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的两位随从,其实是行尸的门人,僵尸功的火候已经相当精纯,使用的人骨形短杖是精铜打造的重家伙,也禁不起聚力一击。
总之,五个人围攻三个人,占不了丝毫便宜。
但二君一王想一下子把五人中的任何一人击毙,也不是易事,八个人展开了一场空前猛烈的殊死战。
朱黛已将行尸孟婆两人,交与许菡照料,偕同另两位师侄女,收拾二君一王的爪牙。她剑上的造诣,绝不是这些爪牙们承受得了的,剑剑追命,招招断魂,说狠真狠,像三个雌虎搏杀群羊。
千手准提是最轻松的一个,因为蒙面人一直就不曾反击,仅承受各种暗器的袭击,似乎有意挨打,也似乎在有意让千手准提“练”暗器而乐此不疲。
“听说你老兄可以在刹那间,击毙十名武林高手,似乎有点夸大。”蒙面人身形不再闪动,刺耳的怪嗓音令人听得浑身不自在:“阁下,我要反击了,我的暗器很简单,一样两样而已。利器不在多而在精,这个精字并不指精巧,而是指精确,你是暗器大行家,不用我班门弄斧饶舌。失踪了二十年的一代暗器之王,千手神魔李神魔,他的多种暗器十之九是用来唬人的,他真要取人性命的暗器,也只有一两种是致命的,也许是一段小枝,也许是一片树叶。像你,可就下乘得很,每一样都想一击致命,却又每一样都落空,浪得虚名,我可怜你。”
千手准提已有点沉不住气了,这在暗器名家来说,是极为犯忌的事,沉不住气表示信心动摇,信心动摇就会影响发射的劲道,准头失去神意的控制。
“阁下的身法实实虚虚,移动不守常规令人难测,是在下三十年来,唯一无法控制的劲敌。”千手准提的语气不稳定了:“你用什么暗器,把无手天尊击毙的?”
“你何不自己去验看?”蒙面人说:“我给你时间。”
“你说出来岂不省事?”
“我说出来就对我不利,有欠公平。”
“在下验看同样知道,是不是?”
“那就对我有利了。”
“废话。”
“你就是听不得老实话,输不起。”
“你……”
“你验看之后,就会心惊胆跳,你的手就会发抖,对我当然大大的有利,我为何不好好利用这大好良机?你也许不知道,有些人不能见血,尽管他身上流动着血,但一见血就会浑身发软,甚至会晕倒。也许你一生中,都在肆意杀人,用暗器在远处杀人,可能是不敢面对一具死状很惨的尸体,所以你不敢验看,看了可能会晕倒呢。”
“哼!在下就验验看。”
“请便。”
千手准提是不是真的不敢面对一具尸体,旁人是无法知道的。他扫了蒙面人一眼,确定蒙面人没有乘机袭击的意思,便大踏步向四五丈外的无手天尊尸体走去,双手极为自然地摆动,与平常走路毫无异样。
两丈、三丈、四丈……
三枚可以任意折向的飞鱼刺,悄然从掌心中飞出。刺长仅四寸,弧度可以准确地控制飞行路线,细小而薄,黑夜中发射百发百中。
他是斜对着蒙面人的,飞鱼刺划出三道令人难觉的弧形淡芒,绕射蒙面人的背心。
刺出手,人仍向尸体举步接近,迈出的一步尚未踏实,突觉左肋一震。
用暗器杀人的名家,并不表示也有挨别人暗器所伤的经验。他就是从没被别人暗器击中的人,对左肋的轻微一震仅感到有点意外而已。
可是,等脚一落地,可就感到不对了,脚一软,向下一挫。
他勉强站稳了,终于觉得肋下有某些可疑的变故,本能地伸手一摸,恰好摸到正在流血的一个洞孔,隔着湿衣,他仍然知道那是一个洞孔。
“你……”他吃力地扭转身,面对两丈外的蒙面人叫。叫声中,他觉得某些地方像在泄气,某些无法触摸的地方有痛楚感。
蒙面人正伸出右手,摊开掌心,三枚弧形的锋利四寸飞鱼刺,正一枚一枚地翩然掉落在泥水里。
“回风飞电录钻入你体内了。”蒙面人轻松地说:“那是无手天尊的,留在你体内做纪念。今天,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中,两个同时除名。好走,阁下。”
他走不了,在阳间他已走完了最后的一步,以后要走的,是阴间的道路。
一声哀嚎,他仰面摔倒。
蒙面人大踏步上前,搜走他的暗器囊。
二君一王三支剑威风八面,所向披靡,把围攻他们的八个男女,逼得八方散窜。朱黛三女的加入,事实上反而影响了六合潜龙五个人的活动空间。
蒙面人在外围看了片刻,摇摇头苦笑。
“大家退!”蒙面人沉声叫,声如乍雷:“等会儿老道情急拚命,加上妖法行破釜沉舟一击,你们很难幸免的,快往庙附近退。在空旷处与这些狗东西斗阵法,你们怎么这样笨呀?”
朱黛对蒙面人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首先发出一声信号,倒飞三丈脱出剑阵,小鸟似的飞到蒙面人身旁,娇喘隐隐可闻。
“那你上呀。”朱黛忘形地倚在他怀中说。
“我不笨,我要用千手准提的法宝,一个一个像射雁一样,把他们射下来。要打赌吗?”
“赌什么呀?”
“赌他们绝对无法接近我三丈以内,少一尺算我输了。当然,尸体滑过来不算。”
两人一弹一唱,声传三五里。
最后一个撤出的是六合潜龙,鬼面具歪在一旁,状极可笑,像是折断头的泥塑鬼卒。
“厉害!”老人家泄气地说。
八个人在蒙面人左右分列,颇为壮观。
二君一王竟然不敢冲上来,被刚才两人的对话镇住了,九比一,冲上也不一定能讨好,因为九人后面不远处是土地庙,庙附近有树丛,剑阵在这种地方威力有限。
“你到底是谁?”沧海君远在五丈外厉声问。
“你去猜好了。”蒙面人刺耳的嗓音怪怪的:“我不想招惹你这三位臭味相投,结伙称雄道霸的大人物。人怕出名猪怕肥,我胆子小,可不想做人人注目的大人物。其实,杀死二君一王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们实在算不了大人物。”
“你把千手准提……”
“杀死了,你瞧。”蒙面人举起千手准提的暗器革囊:“这是他的暗器囊,如假包换。现在,是我的了,我要用这些暗器杀掉你们,有种你们就冲上来。”
“无手天尊呢?”
“也死了。”
“阁下,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我沧海君会查出你的底细,和你没完没了。”三人向后急退,片刻便消失在视线外。
“该死的!你们不收尸就走?”蒙面人大叫。
× × ×
行尸的右后腰被飞电录贯穿一个洞,内出血相当严重,但幸好有神效的金创药,总算保住了命。
炼魂孟婆双腿被淬毒的钉形暗器击中,毒性并不猛,对方志在活擒,这种毒难不倒稍具毒物常识的人。
朱黛将行尸抱入庙内,重新替师兄上药裹伤。
“师……妹,你……你怎么回……回来了?”行尸有气无力地问。
“师兄,我……”朱黛期期艾艾:“我只是放……放心不……不下。在半途碰上一……一些贼,知道二君一王往这条路上来了,所……所以……”
“所以你赶来……”
“是的,半途碰……碰上他……”
“那一个他?蒙面人?”
“师兄,请不要说。是……是我不好……”
“不,你是对的,我在他手下死过一次了,这次……”
“他在追踪二君一王,不等我向他求援,他就……”
“替我谢谢他。我想,我该洗手脱离江湖了。”行尸失声长叹:“江山代有才人出,老一辈的人何苦还在江湖现世?死在江湖,毕竟不是愉快的事。你对他……”
“我不知道,师兄。”
“好好把握你自己,师妹,我祝福你。”
稍矮的鬼面人,一直在旁留心他们的谈话。
六合潜龙没除下鬼面具,与金笔秀士站在奄奄一息的严知县面前。
许菡姑娘在一旁,将师伯行尸拷问严知县的经过说了。
严知县双耳没有了,肩上丢了两块肉,腹部挨了重击,已是去死不远。
“你拿他怎办?”六合潜龙向金笔秀士问:“拔笔宰了他?”
“不了,我已经没有杀他的兴趣。”金笔秀士摇头苦笑:“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上天差行尸执行报应,我何苦做刽子手?让他自生自灭吧!”
“也好,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裴前辈,晚辈惭愧。”
“彼此彼此,谁也不说谁好不好。真糟,我的事还没着落呢。”
“救颜耿文?”
“是呀!”
“蒙面人不是说……哎呀!他呢?”
蒙面人已经不见了。
“这位姐姐。”稍矮的鬼面人拉住了朱黛:“你知道蒙面人是谁吗?”
“知道。”朱黛惶乱地用目光搜寻蒙面人。
“他是谁?”
“别问我。”朱黛不胜烦恼地冲出庙外。
东方发白,细雨已止,四野空荡荡,蒙面人早就走了,到那儿去找?
“我要去找他!”朱黛泪盈盈地向寂寞的晨空呼叫。
× × ×
大官道从真定南下的第一站是栾城,两辆轻车在巳牌左右,方通过广济桥,不徐不疾地向南又向南,并不急于赶路;巳牌出城实在太晚了些。
五里,十里……十里亭在望。
十里亭前停了不少健马,还有三辆华丽的轻车。久旱初雨,雨虽停了但满天阴霾,像这种鲜衣、怒马、华车,与及从人一大群的旅客,要是在路上碰到大雨,那情景真够尴尬的。目下虽则雨止,看这些车马的泥泞狼狈相,实在威风不起来,神气不起来。
不是在十里亭歇息,而是在修理一辆华丽轻车的车轮。这就是人多车多的缺点,一辆车出了毛病,所有的人都被耽搁了。
大概车刚刚修好,有人吆喝着准备登程。
是南下的车马,显然这队车马不曾在府城逗留,而是天明后不久,穿越府城南下的。至于从何处来,就很难估计了,真定路通四方,谁知道从那一方通过府城的?
两辆轻车,恰在这时接近了十里亭。
两名骑士策马迎面拦住了,举马鞭示意要轻车停止前进,气势汹汹。
这就是有身分地位的人,所拥有的特权,有权禁止身分低的人走在前面。假使是久旱时在路上行驶,后面尘埃滚滚,走在后面的人委实吃不消,所以走在前面的人,轻易不肯让后面的人超越。
假使地位相当,那就看谁人多势众。
两骑士的用意极为明显:等一等,等咱们先走。
第一辆轻车的两个车把式,高瘦阴鸷,脸孔似乎不健康,一双怪眼放射出刺人的寒芒。
“怎么啦?”掌鞭的车把式阴森森地问,缓缓刹住车,摆出讲理的态度。
“跟在后面,咱们的车马立即启程。”骑士之一可不想讲理。
其实,官道潮湿,车马经过不可能扬尘,只有有点泥泞不能快赶而已,不需阻止别人超越。
“凭什么?”掌鞭的目光更阴森了。
“浊世滔滔,威麟称豪。”另一名骑士神气地高呼。
“阁下有何高见?”打交道的骑士厉声问,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委实令人难以忍受。
“启禀主人,请指示。”大掌鞭扭头向紧闭的车窗说。车三面有窗,关上窗便看不见车内的人。
“不必亮万。”车内传出指示:“威麟堡威震江湖,目下咱们不宜与人结怨。”
两骑士听得一清二楚,车内人的口气显然对威麟堡并不怎么尊敬呢。
“车里面的人听了。”打交道的骑士嗓门大得很:“要想与威麟堡结怨,不会有好处的,算你聪明,聪明人活得要长久些。”
“你这混蛋狗王八!”大掌鞭委实受不了,破口大骂:“要是早两天你敢说这种话,大爷我一定剥你的皮,剁了你喂狗。”
“你这狗东西该死!”骑士火冒三千丈,策马绕车右冲向车座。
又驰来一男一女两骑士,闻声驰来察看。
“等一等!”美丽的女骑士及时制止骑士出手揍大掌鞭:“什么人在此无礼撒野?”
“亮万!”车内的人沉喝。
“天下三尸,不留孑余!”大掌鞭在车座上站起,舌绽春雷沉喝。
两辆轻车的后车门同时开启,同时涌出六名男女。前一辆车是行尸、炼魂孟婆、许菡。后一辆车,是朱黛和两位师侄。
四名车夫,在车座下掏出了白骨棒。
男女四骑士脸有惊容,但并不害怕。
“我行尸第一次掩起行藏赶路,也第一次碰上有人敢如此侮辱我行尸。”行尸那披头散发的鬼样子本来就够吓人,说的话更是阴森冷厉带有七八分鬼气。
天下三尸通常不在白天露面,也很少在白天赶路,这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事。夜间赶路或露面时,从不掩起行藏。
“非常抱歉,原来是钱老前辈,恕晚辈无礼,不知不罪。”女骑士颇有风度地行礼赔不是:“老前辈假使先亮万,就不会有此误会了。”
“你们威麟堡的威风,果然名不虚传。”行尸气消了,确也不想与威麟堡为敌:“小姑娘,是否打算把老夫这些人留下?”
“晚辈岂敢?”女骑士挥手示意,命三位男骑士退至一旁:“老前辈请先行,请。”
其实,女骑士话说得客气,而流露在外目无余子的神情相当强硬,自始至终,三位男骑士一直采取戒备的状态,随时皆可能出手拦阻。
行尸当然心中有数,威麟堡的声威,比天下三尸只强不弱,威麟堡主浊世威麟范大风的真才实学,确也比三尸略高一分两分,而且人多势众,威麟堡的人能保持表面上的客气,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当然,威麟堡的人也心中有数,像天下三尸这种孤魂野鬼凶残恶毒,招惹了必定有百害而无一利,如非必要,最好不要树这种强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夜间活动的三尸缠上了,所付出的代价将极为可观,三尸可不是拍胸膛称英雄的脚色,明暗俱来出手残忍冷酷,总不能出动堡中众多高手,在天下间穷搜加以搏杀,出动少数人也将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何苦来哉?
彼此皆各怀戒心,保持表面上的礼貌,这就是行尸开始时不愿亮名号的缘故,他也不想招惹威麟堡自找麻烦。
每一个声威到达某一种程度的高手名宿,内心里都不希望与对方直接碰头,除非自信能胜得了对方,或者吞并或除去劲敌的时机已经到来,不然最好互相回避为妙,以免碰上了引起意外的冲突。
当谁都不肯自认声威低一级,冲突是无法避免的。更糟的是,连三流小混混也不认为自己比别人低一级。
名利之争,武林人最为强烈,在江湖闯荡,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行侠,说什么主持正义,说什么为弱小作不平鸣……说穿了,还不是为名为利?只有白痴神经病,才自认比别人低一级。
行尸不愿招惹威麟堡,并不是他愿意承认天下三尸比威麟堡低一级,至少在心理上不愿承认。但目下他受伤在身,而且已经有洗手退出江湖的打算,所以收敛了许多,但一旦受激,立即凶性恢复,故态复萌。幸好对方及时改变态度,即使改变得并不太明显,至少已经给他留了退路,让他不伤自尊下台阶,他也就认了。
这边起了纠纷,亭子前的人皆将注意力向这边集中。这时,车马即将动程。
事与马已经把路堵塞了,行尸的事想过去并非易事,即使想硬冲也冲不过去,可知女骑士的请字,实在没有真正谦让的意思。
“好,老夫领情。”行尸忍就忍到底:“也许有一天,老夫会回报贵堡的。”
“威麟堡的堡门,随时准备为老前辈而开。”女骑士语含玄机:“江湖朋友都知道五台南面的留凤岭,是敝堡的所在地,老前辈请玉趾光临。”
“老夫记住了。”行尸悻悻地说,开始登车。
女骑士的目光,追随着朱黛转。
朱黛的脸色显得平静,凤目也在女骑士的身上打量。
双方都是芳龄二八二九之间,同样的美丽动人。女骑士穿骑装,益显得刚健婀娜,曲线玲珑十分惹火,让男人想入非非。
同性相斥,尤其是同样美丽的女人碰了头,心理状态之复杂可想而知,有如两头肉食猛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朱黛是最后上车的,刚到达车门,女骑士已找上了她,冲突将无可避免。
“你也是钱老前辈门下?”女骑士挑衅地问。
“有什么不对吗?”朱黛不是省油灯,态度当然不会友好。
“我只是感到奇怪。”女骑士似笑非笑。
“有何可怪?”
“僵尸功似乎不宜女性修炼,对不对?”
“你又有何高见?”
“要是我,我不会练。”
“你如果练,将是一个死女人。”
“你怎么没死?”
针锋相对,气氛一紧。
“这表示你孤陋寡闻,没见识。”朱黛冷冷一笑:“一个正宗内功根基扎实的人,加练僵尸功不但不会死,反而功力猛晋。像你,一练就会死,因为你的内功根基,实在差得很远。”
“哼!你是说,你的内功比我高明?”女骑士冒火了,柳眉一挑,晶亮的大眼中杀机怒涌。
“我说了吗?”朱黛却反而冷静下来:“让我想想看,是不是真的说了。”
自命不凡的人,不论男女,一言不合就动刀子拳头,不足为怪。
“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行尸门下,内功根基到底有多扎实。”女骑士一跃下马:“你贵姓呀?”
“我姓朱,目下的皇帝也姓朱,但这朱与那朱血脉不相连,你可以放心,我不是宗亲仗势欺人。”朱黛也不甘示弱,缓步迎上:“你呢,姓范?”
“不错,范梅影。”
“我叫朱黛。”
“我要见识见识你的僵尸功。”
“我也有意领教威麟堡的密宗苦行禅功。”
一匹健马驰到,是一位侍女打扮的女骑士。
“小姐,夫人说,不要多事。”女骑士马上欠身说:“让龙卫或凤卫把他们打发走算了,要启程啦!”
“不行,你去向我舅妈说,要她们先走。”范梅影气冲冲地说:“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和这些人了断。”
“小姐……”
“你们走!”范梅影不悦地叫。
“好吧!”
“我很快会赶上来的。”
车马开始动身,留下八个男女骑士,其中有英俊、美貌的龙凤二卫,在一旁下马列阵,甚有气派。
行尸与炼魂孟婆,在车窗向外观看,无意出面干涉,小一辈的冲突,老一辈的人少干预为妙。
朱黛今天穿了黑色的骑装,范梅影是酒红色的,两人同样美得撩人,年岁相若,曲线同样惹火。不同的是,朱黛穿黑,有点冷若冰霜的韵味。
范梅影则是不同型的娇娃,即使盛怒,浑身依然流露出令男人心跳加快的媚态,正是天生媚骨一类女人。两相比较,春兰秋菊各有风华气质。
一冷一艳,面面相对。
艳如桃李的人,通常比冷若冰霜的人耐性差,一声娇叱,红影无畏地走中宫硬行切入,一掌当胸便拍。
已经表明要此内功,这一掌自然不是巧招,掌心殷红似血,密宗的苦行禅功已提至八成,志在击破僵尸功,无俦掌劲突然迸发,八尺外掌动外缘的气流化为罡风,向前汹涌卷去。
朱黛其实练的内功不是僵尸功,女人先天体质与男人不同,不宜练这种像死人一样的邪门内功,范梅影把她误认作行尸的门人,知己不知彼,真不宜一开始就行雷霆一击,估计错误有输无蠃。
朱黛踏出一步出掌,全身的劲道集中于一点发出,掌心颜色正好相反,苍白而略带银灰色,毫不示弱硬接硬封,意在一掌分高下。
啪一声暴响,劲气如潮,罡风激荡,接即时似乎同时爆发出一声回响,与及骨骼的震动声。人影各向后飞返,退出丈外脚下仍然稳不住马步,急速向后滑。
“叭哒!”范梅影仰面摔倒。噗一声响,朱黛也前仆以手撑地。路面仍然泥泞,这一下妙极了,一个前面沾满了泥浆,一个背部一塌糊涂。范梅影要狼狈些,而且退的距离远了八尺。
“我非毙了你不可……”范梅影跳起来,发疯似的尖叫,而且作势伸手拔剑。朱黛双手全是泥。冒火地在裙上拭手。
“我要你的命!”她也要拔剑。
行尸几个在车里的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范梅影的八个人不敢大笑,转头掩口而笑。两人的狼狈相,的确令人忍不住笑。
七匹健马来自府城,蹄声如雷,泥水飞溅,好快!
“不要胡闹了?”最先到达的英伟年轻人勒住坐骑大喝,健马人立而起:“妹妹,你这样子还能见人吗?舅妈他们呢?”
“以后我再找你。”莅梅影凶狠地向朱黛说:“我必定杀你。”又转向年轻人:“舅妈走了片刻,怎么啦?”
“你们真该在府城逗留。”
“为何?”
“府城闹翻了天,山东来了二君一王,与及马阎王一群人,要追一些珍宝。昨晚驿馆三个退职知县被掳走,各方英豪各展神通。”
“无影刀他们也参与了?”范梅影急问。
“不知道,倒是有一个人,但他竟然没参加,而事先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二君一王的劲敌。”
“谁?”
“逍遥公子。”
“哦!他……”
“咱们在井陉关附近,彻底详查那天你出事前后,往来途经该地的江湖人,里面不是有一个逍遥公子吗?”
已经到了车门,准备登车的朱黛站住了,用巾故意拭掉身上的泥浆,其实全神贯注倾听他们的谈话。
“唔!也许在现场被我用空灵香薰倒的青年人,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逍遥公子,可有那小书生的消息?”
“府城曾经出现几个书生,连金笔秀士也露了脸。我没工夫详查,必须让你去找,谁知道戏弄你的小书生是何来路?只有你才认识他。”
“好,我先回府城。龙卫。”
“属下在。”年轻魁伟的龙卫在马上欠身答。
“快派人追上去禀告,快。”
“属下遵命。”
人马像潮水,转回府城。
行尸的两辆轻车,继续不徐不疾南行。
× × ×
次日一早,大批人马南下。二君一王三骑在前面飞赶,未牌时分便赶到赵县,拦住了一批赶长途运粮的驮队,像强盗一样,夺走了所有的十六匹健骡。
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把三十二只大粮袋全部割开,麦子撒满一地。
共找出四只藏在麦子里的径尺木箱,里面全是耀目的金珠古玩。他们终于夺获阎知县的藏珍,高兴得上了天。
一群人马呼啸而走,先下宁晋,预定走新河进入山东的德州。
这条路虽说不是大官道,但仍然宽阔笔直,车马可以无拘束地奔驰,沿途全是大平原,少见山丘,而且道路平靖,宵小毛贼不多。
薄暮时分,人马进入宁晋城。
三十四名男女,住进了永安老店,包下了整座三进院上房,严禁旅客经过,连店伙也只能听候召唤才准接近,像一群王公贵戚般神气。
宁晋至德州,需四日马程。如果用像今天一样的脚程赶,三天就够了。一进入山东,便是他们的天下,没有人再敢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讨野火,就算宇内十一高手联合前来,同样会被消灭掉。
德州有两卫官兵,必要时可以出动大肆搜索,捕杀那些不知死活的高手名宿。山东税监马阎王,经常调动兵马残杀那些逃税的百姓。
一天赶了两百里,就算事前走漏了风声,那些不死心的人得到消息赶来,也不可能赶得上了。但沧海君不敢大意,警戒比往常加强了一倍。
院厅灯火明亮,已经是二更将尽,主脑门在厅中密议,七个地位最高的人,有一大堆的善后事宜,等待他们处理,并不因为夺宝成功而松懈下来。
负责指挥的人仍是沧海君,二君一王全在座。另四名男女,是山东税监马阎王派来的人。
气氛不怎么融洽,两方面的人似乎各有意见,意见无法沟通调和,气氛那能好?大多数的人可以同患难,不可以同安乐,所以有很多大意外大灾祸,都是在办事成功之后发生的。
“我明白你孙老哥的意思。”沧海君向山东马阎王派来的主事人,用并不愉快的口吻说:“你们想早点交差,咱们也希望早些把事情了结。你们想先一步把珍宝带走以免夜长梦多又生意外,留咱们诱敌阻敌吸引那些不死心的人,以便让你们安全携宝返回济南交差,本来无可厚非,人之常情。”
“公羊老哥,你说的无可厚非是什么意思?”孙老哥脸色不怎么好看,有问罪的意思。
“本来就是嘛。”沧海君无意让步:“这次你我奉命追赃,由我在明你在暗,虽说成功了,但你我的人死伤空前惨重,那些意在浑水摸鱼的三山五岳朋友,实力之强空前庞大。这些人包括黑、白、绿林,尤其那几个武功骇人听闻的神秘人物,可把咱们整得灰头土脸,你老哥心中害怕,是可以想像的事,所以想早些远走高飞,让咱们挡灾。你老哥是马公公面前的红人,莫总领的得力臂膀,急于赶回去交差并没有错。咱们是外面的人,当然有责任保护你们这些身边人的安全。”
“你也可以做马公公的身边人呀。”孙老哥冷冷一笑:“莫总领不是希望你们二君一王,直接负责督税署的差事吗?不过,你老哥说话也有欠公允,假使马公公不放心你们,为何责成由你老哥主持大局?废话少说,兄弟仍坚决主张明晨兄弟先动身,诸位可以从容安排断后事宜。公羊老哥,你总不至于不想替那些不幸死去的朋友报仇雪恨吧?至于我,交差第一,公事比私仇重要。交了差,我会到江湖上追查那个杀了南准提北天尊的蒙面人,替他们讨回血债。”
“真的呀?”沧海君冷笑:“不必日后费神去追查,我敢打赌,他一定飞快地跟来了。侠义道的金笔秀士也会冤鬼似的缠上来,黑道的黑衫客也不是不敢跟来的怕死鬼。还有那个又黑又狠的无情花,更会像偷食的猫一般伺机衔了就跑,已经证实她已和品花点翠两公子联手,假使再搭上妖魔鬼怪,实力将最为惊人。你孙老哥再不赶快走,说不定回去交不了差呢!好吧!咱们明天慢慢就道,你们先一步快马加鞭走之大吉。哦!要不要化装易容,或者扮行商走?这样比较安全些。”
“如何走,那是兄弟的事,不劳你老哥担心。”孙老哥并不因对方的讽刺而激怒:“金笔秀士与妖魔鬼怪那些人,其实不成气候,你老哥却兴高采烈去招惹实力最强的行尸,忽略了先收拾弱者再对付强者的金科玉律,不但断送了你手下不少精锐,更断送了我的臂膀北天尊南准提,所以现在连金笔秀士那些人也从弱者变为强者,难怪你心惊胆跳了。珍宝兄弟希望这时由兄弟接收,责任转移,你老哥肯否同意?”
“兄弟求之不得。”沧海君阴险一笑:“最好立即点交,兄弟也好感到心安些。来人哪!”
进来四名大汉,在堂下齐声应喏。
“把珍宝箱带出来,点交给督税署的孙班头。”沧海君大声说:“今晚咱们可以安心睡大头觉了。”
沧海君不是气量恢宏的英雄,每一句话都带刺。本来这件事他的确感到不痛快,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达成任务,而派来协同他办事的人却要求带了珍宝先走,留他在后面阻挡追来的三山五岳江湖枭雄,不仅直接威胁他的安全,也让他觉得做一个外围走狗的确悲哀。这种受到委屈的心态,心高气傲的人发发牢骚是正常的现象,所以孙班头并不想计较,只要目的达到了,就让他发泄发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片刻,四只木箱摆放在堂上,在案前一一打开,按每张清单逐一点验。
有大半珍宝属于古物,是那些大户人家代代相传,作为传家之宝的珍饰古玩,只有行家才知道它们的价值,八辈子没接近或拥有珍宝的人,那知道这些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到底有何用处?一旦天灾人祸发生,一颗珍珠还不如一粒米麦来得有价值呢!
双方主要人物皆在场,片刻便顺利点交完成,责任转移,双方皆无异议。清单原来就有的,是阎知县鉴定后列出,每箱各附一张,正本可能在阎知县身上,双方皆不可能先吞没一批再伪造清单,所以点交十分顺利。
孙班头当然十分满意,亲自封箱算是接收完成。
“现在,是你的责任了。”沧海君语气仍带有火药味:“孙老哥,你的人能保证可以平安运抵济南吗?”
“请放心,兄弟的人手足够应付意外。”孙班头几乎要拍胸膛保证了:“当然,问题不是没有,解决之道,在于诸位能否阻挡得住追来谋夺的人。呵呵!要不要兄弟留下一些人协助诸位应付强敌?”
“你的人行吗?”
“公羊老哥,你不否认兄弟的人,在真定曾经出尽死力,你老哥才能顺利把阎知县弄到手,才能顺利取得口供,找到秘密启运的珍宝吧?好像最强劲的行尸,是兄弟的人无手天尊击倒的,没错吧?”
“哼!这……”
“赶走妖魔鬼怪,与及歼灭阎知县的保镖生死一杖与八爪蛟,好像也是兄弟的人独当一面完成的,兄弟没有弄错吧?呵呵!天色不早,兄弟要歇息了,明天还得起个大早,一天准备赶两百里路呢!”
厅门本来是虚掩着的,外面本来有两名警卫。其他厢房与上房的人都早早入睡了,附近共派有四名警哨。
这是说,三十四个人,除了七个地位最高的首脑人物,剩下的二十七个人,必须每个时辰派六个人负责警戒,一夜中,几乎每个人都轮到一次,相当辛苦。
厅门突然被推开,涌入一群不速之客。
不用说,厅外的两个警卫恐怕有点不妙。
其他附近的四名警哨,也可能遭了殃。
七个首脑与四名大汉,全都大吃一惊。
“浊世滔滔,威麟称豪!”沉喝声震耳欲聋。
相貌威严,不可一世的气概颇为慑人的威麟堡主,浊世威麟范大风,神气地举步入厅。左面,是二堡主神剑劳修武;右首,是堡主的拜弟八表天曹曹天奇。
后面跟入的人,是堡主的内弟掌里乾坤方人杰,与方人杰的妻子冲霄凤霍窈娘。
随后跟人的,是堡主的一双儿女:范豪与范梅影。
这才是江湖道的风云人物,威震武林的顶尖大豪。二君一王与浊世威麟相较,差了一大段距离。
浊世威麟、神剑劳修武、八表天曹三个人的威望,与江湖地位,比起当今十一大高人虽说气势稍弱,但真才实学其实与宇内十一高人并不逊色。如论江湖实力,甚至比十一高人中的大半强得多。以马阎王的保护人江湖客莫致远来说,在十一高人中排名第四,所以称四客,但手下的亲信好友为数有限,手下的爪牙都是忠于马阎王的,他只能指挥而不能自己培养党羽。
掌里乾坤方人杰,一点也不像人杰,生得粗矮而秃顶,满脸横肉,铜铃眼加上象征蠢笨的鲶鱼嘴,毫无“人杰”的气概风标,简直就像一个蠢笨的粗俗陋汉。可是,他外表蠢笨,却心计极精,见闻广博,心狠手辣,天生的一双巨掌,揉石成粉搓铁成末,非常令人害怕。
方人杰的妻子冲霄凤霍窈娘,两个人结合简直是绝配。冲霄凤不但美艳绝伦,而且年岁也小了一倍,目下正是二十五六花样艳冶成熟盛年,身材也高些。
因此,两人很少公然走在一起出现在人前。
冲霄凤通常都独自在江湖行走,与甥女范梅影反而极为投缘,走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双姐妹花。
冲霄凤上次在龟背山,要惩罚不了僧、无亏散人、无情剑夫妇时,被人从后面点了脑户穴,在她臀部拍了一掌,这人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书生型人物,而且已经被她的两个侍女制住了的,却在重要关头反而栽了,她把那书生型的年轻人恨入骨髓。
她的甥女,也被一个小书生戏弄得火冒三千丈。
更可恼的是,计划中谋劫山西孙中官一批宝石金银,居然落了空,到底宝石金银被那些人劫走了,找不出丝毫线索。
这就是威麟堡的大豪,倾巢而出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