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文俊已将龙韬十二剑学会,只是功力和经验稍欠而已;其他各种绝招技艺进境却是伸速。
这天,风和日丽,峡谷中禽兽活跃。
恨海狂人凄然对文俊道:“孩子,我体内毒液已近心室,不能再延时日,今晚须将玉浆服下。明日凌晨,九十年来所练先天真气将全行散去,今后雄心壮志尽付东流,更不能助你深研绝艺。以你目前的造诣,相去登峰造极尚远,万难与宇宙神龙并驾齐驱,仅勉可自保而已,切不可轻举妄动,徒令亲痛仇快。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功力愈高,愈可益寿延年,宇宙神龙死不了;我行年一百二十余岁,尚可苟生十年。”
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张其薄如纸的人皮面具,一面色如淡金,另一面灰中带紫,递到文俊手中说:“这是我行道江湖时的两种化身,今后切记不可以真面目示人,除非你不使用天残剑。三日后,你可以下山找师伯报讯,或者找一僧三道无双老的门下学艺,方可湔雪师仇。切记不可泄露我的行踪,天残剑在你功力未致登峰造极前,切不可妄用,切记切记。”
文俊凄然地说:“老前辈别撵我走,虽则一年之期已届,但晚辈不放心,一个月后方能离开你。”
恨海狂人大笑道:“你不放心什么?哈哈!我真气虽散去,外功仍留有三成,足可防身觅食而有余,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如果事务不忙,希望你每年能到此看我一次,也算咱们相处一场,今后不论如何困顿繁忙,切不可间断苦练九如心法。”
顿了一顿又说:“五十年前,我深入不毛,自松潘卫出邛崃山,追杀邛崃二圣于小金川。在黄胜关东面岷江左岸石壁上,曾发现一僧雷音大师所留的金刚指遗迹,那儿距南崆峒当年一僧三道决斗六大门派,同时失踪的白龙峰相距不远,你可到那儿碰碰运气。”
× × ×
十天后,南津关道上,出现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雄壮少年,背着一个大包裹,腰带上插着两尺余长青布囊,露出长满锈斑的剑鞘云头,看去十分窝囊,准是从垃圾堆中捡来的破铁棍,大概是用来唬狗的家伙。
日正当午,这雄壮的少年已到了宜昌府码头,冠玉也似的秀脸毫无汗迹,双目不时流露闪闪寒芒。
他就是刚下峡谷远赴江西麻山的梅文俊。
这次他拜别恨海狂人下山,首先他想到荆州长湖,找到义弟妹的祖父九现云龙,但又觉得不妥。在荆门结义,不到一天,义弟妹便遭双凶一霸的走狗们所害,九现云龙又怎知结义之事?
这一上门相认,准会自讨没趣,自己这一身落魄装束,不被人认为白痴才怪。
记起这次沿江直下江西,正好途经安庆府,何不到潜山阎王谷一走,会一会双凶之一的阎王令主卜世昌?天假其便的话,或许可以先替义弟妹报仇呢!
初生犊儿不怕虎,他竟不打听打听人家的底细,想到就作,决定在宜昌府乘船东下,先到潜山报仇。
在宜昌府进入三峡的船只,天泛鱼肚白就得启碇,上航的船只,晚间绝不敢启程。往下走的船只,除了客船外,大多在午间开航,因下游夜航不禁,水面平缓。
文俊身上只有一小锭白银,仅重一两。那时禁用金银,必须至宝泉局兑换大明通行宝钞,他可不管这劳什子换兑手续,照用不误。
一两白银只可兑钱千文,要乘船到安庆府,伙食费也不够,问了好几处,碰了一鼻子灰,搭货船也没人理他。
那时,长江一带的船伙们,全是粗胳膊大脑袋,拳头上可以站人的哥儿们,气焰不可一世,嚣张已极。
一听这破烂花子爷想以一两银子搭船下安庆,这玩笑可开得太大啦。要不是有人在旁劝架,差点儿大钵似的拳头,将这臭小子砸扁才是怪事。
这时日正当中,只有装货的大型货船,在作验舱封舱的准备,有几艘已陆续开航了。
文俊连问了十几艘船,受到船夫们的讪笑和奚落,差点儿挨了揍,心中早憋得火起。他半生都在逆境中打滚,三音妙尼和恨海狂人灌输了很多的人间仇恨给他,加上天生傲骨,内蕴的仇恨之火,慢慢地涌上心头,如火山之待机爆发。
只见他剑眉紧皱,玉面发青,眼中寒光时敛时张,泛上重重杀机。
这时,他已走到南码头边缘,看准一艘大船大踏步走去。
这船长有五六丈,可载五百石以上,二三十名船夫正在收拾船舱杂物,大概已经上完货。跳板旁站了两个生意人,正和两个敞开衣襟、满胸黑毛的船夫们嘻嘻哈哈聊天,向船上各处指手划脚地说笑。
文俊大踏步走近,向四人拱拱手,脸上挤出一丝甜笑,讪讪地说:“诸位兄台请了,小可有事唐突。”
四人止住嘻笑,大剌剌地脱斜了文俊一眼。
两船伙反手一插腰,其中之一嘿嘿冷笑道:“小子,有事么,说啦!”
文俊忍住了怒火,陪笑答话:“对不起,打搅!小可有事欲赴安庆府,特请诸位大哥,是否可以让小可搭个便船,故而冒昧动问。”
船伙计冷哼一声说:“你倒问对了!这船晚上直放金陵,正好在安庆停留一日,我问你,你付得起船资吗?”
他红着脸说:“小可只有白银。”
话未完,船夫已抢着说:“成,我正在找外快,就算白银十两吧,便宜得紧。”
“十两?小可手头拮据……”
船夫凶狠狠地怒骂:“呸!想搭便船么!瞧你这穷骨头臭叫化,也敢前来讨野火?滚你的蛋。”
文俊仍忍住怒火,冷冷地说:“兄台未免太盛气凌人,搭与不搭,悉从尊便,怎能开口损人呢?”
船夫凶睛一睁,迫近两步恶狠狠地说:“你还敢废话?惹得老子火起,还得揍你呢!骂你算对你客气,滚蛋!”
文俊剑眉倏扬,厉声说:“住口!你敢如此无礼,再骂一句试试?”
另一船夫也火了,跨前两步阴阳怪气地说:“喝!你小子胆子可不小!到这儿教训起爷们来啦!瞧你腰中插的破烂剑,想吓唬爷们吗?揍你一耳光再说。”声落手扬,一掌向文俊脸颊上打去。
文俊忍无可忍,等对方掌到,猛地一翻腕,便扣住对方脉门,喝声“滚”!信手一扔,船夫那庞大身躯,凌空向船上飞去,“蓬”一声暴响,跌在前舱篷顶端,骨碌碌滚落横弦上,幸而横墙板将他挡住,不然就得滚下江中去了。
另一个船夫吓得腿也软了,张口狂叫道:“哥儿们下来,这小子打人哪!抄家伙促住他。”
那两个生意人早就溜了,码头左右怕不有一两百人,全都往这儿涌,喊打之声不绝于耳。
文俊憋了这半天,气也受够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扣住另一船夫肩井,面泛寒光,阴阴一笑,道:“你叫吧,把吃奶力气都用上,叫!”
那船夫焉能不叫,肩上那只大手像煞一只烧红的大火钳,两只手想举也举不起,痛得他大汗如雨,杀猪般没命地狂叫起来,翻着一双白果眼拼命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文俊声色惧地说:“叫爷爷也不成!”
这时船上船下一阵大乱,三五十个船夫纷纷抄木棍向下奔,岸上的伙计也向上围,喝打之声雷动。
文俊冷哼一声,蓦地丢下那个家伙,用左足踏住背心,仰天发出一阵狂笑,声入云霄,直震得四周看热闹的人纷纷掩耳倒退。
文俊面对汹涌而来的船夫,一字一吐地说:“你们这些不讲理的狗东西,今天要让你们走掉,小爷今后不再杀人。”
这三句话一出,可把众人吓了一大跳,听口气,这家伙定然以杀人为业,不然怎出此言?不禁人人悚然却步。
文俊厉声大喝:“你们快上,等什么?”
左掌向最近一名大汉一掌拍出,双方相距不到八尺,那家伙狂叫一声,望后便倒,碰倒了身后的三名大汉,口中鲜血狂喷而出,立时人事不省,众船夫全惊得脸无人色,震栗着踉跄后退。
有两个家伙自恃有几斤力气,虎吼一声,分左右向文俊抢到,两条大木棍一左一右疾劈而下。
文俊冷哼一声,双手向外一分一圈,两根木棍入手,猛一振腕,喝声:“撒手。”两大汉真听话,应声弃棍,人也向后飞起丈余,“叭叭”两声晕倒在地,头破血流不起。
文俊一步步向众船夫走去,玉脸泛青,杀机涌现,阴冷冷地沉声说:“这怪我不得,是你们找死,换了旁人,不是被你们打成肉酱吗?自作孽不可活,小爷今天成全你们。”
说完,将两很大木棍往地上一插,生硬无比的地面挡不住这粗木棍,入土四尺有余。
文俊面容肃杀,罩上一层寒霜,往前迈了三步。
船夫面如死灰,一个个惊破了胆,张口结舌踉跄后退不迭。
四周围观的人,一见地上躺着三人,只道出了人命,纷纷颤抖着溜走一半,喝打的机伶鬼,早已溜之大吉。
文俊一肚皮怨气涌上心头,正欲痛下杀手,猛听身后人声突起。有人高叫道:“兄弟,请手下留情!”
文俊阴沉沉地转过脸来,只见一个身穿对襟短衫,下着灯笼裤的三十余岁雄壮大汉,正排开观众慌忙抢入。朴实的脸孔,挺直的鼻梁,双目有神,倒也堂堂一表。
他奔近文俊身侧八尺,倏然止步,焦急地抱拳一礼道:“在下宜昌尤金海,请教老兄台尊号以便称呼。”
文俊冷哼一声答道:“梅文俊。”声音冷似寒冰。
尤金海先是一怔,他想不到文俊会那么冷漠和倨傲。但略一揣度,便知其中原委,知道这小伙子正在气头上,这还算是客气呢!
尤金海便赔笑道:“船夫们鲁莽无知,冒犯梅兄虎驾,尚望海涵,饶他们这一遭。兄弟这儿赔礼,恳请梅兄高抬贵手。”说罢,深深一揖到底。
文俊不为所动,仍冷冷地说:“你老兄话是不错,假如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必然被他们活活打死,请教又该如何善后?”
“杀人偿命,国有王法。宜昌府自的官人出面,兄弟相信他们绝难逍遥法外。”
文俊嘿嘿笑道:“尤兄高论,在下佩服得很,在下在一个时辰中,已领教贵府码头船夫的凌人气焰,端的如狼似虎,八面威风,如宜昌府的官人们不是酒囊饭袋,何至坐令船夫们如此嚣张呢?没说的,在下今天得大开杀戒以儆效尤。站住!”
最后这声断喝,宛若晴天霹雳。原来船夫们见有人出来打圆场了,机伶鬼们便想抽身悄悄溜掉。
文俊的耳目何等锐利,猛回头厉声将他们喝住。
只吓得船夫们膝盖发软,屁滚尿流,浑身不住抖索。
尤金海一看不对,忙赔笑道:“梅兄请息怒,常言道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得饶人处且饶人,万望老兄冲兄弟薄面,留给他们一条自新之路。”说完连连拱手。
文俊仍寒着脸,但脸上煞气已慢慢消融,仍冷冷地说:“就看你老兄金面,就此了之。在下闯荡江湖,萍踪四海,下次说不定是重临贵府,阁下且传言码头水旱朋友,如不悔改,日后撞在我手,休想活命。”
不等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所经处行人纷纷让路,他们的脸上布满了欢容,对文俊交相赞誉,认为大快人心。
文俊毫无表情地向前走,想到宜昌城内暂住。没走出南码头,忽听身后有人叫道:“梅兄请留步。”
文俊忽然转身,只见三丈后紧跟着两个倜傥少年郎,青色儒衫迎风飘拂,折扇儿轻摇,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年,恍若两株临风玉树。
两人像貌相似,显然是一双兄弟,齿白唇红,黑漆双瞳,太阳穴微突,玉面上涌起甜笑。矮个儿比高个矮半头,准是老弟,他的笑容有点俏皮,嘴角浮着两个小酒涡,显得小嘴儿更小了,秀眉与乃兄大小相同,又细又弯,大眼睛清澈如水,透出倔强又刁野的眼神。
文俊暗喝一声,心说:“好俊逸的哥儿俩!”
但他心头怒火仍未全消,脸色不大好看,看着哥儿俩冷冷地说:“是你们叫我吗?”
大个儿笑道:“正是区区。”在文俊身前五尺外站住了。
文俊漠然说:“敢情是看不顺眼,想架梁子吗?”
小个儿小嘴一噘,哼了一声又说:“你神气什么?干吗对我们横眉竖眼?谁管那些蠢材的闲事?好没来由。”
文俊没好气地说:“不管就好。”转身就走。
大个儿急叫:“梅兄何必生气?请借一步说话。”
文俊剑眉一竖,昂然道:“要说就请说,借一步大可不必。”双手叉腰,卓然屹立。
“哥哥,瞧他那人吃人的神气,讨厌死啦!”小个儿小嘴一撇,抬头哼了一声。
“别惹他,免得自找没趣,咱们走,了不起吗?哼!”最后那句是说给文俊听的,神情像是生气,却又笑容未退,笑涡更深,更甜。
文俊心中一怔,心说:“邪门!这小后生的笑容怎么不带一点男人味?”他懒得答腔,冷哼一声便待转身。
大个儿忙拱手为礼说:“梅兄在码头转了一圈,觅船东下安庆,小生一直在兄台身后跟随,本拟冒昧敦请大驾至小生船上一叙,又恐兄台见疑相拒,固尔作难。小生兄弟有轻舟一艘,定明晨东下金陵,现泊南关左近,如梅兄不弃,将就移趾前往,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文俊犹未答话,小个儿却意似不屑地接口说:“哥哥,你这不是废话吗?你不看人家自命朱嘉郭解之流,腰悬短剑,威风凛凛,还瞧得起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吗?再说,非亲非故,不友不朋,不定人家还疑心我们有所图谋呢,他敢答应才怪!”
斜睨了文俊一眼,似笑非笑地一抿嘴挑逗地问文俊道:“我说对了吗?谅你也不敢答允。我们那艘轻舟是黑船,板刀面人肉馄饨样样俱全,多危险哪!”说完,恶作剧地一皱琼鼻,哼了一声!
文俊一身傲骨,服软不服硬,且涉世未深,不知江湖险恶,被小个儿一逼,不由火起,傲然冷笑道:“贤昆仲倒像有心生事似的,你道姓梅的怕事吗?呸!”
戟指向大个儿一指,又说:“观阁下目光隐神光,两太阳穴微突,如在下双目不盲,阁下定是位内外交修的名门高徒。梅某既敢闯荡江湖,何惧鬼蜮伎俩?就随贤昆仲前往何妨?且打扰宝舟,请啦!”
小个儿噗嗤一笑道:“大英雄,你不后悔?”
文俊冷笑道:“只怕你得后悔,请拭目以待。”
大个儿哈哈一笑,推了小个儿一把,说:“别废话啦,走吧!”
向文俊伸手虚引说:“梅兄请。”领先向南关走去。
小个儿还回眸噗嗤一笑,白了文俊一眼,方随乃兄身后在前领路。
文俊心中又是一怔,暗说:“这小子调皮得很,准是个不安分人物,倒得小心应付他的恶作剧,不然恐怕吃不完兜着走。”
距南关不到一里,因沿途行人太多,三人未便深谈。南关左侧泊了三十艘大船,客船通常不靠岸,距岸三十丈下碇,由小船迎送客人,沿码头泊了不少小艇,要上下非要被他们敲一记竹杠不可。
这时上下船的客人寥寥无几,大个儿在码头一站,向文俊笑道:“梅兄请看,自左数第三艘有绿色窗帘的双桅船,就是愚兄所有,也算是一艘游艇。”
小个儿喜滋滋向江中举手一招,艄后箭似驶来一艘梭形小艇,文俊向船上扫了一眼,淡淡一笑问道:“贤昆仲台甫,可否见告?”
大个儿答道:“小可姓韩,名文松,草字逸群,虚长十八春,舍弟文筠,年方二八。江西饶州人氏,但不知梅兄今年贵庚,至安庆有何贵干?”
“在下虚度二八,至安庆访友,打扰贤昆仲,心甚不安。”
文俊木无表情地回答,目光落在操舟大汉身上,艇小,快如脱箭,两名大汉难壮已极,臂力甚是惊人。
文筠朗笑道:“别说打扰,不怕我兄弟捉弄你吗?”
“就凭你那些操舟大汉吗?”说着向小艇上一指。
“他们不会慢待客人,只是船上的奥妙多着哩!”
“火里水里,梅某又怕过谁来?”文俊撇撇嘴不屑地一笑。
“你胡说什么?”文松向乃弟笑喝。
又叫文俊道:“梅兄堂堂一表,盖世风华,举止有名门风范,绝非落魄江湖之辈,因何落得如此狼狈?”
文俊朗笑道:“狼狈?哈哈!闯荡江湖,而又不偷不抢,此乃江湖朋友本色,何云落魄?”
文松脸色一红,这时小艇已靠岸,两名大汉熟练地将船稳住。
文松乘机伸手虚让说:“梅兄请上。”
文俊不客气,大踏步而上,小艇轻轻向大船滑去。
这是一艘华丽的轻舟,说大不大,说小不大,中间是客舱,最后是舵楼。舱分三进,前进是客庭的布局,又有点像书房,琴棋书画俱全,中间是座棋台,只是辅上织花台巾作为小桌用,排着一个锦墩,倒也清雅出尘。
舱面星散着十余名精壮大汉,除了躬身迎接文松兄弟的四名外,全叉着双手,目光灼灼打量着文俊。
文俊神态从容,昂然不惧。
文松含笑迎客入舱,文俊也不多作客套,随行而入。
三人落坐毕,内间里环佩清响,出来了两名丫鬟,一身短褂绣裤,眉目如画,年在十三四之间,托着镂花朱漆茶盘儿,眉飞眼笑上前敬客,目光只在文俊身上转,端的又俏又甜,看样子也相当顽皮。
文俊暗说:“到底是公子哥儿,看布局和排场,真看不出他们是江湖人。”
两丫鬟一退,文松笑问道:“听梅兄口音,似是本地人氏。刚才在码头得见梅兄显露的惊世骇俗神功,小弟着实敬佩,显见艺出名门,不知梅兄能将门派见告?”
文俊怎敢将门派相告,其实也无甚可告,便含糊答道:“好叫韩兄见笑,在下祖籍襄阳,在敝乡武馆学了几手庄稼把式,流落江湖混饭糊口。韩兄谬赞,实感汗颜。”
“哥哥,何必和他文诌诌地胡扯,人家怎肯讲实话呢?”
文筠神秘莫测地一笑,又说:“瞧,大英雄连包裹也不敢卸,显然有所疑嘛!”
文俊卸下包裹,放在脚下,冷冷地说:“是否实话,各自心中有数,江湖忌讳太多,不须解说,更不用呈三代履历。贤昆仲既允在下借宝舟一角之便,在下要是有所疑惧,也不会前来打扰了。千里水程,非旦夕可至,咱们用不着装腔作势,请韩兄指示宿处如何?”
文松白了乃弟一眼,笑道:“舍弟少不更事,得罪之处,幸勿见罪,我兄弟原各占着一舱,如梅兄不嫌,就请中舱居住,幸勿见却。”
“在下放浪形骸已惯,就借船首舱面可也。顺风顺流,舱面不需缆桨,不碍操舟大哥们手脚。”
文松急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梅兄何似如此见外?日后传出江湖,教文松何以作人?这断然不可。”
“人贵自知,江湖没人管这么多闲事,在下向喜独宿,不敢打扰,非见外也。如韩兄不允,在下只好告辞。”
文松知不好勉强,道:“梅兄执意如此,小弟不敢相强,只是心中难安,忒委屈客人,教人怨弟简慢尤在其次……”
文俊截住话头,漠然地说:“人各有志,行心有所安,岂怕蜚语流长?”
正话间,下游两艘大船,相距一里远近,在中流冉冉而下。
文松面向窗外,见状愕然,便举手连鼓三下,前面应声钻进一名大汉,躬身行礼道:“公子爷有何吩咐?”
“请禀知三伯,咱们马上启碇,快!”文松语气急促,双目紧跟着中流那两艘大船,大汉迳自应诺去了。
文筠也转首望去,神情紧张地说:“哥哥,那船首有一面小黑旗,莫非是他们找到靠山,引来了凶神恶……”
文松哼了一声,恨恨地说:“不错,三等阎王令,召集党羽的信号,这一来准有大麻烦。二弟,事情棘手!”
“要不是爷爷再三告诫,我非将它弄翻不可。”文筠咬牙切齿地说,似是气愤填膺。
文俊一听“三等阎王令”,心中一动,他目功奇佳,在略一回首间,已看清后面那艘大船船首,插着一只小小三角黑旗,迎风飘拂。
他心中暗道:“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这儿可见到三等阎王令旗,且找机会试试阎王令主的走狗们,有些什么出色能耐,看文松兄弟俩的神色,大概将和狗子们发生纠纷,何不先探他口风,打听阎王谷的消息,日后入潜山也稳当些。”
便淡淡一笑,若无所事地问道:“韩兄所说阎王令,定是指宇内双凶之一的卜世昌了。”
文松星目放光,点头说:“正是此人。这宇内凶人谅梅兄知道得比我还多,真是人间罕见的凶神恶煞,罪大恶极;天柱峰南阎王谷,列为宇内禁地,我兄弟恨无翻天覆地之能,不然早就杀上天住峰了。”
“阎王令父子为恶江湖,天下共愤,难道江湖前辈们,就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主持公道吗?”
文筠冷笑道:“公道?天哪!江湖还有公道,奇闻!”
“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派,后起的武当派,门下遍天下,人材辈出,难道他们就不管吗?”
文松无限感慨地说:“自本朝定鼎以来,少林日趋没落,洪武七年下诏,禁止二十岁以下儿童出家,违者首僧凌迟处死,请问人材何来?武当派?不提也罢!双凶一霸的走狗群中,就有武当弟子在内。其他门派闭门自保也还来不及,怎敢管闲事?”
“这不是狐犬世界了吗?”
文松说:“谁说不是?双凶中天,一霸河岳,端的可怕,就说称名道姓罢!阎王令尊称令主,宇宙神龙如不称闻人大侠,就得叫一声堡主;插翅虎尊他为一找霸倒不打紧,最好能称他北斗公,因为他的表字就叫北斗。这三个宇内凶人,狐群狗党满天下,顺之者生,逆之者死,要被他们听到有人直呼他们的主子的名号,就算是天大忌讳,非被追去性命不为,你说厉害不厉害?”
文筠问文俊道:“目前天下有三大忌讳,你可知道?”
“在下孤陋寡闻,愿听韩兄高论。”
“第一是管闲事者死。”
文松接着又道:“第二是不得妄论江湖是非;第三就是不可直呼双凶一霸名号。”
“韩兄不但直呼其讳,更公然追踪令主门下的行踪,难道贤昆仲就不怕吗?”文俊仍脸无表情地问。
文筠变色而起,秀眉一竖,便待发作,这时,船已向下游驶去,距宜昌已有五六里,江风徐来,舱中暑气全消,但文筠额际微显汗迹,显然有点激动。
文松却毫不在意,用脸色阻住乃弟发作,发出一声哈哈朗笑,道:“双凶一霸虽徒众满天下,但武林中公道仍在。为了道义二字,抛头颅洒热血的奇士豪杰仍不乏人。文松双目不盲,已看出梅兄器宇不凡,英风超绝,绝非双凶一霸的狐群狗党。而且,双凶一霸门下,也绝不会像梅兄这般落魄。”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在下就曾目睹宇宙神龙身边有两个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年,难道他们不是帮凶吗?”他想起石笔峰的惨变,不由暗自咬牙,但脸上仍无一丝表情。
文松诧异地问:“宇宙神龙甚少在江湖现身,我兄弟更未亲睹,梅兄难道曾与那魔头照过面吗?”
“这事不说也罢,请教贤昆仲追踪令主门下的原因何在?”
文松剑眉倏扬,豪迈地向前一指,朗声说:“最先那艘客船中,有一位江湖大名鼎鼎的镖师,名叫武陵大侠彭兆奇,乃重庆府剑南镖局的名镖师,携家小封刀归隐武陵。三天前小弟舟泊夔州,恰巧比邻而泊,目睹老镖师在码头替人排难解纷,得罪了夔州无赖。因老镖师名重武林,一把紫金刀十分了得,狗贼们当时不敢撒野。想不到他们竟会召来阎王令的走狗,以三等阎王令召集党羽,定是对付老镖师无疑。假使这些狗东西做得太绝,没话说,我兄弟就不怕惹火焚身,管定了这档子事,梅兄认为恰当吗?”
文俊没做声,心中却在暗暗思量,着实佩服这一双兄弟的豪情和勇气,暗地里打定了主意,但他的俊脸上仍一无表情,仅用一双神目凝视着文松,漠然地问:“韩兄的豪气,在下佩服。请问府上令尊堂健在吗?”
“家父母仍然健在,梅兄此问有何用意?”文松不解地问。
文俊冷然一笑道:“用意倒没有,惹火焚身,真是最恰当不过,在下如果与韩兄易地而处,可不愿逞此匹夫之勇。”
文筠蓦地地拍桌而起,气呼呼地骂道:“怕死鬼!你说,谁是匹夫?你是说个明白!”
文俊仍漠然地说:“是否匹夫,目前难以遽下定论。这是比喻,听不顺耳就别听。反正这事与梅某无关,找我生气等于白废,哼!”
文筠大怒道:“你敢指着和尚骂秃驴,未免欺人太甚。你要怕死,也用不着如此无礼。”
文俊天生傲骨,受不了撩拨,也倏然站起,冷冷地说:“别不知好歹,梅某一片好心,你倒变成了驴肝肺,不和你说。”转身提起包裹,大踏步出舱。
文松忙挽留说:“梅兄请留步,咱们这个暂且不谈,免伤和气,何不坐下谈些江湖见闻,以消长昼?”
文俊在船头转首说:“在下奔走数天,己感疲惫,尚须休息,少陪!”说完,迳自走了,留下舱中兄弟俩面面相觑。
一天中,文俊始终没进舱门,丫鬟送去的酒菜,都被他打了回去。文松去找他,他不理不睬坐在船头舱板上打坐调息,闭目垂眉,宝像庄严。文筠去找他,他更不理睬。
黄昏时分,船抵宜都江面,这一带仍是山区,江流湍急下泻,前后一里余,共有二三十艘船只向下急驶。先前两艘大船并不在宜都靠岸停泊。直至天色尽黑,船近枝江,方缓缓下帆,船速锐减。
文俊直率拒绝韩文松兄弟的酒饭,自己在船头解开包裹,取出鹿脯,自个儿自得其乐大嚼。
两船果在枝江码头停泊,客船客人上下完峻,在距码头十丈处下锚,文松的船和贼船在先后泊住了。
码头上灯球火把照耀,小舟穿梭往来不绝。
文松的大船却静悄悄的,只有两盏气死风灯高高挂挂在桅端和后舱,贼船上也是如此,三者之间,相距约有十余丈。
文俊早有打算,在舱板上躺了个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其实他却在暗地里按九如心法行功,旦夕不懈,进境十分神速,已经不需使用九式,真气亦可收发由心了。
文松不知内情,数次踱近他身畔,只道他果然疲惫,大睡不醒,怎可以算是江湖人呢?
四更初,贼船上舱一灯如豆,人影幢幢,语声隐隐。船头凝立着一名玄衣大汉,钢刀隐入肘后,不时向岸上探首凝望,似有所待。船首三角黑旗旁,三枝粗如鸡卵的大香,发出三点红色光芒,已经烧掉三分之二了。
就在大汉扭头向岸上瞧的瞬间,一条黑影自外侧舷板下倏地翻了下来,只一闪,便隐入舱顶斜搁着帆卷里。在黑影翻上处,舷板上隐着一个人影,身材矮小,隐在舷板下丝毫不露出形迹。
在另一侧舷板下,也隐着一个人影,浑身光赤,贴在中舱外侧舷板下,像只壁虎,也像个幽灵。
舱中一灯如豆,坐了八名横眉竖目的中年大汉,似在计议大事,一个个长像狞恶无比。
靠窗口那狞恶大汉,猛地用右拳“啪”一声拍在左掌心,咬着牙,焦急地说:“怪事!令旗和信香插了一天在半夜,还没见人到来,难道江面就没一个兄弟经过吗?枝江的人到那儿去了?”
另一个眉心有道刀痕的大汉,满脸不愉地说:“大哥,明天可到洞庭,这段水面不是咱们的势力范围,再等不到帮手,说不定会让老贼兔脱,不如早些下手。我不信凭咱们八条蛟龙,就收拾不了那老不死,等什么?明天在江面下手,弄翻它在水中,送他入水晶宫去。”
“是啊!”
另一个叫道:“死几十条人命算什么?弄翻他,一个不留,免得日后传出江湖,给咱们添麻烦。”
大哥沉吟半晌,顿着脚说:“就这么办,再不下手,日后传出江湖,八蛟龙的万儿算砸啦!这儿到江口约有五十里,事不宜迟,明天切记下手要快,先捉老贼再凿船。一个不留,沉船方休手!现在大家歇息。”
人影顷刻散去,一一进入内舱,赤身人影悄然投入江流,水面毫无异状。舱顶上的人影也从从攀上处隐去,和娇小的身影没入水中不见。
不久,文松的舱门悄悄地推开,一身雪白儒衫飘飘,他信步踱到文俊睡下处,看文俊睡得十分香甜,摇摇头又悄然入舱去了。
他可没注意文俊身上的上衣是披上的,更未注意文俊的发结微闪水光。
翌晨,贼船扬帆去了,破晓时客船方行启碇,文松的船也在客船后一里左右跟上。
文松兄弟俩身穿了青绸水裤,外面套了白缎子团花披风,掩住腰中的短家伙。
文松手中玩弄着一支两尺四寸长晶莹玉笛,文筠则在披风内隐了一把长剑在肋下,两人在船头,神色凛然陪文俊聊天,小桌旁一名仆女和一名俏婢在摆设菜点果品。
文俊仍是一身花子样褴褛的衣衫,迎着朝曦,玉面上英风勃发。这时船已下去二几十里,船轻水急,快如奔马,江风自侧面徐徐而来,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文俊目眺远处急下的客船,距先打开出的贼船已是不远,便有意又似无意向文松淡淡一笑问道:“韩兄府上在鄱阳湖畔,请问令尊在江湖作何生意?”
“家父在鄱阳颇有微名,率弟子捕鱼为业,与江湖极少往来,梅兄若途经鄱阳湖畔,务请移玉饶州府金鲤湖,小弟当倒履相迎,俾得恭聆教益。”
“这么说来,韩兄并不算江湖人啦!”
文俊抓住主题问,神色已不像刚才紧张。文俊微笑道:“算起来虽不算江湖人,但小弟学书无成,学武倒有兴趣,平日在五湖四海走走,结纳朋友游山玩水以广见闻。江湖中朋友拾爱,送了小弟一个绰号。”
顿了一顿,将玉笛信手一扬,顿时八音俱起,他微微一笑,又道:“因小弟爱好音律,就戏呼为玉笛书生,舍……舍弟也有个绰号,叫做伽蓝龙……”
文筠抢着说:“伽蓝龙子,你可知道其义何在?”
文俊心里暗笑,中口却一本正经地说:“伽蓝有两个解释,一是寺庙之别称,意大众比丘之园;梵语名为僧伽蓝。一是佛教护法神名,该神有十八名之多,名之为护法可也。至于龙子,韩兄水上功夫定然了得,此解释是否恰当,尚请指教。”
文筠心中大乐,噗嗤一笑道:“正是水上护法之意,梅……梅兄端的高明。”
文俊不由一怔,暗说:“这哥儿的娘娘腔笑容要不得,就凭他这嫩藕也似的脆筋骨,风吹也自难挡,也敢称水上护法,大言不惭,见鬼!”
同时也感到奇怪,昨日言词冲突时,这哥儿气得脸红耳赤,想要拼命,今天怎又眉花眼笑忘掉了呢?这家伙准是个乐天派小糊涂蛋。
他口里可没说,脸无表情地说:“万一贤昆仲与阎王令结怨,双凶一霸眦眶必报,贤昆仲扪心自问,是否有保全身家性命之道?愿闻高论。”
文松剑眉一皱,正色说:“见死不救,何以为人?义之所在,不问其他,韩文松虽粉身碎骨,也得先将贼子们收拾下再说。”
文俊冷然一笑,一撇嘴哼了一声说:“螳臂挡车,你这一着太不够高明,小不忍则乱大谋,令尊也将因你此举含恨九泉,陷亲于厄,罪大恶极,你简直是愚蠢妄动。”
文松怔了一怔,冷汗直流,楞住了,做声不得。
文筠像个被踩着尾巴的小猫,勃然大怒,激动地骂道:“你这小……小贼,怎敢出口伤人?你敢说我兄弟必定会栽在他们手上?你教训谁来?”
文俊不屑地冷哼一声,傲然地说:“就教训你也不为过。”
文筠忍无可忍,抢前两步,右手倏出,快如闪电向文俊腕上扣去,文俊又哼了一声,肘向下一沉,猛向上一翻,反将文筠的脉门扣住了,两人一交手,奇快无比。
文俊扣住文筠脉门,只觉他皮肤嫩滑,柔若无骨,脉息细沉,不由心中一凛,急向前一送,放开虎掌。
文筠被他一推一送间,虎掌按在腹侧,巨大的潜力将她推出五尺外。他只觉身如触电流,脸上红似涂丹,慌不迭将小手藏在身后,怒吼道:“你……你这人好不……粗手粗……”说这儿突然住口,垂下头,连耳根都红了。
这时,贼船已到江口,下了半帆,正在等后面的客船跟上。
这里是江水分流处,江心现出一座大岛,把辽阔的江面分成两片,下水航道在左面,三条船相距一里之遥,看看将要靠近。
文俊知道贼人已准备动手,便突起发难,戟指直取身畔的文松,文松被文俊严词所责,正委决不下,心中大乱,良知与现实正在天人交战之间,连乃弟与文俊动手,也浑如未觉。文俊突施急击,想得到定然要糟,章门穴一麻,乖乖翻身栽倒。
文俊指出如风,身形又向文筠扑去。
仆妇和丫鬟一声尖叫,打破了不少茶具,也把文筠惊醒。他惊叫:“你……你是阎王爪牙。”同时一掌拍出。
“住口!”
文俊已不容他往下说,展开八形身法中的,“蛇缠滑”在掌影中一闪而进,右手突出一招“灵蛇绕树”欺身急挽,左手如勾直取对方期空穴。
文筠未料他来得那么快,急身右一闪,惊怒之下,急出一招“如封似闭”,想架开文俊的奇招。岂知文俊身形一扭一滑,已经欺近身前,右手微招,文筠双手恰将右臂上下搭实,只觉搭在钢铁上,力道全用不上。
同一瞬间,文俊的左指自上而下一穿,不偏不倚就点在期门穴上,文筠应指便倒。
文俊点中文筠乳下期门穴,心中又是一震,暗说:“这小子也练过真气闭穴,手腕柔若无骨,穴上肌肉又厚又滑,显然甚具火候,可惜手脚差。”
这时,所有船伙计已经各掣刀枪,呼喝着赶到。三人交手不过是瞬间之事,伙计们发觉时,文松兄弟已被制住了,救应实在来不及了。
文俊近看众人,蓦地大喝道:“汝等主人多管闲事,自取灭门之祸。梅某并无恶意,一个时辰穴道自解,快将船往右面水道开,左面有阎王令的手下杀人沉船,要命的依我所言行事。”
声落,人已抓起包裹腾身跃起三丈,以“九天鹰翔”身法掠向船头,落在后面拖着的梭形小艇上,手一拂,缆绳俱断,抓起桨一划一荡,小舟快如脱弦之箭,向下游飞去。
众船夫将信将疑,但今天要和阎王令的走狗决斗他们是知道的,小主人既被文俊制住,蛇无头不行,只好七手八脚将他兄弟抬入舱中,向右面水道驶去。
文俊夺得小舟,他生长在保康河畔,水上能耐自不等闲,小舟在他手中十分灵活,臂力又惊人,端的又快又急,片刻便下去百余丈。
贼船和客船已齐头并进,相距不足三丈,猛听贼船上发出一阵锣鼓,接着又是一声狂啸,三条人影飞鸟似地掠上客船。
客船上的风篷突向下一滑,船上顷刻人声鼎沸。
文俊心中大急,双手一用劲,小舟突然向前飞射,百十丈距离一冲便到。
两下里一接触,贼船上一阵梆子响,弓玄狂鸣,箭如飞蝗而至。好文俊,一声长啸,腾身而起,箭雨四散纷飞,他以,“九天鹰翔”身法向客船掠去。
客船上鬼哭神嚎,乱成一片,船头上一把紫金刀,拼斗四把分水刺,劲风怒吼,势均力敌。
文俊一上船,另四名大汉也同时抢到,正欲抢入舱中,文俊已迎面截住了,他无名火直冲顶门,半空里大吼道:“挡我者死也!”人随声到,凌空向四大汉扑下。
他怕贼人抢入舱中,老弱妇孺定遭荼毒,狂怒之下,顾不得恨海狂人的叮咛,天残剑挣然出鞘,以雷霆万钧之势,急掠而下,一招“狂隼扑雀”向四大汉飞洒而去。
四大汉连人也未看清,劲风已是着体,前两名急向后一仰身,分水刺“举火燎天”,向上一扬临危自救。
文俊已存心毙敌,岂让他们如意?
剑出“狂龙搅海”百十道剑向下急洒,“铛铛”两声清脆的金铁鸣响处,两把分水刺飞三丈外落入江心,两颗斗大的人头跌落舱面。
文俊手下绝情,八形法中的“猛虎出柙”向另两名大汉扑去。
两大汉惊得魂飞天外,刚一照面就被人家宰掉两名,怎得不惊?惊叫一声,同时一挫身,两把分水刺一上一下扎出。
文俊一声冷哼,右手剑一绞,乘隙而入,身仍扑进,剑尖端正正刺入大汉心窝,左手“金豹露爪”一扬一搭,抓住另一把分水刺。
那大汉惊得脸如死灰,用力一夺并未夺出,急忙丢掉分水刺,双足一蹬,向江心纵退,正要入江逃命。
文俊一声狂笑,如影附形跟踪掠出,他是一个“快”字!不到一丈便已追及,右足向下踹,正中大汉前胸。他自己双臂一抖,“苍鹰翻翔”反向后倒飞,仍然回到船上。
船首四把分水刺缠住在一把紫金刀,谁也占不了便宜。文俊眨眼收拾了四名,另四名心胆俱裂。
只听文俊大吼道:“八蛟龙已死其四,你们认命啦!”
声出入到,狂风似的掠入斗场,迎面一名大汉大吼一声,一刺扎到。
文俊意在速战速决,架开分水刺欺身抢入敌怀,左掌快如闪电贴在那人前胸,内劲骤吐。一声闷哼,那家伙内脏俱,裂尸身向另一大汉飞撞而去。那大汉刚刚让开,却被紫金刀一闪而至,拦腰将两人分成四截。
剩下两名蛟龙知道大事不好,叫声“放线”:两人一左一右翻身落水,迳自逃命去了。
文俊狂笑道:“没有你们的机会!”随左右大汉掠出,一剑便将他双足齐胯砍断,反手收剑潜入水中,追踪右面大去了。
这时,贼船本在客船外三丈左右漂流,船上贼人一见大事不妙,狂叫着停止放箭,将风篷扯满,向下急驶。
客船帆索已被人砍断,船伙计躲在舱中死也不敢出来,只能任由大船顺水漂流,半盏茶时已经相去二十里之遥。
贼船以全速扬帆远驶,突然舱中奔出一个气急败坏的大汉,他脱口叫道:“大事不好,船底被人凿破无数大洞,无法抢救,快!快放小艇逃命。”船上顷刻大乱。
有人去解后面拖着的两艘小艇,蓦地地一声水响,一艘小艇突然翻身,左樯板“砰”一声四分五裂。而另一艘小艇中,卓立着一个身穿破衣的雄壮少年,浑身仍在淌水,玉脸上阴沉沉地,手中倒提着一把分水刺,正是文俊。
他随手一挥分水刺,缆绳倏断,眼望恐怖万分的船上贼人,冷冷一哼,架起双桨如飞而去。
走不到三五里,他扭头一看,江水湍急,贼船已经无影无踪,只有一些小黑点在波涛上飘荡着。客船还在六六里后江心打旋。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一个不留,沉船方休,你们是自食其果,可惜我得找寻原来小舟,不然休想有人活命!哼!”双手一紧,小船快逾飞矢,向下游疾射。
巳时正,到了荆州江面,只见远远有有一小舟逆水而上,速度奇快,船上有两个细小人影。他目力奇佳,已看出正是自己从韩氏兄弟处夺来的小舟,人影也正是文松兄弟俩,正向上逆水追来。
不久,双方相距百十丈,兄弟俩已看清小舟上的文俊。
文筠气呼呼地站至船首,玉脸上红似西天晚霞,但脸上绝不是盛容怒色。他用剑向文俊一指尖声喝道:“你……你这贼!乘人不备突下毒手,姑……少爷给你拼了!”
文俊寒着脸,将小船向左一摆,哼了一声,说:“武陵大侠毫发未伤,八蛟龙全军尽没,尸沉江底。告诉你,阎王令必不肯甘休!有种的尽可能到江湖上宣扬,承认是你们所为。在下可不愿引火焚身,惹不起双凶一霸,少和我罗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