音,肯定不是竺红姑,而此刻司马琴身上毒素又未拔清,凭自己一个人未必保护得住他,刹那间,他如陷冰窖,四肢冰冷。
一个脚步声已迅速来至房门外,陈万里全身肌肉都绷紧,房门“呀”地一声被推开,陈万里仍匿在门后,只听一个沙哑声音叫道:“师父,他在这里!”
这刹那,陈万里已认出这是三才书生的三徒玄洪的声音,当下当机立断,一刀送前,“噗”的一声响,刀尖破腹而出,玄洪发出一声尖叫!
凄厉的叫声,在黑夜中格外难听,叫声未落,外面已传来一道轻啸声。陈万里知道自己绝非三才书生师徒之敌,连忙收刀向床前奔去,正想抱起司马琴,可是三才书生已至门外,喝道:“哪里跑!”
陈万里心急如焚,急中生智,一手抓住面盆将水往门口一泼!这一着,饶得三才书生武功出类拔萃,也闪避不开,何况门口又窄,登时被淋了一头一脸!
三才书生一呆,随即又扑上来,陈万里只好守在司马琴身前:“三才书生,枉你还是个人物,乘人之危岂是好汉!”
“哼,原来又是你这小子,今日非杀你不可!”
陈万里不敢再说,“唰唰唰”一口气三刀,刀刀均是指向对方要害,竟然将三才书生迫退了一步,他立即将剑抽在手中:“小子,上次的账未算,今日又多加一笔,非把你碎尸万段,不足以泄区区心头大恨!”
他不愧是一代高手,长剑一展开,几乎笼及房内每一寸空间,陈万里自保尚且不足,还要保护司马琴,就更感吃力了!
司马琴因为运功稍迟,被一小部分余毒侵入体内,此刻正在最要紧的关头,成则可将余毒全迫出来,败则毒气攻心,命在须臾!三才书生与陈万里的拼斗,对他不无影响,分神之下,几番反让毒气上升!
三才书生目光一及,笑道:“司马矮鬼,你也有今天,这滋味不好受吧!”
“下流!”陈万里怒吼一声,刀势更紧,可是三才书生功力之深,犹在司马琴之上,尽管他豁出生命,仍然无济于事,反而屡次遇险!
三才书生见司马琴满头大汗,知他练功正紧,又出言相讥,要使他分神,让毒气攻心,省得自己动手!幸好他不断说话分神,才使陈万里有喘息之机!
陈万里于激斗间偷眼看看门窗,见外面人影幢幢,知道今日除非有奇迹,否则绝难逃得出去,当下更作困兽斗,希望临死前,能砍中对手一刀。
不过,这也是奢望,三才书生长剑一剑紧过一剑,而且改变打法,十招之中,有七招是指向司马琴,迫陈万里来抢救,他再觑准机会,出其不意攻击陈万里,如此一来,陈万里只有挨打的份儿!
激战间,只见三才书生又一剑刺向司马琴,陈万里连忙闪身让过,挥刀格住长剑,三才书生身子半旋,左掌急印陈万里胸膛!
一股异风迎面袭来,挟着一阵腥风,陈万里心头一动,扭腰闪开,高声喝道:“三才书生,你不要命了?”
三才书生冷笑一声,舍了司马琴全力攻打陈万里!
陈万里挥刀招架,边道:“你可知刚才我泼在你身上的,是什么东西么?你快用力嗅嗅!”
三才书生心头一动,依言暗中吸了一口气,只觉一股腥风攻入鼻孔,脑袋竟然微微一晕,他大吃一惊,失口道:“那是毒血?”
陈万里笑道:“总算你聪明,就算你杀了咱们,你自己恐亦会中毒!”
三才书生长笑道:“小子,幸亏你提醒区区,那只好趁早送你归西了!”言毕,攻势更盛,陈万里弄巧反拙,不由暗暗叫苦!
三才书生连攻七剑,已将陈万里迫到床前,三才书生再一剑直剌过来,陈万里退无可退,只好拼力挥刀一格,只闻“当”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陈万里虽然将三才书生的长剑格开,但他自己一条手臂也被震麻了,宝刀被荡开三尺,中门大开。
三才书生见机不可失,左掌运劲拍出!陈万里若闪开,则背后之司马琴必死无疑,所以他只好拼死举起左掌,迎了上去!这一掌,他连一分的信心也没有,只求尽心尽力而已!”
就在此刻,他忽然觉得背后“灵台穴”一热,随即有一股沛然之内力与自己的真气,溶成一体,一齐涌向左臂,刹那间罡风骤生,充满客房,蓬的一声响过后,房内杂物乱飞。
三才书生如胸中锤,霍地退了两步,陈万里只退了一步,后腿因触及床架,便止住了!他刚喘了一口气,尚未定下神来,背后那股内力越来越急,一团真气,在体内膨胀,似欲裂肤而出,他不由自主又举起左掌,向三才书生推去。
由于角度问题,三才书生完全看不到陈万里背后的情况,只觉陈万里有此内力,心头震惊,忖道:“这小子今日已所成就,异日还得了?”欲除陈万里之心更坚,当下运起九成真力,挥掌再上!
“蓬”又一声巨响,室内似狂飙自天而降,紧随着是床架折断之声,山崩地裂当中,三才书生身子倒飞,直至后背撞及墙壁才止住,只觉喉头一甜,一口血忍不住喷了出来!陈万里一退后便撞及床架,震力全转移到床架上,那床如何抵受得住三大高手之内力?登时应声而断了。
司马琴一骨碌滚落地上,他忽然举起右掌望三才书生击去!三才书生忙不迭又闪,形势瞬息万变,他已无取胜之把握,只想立即离开客房,再作后图。可是司马琴毒气已攻心,作最后一击,怎肯放过他?一拧腰在地上一滚,举臂又望其后胯击去!
三才书生来不及出房,只好跃起避过,由于他内腑受伤匪浅,不敢再妄用真力穿瓦而出,是以依然落地,可是就在他双脚触地时,只觉一阵头眩,居然跌落地上,躺在司马琴身边,一时间不醒人事!
陈万里体内真气膨胀,一分神,真气便随之窜入四处经脉,随时都有走火入魔之可能,迫得他盘膝于地,运功将如野马脱缰的真气,纳入丹田!原来司马琴见他势危,便拼着一死,将自己之内功,注入他身上,又因为床架突断,将其震落地上,发出去的真气,不能收回,便留在陈万里体内,四处流窜!
他本想助陈万里,结果可能反而害了他,因为一个不好,轻则半身不遂,重则脉断而亡!
适才灿烂激烈的客房,此际静得如同死城!陈万里运功正紧,不敢稍动分毫,三才书生昏迷不醒,司马琴则毒气攻心而亡!
外面三才书生的三个徒弟低声的商量起来,玄天道:“咱们还是先将师父救出来吧!”
玄地道:“但师父一向不喜咱们自作主张,万一……”玄荒道:“如今情况危急,可顾不得这许多了,瞧那小子不言不动,料是在运功疗伤,正好进去解决了他!”
玄天道:“慢着,那小子狡猾,只恐有诈!”
玄荒道:“大师兄,你莫长他人志气,此刻他还有什么本事使诈?”
玄天冷哼一声:“老四,你懂得什么?你看师父是不是晕了?”他见玄荒不答,便续道:“那小子为何不杀了他?就算要运功疗伤,也不争在一时,分明是欲引咱们进去!”
玄地急问:“如此咱们怎办?那小子的武功怎会进步如斯神速?真是奇怪!”
玄天道:“说不定师父也是诈晕……”
玄荒反问:“师父诈晕有何作用?你认为师父武功不及那小子?”
玄天忙道:“愚兄可没这样说,再等一下吧!”三人没有再谈论,只好仍站在窗外监视。
三才书生因为吸了毒血之气,以及司马琴临死以左掌发出掌风之蛇毒,加上内伤,因此晕倒,但他到底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虽然晕迷,内息仍不停,约莫过了顿饭工夫便慢慢苏醒过来。
他醒来后,见到房内的情况,登时呆了一呆,半晌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下慢慢站起来,可他一动脑袋又一阵晕眩,心头一惊,道:“莫非我中了蛇毒?”当下忙盘膝于地,运功迫毒。
窗外玄天等三人又一阵奇怪,玄荒道:“你们两位不进去救师父,小弟自己去!”
玄天和玄地恐为他争去功劳,不约而同拦在他身前,玄荒讶然遒:“两位师兄欲叛师门?”
玄天斥道:“老四你胡说什么?咱们份属同门,自当共同进退,万一师父怪责下来,也可互相分担!”
玄荒道:“是呀,小弟只想问两位师兄一句话,到底是不是立即进去救师父?”玄天玄地两人互相换了一个眼色,想不到推搪之理由,只好应是。
三人一齐来至房门口,那门窄小,怎可容他们三人一同进去?
玄天干咳一声,道:“愚兄先进,两位贤弟随后进来!”
玄地、玄荒自然不加反对,玄天先看一看房内情景,三才书生和陈万里都如石像,不能动弹,他在三才书生门下最久,学到奸诈之外,更因三才书生喜怒无,手段狠毒,而造成性格谨慎,遇事三思而行,是故首先长长吸了一口气,不料一吸腥风由鼻孔贯入,脑袋一阵晕眩,双脚虚浮,竟然倒在玄地和玄荒身上!
玄荒吃了一惊,急道:“大师兄,你觉得怎样?”
玄天颤声道:“房内有毒!”此言一出,玄地和玄荒连忙拉着他退开!
玄地问道:“大师兄,是谁施的毒?”
“我怎知道?”玄天惊魂稍定,颤声道:“房里腥得很!快再退后!”他自己的生命要紧,哪还管得了师父!
原来三才书生正在迫毒,他坐近窗门,因为玄天吸气时,便将毒气吸进体内,幸而不是直接受害,休息一会便没事。
陈万里将经脉中的真气全收集于一起,可是却没法进入丹田,只在“气海穴”一带打滚,他已全力施为,累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松懈,恐怕真气散开,再也没法收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又过了顿饭工夫,玄天三人正欲再冒险进房,忽见三才书生慢慢站了起来,三人齐声欢呼:“师父神功盖世,天下无敌!”
三才书生心头气怒,表面上却不动声息,慢慢向陈万里走过去,陈万里体内那股真气滚腾越急,眼看只须再过片刻,便控制不住,三才书生站在自己身前,他根本不知道!
三才书生见他毫无动静,心头暗喜:“小子,饶得你天生异禀,今日也得教你死在区区掌下!”当下举起掌来,忽然一个念头闪上脑海:“万一这小子使诈,区区岂非阴沟里翻船?”心念一动,双掌护在心头,却举起右脚望陈万里的小腹踢去!
“蓬!”三才书生那一脚结结实实踢在陈万里身上,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而陈万里却如皮球般被踢飞!
原来三才书生那一脚正好踢在陈万里的“气海穴”上那里,正是真气集结之地,他只觉一股大力反震过来,脚趾骨固然断了两根,一条大腿也被震麻,不由自主向后弹退!
陈万里正在万分紧急之处,忽觉“气海穴”传来一股外力,将该处的真气震入丹田,刹那间,通体舒畅,精神奕奕,体力更胜从前!他身子在半空时,脑袋已经清醒,当下右掌向后轻轻一按,借力移开三尺,一曲腰身子已由窗子射出去!
三才书生单足弹跳出房,喝道:“你们三个饭桶,还不快给为师追!”玄天三人立即冲出走廊,跃出围墙,三才书生则自另一端走廊跳去,至后花园,单足跳上屋顶,踮脚瞻望,哪里还有陈万里踪影?他恨得牙痒痒的,喝道:“回城去吧!”
× × ×
当三才书生师徒离开约莫半炷香工夫,竹林小馆外又出现一道人影,人影翻墙进内,却是陈万里!陈万里先晃亮火摺子,慢慢走进客房,只见地上仍躺着司马琴和玄洪的尸体,三才书生凉薄,竟不替自己的徒弟收尸!
陈万里见司马琴浑身皮肉泛着黑光,双眼睁得老大,心头恻然,呆呆地望着他,心中暗道:“前辈瞑目,晚辈一定替你报仇!”
他长身吹熄火摺子,用床上的被子卷起司马琴的尸体,将之扛出竹林外,找了一块清静的地方将司马琴埋了。待他堆好了坟,天已亮了。
陈万里再返竹林小馆,找了笔墨,用木牌写了块坟碑,再留下一信与竺红姑,然后扛了玄洪的尸体离开……
× × ×
郑州城的群豪仍未散去,不过热情已不如往昔,他们仍聚在观龙酒楼饮酒作乐,高谈阔论。陈万里没精打采地回城,冷不防被人拉住,一抬头,却原来是马飞:“嘿,辛兄,昨晚你匆匆去何处?害马某自斟自饮,好生没趣!来来,今日我作东回请你一顿!”说着便拉他上观龙酒楼。
陈万里有点身不由己,被他拉上二楼,马飞道:“此处人员杂一点,反倒清静,楼上那些人的嘴脸,我一看便吃不下咽!”他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拉着陈万里坐下,高声将小二唤来。
“辛兄想吃些什么?”马飞十分热情,“随便叫,昨晚马某赢了五十两银子够你喝的!”
陈万里因司马琴之死,心情愀然不乐,强笑道:“就随马兄主意吧!”
“那马某就不客气了”马飞一口气点了五个菜,补加两壶酒,转头问道:“辛兄似有心事?”
陈万里叹了一口气:“司马前辈死了。”
马飞一怔:“就是昨晚那个琴痴?他是让三才书生打死的?”
“论真实本领,三才书生未必能打得死他!”陈万里将经过略说了一遍,最后道:“实不相瞒,小弟姓陈,不姓辛……咳咳,因为小弟另有苦衷,请谅!”
马飞又是一怔,随即笑道:“哈,姓名不过是个记号罢了,我认识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姓!还有何打紧?以后马某还是称你辛兄。”
“马兄快人快语,豪气过人。”
小二将酒菜端上来,陈万里道:“马兄与他们不同道,为何来这里凑兴?”
马飞叹了一口气:“我这个人的脾性,连我自己也闹得不清楚,到底是何原因!我既看不起世人,但又喜欢看热闹,说真的是希望看他们栽跟斗、吃瘪!”
陈万里大笑,举杯道:“小弟敬你一杯!”
马飞一饮而尽,问:“辛兄打算去何处?”
陈万里酸涩地一笑:“去何处对小弟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兴之所至,随遇而安吧!马兄,你最近可曾见过祺痴竺红姑么?”
马飞刚摇摇头,便闻楼梯“砰砰”地响着,两人转头望去,见几个黑衣大汉由楼下走上来,又转上三楼。马飞眉头一皱:“这是万圣谷的人!”
陈万里问:“马兄怎又为这等闲事挂怀?”
马飞笑道:“说得有理!辛兄,马某见你满怀心事,有心带你去一处地方……”
陈万里哦了一声:“未知马兄有何好去处?”
马飞一字一顿:“万花楼!”
陈万里一怔,淡淡一笑:“小弟向不涉足青楼!”
马飞瞪了他一眼道:“难道你以为马某也是寻芳客?我看你心中有事,想带你去那里走一趟,看看三才书生是否仍在那里,顺便查一查棋痴的下落!”
陈万里目光一亮,道:“此事颇为危险,马兄犯不着去冒险!”话音刚落,又传来一阵楼梯的响声,两人转头望去,只见韩全坤阴险的脸孔,透着焦虑的神情,带着手下匆匆下楼而去。两人对望一眼,下面又传来一阵马嘶声,接着便见万圣谷等人乘马而去!
马飞低声道:“莫非他们欲去白云寺?”
陈万里摇头道:“看来不大像,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般!”
马飞一笑:“那就是栽跟斗了!万圣谷这几年来,气焰迫人,是该受点挫折!嗯,刚才咱们说到何处?你不让马某冒险?告诉你,马某一向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计后果,何况你我一见投缘,如你要去,马某也非去不可!”
陈万里甚是感动,道:“得知己如马兄,死而无憾,好吧,咱们今晚一齐去万花楼!”
两人饱餐之后,携手下楼,陈万里说:“马兄稍候,待小弟到成衣店买两套衣裤!”
马飞仍陪着他,陈万里特意买了一套紧身劲装和一件外衣,方便晚上行事,就在他试衣时,几匹骏马驮着几位满头大汗,神态疲累的汉子,往城中驰去。马飞嘀咕一声:“好像是五行门的人,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只可惜刚才自告奋勇要带陈万里去夜探万花楼,只好忍住。
陈万里出店问道:“刚才似有马匹经过?”
马飞已截口道:“不错,是五行门的人,好像发生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万圣谷有事,五行门也有?”陈万里眉头一皱,道:“咱们还是少管这种闲事吧!”
马飞干涩地道:“是极……不过反正如今尚有时间,何不到观龙酒楼那边看看!”陈万里知道不让他去,他终不会放心,便一笑答应。
未几,便见数十骑人马,由观龙酒楼那方向往这边驰来,定睛一望,正是五行门的人!马飞叫了起来 “哈,瞧他们似乎要离开,快走!”他拉着陈万里,迈开步伐,一口气走到观龙酒楼。
一上楼,只见上面武林人纷纷结账下楼,马飞截住一个中年汉子,道:“洪兄,因何去得匆匆?”
那汉子外号“飞豹子”洪百川,向在关中一带活动,是个独行剧盗,不过他有例不在中原做案,所以至此毫无畏惧,当下他笑道:“他们都要走,小弟还留下作甚?”
马飞将他拉到一边,道:“他们又因何事急于离开?”
洪百川低声道:“听说万圣谷和五行老巢,都遭人袭击,是故他们一离开,其他人亦人心惶惶,急于回去!”
马飞讶然问道:“是谁吃了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据说是一批不明来历的蒙面人,闻说武功既高且诡异!”洪百川笑道:“你同我是寡人,自然不用怕,马兄莫非另有打算?”
马飞哈哈笑道:“马某向来只会凑热闹,岂有打算?”他向洪百川拱拱手,便与陈万里回客栈。
马飞知道结果后,果然“心境平静”,绝不再提此事。两人运功调息,养足精神,准备晚上去万花楼!
刚交亥时,正是万花楼最热闹的时候,一进去便听到悠扬的丝竹声,和喧呼的调笑声,一个鸨母迎上来,挤出生硬的笑容问道:“两位大爷可有相熟的姑娘?”
马飞虽然不是常客,但对此亦不陌生,不如陈万里之局促不安,大方地道:“就请妈妈介绍两个!只怕如今都只剩下些残花败柳!”
鸨母忙道:“大爷说哪里话?谁不知咱万花楼美女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小胡,带两位大爷到东楼,小珍和明珠正好有空!”
一个扎绿头巾的龟奴忙带他们进去,陈万里初次到这种地方,一切以马飞马首是瞻,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那龟奴带他们到东面那座小楼,登上二楼问道:“两位大爷是要做一道还是分开?”
马飞道:“一道热闹!”
龟奴吆喝道:“小珍、明珠出来迎客!”
走廊两旁各有四间房,左面头二间的门霍地打开,开门的却是侍婢,龟奴道:“两位大爷要一道欢乐!”
头房里传来一个呖呖莺声:“如此便请到奴家房中来吧!”龟奴立即肃手请进。
马飞与陈万里进里,见里面一厅一房,那厅颇为宽阔,有几有桌,墙角窗口上还放着一瓶花,陈万里一进房鼻子便闻到一股软软的香气,感觉怪怪的,分不开是舒适还是不舒适!
那勾栏小珍,人如其名,年刚及笄,又娇小玲珑,可是却甚世故,见马飞豪气,知道他花得起钱,便首先招呼他。
不料马飞反将她推给陈万里。只听他对小珍道:“你还是招呼辛爷吧!”
陈万里因为戴着人皮面具,一张脸看来死气沉沉,因此,小珍心中不大乐意,却又不便拒绝,便勉强依在他身旁坐下。
明珠年纪看来较大,身材亦较高大,颇合马飞胃口,于是四人分坐下。
明珠递过了茶,归座后问“两位大爷好生面生,似是头遭来小院!”
“说得不错,我们是闻名而来的!”马飞点头回答,又问道:“姑娘在此已有多久?”
明珠娇嗔道:“这问题好生难答,大爷您换过题目吧!”
马飞道:“有何难答,一年就是一年,三年就是三年,十年就是十年,不外开个腔而已!”
明珠伸手去他后背擂了两下,撒娇道:“死人,你嘴上怎生这般缺德?奴家若做十年,岂不已是七老八十?”
马飞大笑。小珍道:“明珠姐来了年余!”
陈万里接问:“那姑娘呢?”
小珍浅浅一笑,道:“奴家只来半年多!”说着龟奴已将酒菜送上来,两个勾栏连忙斟酒:“两位大爷请干杯!”
马飞与陈万里因酒盏小,都一口喝干,马飞见小珍杯中尚余一半,不悦地道:“你不是说干杯么?为何出尔反尔?快喝吧,要不,可要再罚你三杯!”
“奴家不胜酒力,请大爷见谅!”小珍楚楚可怜。
陈万里觉得无必要强人所难,谁知马飞坚持要她喝,小珍却不过,只好将杯中酒喝干,马飞向他打了个眼色,陈万里会意,干咳一声,道:“两位姐姐对万花楼一切自然都了如指掌!”
明珠眼角瞟了他一下,笑问道:“辛爷所指何事?”她这句话也令陈万里难以回答。马飞干咳一声,道:“咱听人说,贵楼最近来了一批喜欢玩蛇的人,可有此事?”
明珠咯咯娇笑道:“姐儿最怕蛇虫鼠蚁,若有这种人,怎会受欢迎,未知大爷自何处听来的谣言?”
小珍也笑道:“敢情两位大爷也怕蛇!”
“谁不怕蛇?”陈万里又将三才书生的外貌描述了一番,问道:“此人可曾来过?”
小珍和明珠交换了一下眼色,一齐摇头,谓不曾见过。马飞将她俩的举止都瞧在眼中,禁不住寒声道:“但却是大爷我亲眼见到的!”
小珍一怔,神色颇为尴尬,但明珠道:“奴家不敢说大爷看错,不过贱姐妹,事实未曾见过!”
马飞一瞪眼道:“可是真的?”
小珍有点惊恐地道:“真的!万花楼共有七十个姑娘,谁知他找谁陪?而且每天有这许多客,咱又怎会知道?”
陈万里和颜悦色地道:“两位姐姐也不曾听人言及?”
明珠摇头反问:“两位大爷跟那人有仇?”
陈万里道:“咱们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最近好像当上白蛇教的教主,所以动了好奇之心问一问。”
明珠道:“原来如此,下次贱姐妹替您留意就是!”
马飞冷哼一声:“屁话!如果咱们不来,你留意有个屁用!”
明珠撒娇道:“大爷,你说话好粗鲁,嗯,菜凉了,奴家再敬你一杯!”
陈万里怕马飞鲁莽,反而坏了事,忙向他打眼色,道:“对,咱们边吃边谈!小珍姑娘,你唱阕小曲助助兴!”
明珠向小珍一呶嘴,笑道:“辛爷可找对了人,咱小珍妹,声如出谷黄莺,保证令大爷们绕梁三日,吃肉而不知其味!”
小珍捧出瑶琴,自弹自唱,果然呖呖莺声,婉转动听,一曲既终,陈万里首先鼓掌,这当儿他已渐适应,不如刚才局促不安。
马飞长身道:“大爷下楼一下。”
一位侍婢忙道:“茅厕在楼下,大爷要不要灯笼?”马飞道:“不必了!”言毕闪身出去。
陈万里知道他去侦察,便缠住小珍和明珠。明珠问道:“大爷是要留宿,还是只来饮酒听歌?”
陈万里脸上一热,幸而戴着人皮面具,不虞被人发现,当下心念一转,道:“两者皆可,就怕小珍姐姐不肯!”小珍垂首道:“咱们出来抛头露面的,还能作得主么?只盼大爷怜惜!”
陈万里心头一荡,忙道:“等马爷回来再说吧!”
明珠忽道:“马爷去了这许久,怎还没回来?莫不是天黑摔下茅坑吧!”说着已变成掩口葫芦,笑得前仰后俯。
陈万里心头一沉,暗中计算一下,马飞已去了许久,不由替他担忧起来:“莫非三才书生真的就在此处,马兄遇险了?”
耳畔却听小珍道:“不如找人去看看!”明珠笑得更响:“傻妹子,愚姐与你说笑!”
陈万里道:“是的,他这么大个人,又没喝醉,怎会跌下去?待会儿自会回来!”
明珠道:“辛爷,奴家说句大胆的话,您与马兄似非来寻乐的!”
陈万里忖道:“这婆娘城府好深!”脸上挤出笑容反问:“咱们不是来寻乐,难道是来讨苦吃?”
明珠咯咯娇笑道:“辛爷真会说笑!不来寻乐,也未必是来讨苦吃,说不定你们另有目的!”
陈万里含笑问道:“依你看,咱们又有何目的?”
“寻那个白蛇教教主!对啦,是寻仇!”
“错了!在下不是江湖人,又怎会与人结仇?不过……假如有机会认识他,在下倒想向他要点药!因为在下向在湘西一带做买卖,那里蛇多,能够预备点药,总较安全!”
说着房门推开,马飞已经回来,陈万里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小珍笑道:“刚才咱们还担心你跌落茅坑!”
除万里问道:“明珠和小珍姑娘问咱是否在此宿夜?”
马飞哈哈笑道:“既然美人肯垂青,岂有反对之理?叫妈妈先来算账!”一位侍婢应声而去。
马飞乘机向陈万里打了个眼色,表示有苗头。陈万里心里既忧又喜,喜则有三才书生的消息,忧者未知等下如何应付下一个场面!
未几马飞跟鸨母讲好价钱,陈万里付了账,马飞便拉着明珠到邻房去,侍婢捧上兰汤侍候陈万里。陈万里不曾遇到这种场合,浑身不自在,只好草草洗净。侍婢讨了赏钱出去,陈万里硬着头皮,走进房内。
只见房中烧着一炉薰香,床前垂着帐子,里面隐约躺着一个人。陈万里一进去,小珍便曳起帐子,娇羞地道:“爷,您洗好了,把灯吹熄吧!”
陈万里将桌上的油灯吹熄,只觉天地为之一静,时已交子时,万花楼已由绚灿归于平静,他一颗心怦怦乱跳,撩帐坐在床缘,慢慢脱着靴子。
小珍提起上身,倚着他臂膀,呵气如兰地道:“爷,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陈万里嗯了一声,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会在此卖身?”
“千篇一律的原因,爷何必问?”小珍轻叹一声:“你怎还不上床?”
陈万里咬咬牙,心中暗道:“上床就上床,难道她还会吃掉我不成?”当下跨上床,小珍连忙挪开身子,让他躺下。
“什么千篇一律的原因?哦,是卖身葬父?”
小珍幽幽地道:“我爹在我三岁时就死了,我娘后来改嫁一个屠夫,也就是我后父,他欠了人家一大笔赌账,最后将我卖到这里来!”
“要多久才能还得了债?”
小珍凄凄一笑:“说是十年。嘿,十年?只怕再过五年便没人要了!”
“你可以从良!”
小珍在他身边,道:“从良,从谁?大爷若是肯要奴家的,奴家替你做牛做马,绝不计较!”
陈万里嗫嚅地道:“不知你卖身多少钱?”
“五百两白银,照日子扣,大概还剩四百余两吧!”小珍又幽幽地一叹:“奴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罢了,别提了!”小珍伸手过去替陈万里宽衣。
陈万里忙伸手将她玉掌握住,道:“别急,你是哪里人氏?”
“奴家原籍登封,离此不足二百里!爷,你怎样啦,你若肯让奴跟你的,我绝不回家,免得受后父打骂!”
话音刚落,陈万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猫叫声。小珍讶然道:“这猫儿的叫声,怎地这般怪?”
陈万里知道这是马飞所扮,便低声道:“小珍姑娘,你别张声,有人问你,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我出去看看!”
“爷,到底有什么事?”
陈万里一边穿靴,一边道:“你乖,我便带你离开这里!我再问你,刚才我问的那个白蛇教教主,是否住在这里?
小珍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颤声道:“爷,你真要去找他?那人很可怕,而且他带来了许多手下,都是凶神恶煞的……你真的肯带我离开?”
陈万里已穿好靴子,道:“我既然答应你,自然会尽力做到,不过却要看时机!”言毕他抛下外衣,只穿黑色劲装转身欲行。
小珍忽然道:“他们在西楼的地窑里!”
陈万里转身问道:“如何进去?”
“入口在楼下万字楼头房里,不过可能有人把守!”
陈万里谢了一声,便开门出去。马飞早已守在外面,一见面便低声道:“刚才我下楼见到白蛇教的人在西面楼那边,可是我走过去时,却又失去其踪影!”
“我问过小珍,她说他们在西楼地窑里!”
“你解决了她吗?”
除万里吃了一惊,反问:“马兄将那勾栏杀了?”
“别紧张,马某犯不着杀她,只封了她的睡穴,让她一觉睡到天亮!”马飞微微一笑道。
两人下了楼,只见周围寂静,四栋小楼已为黑暗所吞噬,只有两盏灯亮着。马飞在前引路,一直至西楼外,他抽出一柄小刀,伸进门缝里,轻轻撬动门闩。
不一阵门闩被撬开,只发出一道轻微的声音,马飞轻轻推开大门,闪了进去。陈万里怕他有失,急忙跟进。
走廊一片漆黑,厢房传来鼻鼾声和嘻笑声,陈万里找到万字楼头房,向马飞示意,两人先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房内隐约传来鼻鼾声,分明有人在里面,马飞听了一阵,低声在陈万里耳畔道:“共有三个男人,不用担心,马某的飞刀可起作用!”
陈万里亦附在他耳边道:“小弟不怕人,只怕蛇!黑暗中看不清楚,甚是危险!”
马飞道:“但此险却非冒不可!”他重新用小刀伸进门缝撬动。由于恐怕惊醒房中人,故而格外小心,弄了顿饭工夫,才将木门撬开。
陈万里在其耳边道:“小弟先推门进去,你随后!”马飞抽出三柄小飞刀在手,陈万里一掌拍开房门便飞身进去。房门被撞开,床上的三个汉子才相继醒来。陈万里一掌护胸,标前几步,另一掌将窗子震开。
微弱的星月光辉映进房里,马飞已如出柙猛虎,向大床扑去,他人未至,已首先将三柄飞刀抛出!
那三个汉子也非弱者,三柄飞刀分取三人,只射中最外面那个,另外两个一滚身已跳下床,发出尖叫!
陈万里早已转身过来,抽刀向一个汉子斩去,沉声道:“投降便饶你不死!”那大汉赤手空拳,狼狈地闪开,但陈万里单刀一挽,“唰唰”两刀,已将其迫至墙角。不料那人依然负隅抵抗!
与此同时,马飞亦缠上另一个大汉,两人都不用兵刃,但马飞拳头又沉又疾,将那大汉迫得连连后退,终于退至床前,忽听床上那负伤的大汉唿哨一声!
马飞心知不妙,又连击两拳,说时迟,那时快,床底下已窜出几条蛇来,马飞眼尖,急忙飞身后退,同时道:“辛兄小心!”说话间他又抽出三柄小飞刀,脱手望地上的毒蛇射去。
三柄飞刀又只射中一条蛇,其他的蛇儿,分头向马飞和陈万里游去。陈万里心知危急,手下再不留情,单刀虚晃一招,将对方的视线引开,左拳已沉沉地击在其小腹上!那汉子立即弯下腰去,陈万里顺势加上一刀,脚尖一蹬,飞将起来。
陈万里刚跃起,地上的蛇儿亦跟着爬至,真是险至极点!他身在半空,游目一瞥,斜飞落在一张几上,再借力跃上床,反手一刀拍出,正中畏缩在床边那大汉的后脑上,那汉子身子一转,倒在床前地上。
陈万里一弯腰,将那右胸中飞刀的大汉抓起来,刀锋架在他喉管上,沉声道:“快将蛇儿停下来!”
那汉子在这种情况下,怎敢不遵令!他艰辛地撮唇唿哨,这次哨声与上次有极大分别,那些蛇儿闻哨,立即停止攻击,集中在一起,缓缓向床底游去!
马飞道:“老弟,还是你行!他为了杜绝后患,又发出几柄飞刀,射向地上的毒蛇,那些蛇儿听了哨声之后,无精打采,行动迟缓,竟悉被射杀。
马飞拍拍双手,走前将飞刀收起,用干净的纸,逐柄揩拭干净。陈万里威胁那汉子:“快说,三才书生在何处?他来此有何目的?”
那汉子喘着气道:“教主在地窑里……不过入口之内不但有人把守,而且还有许多毒蛇……你们进不去的!”
马飞喝道:“咱们进不进得去,是咱们的事,不用你担心,你只须答话!”
陈万里冷冷地道:“你还未说出,你们来此原因!”一顿,又再加问一句:“三才书生几时才当上白蛇教主?白小龙为何肯让位?”
“白教……白堂主打不过他,只好让位……三才教主才当了两个多月的教主……他带咱们来这里是……为了监视白云寺争夺千年朱果的群雄。”
陈万里一怔,忙问:“为何要监视他们?他自己为何不抢?”
那汉子期期艾艾地道:“因为白云寺根本没有什么千年朱果树!”
陈万里又再一怔,马飞已跳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头发,道:“你们为何知道?”
“因为,因为这消息是咱们散播出去的……大爷请饶命!”那汉子痛得直龇牙。
陈万里接问一句:“是三才书生叫你们散播谣言的?”
“是……他当教主之后,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
“他目的何在?”
“小的不知道!”那汉子怕陈万里不相信,忙又道:“这是真的,小的可发誓!”
“算了!”马飞道:“三才书生当教主之后,还跟什么人来往和联系?”他见那汉子摇头,再问,“五行门和方圣谷被人偷袭,是否你们干的?”
“小的真的不知道!咱们私下也在议论,为何要散播朱果树的谣言!”
马飞转头道:“老弟,看来此事九成与三才书生有关!”
陈万里却问另一个问题:“棋痴竺红姑是不是落在你们手中?”
“前几天她曾经在街上现身,教训了两位竺堂主,但后来三才教主闻报赶去,不知如何她竟然溜掉了!”
“只她一个人现身?”
那汉子道:“这则不是,她还带了几位侍婢,但全部离开,后来教主下令咱们去城中搜索,可是却查不到蛛丝马迹,至于详细情形由于小的在此看蛇,是故不太清楚!”
马飞喝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何用?”
大汉连声饶命,陈万里见他情真,料无隐瞒,他示意止住马飞为难他,续问:“棋痴杀死了竺振成和竺振沛?”
“没有,竺堂主后来放出毒蛇,阻拦她们,所以只吃了点小亏!”
陈万里封了他的晕穴,再在其身上飞刀四周的六道封住,然后拔出刀来。马飞嘻嘻笑道:“老弟,你心肠真软,如今咱们还找不找三才书生?”
陈万里要找三才书生,乃因担心竺红姑落在其手中,如今既知她不在,心愿已了,自然不想再留下来,当下道:“咱们走吧!”
马飞亦无异议,不料当他俩由窗口跃出之后,却发现两道黑影,迎面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