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死神谕

 

2021-05-03 11:25:0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银喇嘛有权决定神佛对他暗示的任何事情，他对宫中的喇嘛们说：“天降神谕，着我再找一人，要他在神山再走十三圈，不吃不喝，像卓书大王一样，他也是神谕保护的人。如今我们着他去走神山，我是神宫的喇嘛，我要亲自选十三位喇嘛，陪他走完神山。有神护佑，他也能走完十三圈。”
　　神宫的喇嘛一向不满卓书对于神宫的不敬，此时听说有人再来走神山，都是欢呼。银喇嘛叫道：“看哪，他就是神谕的人！”
　　莫奴生走出来。
　　人们都不认得他，也不知他是谁，但人能走神山，毕竟是大典一般的庄严，银喇嘛带头来祝愿，喇嘛们一个个来祝福他，祝他早日走完神山。


　　喇嘛们身着盛装，扛着大号，拿着法器，全都成行，向神山进发。一路上，早有耳报神报与人，帐篷内的风讯儿最快，飞骑传来传去都是一个大喜讯：有人要再走神山了！当下便扔掉所有的活计，跟着那做法事的喇嘛，去看这最幸福的人走神山。
　　几年前了，是几年前卓书公子走了神山，得神启示做了吐蕃王？如今这人是谁？他那么庄严地坐在马上，看着众人，一声也不响。他是谁？他是神的儿子吗？他能走下十三圈，不吃不喝，也最终不死吗？那么他会像卓书大王一样，做一个全吐蕃最受尊敬的人吗？
　　人们指指点点望着莫奴生。
　　走神山的消息不翼而飞，莫奴生身后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多。常常想去走神山的人也愿意与极有福祉的人一起走，从前与卓书大王一起走神山的人多兴奋啊，他们几年来一直是最幸福的人，人们一谈起那一次走神山，便眉飞色舞。又有人要走神山了，说不定他是继卓书大王以后又一个神人，为什么不跟着他去？
　　人们缕缕行行跟着，跟着莫奴生去走神山。待得莫奴生过了阿里，来到了冈底斯山时，人是有万余了。
　　人们背着经石，摇着经幡，跟着那做法事的喇嘛队伍，看着莫奴生，一直向前走。
　　吐蕃人没有门户之见，他们决定，凡是能走十三圈而不进食不饮水的人，就是天下最神奇的人，他们是神派来人间的。
　　当人看到了冈底斯神山，看到了玛旁雍错时，人们都流泪了，跪下叩头，他们对神喃喃祝告着，愿神再一次对凡人显示他不凡的神谕。


　　卓书在他的宫内，他已经十几天没出宫了。
　　他忽地想到，他东征西讨，最后并没有得到什么真正的权力，他已是出征过大宋了，但没有什么收效，除了劫掠来一些东西外，还有什么？
　　他太讨厌耶律重恩，但对他也有所忌惮。他怕唐逸，如今虽说是阎可怜在他的手上，但他焦躁，非常不如意。
　　阎可怜如能雌伏在他的脚下，那他会很欣慰的。
　　他会满足他那做帝王的野心。
　　但阎可怜喜欢唐逸，并不喜欢他。就是他那一次让阎可怜在“北里之舞”之下吐露心迹，也说出她心中的意中人是唐逸，而不是他卓书。
　　他恨那个唐逸，但他无奈，奈何不了唐逸。
　　他只有折磨可心、可怜两个女孩子。
　　他正要两个女孩子再一次抚摸他。
　　这也有瘾，他如令要两个女孩子拼命用舌尖舐他，拼命用手指抚摸他，方才能入睡。两个女孩子的手很有劲儿，但得一点点在他身上揉，像是要擦到他的皮肤内去，理弄他的血液，方才能让他平复，他才会慢慢入睡。
　　忽地可心一顿，她太困了，几乎有一天一夜没入睡了。
　　卓书扯着她的头发叫道：“我杀了你！”
　　他笑说道：“可心，你一点儿都不可心，我要你可心，就得杀死你，那时我方才可心。可是我杀了你，就没得玩弄的了，我再玩弄什么才好？你说，你说啊！”
　　可心说道：“我不知道。”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流落。
　　卓书说道：“你有些委屈，觉得你受了大苦，是不是？”
　　他扯着可心的头发，说道：“我扯光了你的头发，你就可以到中原去找那个赵构了，做他尼姑庵的小姑子，那时你真的六根清净了。”
　　可心只是哭，她说不出话来。
　　卓书叫道：“可怜，你怎么不说话？你说我扯她的头发扯得好！”
　　可怜说道：“扯得好！”
　　卓书再笑道：“那也扯一扯你，你也流出泪来，方才公平！”
　　他真扯了可怜的头发，说道：“这一个可怜，怎么不是那一个可怜，如果是那一个可怜，怎么能如此可怜？”
　　可怜知他是一心图那阎可怜，但怎奈公子有意，美女无情？她低声而泣，真的落泪了。
　　卓书索然道：“真个无趣，怎么都是泪水，就没那笑靥春风满面羞的情境，真个无趣极了。”


　　正在调笑间，忽地帐外有人叫一声：“大王，有事要报。”
　　卓书听是黄绝的声音，他问道：“有外敌来侵？”
　　“不是。”
　　“有人要来杀我？”
　　“不是。”
　　卓书懒懒地说道：“那就走吧，再别来烦我。”
　　黄绝走了，再一会儿，扎嘎在外叫道：“大王，有事来报！”
　　卓书恨恨地道：“有人杀进来了？”
　　扎嘎说道：“不是，有人要走神山！”
　　卓书霍地站起来，他说道：“这很好，是谁？”
　　扎嘎说道：“大王的一个敌人，他是莫奴生！”
　　卓书忽地放声大笑，他笑罢，突地止笑，问道：“可心、可怜，你们两个说，莫奴生能走下神山吗？”
　　可心、可怜哪里知道他此时的心态，她们嗫嚅道：“他……他怎么能走下神山？”
　　卓书放声大笑，说道：“真有意思。”
　　他忽地回头，对帐外叫道：“都进来！”
　　进来的是扎嘎与黄绝，他们都是卓书最得力的首领。
　　卓书问道：“银喇嘛必是去了？”
　　扎嘎说道：“神宫的人都排成法队，送那个莫奴生去走神山。”
　　扎嘎叫道：“我们不让他去走，他是什么人，敢来我们吐蕃走神山？”
　　黄绝说道：“恐非那么简单，银喇嘛不告诉大王，便是对大王不满，他要找一个能走神山的人，便是对大王的打击。”
　　卓书站立，两目又复是炯炯，此时的他，真个是俊美非常，可心与可怜都用泪眼看他，爱慕之心由心底生出。
　　卓书说道：“我们去看看。”
　　黄绝问道：“用不用带兵去？”
　　卓书说道：“为什么不带兵？你带许多的兵士，在神山周围布下食物，放在地上，放在湖水旁，放在路上，放在石板旁，说是卓书大王为贺往年走神山，送与神佛的贡礼。你与扎嘎跟着我，我要看着莫奴生一步步走。”
　　扎嘎要走，忽地卓书再说：“带着那个阎可怜，要她看看，只有我卓书才能走下神山，别的常人休想做此奇举！”
　　马队出发了，直奔阿里，要赶在莫奴生走神山的第二天赶到，他们还来得及。
　　扎嘎非常佩服卓书，从前的他，一路上看到的是那些心诚意敬的饥民，他们并不曾带有什么好食物，如今在沿路上放好各种食物，怕莫奴生不吃？他们最着意的是，放下各种各样的酒，有从大宋带回来的佳酿，有从黑汗国购来的葡萄美酒，有吐蕃的烧酒，都装好瓶，放在路上，等着莫奴生享用。
　　他们要赶到神山，好戏要登场了。
　　一到此时，卓书的浑身也闲得不那么难受了，他的心跳得咚咚直响，血直向头上涌。他知道，他很快乐，他能很刺激。


　　银喇嘛给莫奴生以祝福，他洒水在莫奴生的头上，对他喃喃祝愿，人们在底下欢呼，他们感到了银喇嘛对于莫奴生的偏爱。他们也有些怨卓书大王了，进攻大宋两次，死了他们许多的亲人，但有什么好处呢？吐蕃仍是吐蕃，他们仍是那么穷苦，他们不愿再征战了。
　　如果原来的吐蕃王还活着，那有多好？
　　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他就是莫奴生。
　　莫奴生挥一下手，他要走了，他要沿着神山走十三圈，那是漫长的路，是卓书一步步走过的路。
　　银喇嘛对他祝毕，便着十二个喇嘛穿着麻鞋，跟他一道，随着莫奴生走神山。
　　他们是要吃东西的，只有莫奴生不吃。


　　他们走了，莫奴生走在前面，在他的身后，跟着十四个人，那是十三位喇嘛与一个女人，那女人的头上蒙着面纱。
　　莫奴生一步一叩，他的身躯很高大，比起卓书高多了，他能经得起那一步步的叩头吗？他的腰能弯得下吗？要一步步叩到十三圈，他能行吗？
　　人们跟着他，跟着走的人都木木的，他们看着莫奴生，盼望他再创奇迹。
　　第一天走了一圈多，他没有卓书走得快，但他歇息时，那个蒙着面纱的女人过来了，她对着神山祝祷许久，方才抱着那莫奴生，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入睡。
　　女人也很坚强，她一直抱着莫奴生，一开始时，莫奴生还对她喃喃说些什么，后来他忽然入睡了，那女人像是化石一般，僵直坐着，不动。
　　太阳升起来了，神山的太阳浴着那美女，她的身子像铁做的，像是石雕的，丝毫不动。莫奴生醒了，他对那女人说：“你好！”
　　女人流泪了，才看出她不是一个死人：“你好！”
　　男人也低下了头，吻了女人的额头一下，便再上路了。
　　女人也跟着，一个喇嘛看她那样子极是疲惫，便扶着她，慢慢走。
　　神山路迢迢，人难得渡。
　　莫奴生仍是一步一叩，一步一叩。到了中午，看得出，太阳的光线很毒，照在人身上，照出了津津的汗水。莫奴生一步步走得很慢，但很执着。
　　忽地有人道：“吐蕃王来了！吐蕃王来了！”
　　许多看走神山的人都回头，他们也知道只有吐蕃王才创下那一个奇迹，走神山十三圈，得到了神谕。


　　卓书带着许多兵马，下了马，他对着莫奴生走来。
　　他对莫奴生笑说道：“老朋友来了？”
　　莫奴生跪在那里，只是注目着神山，不理睬他。
　　卓书说道：“老朋友，你能走得了神山，便是福份了，我拿来了酒，请你走完了再喝一口。”
　　卓书再回头说道：“子民们，我拿来了酒，拿来了肉，拿来了粑粑，我走神山已是五年了。蒙神庇佑，我走旺运，祝莫奴生也与我一样好运！”
　　他回头命手下人把那肉与酒送与那些走神山的人。如果是常人送东西，他们会斥责他的，但这人不是常人，他就是神山护佑的唯一一人，他得了神谕，你怎么能不听他的？
　　他们接过了酒肉，他们愿意像莫奴生一样不吃不喝，但他们是平常人，只有一具血肉之躯。
　　卓书回头，对着那个阎可怜说道：“可怜姑娘，你看，他就是唐青青的意中人，你可以告诉他唐青青在哪里。”
　　阎可怜是女人，她的心细，她看得出，莫奴生的背抖了一下。她说道：“唐青青回去了，唐逸公子用我换了她，让她回到了蜀中，还有两个孩子也回去了，她们如今可都很好。”
　　莫奴生吐了一口长气。他如今更不必挂念唐青青了，他要好好走一走神山。
　　卓书笑说道：“为的是告诉你这一个喜讯，我才着急赶来。我怕你不信我，特地要阎可怜姑娘来的，她原来是唐逸公子的人，如今在我这里暂住，你总该相信了吧？”
　　莫奴生不语，他再爬起来，向前走一步，一叩头。
　　卓书说道：“据我所知，你们黑汗人原来不信这一套的，怎么也来吐蕃的神山一走？”
　　银喇嘛说道：“大王，走神山原是十分庄严的仪式，你不能拦着莫公子走神山。”
　　卓书看着银喇嘛，知道神宫不想让自己再在吐蕃专横，方才有此一举的。他冷冷道：“活佛要莫奴生走这神山，可他不是吐蕃人。”
　　银喇嘛说道：“他是不是吐蕃人能怎么样？我要他走神山，就是看神的谕示是不是对外人也很有效。”
　　卓书心恨不已，心知他是想拿一个外人来破解他的神奇。如果一个外人也能轻易走完了神山，卓书大王也不必再做什么大王了。
　　此事的用意心照不宣。
　　银喇嘛说道：“卓书大王，你的酒与肉，在神山对于神佛是一个亵渎。”
　　卓书哈哈大笑，说道：“那有什么？神佛也吃酒肉，你不必着急此事，你不愿意，别看它好了。”
　　银喇嘛也知他用意，要破坏莫奴生的心志，他一叹说道：“大王，你用尽了心机，怕对你自己也无好处。”
　　卓书冷笑。


　　这里，莫奴生再叩头向前走了，他再也不愿意听卓书的话了，他只知道，唐青青是受够了苦，卓书害了她，卓书害了她！
　　两个孩子呢？
　　他看着阎可怜，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没有说出来。看来那是真的，青青受了苦，耶律重恩没有说谎！
　　他要报仇，他要卓书做大王的神话破产！
　　一步一叩首。


　　看着远去的莫奴生，扎嘎问道：“大王，他能走下来吗？”
　　卓书阴沉着脸，说道：“能，世上唯一在此事上能与我抗衡的人，不是唐逸，不是段謇，不是耶律重恩，而是这个莫奴生！”
　　风吹起来了，玛旁雍错的湖水闪着金光，神山分外肃穆，卓书也打了一个冷噤，此次来，他一点儿对神的敬意也没有，莫非神也不护佑他？
　　他匆匆说道：“我们下去吧，在路上等着他，他只走了两圈多，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
　　他回头看着阎可怜，说道：“可怜姑娘，谢谢你。”
　　阎可怜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头说道：“我只是说了实话。”
　　所有的人看着渐渐远去的莫奴生一行，他们只有十三人了，得再走十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