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王若愚重新出现在破窗口。
屋中一切依旧,松明依然明亮噼剥作响,那根蜡烛也幽光荧然。
只是,大统铺上,他的包裹不见了。
“混蛋!”他咒骂,跳窗而入:“岂有此理,怎么如此恶劣,把包裹弄走了?”
难怪他咒骂,只有贼和鼠窃,才会顺手牵羊,把对手的包裹弄走。他的换洗衣裤全在包裹内,目下浑身湿透,没有干衣裤更换,长夜漫漫,委实难熬。幸好百宝囊还在身上,重要物品与财物并没丢失。
四具尸体仍在,但面具皆被取掉,衣裤也撕破了,女鬼怪的裸露胸膛,暴露在火光下颇为刺目。
显然曾经被人如此查验,撕衣的用意,可能是查看身上的特征,以便分辨身分,查验的人是行家,连女人也不放过。
“这混蛋可恶,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恨恨地一跺脚,向门外走。
门外,有人急冲而入。
“他娘的……”他粗话出口,突又急止:“我这里成了旅店,进进出出你来我去,今晚哪能安睡?真是岂有此理,太过分了。”
冲入的人,是那位相当神秘的张小姐,后面是两个侍女。三个穿白衣裙的少女,被大雨一淋,这光景真够瞧的,瞥一眼便令人想入非非,那玲珑透凸的美好胴体,会让正常的大男人失去理智。
他并没失去理智,盯着张小姐大发牢骚。
“你……你在这里……”张小姐抹掉脸上的雨水,凤目中冷电湛湛,怒容颇为慑人,指着裸露酥胸的女尸厉声问:“你真该死……你……”
一声剑吟,晶芒刺目的宝剑出鞘。剑晶亮有如一泓秋水,反映着松明的火光,像闪动的火焰,似乎剑本身也在跃然欲动,好一把威力可以绝壁穿铜的神物。
王若愚心中一惊,立即神功默运准备应变。他知道这位姓张的美少女,已收服了飞龙剑客和神刀天殛,派飞龙剑客找他、用意也是要把他当奴才使唤。
大名鼎鼎的飞龙剑客,一照面便栽在那位叫小春的侍女手中。
飞龙剑客曾经向他透露了口风:那叫小春的侍女会妖术;会控制对手心神的秘技。
他并不怕妖术,但将这些女人看成劲敌。
“我在这里睡觉,有什么不对吗?”女尸在他身后,他怎知少女因女尸而发怒?因此毫无愧色,神态轻松:“你要鸠占鹊巢?只要你客气,我会奉让的。”
“你……你为何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张小姐用剑向他一指,像发怒的女皇。
“我做伤天害理的事?你怎么胡说八道……”
一声怒叱,剑吐出凛冽的电光,剑气迸发,传出像是云天深处传来的隐隐殷雷声。剑上注入了神奇的内劲,驱发出凛冽的彻骨剑气。
面对一个一剑便击败电剑公子的对手,张小姐用上神奇内功理所当然。
王若愚吃了一惊,远在丈外,剑一动便感到剑气压体,剑吐出更是见光不见影,速度之快无与伦比,这一剑似乎存心要他的命呢!
他左手一拂,疾退八尺。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他脱手拂出的匕首,在对方的剑尖前震裂成碎片。
他疾退的身形不等稳下,立即重回原地,手杖一伸,精确无比地格住剑脊,左手一掌反拂,掌背拂向对方白嫩的粉颊。
“你可恶!”掌拂出声亦同发。
这一掌如果拂中粉颊,很可能肿起三五天,也可能指甲拂伤粉颊破相。
剑身一转,剑锋立将手杖削断,剑靶上抬,靶端的云头猛撞他的手肘,反应之快,惊世骇俗。
他不敢不收手,手闪电似的后收,手指一抄,抓住了云头的剑穗。
剑光一闪,剑锋近颈。
他向下一挫,微风起处,最近那枝松明倏然熄灭。
“咦!”张小姐一剑落空,讶然惊呼。
两侍女冲出,超越。
屋中空空,王若愚不见了。两侍女怔在一旁,用目光在各处搜视。
“又被他逃悼了。”侍女小春打一冷战:“这……这怎么可能?”
“他会遁术。”张小姐咬牙切齿:“他修为如此高深,为何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大统铺零乱地堆放着不少杂物,有强盗们所使用的破烂棉被、衣衫,因走得匆忙,来不及带走。其实也用不着带走,日后他们会回来的。
床最近后端的杂物中,站起穿了深灰色夜行衣,浑身是水,脸上蒙了黑巾的人。
夜行衣虽则也是紧身衣,与扮鬼怪的男女们,所穿的紧身有如裸体的有伸缩性贴身衣不同,但淋了雨之后,如果是女性,同样曲线毕露。
没错,是女人,剑系在背上,轻灵地跃下来。
侍女小春一闪即至,剑已伸出。
“他穿窗走了。”女人指指窗户:“快得不可思议,我在远处,旁观者清,但只看到模糊的形影一闪即逝。也许,这就是遁术了。”
“你是……”张小姐沉声问。
女人拉下蒙面巾,顺手纳入怀中。
“是你,寒梅。”张小姐冷冷一笑:“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本来是找他的。”寒梅脸一红。
“找他?哪一个他?”
“王若愚,我和他有一段过节未了。”
“你算了吧!你是他的敌手。他在这里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是女人,你还敢找他算过节?不怕与这个女人同样悲惨下场?”
“哦!你以为是他所为?”
“不是吗?”
“不是!”寒梅摇头:“这些打扮怪异的人,如何死的我不知道。但剥除他们衣物检查的人,是九宫山七雄的人所为。”
“哦!你……”
“我来时,他与电剑公子在这里交手。九宫山七雄来了五个人,乘雷声冲入。他见机出窗走了,电剑公子骤不及防被擒。那些人逐一查验这四具男女尸体,希望找出身分特征以资辨识,没有人认识尸体的来历,失望地带走了电剑公子。”
“咦!你目击……”
“我仅目击他和电剑公子交手以后的经过。”寒梅为自己的目击经过解释,表示不知交手以前的事:“其实我并非有意来找他的。今晚各处都有袭击,黑夜中谁也弄不清袭击的人是谁。”
“对,我的人多,有三个黑影曾经闯入。我是追那些人而来的,没想到……”
“我发现一个人入侵,飞匕贯入所睡的床。我以为是他,所以来这里向他问罪。岂知刚潜入,后面便冲入五个人,擒电剑公子的人使用单刀,劲道十分可怕,武功比电剑公子高明多多,一照面便擒住了他。”
“你是说,我怪错他了?”
“显然你怪错他了。”寒梅苦笑:“据我所知,他与电剑公于交手,手杖与剑势均力敌。那时,他的衣裤仍是干的。你们进来之前,他刚逃回片刻。他的包裹被那些人顺手牵羊带走了,他还在这里大骂发牢骚呢!”
“我会查明这件事。”张小姐扭头便走。
“小姐,你的剑穗呢?”侍女小春惊问。
张小姐一怔,举剑一看,愣住了。剑穗是饰物,与单刀的吹风性质相同,舞剑时可以增加美感。有些人的剑穗,价值比剑还要高,甚至剑靶的云头,也是金玉所雕制的。
张小姐的剑穗,就是一块名贵的翡翠如意,流苏结是一颗指大的珍珠,仅那块无瑕的透绿翡翠,真可以值五六百两银子,甚至千两,因为真正的翡翠来自西域。
两位侍女急急取松明,满地乱找,连床下也找了两遍,毫无踪影。
“不要找了。”张小姐怒容满脸,恨恨地跺脚:“他是个贼,贼!哼!”
找也找不到,何必找?当然她心中明白,剑穗的失踪与谁有关。带了两位侍女,她气冲冲地走了。
寒梅有点醒悟,王若愚在交手时,弄了花招手脚,挫了这位张小姐的锐气。
想起被王若愚戏弄的情景,这位女英雌感到浑身不自在,起了某种难以言宣的变化和震撼。
一个女人与男人搏斗,处处吃亏理所当然,忍受不了身躯接触的刺激,最好不要和男人搏斗。
瞥了四具快要完全赤裸的四具男女尸体一眼,她苦笑一声也匆匆走了。
× × ×
大雨在黎明前停止,暴风雨来势汹汹,十分猛烈,来得快,消失也快。
又是一个大晴天,满山青翠,生机勃勃,溪流则浊水奔流,走动的人必须冒险涉水而过。
王若愚不想逗留,他必须尽快追上猎物。
神力金刚就是他的猎物。他比那些志在藏宝图的人,更急于找到神力金刚。
当然,他的目标,也在藏宝图,但目的不同。
他走的是另一条小径,南行的山径有好几条。山贼们往来山区各处,有时远出百里抢劫,以及与其他山贼往来,因此这些小径都不怎么明显。
所有入山的人,大多数没带有向导,在这广大的山区中搜寻山贼的踪迹,实在有点自不量力,要是碰上大股山贼,说不定反而送掉老命。
从砰石镇入山的第一天,就被大批山贼堵住了入山路线,没有人敢逞强向山贼挑战,乖乖退回镇上等候机会,等山贼撤走才敢入山。
当然,在山林中,山贼数量虽多,但要消灭这些入山的武功超绝高手,事实上无此可能。山林中可以纵横来去自如,十个八个山贼,禁不起一击。除非被围堵在绝地里瓮中捉鳖,山贼绝对奈何不了他们。
山贼们也心中明白,在山林中与这些武林高手决战,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得付不起,所以见好即收,示威之后便溜之大吉。
他今天所走的这条路,应该不会有其他的人走动了。因为据他所知,许多人都打算在山寨附近伺伏,等候崤山山主的盗群返回。没有人知道崤山山主的去向,如何追?
他追,凭他的估计方向追。
应该没有人跟来的,昨晚在倾盆大雨中,大批装束怪异的人乘机袭击,造成不少死伤。这些人所呈现的强大实力,具有严重的威胁,胆气不足的人,必定知难而退,不再冒险深入了。
但他知道,金眼太岁实力最强,这个妖魔号称天不怕地不怕,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还有,那个不明来历的张小姐,人手最多,所表现的实力,似乎比金眼太岁更雄厚些。能慑服飞龙剑客和神刀天殛,凭这件事就足以惊世了。依常情判断,张小姐这群神秘男女,也不会知难而退,不肯放弃继续深入山区搜寻的机会。
放弃亿万金珠,真需有超人的旷达情怀。为了一文钱,也会互不相让而打破头呢!
远出十里外,山径愈来愈难走了。山径在半山腰的草木中盘旋,地面的枯枝腐草水分足,稍一大意脚下打滑,很可能滚落山崖骨折肉裂。
他失去了包裹,一身轻松,甚至连手杖也不带了,脚下轻快从容赶路。
谁也不知道山贼躲在何处,大雨已毁去走动的痕迹。神力金刚到底落在哪群强盗手中,也无人得悉。所有的人,都像盲人瞎马冒险乱闯,在茫茫山区中找线索,必须找到强盗才能追根究柢。
他也不例外,在山区中摸索。
山径绕过一处山鞍,向前面的山谷下降。下面溪流一线,湍急的溪水哗哗有声。远远地,便看到山脚下小溪旁,出现三家茅舍,传出三两声犬吠。
有人,就可以询问山区的动静。
他颇感困惑,这些深山中生活的人,是如何过活的?这里距砰石镇,已在一天行程以外了,难道附近有其他的市镇?活在这里,未免太孤寂了。自耕自织,能活得下去吗?溪谷两旁,根本没有可耕的田地呢!
与世隔绝,与草木同腐;如果人愿意像野兽般活下去,这世间大概不会有什么争端了。
他像一头伺伏的猛兽,居高临下,仔细地察看下面三家农舍的的动静,看是否有异常的活动出现。他的警觉心,提高至最大限。
× × ×
间歇地传来几声犬吠。不,该说是犬号,那种近乎凄厉与惊恐的吠声,与狼嗥差不了多少。
山区深处的人家,需养猎犬打猎,也防范虎豹豺狼接近房舍,是看家的必养宠物。因此,每一户人家,很可能养三五头猛犬。
下面的三家茅舍,最少应该有十头以上猛犬。但仅有一两头犬发出间歇性的吠号,而且不在茅屋前后发声,远离茅屋三五十步外,向茅屋吠叫。
没看到人影,附近看不到走动的人。任何反常的现象,都必须留神。
× × ×
远离小径百步外,他藏身在一株巨大的古松上,俯瞰三家茅舍,留意一切动静。许久许久,他倚树干假寐养神。
足足潜藏了半个时辰,下面三家茅舍毫无动静。
小径却有人影出现,人数不少。
走在前面的是五个人:金眼太岁与四名随从。
二十步后,是电剑公子,随行还有三名佩剑中年人,很像是电剑公子的随从。
电剑公子在砰石镇现身时,身边没带有随从。昨晚在山寨与王若愚发生冲突,也没有同伴现身相助。这三个中年人的出现,已表示这位剑客另有策应的人。
金眼太岁与电剑公子,一妖魔,一剑客,本来不该走在一起,以免蜚短流长。但两人同被王若愚所戏弄,走在一起理所当然。
电剑公子与飞龙剑客,同时名列十大剑客,电剑公子的名气稍高,同时江湖朋友所知的坏剑客,与名列妖魔的金眼太岁走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看他们相隔二十余步的情景,似乎并没走在一起。
如果他们联手了,日后擒住神力金刚,获得藏宝图,图应该由谁保管?
× × ×
两个大剑客自恃人手足,天不怕地不怕,没看出茅舍的异状,看出异状也不在乎。
最先踏入第一家茅舍门前大院子的,是老大风神,巨手一伸,推开了坚厚的大门。
“里面有人吗?”风神一面叫,一面举步入厅。
厅内空空如也,古朴简单的家具,皆被堆放在两旁,显然曾经被人搬动过,厅堂的活动空间增大,足以活动手脚。
茅屋有三进,有中院和后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规有格。
接着入厅的老二雨神,表现得更大胆,昂然闯入后堂,抢入空阒无人的中院。
跟在后面的老三雷神,踏入院子便扭头向右厢注视,手抓住剑靶,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小心!”雷神突然高叫,一声剑鸣,已撤剑在手,向右厢冲去。
叫声晚了一刹那,声出人已倒了。
是老二雨神,向前一栽便失去知觉。
右厢的厢门是大开的,门外幻现一个人影,是从屋内闪出的,速度太快,因此像是平空幻现出来的,要不就是早已站在门外相候了。
“你也躺!”幻现的人抬手叫。
雷神武功出类拔萃,目力也奇佳,但也仅能看到一星冷芒入目,是从幻现的人手中发出的。
长剑疾挥,人也在千钧一发中左移位。
“叮”一声脆响,剑光奇准地击碎了射来的冷芒,崩散成碎屑,雷神的剑非常了不起。
是一颗瓷烧制的指大小珠,瓷的品质甚佳,近乎琉璃形的半透明状,速度太快,因此只看到一星冷芒,对面的人能看到芒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用这玩意做打穴珠,十拿九稳。风神就是被小珠击中左章门穴,失去活动能力。
风神与老四雷神,狂风似的抢入院子。
金眼太岁也到了,四支剑列阵自保。
两厢共出来了六个人,全是穿了青博袍,年约四十上下,佩了剑,气概不凡,有仙风道骨气质的中年人,每个人的双目锐利如鹰。
最先出现那位中年人,打穴珠被雷神的剑袭碎,颇感意外,因此并没继续动手,知道来的人身手不凡,动手不见得可占上风。
风神已扶起雨神,解了被制的左章门,五支剑列阵,也不敢冒失地发动攻击。
“你们是干什么的?”金眼太岁沉声问。
“好哇!你们擅闯内宅,非好即盗,竟然质问咱们是干什么的,岂有此理!”为首的中年人鹰目怒张,徐徐拔剑出鞘。
“咱们是过路的。”金眼太岁厉声说:“为何不问情由,便伤害咱们的人?”
“如果存心伤人,你们该已死掉一半了。”中年人冷冷一笑,语气颇为托大:“小小的警告聊施薄惩,对你们已经够客气了。”
“你们是这里的主人?”金眼太岁默认事实。
“是,也不是。”
“怎么说?”
“这里是李村,李村受咱们管制。”中年人加以解释:“这一带山区,是咱们的管制区,懂了吧?”
“哦!你们是崤山山主的人。”金眼太岁大感兴奋,向四位随从打准备动手的手势:“难怪,你们并没远走,放弃山寨躲在山林里,咱们怎能找得到你们?你们是这一带山区的主宰。贵山主在吗?”
“首先,得纠正你的误解。”中年人正经八百摆出教训人的面孔:“崤山山主并不指一个特定的人,而是众家强盗各路好汉,在某段时期,所推举出来的司令人。所司令的范围并不大,只算是名义上的掌旗人而已,权力有限,他只能完全控制自己所属的一群弟兄。”
“你的意思……”
“我意思很明白,目下的崤山山主,他的地盘不及以南一带山区。他已经带了所属的百十名弟兄,前往追赶九宫山七雄一群外地强盗去了。”
“那你们……”
“我们是生活在山区的一群化外之民,强盗知道我们是山区实质上的主人。你们找强盗,与咱们无关。但在山区任意杀戮,咱们就必须出面干预了。”
“昨晚在十寨,大雨中有一群打扮怪异的人,不明不白袭击骚扰……”
“咱们主要的目标,就是追查这一群人的底细。这群人不但向你们在山寨落脚的人袭击,也向邻近两座山寨的强盗下手。再就是你们一些进山的人中,曾经用酷刑向山区的居民迫口供。你们几位,必须交代你们入山的经过,希望你们不曾迫害任何一位山民,不然……”
中年人的口气,流露出高度危险性。意思是说:你们如果曾经迫害过山区的居民,就会受到以牙还牙的报复,交代不清那就不客气了。
“原来如此。”金眼太岁不在乎对方的威胁:“咱们的行踪经过?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堂而皇之入山,沿途鬼影也没看到半个。你们既然是本地的主人,当然熟悉山区所发生的事故,那就劳驾见告,不然……”
双方都不然,不然的下文各自心中有数。
携有刀剑的人,谁都不愿输气,如果各自坚持己见,十之九会走上武力解决之途。
“也许你们真的堂而皇之入山,沿途鬼影也没看见半个。”中年人向涌入的人一指:“他们呢?”
涌入的是电剑公子,与两个像随从的人中年人。
“咱们不管他人的事故,而且与他们也没走在一起。”金眼太岁明白表示与电剑公子不是一路人:“在下姓郝。你们山区里的人,大概不知道在下是何人物。请教你老兄贵姓大名,能否作得了主?”
“姓李,李老三。但不是李村人。”中年人冷冷一笑:“不错,我李老三不知道你是何人物,只知道对付闯入山区胡作非为的人,必须使用雷霆手段。”
后到的电剑公子,并不知道金眼太岁与李老三打交道的详情,也懒得过问。听清李老三最后几句含有威胁的话,这位大剑客火来啦!
“要用雷霆手段,对付闯入山区的人吗?”电剑公子独自上前,往金眼太岁身边一站:“好,不要光说不练,拿出手段让在下看看。我电剑公子自信武功不差,倒想见识见识,你们这些山里人,到底有些什么雷霆手段。”
李老三冷哼一声,举手一挥。
一位中年人缓步而出,神态悠闲地将袍袂抄起,从容不迫塞在腰带上,徐徐拔剑出鞘。
金眼太岁脸色一变,暗暗心惊,已看出中年人神态雍容沉着,外表没流露异状,但双眼暴射出异样的光芒,那光芒中透露出的浓浓杀机,足以让行家心中发毛,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你必须小心。”金眼太岁善意地向电剑公子低语:“这人动了杀机,他会用雷霆手段对付你。”
“我也动了杀机。”电剑公子不领情,口气依然狂傲:“有电才有雷霆,我的剑就是雷电。你如果害怕,闪到一边凉快去。”
“他娘的!你这家伙是狗咬吕洞宾。”金眼太岁冒火地说,恨恨地退在一旁。
中年人倒垂着剑,在丈外淡淡一笑。
“我叫李四。”中年人举动慢吞吞,说话也慢吞吞要死不活:“电剑公子,我这个山里人,对猎野兽有经验,猎你这个人兴趣并不大,但非猎不可,所以……”
“所以,你死。”电剑公子怒火上冲,对方把他与野兽相比,难怪气冲牛斗,手动剑出,毫无风度地身剑合一突下杀手,剑化电光破空飞射。
“铮”一声狂震,李四一剑封出,奇准地崩开电射而来的剑虹,爆出一丛火星。
电剑公子连人带剑斜震出丈外,大吃一惊。
“住手!”娇叱声及时传到。
本已出剑乘机进击的李四,突然止住冲势,冷冷一笑,递出的剑尖,距电剑公子的胸口仅半尺之差,假使再进半尺,必将贯入电剑公子的胸口。
电剑公子马步还没稳下,剑也无法及时收回封架。
这位大剑客又是一招失手,浪得虚名。
二进踱出一位灵秀的村姑,眉目如画,清丽脱俗,梳了两很大辫子,青帕包头,青短袄,青布扎脚裤,粗布鞋。看装扮,像一位十六八岁小村姑。但流露在外的气质,却欠缺村姑味,任何人皆可以看出,是一位大家闺秀,扮村姑四不像,让人看一眼就生疑。
那一声娇叱,显然出于这位小村姑口中。
李四的恭敬神情,也表明小村姑是他的主人。
“三叔。”小村姑笑吟吟地走近叫,左颊绽起笑涡更增三分美感。
“小姐有何吩咐?”为首的李三欠身答。
双方的称谓颇为令人迷惑,一个称三叔,一个称小姐,透着古怪。
“这些人一个个骄傲自负,不会是迫害山民的暴徒,但昨晚在山寨出没的杀手,至少也与他们有关。我要活的。”
“是的,他们一定是活的。”李三恭敬地应道。
小村姑的笑容可爱极了,灵秀的晶亮明眸充满媚力,但所说的话可就不可爱了,透着令人寒栗的凶兆。银铃似的嗓音十分悦耳,却具有慑人的权威。
小村姑的目光,停留在发怔的电剑公子身上,美丽的面庞笑容依旧,但已有了些许改变。
“尤其是这个人。”小村姑纤手向电剑公子一指:“气傲性暴,与他的公子绰号不符。”
“他本来就是一个浪得虚名的剑客。”李三冷冷地瞥了电剑公子一眼,轻蔑的神情显而易见:“虚有其表的人就是这副德行。”
“第一眼看他,似乎颇为顺眼。”小村姑眼神在变:“再深入观察,这人的内在与外表不符,外表浮夸暴躁,内心深沉,胸有城府。三叔,好好挖出他的根柢来,不要被他的外表愚弄了。”
“好的。”
电剑公子脸色一变,眼神也在变。
“这位小姑娘居然会相人术,真不简单。”他不再暴躁,显露公子的风华:“不需费神挖根柢,在下电剑公子陈春风,名列当代十大剑客之一,江湖朋友众所周知。鬼域江湖,闯荡不易,没有几副面孔,活不了多久的。姑娘国色天香,有如谪凡仙女,以村姑面目出现,掩盖不住绝世的风华。”
“这是说,你另有面目?”小村姑笑问。
“也许吧!哦!可否请问姑娘贵姓芳名?不嫌在下冒犯吧?”
“你的表现愈来愈好,好好保持下去吧!说不定我会改变对你的观感。”小村姑的口气相当托大,神情显得相当愉快:“我姓朱,与皇帝是本家,可惜沾不上边。不要问我的根柢,你可以向江湖打听。”
“向江湖打听?不是山里人?”电剑公子思路敏捷,抓住了语病。
“山里人也经常出山呀!陈公子,从你的绰号来看,你对你的剑术相当自负。”
“至少在下不甘菲薄。”
“那表示我那位三叔,并没真的胜了你。好,你必须掏出真才实学让我见识见识了。”
小村姑举手一挥,李四上前恭敬地拔剑奉上。
“朱姑娘……”电剑公子赶忙退出剑势的威力圈外:“在下进山,意在搜寻崤山山主一群强盗的下落,无意惊扰姑娘的安静……”
“强盗中有不少武功超绝的高手,如果你过不了我这一关,前往搜寻他们,必定凶多吉少。亮剑吧!掏出你的真才实学来,胜不了我手中剑,你必须立即退出山区,以免枉送性命。”
“这……”
“本来我要囚禁你,留在山区听候使唤的。但我对你的印象不坏,所以改变主意让你离开。至于其他的人……”小村姑用剑向金眼太岁几个人一指:“可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他们必须留下奴役终生。”
语气平和,但话中的含义,却让听的人心中凛凛。金眼太岁不但心惊,也怒火上冲。
威震江湖的一代妖魔,被一个小村姑,当面声称要将他奴役终生,怎不愤怒?
电剑公子脸色变色,也感到难以忍受。
“我这两位同伴呢?”他指指两个随从。
“他们必须留下。”小村姑用坚定的语气说。
“朱姑娘……”
“你是唯一的例外。”
“这……”他悚然心惊,也感到意外。
“一方面我对你有好感。另一方面,我要借你之口,向江湖朋友宣示我的声威。”
“他们是……”
“我不管他们是你的什么人。”小村姑徐徐升剑:“已经决定了。你如果接不下我的剑,受了伤,恐怕就出不了山区,会被强盗们剥皮抽筋,那才冤呢!这是你唯一活着出山的好机会,所以你必须掏出真才实学来,为自己的生死奋战,上!”
咄咄逼人,电剑公子被逼得无路可走,剑一升,他稳定下来了。
他心中有数,这机会必须好好把握。如果他能胜,就可以控制这位美丽的小村姑,挟为人质,对方人数虽多,没有威胁可言。
“朱姑娘,你已逼得在下别无抉择。”他沉着地说,虎目中冷电暴射。
“对,你别无抉择。”小村姑脸上也不再有笑容,流露出傲视一切的高贵风华:“既然凭武功名扬天下,就必须凭武功决定生死荣辱。你想得到什么,也必须付出些什么;付不起,就休想获得。进手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得罪了。”他猛然冲进,先下手为强,浑雄的气势发如山洪,剑化电虹凶猛地迸射。
“铮铮……”一阵暴响似连珠,小村姑屹立原地,手中剑急剧地上下飞舞,剑上的劲道沉实稳定,刹那间封住了他一招力道万钧的七星联珠。
他反而被逼退了三步,脸色大变。
瞥了自己的剑一眼,逸散的剑气仍在身畔,形成了一阵逸散的劲流,可知是被小村姑剑上的神奇劲道迫散的,他御剑的内劲,完全被逼得回头反走。
这怎么可能?快速如电的剑招全被封死化解,御剑的内劲也被勾消,小村姑娇小的身材,能有多少力道?运剑的速度怎么可能比他快?
“你仍然不想全力施展。”小村姑冷冷地说:“我不喜欢游斗的人,尤其不喜欢你用游斗敷衍,因为你是大名鼎鼎的名家。”
一声沉叱,他身剑合一扑上了。
两支剑幻化为两道眩目的电芒,闪烁吞吐,再幻化为无数难以分辨的虹影,人影也因快速的移位而难以分辨实体,飞腾的剑气涌发如狂涛。急剧的剑鸣连绵不绝,可知双方皆用硬攻硬架的凶猛攻势为主,没有所谓你攻我守的情势出现,双方都以攻势主导,奋勇抢制机先,猛烈的程度惊心动魄。
金眼太岁也是剑术名家,看得骇然心惊,对电剑公子的剑上造诣,极感震撼,心中凛凛。
这才是电剑公子的真才实学,快速猛烈的程度,已超出体能极限,旁观也看不出剑路招式了。
十大剑客名列第三,盛名绝非幸致。
西面的一间厢房中,潜伏着王若愚。他是从村侧悄然接近的,大白天他居然能来去自如,硬是从外围一位潜伏警哨侧方通过的,距警哨不足十步。
他从壁缝中向外窥伺,总算目击电剑公子大展所学。
“这家伙果然有意隐藏所学,到底有何用意?”他自言自语,他感到心惊。他总算知道,那一晚上被电剑公子所杀的鬼怪,死得不冤了。
他不明白的是,那天在砰石镇,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这家伙为何示弱,一剑落败,自毁名头灭自己的威风,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是极为反常的事。一个成名人物,为保持自己的声誉地位,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间示怯,只有进一步追求更高的名位声誉,倾全力以赴。
那天电剑公子一剑受挫,凡是光临砰石镇的江湖人士,皆对这位名剑客表示同情惋惜,甚至轻视,认为电剑公子浪得虚名,要从十大剑客中除名了,声誉一落千丈,已成为不受重视的失败者了。他真有点想不通,这位大剑客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这位姓朱的美丽小村姑,更令他惊讶,在电剑公子空前猛烈的狂攻下,挥洒自如,反击恰到好处,行家眼中一看便知,并没用全力周旋。
他悚然而惊,心中嘀咕:这女人小小年纪,怎么可能修至通玄境界的?
这期间,他遇上好几个女人,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武技似乎一个比一个高深,也全是眼高于顶的女英雌,似乎比所有的男人都强。
寒梅,这个名女人似乎吃定了他,死不认输,随时准备向他出手讨回公道。
紫衣仙子以侠义自命,路见不平就拔剑干预。似乎在砰石镇投宿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那位张姓少女,带了大群随从,胁迫飞龙剑客和神刀天殛,要胁迫他投效。这女人不会死心的,早晚会向他动剑。
飞龙剑客说,姓张的女人会妖术。他并不在乎妖术,只是不想无端树敌。
这个姓朱的少女,也有大群党羽,武功似乎最高强,最好及早回避,免生是非。
他刚准备溜走,斗场剧变已生。
一声惊呼,电剑公子飞退丈外,右上臂衣袖出现一个破孔,有血沁出。
眩目的剑光乍敛,空间里仍可听到劲气散逸的余音,像簌簌天风远扬,剑鸣余音似龙吟。
毫无疑问,电剑公子挨了一剑,可能仅伤皮肉,小创伤算不了什么。
“厉害!”他心中暗叫:“这一剑神乎其神,能胜过的人少之又少。这位大剑客掏出了隐藏的真才实学,仍然禁不起这小女人神奥一击。”
电剑公子汗湿两腋,背部也汗透衣衫,呼吸急剧,眼神出现疲态,攻了百十剑,耗损了大量精力,最后仍然挨了一剑,脸色难看极了。伤并不重,重的是自尊心受到打击。
“在下是经得起挫折的人。”电剑公子失去继续交手的勇气,咬牙收剑:“一剑之赐,难以忘怀,下次有机会见面,再向姑娘讨教。我可以走了吗?”
“对,你可以走了。”朱姑娘将剑交回给李三,伸手拭掉脸上与鬓角的汗影:“我想,你是入山的群雄中,武功最高明的一个。怪的是我所遇上的高手名家,都说你是最差的一个,最高明的,是一个叫王若愚的人。这个人,你了解他吗?”
“只知道他是一个保暗镖的打手,如此而已。”电剑公子脸上表情显得有点激动:“在下曾经栽在他的剑下,其实他表现得并不出色,出剑的手法,十分诡异而已,是属于出手阴毒的人,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你的同伴可以带走。”朱姑娘对电剑公子的好感逐渐增加,不再留下他的同伴:“九宫山七雄,已经前往熊耳山,你如果去找他们,很可能与崤山的强盗起冲突。你只有三个人,最好不要前往冒险。”
“九宫山七雄,与崤山的强盗联手了?”
“不,他们正在你打我杀。”
“这……”
“他们互相疑心,一个叫神力金刚的人,落在对方手中了,因此争夺这个人,势在必得。我想,你也是为了神力金刚而来,势将与他们两方引起利害冲突。”
“对,在下是为了神力金刚而来的,我要这个人,这个人有亿万财宝的身价,朱姑娘……”
“我不取非分之财,只在乎侵入本山区的人,另有图谋对某些人不利,所以留心情势的变化。事实上已经发现有人为了打听消息,加暴山区居民的事。更有一些神秘人物出没无常,不择手段,杀戮惨烈。我相信你不是那些残暴的人,所以你可以平安离去。”
“姑娘真是居住在这一带山区的人?”电剑公子不死心,不着痕迹地探口风。
“没错,但也不时出山走动。你请吧!”朱姑娘总算透露了一点点,随即警觉地下逐客令。
“朱姑娘……”
小村姑举手一挥,嫋嫋娜娜地向厅堂走了。
电剑公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偕同两位随从离去。
一直袖手旁观的金眼太岁,向四神打手势,五个人严密戒备地退走,技巧地跟在电剑公子身后。
李三李四六位中年人,神态悠闲,背着手目送众人离去,并无阻止的意思。
小村姑本来指示李三,其他的人不许走。但走时打出手势,允许所有的人离开。
金眼太岁心中明白,能顺利离开,得归功于电剑公子,托电剑公子之福得脱离险境。
八个人走上南下的山径,李家村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