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名鼓手将鼓槌举起了,六名女号手忽将画角背在背上,举起了二尺四寸烟斗一般的胡笳,吹出三短一长,令人心弦震颤的笳音。 笳音刚落,五十面皮鼓忽然响起轻雷似的低沉鼓声,逐渐加重高亢,像从天边响起一阵密鼓,越传越远,逐渐震耳,连绵不断,终于,突然停止了。 前面里许,立刻传来三短一长的笳音,三群铁骑先后移动,草原中涌起了轻尘,逐渐去远。 由红盐池到盐海子,约有三百余里,他们预定夜半赶到,明日破晓即向毛里孩的千乘铁骑进兵,来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袭击。 当她挥军北进时,中原与海蕙一双爱侣,正在已向废了的东胜城东北一带沙地上梁探索,逐渐地向西南而行。 东胜城已经拆掉,但因为附近有两条小河流,北人的另一支族人,却在这一带支起了牛皮帐,不走了,毛里孩东行,这一支部族已想趁火打劫,大部分青年弟子,皆挟刀携弓向东入窥关内,留下的人不多。 中原海蕙度过草原的第一夜,次日拾掇行囊,先往西走,再折向西南而行,在莽莽草原中奔驰。 前面展开一条梁沟,梁高约有百尺,由东北向西南连绵迤逦伸展,中间形成一道梁沟,怪!在此有这条小河流,在草原中间向南流下,两岸的水草,青绿色仍未消退,与沙漠地带的草大为不同。 水,是生命的泉源,也是财富,这说明了为何人类的发展是靠河流,而不是在山地或缺水地区高原上,远远地,更看到河流两旁马群和牛羊,在草丛中奔驰跳跃,间或可以看到三两个牧马蒙人的身影出没其中。 河流下游更远处,模糊地可以看到一些蒙古包,疏落地散处在小河两岸,土梁中,也可以看到两个蒙人,站在上面向四方了望,在二十里内可以看到人马的奔驰。 中原与姑娘正向土梁下奔来,在二十里外便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一声胡笳呜咽,警讯传出来。 相距还有二十里,远着哩!在这一带草原中惟有这一段最为平坦,是一处天然的最好牧野,所以看得也远。 胡笳声远远传来,中原向姑娘说:“蕙,前面有北人,小心些。” “原弟,要动手么?”她不在意地问。 “不一定,先看他们的态度而定,当然,希望他们对我们友好些。” “友好?”她摇头苦笑,又道:“目下与蒙人双方势不两立,彼此之间除去兵器相见之外再无他途,见面后必将生死相拼,千万不可寄望他们能善意接待我们。” “也不一定,也许我们遇上一族和善的人呢。”中原似乎有点不愿动刀弄剑,所以希望能遇到些和善的人,问清草原黑龙的下落便算了。 姑娘不以为然,说:“这几十年来,沿边关这四十余里的广大地域中,先后死于北人血刀之下的无辜边民,数量何止百万?他们以为我们好欺,定会抢先向我们动手,不信等着看就是。” 中原冷哼一声,说:“如果他们动手,我们要以牙还牙。” 一双健马并蹄而奔,向胡笳声扬起处狂奔而去,走过一半,还有十里地,已可看清百尺高梁上的人影,和小河旁帐幕里的人影飘摇状。 蓦地,姑娘一声惊叫,策马倒退,变色道:“原弟,那是什么?” “天!白骨,怎么这样多?”中原也惊得将马勒住。 不远处枯黄的野草中,无数的人兽骨骼,散布在方圆三四里的广阔土地内,碎骨残骼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除去人骨,也有不少马骨,和巨大的骆驼残骨,且有被烧毁的村寨破墙遗迹,显然,此是一处废墟,按地势断定,这儿定是小河上源,是早年拓荒人建立的村寨,经过一场惨烈的兵劫后,就剩下这些几乎被夷平的村寨残迹,和无数人马的枯骨,以往的光辉已在世间消失了,谁能告诉人们,他们那时所遭遇的又是什么? 两人缓下坐骑,慢慢穿越废墟,密密麻麻的枯骨,令人看了毛骨悚然,冷气从背梁直往上爬升。 “天,怎么死了这许多人畜?”海蕙惊惶地发话。 中原看过许久,说:“这儿是一二十年前的村寨,被北人们毁了遗痕。” “怎没看到兵器?恐怕是瘟疫哩。”姑娘不以为然地说。 “不是的,瘟疫不会让骨骼撒落,也不会有整齐的断痕,漠外不产铁,铁器大多来自关内,即使留了刀枪,也早被人拾走的。” “鞍子们真会那么残忍?” “当然可能,这数十年来,边关一带死的人确是太多了,朝廷无力北进,不能守土,忘能安民?” 姑娘恨恨地哼了一声说:“物腐而后虫生,朝廷……” “蕙,不说那些,他们来了,是迎上去呢,抑或在此等他们?” “等他们好,如无恶意,咱们也不愿动武,如果……哼,以牙还牙,这儿多增些白骨。”姑娘挪动着背上的承影剑说。 两人在废墟中勒马站住,专等来者接近。 二十余匹枣红健马,从对面狂风似地向这儿卷来,相距约五里地,逐渐近了。 “先准备弓箭。”中原叫,在弓囊上拔出大弓,扣上了弦,将箭壶摘下挂在腰际。 海蕙对弓箭是外行,但仍能管用,在百步之内,她仍可发挥威力,只是不易命中,如果中了,可以将人射穿,她内力惊人哩,便也开始准备。 二十余匹壮马上,是青一色的彪悍蒙族大汉,接近至一里左右,便两面一分,从两翼展开包围。 中原心中一懔,因为他看清蒙人全张起大弓,蒙人以骑射为第一绝技,近身肉搏则凶悍绝伦,二十余人箭矢齐发,锐不可挡,他立即将最重要的小包囊挂上,说:“蕙,准备弃马,如果他们用箭远射,注意下马伏地趋避,我打发他们。” “不,谅他们……”姑娘坚决地拒绝。 中原急忙打断她的话,说:“蕙,马是等无法保全了,四面八方攒射,防不胜防,保马力不从心,等会儿再夺马。” 二三十四健马已快合围,形成一个黑圆形的包围圈,呐喊之声雷动,正欲往内冲入,中原安坐雕鞍,左手大弓徐举,右手三支狼牙箭缓缓搭上弓,箭尾扣上弓弦。 他等他发话,迎面冲来两匹骏马,向两人狂奔而至,在五十步内止蹄,两弓虚引欲射,中原冷笑一声,缓缓引弓,箭在弦上待发。 两蒙人用中原不懂的蒙语,吱哩咕噜穷叫了一阵,中原没听懂,他叫:“我是汉人,会说汉语的出来答话。” 凡是在边关出没的蒙人,大多是曾在中土久耽的蒙人后代,或多或少能会两句汉话,但这两位一听中原的汉语,便没有再多说,忽然同时发箭,两颗银星脱弦而飞。 中原不等对方再取箭,弓弦轰鸣,待对方银星射到,对面马儿两声狂嘶,两大汉跌落马下去了。箭到,他大弓一拨一挑,两支箭先后向上一扬,落入他掌中。 四面八方二十一个人同声巨吼,驱马向内狂冲,冲至百余步内,箭啸刺耳,弓弦狂鸣,齐向他两人攒射。 中原一声长啸,忽然升立鞍上,震人心魄的弦声狂震,箭出似连珠,并大喝道:“蕙,下马舞弓自卫,最好是先伏地一避。” 箭由四面八方射来,人即能自保,马儿可无法护住,想人马两全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姑娘本想撤剑,听中原一叫,便运弓击箭,她如果用剑,危矣!剑毁得了箭杆,箭簇仍会向前疾射,岂不完蛋? 箭雨到了,中原向上疾升三丈,半空中又连发五箭,并大喝道:“再不住手,谁也别想活。”声如殷雷,直震耳膜。 二十一匹马,只有十三匹冲进,远处倒了八匹,八个人在地上狼狈地挣扎,原来中原不射人,每一支箭皆贯入马脑之下,应箭便倒。 姑娘的大弓潜劲山涌,左面有坐骑,挡住了右方的箭,一声长嘶,马儿倒了。 箭无法近身,全被她震落,有两支擦过她的膝旁,但毛发无伤。 中原的坐骑也倒了,人一落地,三箭又出,吼道:“撤剑,收拾他们。” 对面马嘶震耳,又倒了三匹,剩下的八人八骑,惊得胆落魂飞,向侧一冲,火速逃跑。 “着!着!着!”中原发出了连珠大吼,弓弦的狂震声,令人闻之血为之凝,又有三匹马倒了,三个蒙人在狂叫声中,滚倒在地。 人吼,马嘶,蹄声如雷,弓弦狂鸣,草原中烟尘滚滚,乱得一塌糊涂。 姑娘被两支箭擦过膝旁,无名火起,一声娇叱,展开轻功狂追。 在短距离中,轻功到家的人可以追及奔马,三里外便不行了,因为持久力不如马,在她来说,会追上的。 但中原的箭比马快得多,箭远出二十步外,弦声方发,可见快得可以,但听劲矢破空飞行之声,令人闻之血往下沉,没一匹马能逃出百步之外,全倒了。 二十三匹马已没有一匹活着,二十三个人的骑术够高明,但也有五个人被掼得爬不起来了。 十八个人一面狂叫,一面向西狂奔,要会合在一块儿,姑娘向右折,截住了五个人,她收了承影剑,松掉弓弦,闪电似地迎面挡住。叱道:“往那儿走?你们该死。” 五个蒙人弓早丢了,拔出腰中长刀,同声怒吼,将姑娘围住,疯狂前扑。 中原心悬姑娘安危,不管其余的人,向这儿狂掠。 姑娘是男装,五个蒙人中其中一个用汉语叫:“你是关内派来的奸细,快投降。” 姑娘也狂野地冲到,大弓劈面便点,大汉招出“猛虎拒门”,刀向上一推,岂知姑娘蓦地收弓,让过刀,从下面再次突入,一吐一吞之间,快得令了肉眼难辨,弓鞘一点即收,再向左一抡,贴地向左面两名大汉扫去。 “哎……”大汉只叫了半声,丢下刀以掌掩胸,屈膝跌倒,慢慢倒地。 另两人身手不等闲,向上一跃,身躯仍向前扑,刀风虎虎,一攻下腹,一劈顶门。 姑娘冷哼一声,弓鞘疾升,“啪”一声击中一名大汉左腿,再疾退三步,弓从刀上吐出,恰中另一人的右肩井穴,只一照面间,两人都倒了。 同一瞬间,中原已到,他截住右首两个人喝道:“杀!纳命。” 两大汉同声怒吼,双刀一左一右攻出,来势汹汹。 “铮铮”两声,两把钢刀立被弓臂击飞,两大汉虎口迸裂,齐向后退。 “那儿走?”中原叫,“啪”一声击中右前大汉右臂,臂骨立折,喝声中人向内抢入,左掌疾伸,左首大汉也伸掌一拨,想抓住中原的左手,将中原摔倒,临危拼命。 中原手掌向下一勾,扣住大汉的小臂,用了三成劲,并向下一带。 “哎……哟……”大汉狂叫,屈右膝跪下,用左手急劈中原的臂弯,想劈断中原的手臂解困,可是掌还未落,力道已经全部消失了。 中原地大弓已收,抓住弓弦,弓鞘直点在大汉胸骨上,向下一按,“咔嚓”一声胸骨尽裂。他扔下人,搭上了一支箭,“嗡”一声弦响,将二十步外一名扑来的大汉射倒了,箭透腹而出,人向后掷倒。 中原连毙了三人,他蓦地转身,箭比拟着从后面扑来地一名蒙人,脸上泛起了冷酷的微笑。 后面先到了五个人,一看两人在片刻间干掉了他们八个同伙,惊得脸色死灰,全站住了,相距不足十步,尤以中原脸上的冷酷笑容,令他们更是心胆俱裂。 还未听见弦响,五人中传来一声惨号,一名大汉以掌掩腹,连退五步,扔刀便倒。 中原第二支狼牙箭又扣上了弓弦,缓缓后引。 蒙人一声狂叫,向后转身逃命,他们终于看到危机,不走定会完蛋。 逃,怎能快过劲矢?中原的箭,三百步内可贯重甲,想来定当够糟,但中原不想多杀,他叫:“跪下投降,要不然都得死。” 这一族蒙人,他们的上一代曾随也先进犯京师,在怀来西北二十里土木堡,屠杀明军三十余万之多,那时,他们长驱铁骑冲阵,用斩马长刀奋击,一面狂叫解甲弃刀者不杀,事实上,虽解甲投刀的人也被屠杀净尽,那一仗,几乎打垮了大明皇朝,活捉了英宗皇帝。这些故事和他的祖先的英雄事迹,长留在他们这一代人的脑中,所以要他们投降,那是不可能之事。 二十三人前来,除了五名被摔下马跌得半死不活外还算不错,还剩下三个活的被掳。 远处胡笳声起,河旁地大小蒙人开始聚集,弓上弦,斩马刀映日生辉,共有百五六十骑之多,在胡茄长鸣声中,纷纷向这儿急驰。 没有坐骑,不易在草原中脱身,但相距尚远,一双爱侣却不在乎,中原向姑娘叫:“蕙,请替我收集箭壶,我先问口供。” 他拖翻一名蒙族大汉,拾起马鞭,沉声道:“你会说汉语么?” 大汉没理他,咬牙切齿怒视。 “啪啪啪拍”,中原连抽四鞭,把蒙人打得衣裂肉绽。 “你说不说?”他厉声问。 蒙人狂叫,忽然切齿骂:“你们死期不远,别凶。” 中原拾起一支刀,说:“好,看你死还是我死。” 刀光一闪,身首分家,再飞起一脚踢开,他将另一名又拖过,冷笑道:“你要死要活?说!” 这个蒙人不要死,要活,颤抖着说:“你要我说……说什么?” “为何不问情由,便向我放箭!” “汉人进入附近,该死。”蒙人据实答。 没有再问废话的必要了,中原心中暗惊,这是民族的仇恨,没有任何理由,今后,他俩在这茫茫草原中,必将是蒙人都是死敌,除了拼个你死我活,并无别路走了。 “沙漠十猛兽在那儿?”他转变话题问。 “不知道,大概在西北和西南一带草原中,他们是本族的对头,并未随满都鲁西行。” “有一个草原黑龙成天威,是个女的,目下何在?” “我确是不知。” 中原用力指向大汉的咽喉,沉声道:“你说不说?” 蒙人面色死灰,拼命想闪开喉间的刀尖,大叫道:“我确是不知,那鬼女人是十猛兽之一,行踪飘忽,时而率兵横行,时而单身乱闯,谁也不知她在何处。你杀了我也没有用,确是没有人能告知你她的下落,不仅是草原黑龙,十猛兽中谁都不易让人知道落脚何方。” 中原不死心,仍往下问:“十猛兽的老巢在何处,你该知道。” “他们是满都鲁地人,就在红盐池。” “红盐池在何处?” “由此往西南行,在草原与沙漠交界地,约有一千里。 这时姑娘已提起了五个箭壶前来,接口道:“人马快到了,毙了他们算了,该走了。” 中原将刀举起,蒙人大叫道:“你们杀了我们这许多族人,将要你们千万个汉人抵偿。” 中原本想用神功化碎钢刀,吓一吓死剩的两个蒙人,放走了事,听蒙人一说,立时火起,手起刀落,将两个蒙人全宰了,丢下刀,道:“蕙,走,先在南。” 两人以不徐不疾地身法,向南追赶。中原解下自己的马包背上了,这些东西可不能完全丢了,南行十余里,追来的人马已经不见了,只看到被大风刮起的烟尘,往东南方飘散而升没。 一面走,中原一面自怨自叹地道:“我真傻,不将马儿全行射杀掉,这不苦了你,蕙。” “原弟,我想,我们下次可不能像这次一般死拼,该用你的神箭四面游走,一一射杀才是。”海蕙若有所得地答。 中原点头,恍然地说:“是的,我们该八方游走,或者引他们来追,然后逐个解决。” “原弟,其实你先前射杀马匹,也是一番好意,想吓跑他们了事,哎,确也想不到双方仇恨如此之深。” “其实论仇恨,我们该诛绝他们才是,想想看,边关年年有警,无辜死伤的,大多是我们汉人,我们一退再退,可想见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了,他们唯一恨我们的理由与借口,是被我们推翻了他们建立的大元皇朝,哼!恼得我火起,见一个杀一个。” 姑娘淡淡一笑,接口道:“原,终须要剑尖沥血的,我们虽无意杀他们,但他们怎放过我们?” “至少十猛兽定然和我拼命,那几个家伙……哼。” 姑娘忽然贴着他,挽住他的胳膊,脸蛋红红的,眼中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神光,轻声笑问:“原,如果遇上了白妖狐,你……你下得了手吗?” “咦!我为何下不了手?”他讶然问。 “你不念……念……”她忽然将脸藏在他身后,说不下去了。 中原只觉浑身一震,早年的模糊形影在脑中出现了,似真似假,如真似幻。同时,他想起多耽搁了将近四年的岁月,切齿道:“这妖妇!哼!耽搁了我父子相逢的漫长岁月,也几乎要了我的命。她,不遇上便罢,如果……” “原,将她交给我。”她压下心神说。 “好的,真该好好治她。” 看看黄昏已临,在落日余晖中,远远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平顶的小山丘,像一个奇大的土怪物,拔地数十丈高,还有数道三二十丈高的山梁,从山丘往四面伸展。 “先赶到那儿住上一宵再说,这一千里路真不容易赶哩。”中原指着山丘说。 姑娘向山丘打量许久,指着那一丛丛枯黄的小树暗影,讶然说:“怪,那山丘上似乎在动呢。” “不是的,那是像树一样的怪,雪化时抽芽。秋间风起便枯,来年再抽芽,生长甚速,枯了也快,看去确是像树,其实不是的。” 姑娘指着西天的斜阳,道:“看那古怪的日晕,风恐快来了。” “是的,不超过三天,大风便起,我们便苦了,哎,我不打紧,你……” 姑娘突用手掩住他的嘴,假嗔道:“原弟,你在说我要恼了。” 他在她掌心中亲了一下,歉疚说道:“蕙,我真不想说,可是,心中委实难安。” “你说了我心中也不好过,你……” 中原突然扔掉马包,将她疯狂的抱住,一阵深吻,千言万语,尽在这一亲之中。 两人久久方重新踏着枯草起程,向远处山丘下携手奔去,看去约有十里地,其实将有二十里,两人皆展开轻功绝学,像怒马绝尘而驰,后面却不见点尘。 相距还在十里外,突然山下草原中有一个细小的人影出现,这人影出现,在一群野马中时隐时没,似是一个牧马人。山脚下,有六座牛皮帐,那是千篇一律的蒙古包,有蒙人在那儿居住。 “有蒙人,又该动手了。”姑娘说,稍顿又道:“今夜我们有牛皮帐睡了。” 中原一面走,一面留心观望,道:“七座牛皮帐的南面山脊后,有一座庙哩!帐仅六座,人不多,马和羊倒不少,唔,还有十二头骆驼,等会儿他们如果行凶,我们方可动手。” 姑娘看了许久,道:“你的眼力真好,岂知那是庙,距帐仅远着哩!恐有五里?” “顶上有金色物体,定然是喇嘛庙,他们将庙也迁来了,定然是想永久占住河套这一块二千里原野!看光景,相距恐怕不下五里地,约在七八里之间。” “我们慢慢走,天黑时赶到方便得多,免得惊动大批的人,还怕引来庙中的喇嘛僧。原弟,听说喇嘛可以吞刀吐火,驱神役鬼,不知真否?” 中原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即使有,也只能是一些迷人神智的障眼法,何惧哉?如果是黄教,不会乱找麻烦,假使是红教,确是有一场狠拼。蕙,如果是红衣喇嘛,切不可和他们拼拳掌,该用宝剑应敌。” “为什么?”她惑然问。 “不光是妖法,他们的大印掌确是武林绝学,不可轻侮,可以隔物溶金呢!承影剑可以克邪,妖法无可奈何,所以你必须用剑。” “大印掌真有那么厉害么?”她意似不信。 “我曾听师父说过,早些年喇嘛僧曾经至东昆仑闹事,昆仑绝学的天罡掌乃是武林一绝,也几乎失风在大印掌之下,可见定是不等闲,我们且歇会儿,再走近可能要让他们发现了。” 两人席地坐下,取出食物包中的黄羊肉,先饱餐一顿,准备一拼,从蒙人口中去找寻红盐池的线索与路径。 在夜色朦胧,夜露凝结的时光中,他两人接近了山丘下的帐幕,这是罡风将起前,罕有的一个良宵之后,可能进入风季,寒冬也将接着而来了。 没有风,繁星满天,也没有云层的掩覆,所以寒露沾衣,人在草原中行走,自腰以下全湿了。 沿山脚下距帐幕不远处,百余匹壮马小驹在星光下徘徊,另一处则是三两百头大小羊群,挤成了一团的静静睡了。 两人在附近搜了一匝,不见有守夜人,便向第一座帐幕而去,帐幕中有灯光,且传出隐隐人声,天刚黑不久,人还未睡。 两人悄悄的接近帐幕,事实上他们也不怕,用不着掩住行踪,不必偷偷摸摸,在帐门不远处放下马包,向帐门缓缓而去,里面有男女的嬉笑声,说的是蒙语,他两人听不懂,耳力一无用场。 中原到了帐门,伸手一撩帘子,两人一闪而入,帐门重行合上了。 帐不大不小,内分两室,地下铺了皮垫,两侧设有寝具,中间是过道,放了几双大小直缝靴,五名男女分坐左右,左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四十岁左右的蒙人,右面是两个妙龄少女,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内间中的帐柱旁,挂了一盏白色灯笼,里面是铁盏而不是蜡烛。进了帐,寒气全消,暖洋洋的。 两人在门口一站,五个大小蒙人都惊叫出声,火速站起,两个中年蒙人夫妇,伸手去褥下拔出两把长刀,两个美丽少女也在枕下拿出两支尺长的亮晶晶短刀,小娃娃却在怀中掏出一支匕首。 中原与姑娘不为所动,让他们乱,所有的刀全出了鞘,中原方沉静的问:“有人会汉语么……” 语声未落,小娃娃一声怪吼,奇快地冲到,一刀向中原腹下扎到。 中原伸两个指头儿一夹,夹住了刀身,信手一抖,小娃娃筋斗跌回原先所坐处,趴在地上张目结舌,中原左手一弹,匕首“得”一声轻响,插入帐柱上,齐偃而没,帐柱仅轻微地略为颤动。 两个中年男女也扑到,中原大弓前指,淡淡一笑道:“退回去,我不想你们死。” “铮铮!”两声脆响,两把长刀同时让弓鞘击中,凶猛潜力将钢刀击落褥上,两男女同声惊叫,踉跄后退,脸色泛灰,几乎坐倒。 “有人会说汉语么?”海蕙说话了,她的话十分悦耳,清脆而声如银铃,不像是个男人。 两少女刚走出两步,想扑上去拼小命,中年蒙人一声轻喝,将他们喝住了。 听了海蕙的话,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现出恐怖的神色,不敢回话。 中原放下大弓,双手支在弓鞘上,笑道:“你们的神色已告知我们,你们不但听汉语,也会说汉语。” 五双眼睛都向他瞧,他更为了然,又道:“我们不想杀你们,但你们必须消去敌意,免得双方误会,死了太冤。” “你们是什么人?”中年人用汉语问了,居然咬字极清,略带京师口音,只是咬腔太硬了些。 中原善意的一笑,说:“我们是到这儿找人的,有两件事找你们商量请教。” “有事请说,如未能办得到,愿效微劳。”中年人果然敌意全消,客气地答。 “第一件事,想借一席之地,住上一宵,我们的马死了,帐幕也丢了。” 中年人笑了,说:“草原中任何一个帐幕,皆可留宿客人,算不了一件事。” 中原也笑道:“不错,任何帐幕皆可留客,这客却不是指汉人。” 中年人摇头苦笑,说:“尊驾所说确是事实,但也不尽然,自从可汗脱脱不花升天后,各族都有野心勃勃的人,但其中不乏愿与汉人和平相处的明智之士,想当年也先谋举,可汗就曾经说过:‘吾侪服食,多资大明,何忍为此?’以本帐来说,就从未兴兵进关与你们作对。” “阁下是那一族的人?贵姓大名能否见告?” “我叫阿克巴,属于乌珂图可汗的一支。” “哦!你们是真正达达可汗族人。” “是的,我们这一族人已经凋零,我这一支从克鲁河迁来,想进关依附大明。可惜,目下来的不是时候,便在这儿暂住,等风声不紧时,再为打算。” “你们共有多少族人?”中原往下问。 “男丁三十六,孺妇四十。” “你们岂敢在这儿停留?这儿是满都鲁的地盘吧。” “满都鲁在西南,毛里孩在西北,这一带往东,则是零星各族的临时居所,我们曾向满都鲁纳了驼马,也向阿卡寺纳了金珠,已得哈伦活佛的恩准,可在这儿停留至明年秋间,这期间不会有人骚扰我们。” “七八里外那座庙,有多少喇嘛?” “有六十余名,三名活佛,哈伦活佛是这一带大各鼎鼎的圣僧,三五百里内的人都怕……都敬畏他。” “请问,这儿到红盐池有多远?” “远着哩,往西南行,约有八百里左右,如果找人,从这儿往北,约百余里路就是原来的东胜城,那儿住有不少人,打听比较容易,两位请座,还未请教过两位贵姓大名呢。” 姑娘转身出外拿了马包,两人便在左右寝褥上盘膝坐了,中原说:“我姓祝,名中原,这位是敝义兄诸葛海蕙。” 阿巴克也将妻小向两人引见了,他的妻子,与两个女儿,小儿子是唯一的后代,他说:“其余的五家,人丁也不多,壮年人大多已经战死草原,在另一处山脚下,还有另五家,距这儿还有二十里。” 中原一面打开马包,一面说:“我兄弟打扰你们一宵,明日一早起程西行,有一事向阿巴克情商,可否让两匹健马代步?” “马,小意思,两位明晨可以自行挑选。” 中原在包裹内取出一大包茶叶,送给阿巴克说:“这是最好的陕茶,打扰贤夫妇,无以为报,区区微物略表寸心,请接受我兄弟的小心意。” 五个老小全喜形于色,呆住了。茶叶,那时是最贵重的礼物,每年为了边区以茶马易的交易,不知发生了多少的纠纷,死了多少无辜,承平时,在边关互市之地,上马每匹易茶六十斤左右,这种茶是最糟的茶叶,最高可换一百二十斤,几乎难以入口,自从烽火连天之后,茶马市已经取消,全靠汉人冒生命之险将茶走私出境,不要马,要金银,价格之昂,一般小民不敢奢望,论马价,每匹马还换不到十斤苦茶叶。 听说是最上品的陕茶,两个小姑娘丢下了刀,喜悦地膝行抢近,四只手同时伸出了,用汉语不住道谢。 阿巴克摇头苦笑道:“两位幸勿见笑,我们日食乳酪,无茶则易病,自从这十余年来,马多却无法至边内出售,茶也难得,苦不堪言,两位慨送名茶,难怪小女失礼。” 说是最好的陕茶,其实就是极普通的茶叶,只不过加以压紧成块,比一般的易马官茶品质要好得多,老枝儿不掺在内而已,如果是国内的真正名茶,反而没人问津,中原已早有出塞准备,马包内裹有十块茶砖,每一块是十斤,他大方的送了一包,里面盛了一块,足足十斤。 两个少女急不及待,撕开了纸包,看到了茶,捧住一阵猛嗅,小娃娃更是毛手毛脚用手去挖,挖不动他去拿匕首,要动刀啦! 中原突然掩上马包,火速抓起大弓,低声问:“阿巴克兄,外面有人,快到了。” 阿巴克一跃而起,抢到帐门,撩帐伸头外出,贴地静听,不久,忽然伸手向后一挥,低声用蒙语急促地说了几句,两少女脸色一变,抢入内室,内室中全是家具,发出一阵响声。 “什么人?”中原低问。 “阿卡寺的活佛,真糟!”阿巴克绝望地叫。 “是为了我们么?”中原再问。 阿巴克嗫嚅着说:“你不必为我们担心,你们可先避一避,免得使我们为难。” 他将马包塞入里间,向姑娘说:“蕙,先进一避,走!” 说走就走,两人俯身贴地从帐门下掠出,只一闪,便没入草丛之中。 “咦!”阿巴克变色惊叫。 “怎么了?”他的妻子惊问。 “这两个人不知是人是鬼,一闪便不见了。” “也许与活佛一样,可以神出鬼没的人。”大女儿伸出头来回答。 “少废话,躲好些,不然,送你入寺。”阿巴克低喝。 不久,外面响起沙沙的踏草声,不轻不重,不像是一个人,帐中灯火一熄,父子三人都各自摊被假睡,帐门外的人听了许久,最后仍撩帐而入,伸入一盏暗黄色的风灯,帐中一亮。 首先是惊起了阿巴克,他挺身坐起,奇快的掏出枕旁长刀,突又放下,起身跪下合掌下拜,用蒙语喃喃地说个不停,他浑身一丝不挂,状极可笑。 灯光下,现出三个红衣大喇嘛,合掌回礼,吱哩咕噜在互相问答,良久将用灯略一照射,即行退出帐外。 中原和海蕙就伏在十丈外的草丛中,直等大喇嘛巡完六个帐篷,灯光去远后,方始重行入帐。 帐中无灯,只听阿巴克说:“两位请早些歇息,如果夜间有动静,千万不可再外出乱闯。” 两人在右侧寝具上落身,卸下了兵刃挂囊,中原问:“外面有危险么?” “刚才活佛说,寺中捉到一个内地老和尚,本领极为高强,由两位活佛亲自截住,方能擒获,恐怕老和尚另有党羽,所以今晚阿卡寺的僧人全出动了,两位是否另有同伴?那老和尚……” 中原并未在意,拉过厚软的织毡盖住下身,和衣躺下说:“我俩并无同伴,如果有,喇嘛圣僧也擒不住,呵呵!” 蓦地,他身旁的海蕙尖声叫:“什么人?你……走开些。” 黑暗中,传来大女儿的笑声:“怎么?这是我姐妹的床,你以为这是内地么?” “你……你怎么不穿衣裤往里钻?”海蕙的语气,充满了火药味。 原来海蕙她往里面靠,恰好触到刚就寝的大女儿,着手处温柔细滑,那是一双健美的大腿,接着织毡一掀,将她盖住了,一个香喷喷的裸人,向她贴身躺下了。 她吃了一惊,故而尖叫,将人向外推,掀掉了织被。 对面,阿巴克呵呵笑,向女儿说:“别打扰客人,丫头,另外找盖被,内地的人不习惯哩。” 二女儿嘻嘻笑,说:“入境问俗,他们也太过大惊小怪。”一面说,一面越过海蕙,看样子,她要挤向中原睡处。 海蕙大惊,伸手一抓,果然又抓住一条细滑的粉腿,便向里一扳,在二女儿惊叫声中,将她带倒在内,左手一推,推在弹性极佳的乳房上,推入里面去了,说:“规矩些,不许过来。” 海蕙叫,迳自将毛毡推掉,自己往中原的寝具里钻去。 中原不知就里,将毡子替她盖好,低声说:“蕙,别大惊小怪,她们……” “哼!她们,她们太不像话,一丝不挂地,这……这怎么?” 两位少女果然不再打扰他们,不久即沉沉睡去。 中原和海蕙,第一次睡在一张被下了,接触那么贴切,两人心中怦怦地猛地猛跳,中原鼻中嗅入姑娘的体气,只觉有些不能自持,不久,他低声问:“蕙,你睡着了么?” 她同样难以安睡,用鼻音幽幽地说:“我……我睡不着,原,你也睡不着么?” 她想起不远处的两个赤裸裸的少女,只觉浑身一阵热,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摸,这一摸,摸到了一双粉臂,粉臂也抓住了她,向她偎将过来,挣脱手一掌推出,将人推到里面去了,恨恨地低声啐了一声,中原不知她在搞什么鬼,气息略沉地说:“蕙,别笑,我有我在我身旁,我无法……无法安睡。” 她玉手一动,握住了中原炽热的手,也听到了他那不平静的呼吸,情不自禁偎近了他,附耳说道:“原,我……我也是。” 他突然感到血脉扩张,突然侧转将她抱入怀中,疯狂地吻她,另一只手开始不老实了,她娇喘吁吁,浑身微颤,已不能自持,醉啦!良久良久,她在他耳边说:“原,幸而我跟来了,你……你可坏呀。” “为什么?亲亲。”他轻轻抚着他问。 “今晚我如果不在,你想,那两个丫头……” “你想到哪儿去了?亲亲,即使是你,我仍能悬崖勒……” 她嗯了一声,装模作样去推他在衣内肆虐的手,喘息着说:“鬼话!你……你这怪手,真……天啊,你……” 他用吻阻止她往上说,手下都没空,也用不着再说了,两人拥抱着睡到天色发白,方在黑暗坐起行功,半个时辰之后,帐中已可看清景物,晨光从半敞的天窗泻入。 第一个起身的是两个少女,她们毫无羞态地开始穿着,一无遮掩,可把海蕙羞得浑身发热,抓起什物拖着中原蹿出了帐外,仍在喃喃咒骂。 他俩在外面结扎停当,练了一回拳掌,天色已经大明了,帐后升起了袅袅轻烟,阿巴克方衣履整齐地出帐,互道早安。 中原请阿巴克领他俩出去挑马匹,一面走一面说:“阿巴克兄,昨晚听老兄的语气,极像恐惧阿卡寺的人,兄弟猜想,他们……” 阿巴克举手乱摇,惊恐地低声说:“罪过罪过,老弟,千万别干涉到阿卡寺,他们……哦!我们的马,就事论事,我们的马,论品质不及西域吐鲁番,但仍是马上中驷,我这儿确实有几匹良驹,五岁,正是发育完成的好马,我送你两匹。” “谢谢你,尚有鞍辔,请一并见赐,兄弟即将进入红盐池,需马极殷。” “老弟,如果我是你,绝不轻易进入红盐池。” “为什么?” “满都鲁即将称汗,雄心勃勃,他的族人见到汉人,不敢设想,他手下的十猛兽,在大漠中可力敌百人,你们前往……唉!不说也可知道。” 中原心中一动,续往下套口风:“听说有一个顶厉害的女人,叫什么草原黑龙成天威,是么?” “是的,十猛兽中,她与火眼狻猊史域合流,名义上还是一对情人,两人的武艺,同样凌驾其他八人之上。” “她目下何处?” “天知道,这鬼女人形如神龙,出没无定,她的兵马确在红盐池,但不知她是否在军中坐镇。” “这附近她曾来过么?”中原进一步探索。 “何止来过而已?这两千里河套附近,甚至黄河北岸受降城,也经常可看到她的形影出没,阿卡寺的哈伦活佛,早年曾经她拼了半日,双方不分胜负,阿卡寺能在这儿作威作福,全是她那次未能将哈伦活佛降伏的结果。” “哈伦活佛又是怎样一个人?” “天!别提他,听说,他曾经在大明皇宫呆了许久,无所不为……哦!别谈他了,我替你选马。” 选马中原不感兴趣,他总算知道了一些想知道的消息,阿巴克替他选了两匹枣红色骏驹,牵回帐幕上了鞍辔,两个少女敬上乳酪和热羊肉,让两人饱餐一顿,在其他帐幕的蒙人未出来之前,中原留下了三块茶砖和二十两白银,一声珍重,扬鞭策马向西南扬长而去。 红日升起了,草原中的西北风也开始吹了,越来越大,已可看到被风卷起的烟尘。 两人本想绕山脚而行,避开阿卡寺,但这座平顶山像只巨大的八爪鱼,爪向四面伸张,直伸至数十丈外,不越山而行怎成?如果越山而行,人马一上山梁,必定让人发现,无所遁形。 思量再三,中原决定冒险越山,希望利用山上的高大草原隐住形迹,图个侥幸。 两人食物包和水囊全是满的,无所惧的向山梁驰去,梁的那一边靠北三五里,金色的阿卡寺寺顶饰物,在朝阳下闪闪生光,豪光万丈。光天日之下,莽莽草原之中,两人两马怎能逃得过人们的眼下?还未到达山下,山上早已响起了胡笳声,阿卡寺中,钟鼓之声也悠扬地传出了。 两人依然无惧,策马向丘脊上赶,丘脊的西面,二十余健马向上急冲,丘脊北面,二十名红衣大喇嘛,骑在光背马上狂风似的向下赶来。 丘脊平坦,从北向南延伸,直伸至草原尽头,顶阔约有两三里,人马登上,彼此已经无法再隐住身形了。 中原已扣上了弓弦,沉喝道:“蕙,往南,顺梁脊下走,我对付他们。” 对面二十余匹健马已经上了山梁,前两人是轻装,其余十八人则穿了有掩心甲的箭衣,高举着光闪闪的长刀,呐喊着冲来,前山一个轻装人影,发出了震天巨吼:“站住!下马,你们走不了。” 是汉语,声音好熟,入耳清晰,两里外便听得十分真切刺耳,这人功力够纯厚。 中原记忆力超人,声音入耳便觉一震,突然喜悦的叫:“是十猛兽的旋风虎,找对了。” “原,要往回冲么?”姑娘想圈转马头。 “不!我先解决他的手下,慢些儿,等他们追上。” 两匹马顺山脊向南奔,后边的二十余骑狂冲而下,更远半里地则还有二十多名红衣喇嘛。在草原中追逐,如果不是夜间,不易脱身,除非有一方死了。 中原的马逐渐放慢,相距只有半里地了,他让姑娘先走,直待追兵接近两百步之内方行发箭,两百步,一进一退之间,双方都快,箭到之时,定可拉近三十步左右。如果追者发箭,则要多射五十步方能够上。 追的人是旋风虎德苏泰,他的左手已断,不能发箭,即使能发,也可望不可及。 正拼命狂追间,左方一匹马突然一声长嘶,向前急冲,马上的骑士便一声不吭便飞跌下来,被镫挂着左足,直拖出二十余步方抛下地来。 接着,破空锐啸传到,接着,方是一阵令人心魄下沉的弦鸣,声如殷雷。 骑士落马,旋风虎吃了一惊,一怔之下,第二个人又抛飞下马,接着,是第三个,“吆……”他发出一声震耳狂吼,着众人缓下坐骑。 “哎……”一个人随着他狂叫,掩心甲竟现出寸长一节箭杆,雕翎赫然入目,背后的两尺箭杆,也全是血,矢尖已呈墨黑状,人向下一翻,被后边的马踹得血肉横飞,好惨。 第五支箭一闪而至,天空中传来阵阵令人头皮发炸,汗毛直啸的厉啸和弦声,由于箭是连续发来,所以劲矢破空的厉啸与轰雷似的弦声,似乎连绵不断的传来,不由他们不心惊胆落。 旋风虎毕竟不凡,他向右狂叫:“诺克,伏下!” 可是晚了,右边一名骑士发出一声濒死哀号,飞坠下马,滚了几滚便寂然不动。 十五名骑士全停下了,另五匹没有主人的坐骑,仍向前奔,尘土飞扬,被风一吹,像是走石飞沙,中原见他们不追,两人也兜转马头,他按弓叫:“旋风虎,认得祝中原么?过来纳命。” 旋风虎大吃一惊,怒叫道:“你还未死?过来一决。” 中原向姑娘说:“向西山下,引他们到下面草原逐个收拾,你先走,小心他们的箭。” 两人向左一抄,飞驰下山,中原发出一声狂笑,笑完方朗声说:“旋风虎,你名列十猛兽,今天竟然怕死不追,未免太辜负了你的名号,浪得虚名,来吧!山下草原中见。” 旋风虎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早年中原根本不是他的敌手,被言语一激,那受得了?一声长啸,十五匹健马一分,狂风暴雨似的向下狂赶。 后面的二十名红衣喇嘛已拉近至二三步内了,也呐喊着折向急赶,喇嘛们一到,旋风虎胆气更壮啦! 双方折向之后,无形中已拉近至一百五十步之内,其他十四名骑士,开始取弓还手,可是人马向下冲,准头骤失,反之,中原向上射,奇准无比。 还未赶至山下,短短的两里斜坡,有五名骑士连人带马向下飞滚,发出了震人心魄的惨号,二十名喇嘛中,也倒了三名,马落荒而走,红色的身影直向外飞挪两丈多,方向下滚跌。 四十个人追赶,只剩下二十七个人了。 到了平原,中原的狂笑声向四面八方轰传,上面半山中金碧辉煌的阿卡寺中,狂风似的奔下三十多匹健马,活佛们出动了,左寺近的蒙古包中,也冲出三十多匹健马,呐喊声雷动,六十多匹健马上的人,高举刀枪向下赶,声势骇人。 旋风虎终于知道中原的箭厉害,大叫说:“慢,不可狂追。” 他不追,中原可不饶他,便折向返抄,绕着他们往来旋转,中原身上有五壶箭,挂满两旁,腰下挂了一壶半,足足有五百多支箭,尽够用,他大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旋风虎,你活不成了,看箭!” 箭发如连珠,谁也无法看箭,太快,等到看箭的寒芒,想避已经来不及。 喇嘛们没有弓箭,无法还手,旋风虎也没有弓箭,只另九名强悍的蒙人还击,不片刻,只剩下四名了。 中原向姑娘叫道:“我冲!活擒这家伙带路,请替我在外押阵。” 叫声中,他扣了三支箭,挟马前冲,长啸如同怒海龙吟,鹤唳于九天。 第二支箭脱弦迎面射来的,一支箭已射向坐骑,他俯身用箭杆一拨,箭飞向一旁,上体一收,第三支狼牙箭脱手。 旋风虎狂叫一声,挥舞着宽大的剑,和死剩的两名骑士迎面而来,第三支箭恰将左后方的骑士射倒了。 中原勒着马,缓缓引弓,向左方骑士看准,等他们接近,脸上现出残忍的笑容。 后面的十七名喇嘛,呐喊着急冲而上,五十步,四十步了。 右首骑士射出最后一箭,挂上弓拔出鞍旁长刀,刀鞘刚出。“咻”一声,一支狼牙已贯入他的面门,立即丢掉身躯飞跌下马。 旋风虎只剩下孤家寡人了,对面,中原正用残忍的微笑迎着他们,弓箭前一支狼牙闪闪生光,弦箭已经拉满,他心胆俱裂,浑身发冷。 他没有左手,缰绳咬在口中,控缰未免有些不灵活,当然,这比挂在判官头上要好些,他心中一寒牙一松,缰绳突然落下,马收蹄,头向下一搭,恰在这时,寒星一闪即至,射向他的右肩。 马儿一顿,他吃了一惊,寒星恰至,也救了他一命,他向左便倒,“嗤”一声,箭从侧耳狂啸而过,接着“噗”一声闷响,他跌落马下了。 身后,一名喇嘛狂叫一声,箭射中马眉心,“轰”一声巨响,人马倒了。 十六名喇嘛怒叫如雷,潮水般涌到,中原若是想捉旋风虎,定然陷进重围,胜负难料,至少,马儿确是无法保全,他一声长笑,再发一剑射倒了一个喇嘛,策马回头返奔,向姑娘奔去。 他一面策马,一面折身挽弓,背射三矢,已到了海蕙身前,姑娘接住他,笑道:“飞将军神射,今天我才相信养由基真有其人。” 后面,十三名喇嘛心惊胆落,飞身下马,一个个全伏在草丛中了。 中原勒住马,向姑娘说:“六合如一,发无不中,其实他们都算不得一流高手,心中已怯,便宜了我,瞧,高手来了,我的箭可能不中用啦!不信试试看。” 由阿卡寺奔下的六十余骑士,最前五匹健马快了近一里地,最前方是三名红衣喇嘛,长相十分凶猛,年约古稀,手挟九锡禅杖,看去十分沉重,已接近至半里地了。 “走!诱他们远追。”中原说,立即驱马南奔。 最前面的大喇嘛用殷雷也似的嗓子,以千里传音之术叫:“站住,活佛要活剥了你们。” 中原心中一懔,说:“这贼和尚好浑厚的内力,修为已臻化境,倒是一大劲敌,试一试再说。” 他策马狂奔,突然扭转虎躯,弓弦响处,狼牙破空电射,向不足百步的大喇嘛射去。大喇嘛果然不等闲,禅杖一拨,“得”一声脆响,箭被拨飞丈外,化成五六段坠至草中,他的持杖右手,仅向侧略一晃动,仍策马向前狂奔。 “果然了得,这贼和尚恐怕是草原第一高手哩!”中原一面夹马狂奔,一面凛然地说。 “还有草原黑龙,他与大喇嘛拼了半日,这家伙定然是哈伦活佛。”姑娘答。 追出三里地,哈伦活佛似乎不耐,一声长啸,他飞身下马,挟着禅杖展开轻功狂追,居然比马快了一倍,将百步距离逐渐拉近了。 “好家伙,你果然了得,我却不信邪。”中原冷笑,一声暴喝,他三箭同时脱弦。 大喇嘛不愿示弱,一声怒吼,禅杖突然振出一朵杖花,“铮铮铮”三声脆响,三箭同化三二十段纷纷向外激射,但他也向后退了二三十步,身形一窒。 “好小辈,留下大名,本圣僧哈伦,要追你上天入地。” 中原一声狂笑。说道:“你记住了,在下祝中原。” “我,诸葛海蕙。”姑娘也叫。 大和尚仍在追,但不敢大过迫近,大概也在箭上试出少年人定有不凡的超人造诣,不敢大意,他叫:“你是老贼秃惠宁的同伴么?” 中原大吃一惊,只觉心潮上涌,五脏如焚,昨夜,他听了阿巴克说阿卡寺捉了一个老和尚,却没有想到老和尚会是惠宁,惠宁,不是为了他的父亲,独自奔走江湖近十年的宫老公公么?在辞别老和尚惠安大师时,惠安告诉他,宫老公公是中原双侠之一的武林浪子上官罡,也就是笑阎罗甘弘的师兄。 上官罡不但救了他的母亲,更不惜戴月披星远出漠外找他父亲的下落,一别将近十年,今天才得到他老人家的消息,这一段可感天地而泣鬼神的恩情,他祝中原杀身难报,一听老人家落在喇嘛手中,能不心急如焚? 他猛地挂上弓,拔剑飞跃下马,俊目中神光电射,烈血沸腾,站在那儿,如同天神当关而立。 海蕙眼角看见他下马,心中一惊,急忙收缰倒飞而回,在他身边一站,看了他杀气腾腾的神色,只觉心中一紧,她并不知详情,急问:“原,你……你怎么了?” 他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惠宁大师是我的大恩人,恩比天高海深,我粉身难报,焉能不管?” “中原,先收拾后边的人,不能心乱,乱必败事。”她急忙提醒他。 他灵智一清,说:“上马,先解决其余的人。” 两人重新跃上马背,后边的哈伦活佛已到了三十步内了。 “着着着!着”中原发出一连串暴响,箭似暴雨,以无穷罡劲连发七箭,箭出风雷响,弦声如怒涛汹涌,向哈伦活佛连珠射到。 相距过近,中原又用了全力,每一箭皆可射石没羽,寸厚钢板也难挡住,哈伦活佛虽则功力超人,但连砸五剑,他已经额头冒汗,第六箭刚与禅杖相触,巨大的潜劲将他震向右疾飘,第七箭已到,他只好向侧便倒,未敢硬接啦!等他站起后,中原已远去百步外去了。 “小辈,你了不起,为何逃走?与本圣僧见过真章。”哈伦站在那儿,脸色铁青地大叫。 中原没理他,从右方兜转马头,抄向后狂奔而至的六十余骑,从另方迎上。 哈伦活佛心中大惊,大叫到:“退,结阵自卫。”叫声中,他狂奔转向急截。 后边的人马还未听着,已有人马倒地,海蕙姑娘的箭劲已够,唯一缺点是不准,射单人独马,她不行,但射人丛,她却能派上用场,两人箭出如穿鱼,绕着圈子猛射。 人吼、马啸,惨叫声此起彼落,六十余人纷纷下马伏地结阵,三十余蒙人也取弓回敬,乱成一团,中原鬼灵精,他绕的圈子够大,在对方箭矢射程之外,在百五十步外发箭。 以哈伦为首的五个人功力最高,但近身不得,只有干着急,五人五方一分,伏身向五方散去,想趁机会将两人截住。 中原何等乖巧?在马上早将情形看清,一声狂笑,连发三箭,将正东一个老喇嘛钉死在地,六十余人中,剩下不到三十五人了。 中原两人的马,已绕到第三圈,蓦地正南草丛间飞起一条红影,在姑娘马旁三丈远处升起,像一朵红云,向姑娘凌空卷到,金色的禅杖化成无数虚影,兜头罩下了。 姑娘早得中原的警告,先不动声色,直待红云下扑,忽然一声娇笑,挂上弓也凌空纵起相迎,一声龙吟,承影剑出鞘,但见白虹乍闪,血肉横飞。 喇嘛没想到姑娘手中竟是千古神刃,可削铁如泥,沉重的禅杖竟然不堪一击,白虹一过便成了数段废铁,骤不及防之下,胸前连中五剑之多,可怜!论功力,他比姑娘高上一分,一时大意,白送性命。若是他知道姑娘有神剑,至少姑娘难以一击得手。 海蕙一剑突袭得手,禅杖传来的反震力也使她心惊,人落地火速冲前跃上马背,中原正回头对她微笑,她说:“原,喇嘛功力之高,出人意料,如果不是神剑,危矣!” 他带马向相反方向兜转,说:“如果他不强,我这三箭他早难逃一死,走!往阿卡寺赶。” 两人反而向阿卡寺赶,所有喇嘛都大吃一惊,哈伦活佛便是心惊胆跳,疯地狂跳上马背,随后飞赶。 “小辈,往那儿走?”他轰雷也似的大吼。 中原转头狂笑,笑完说:“你的寺庙里珍宝似山,我要替你用火化掉。” “小辈,你为何要与本圣僧作对?上门欺人?” “怪哉!大爷路过这儿,你是截住乱杀一气,怎又怪我?别慌,反正你这一带将成尸山血海,不久大军压境,你们将死得更惨。” “你是内地派来的奸细?” “呸!不和你废说,咱们等会儿便可一决你死我活。” “停下!咱们在这儿一决。”哈伦急啦,声音已变。 “不!在贵庙见,着!”叫声传到,箭已前一步到达,后边一名喇嘛翻身落马。 哈伦忽然仰天长啸,殷雷似的啸声向阿卡寺传去。 山坡上阿卡寺呈现在目前,那是占地约十亩的数十幢的造建筑物,远看去,如同一列列平台,从山下有条小径,通向中间两层高大殿,殿顶脊上的饰物,不像内地佛寺,倒有点像日本的神社顶,多了五个金碧辉煌的大肚子葫芦形佛塔,两边偏殿上层,都是阁楼式建筑物,美仑美奂,气象万千。 寺地左右山坡下,建有上百座大小蒙古包,那是在这一带生活的蒙古族人,可能迁来这儿为期甚久了。 啸声传到,蒙古包里的蒙族男女,在寺中悠扬钟声里,提刀挟枪奔向寺中,寺内的十多名喇嘛,在大声安排蒙人的戒备处所,不久,寺内沉寂,戒备森严,每一个窗后都有箭尖伸出,刀枪寒光闪闪。 相距还有五里地,姑娘说:“原弟,马儿脚力恐怕……” “寺里去不得,先焚毁那些帐幕,引他们出来,马儿不要紧,准备换马。”中原叫着回答。 前面不远处.就有三五匹无人乘坐的马匹,中原驱马冲近,顺手牵了两匹,一跃而上,将一匹交与姑娘,仍将自己的马带上。 “向左冲,先到左面。”中原沉声喝,两人向左前急冲。 到了寺左三里地,后面喇嘛和骑士已经转向寺中奔去,不敢追赶。 中原勒住坐骑,向姑娘说:“蕙,你等我,我要独骑踹入寺中。” “不!要去一起去。”姑娘檩然地说。 “你无法防箭,我不放心,夜里我们一起去,目前先让我走一趟,你在这儿看守马匹,我前往只是吓吓他们,如果有人前来拦截,你可带坐骑往西南走,我定可脱身前去会合。” “不!你无法阻止我,我也没有理由阻止我和你并肩厮杀。”她板起脸,恼啦! 中原知道无法勉强她,只好说:“好!留下我们的马,我们毁他们帐幕,再对付寺中的人。” 两人将自己的马留下,缰绳挽在草中,跃上夺来的坐骑,向阿卡寺驰去。这期间,中原将拔来的长草,挽成一条粗大的草棍儿,准备作为引火物。 距寺右皮帐幕还有半里地,他掏出了火折子,燃起了火把,一声长啸向帐幕丛中冲去。姑娘也拔出承影剑,在他的左方并马狂冲。 阿卡寺中传来哈伦活佛的千里传音术:“你们太过分了,住手!有话好说。” 中原在帐幕外围百步勒马,高举火把大吼道:“把你们昨日擒的老和尚放出,不然没有商量。” “你与老和尚有何渊源?”哈伦问。 “没有渊源,同是汉人。”中原答。 “你不说,佛爷宰了他。” “你不敢,大爷先毁帐幕,再在这儿大杀一月,寺庙成废墟,别想有一人活命。” “你妄想。” “就算妄想,我给你三声思考的时辰……” 寺中一阵骚动,有人挟刀冲向帐幕。 中原将火把递给姑娘,弦声狂鸣,寺前倒了三个人,其余吓得连滚带爬躲入寺中不见,他按下弓,接过火把。 “二!”他大吼,火把更旺了。 “等会儿!本圣僧答应了。”哈伦气结地叫。 “大爷在等你的回音。” 不久,两名喇嘛各骑一匹健马,牵了另一匹,那匹马上安坐着一名老和尚,一身青便袍已经成了灰色,破烂不堪,但精神仍然健旺,三匹马向中原奔来,中原说:“是上官公公么?” “你是谁?”老和尚大声问。 “是原儿。” “是祝贤侄?” “正是原儿。” 老和尚大叫一声,驱马前冲,同时,西北面草原远处,尘头大起,胡笳声隐隐传来,西南天边之下,也现出了无数人马的身影,东北山梁后面也是笳声雷动。 两个红衣喇嘛回身策马便走,阿卡寺中,寺顶出现了十一两名手持胡笳的人,凄厉的声音破空而起。寺门口,出现了哈伦活佛,他和五名同伴各骑一匹健马,各挟铁盾,旋风虎也在后面出现,也执了一具长盾,显然他们要拼命了。 五名喇嘛中,有一名高举一支火红大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老和尚奔到,果然是武林浪子上官罡,十年来他老了许多,满身风尘,但面目仍依稀可辨。中原飞身下马,上官罡老泪纵横,下马颤声叫:“天!原儿,果然是你。我似乎看到了你幼时的容光,天可怜见,你……” 中原抢前拜倒在地,泪洒胸襟,泣道:“公公!苦了你老人家了,你老人家对先父母恩重如山,十年来……” 老人家一把将他扶起,抱在怀中,激动得浑身发抖,许久方颤声说:“皇天不负苦心人,你见到你妈了么?” “原儿是四年前出险的,立即找到了安大师,已知家中变故,便前来寻找父亲。你老人家不知好么?” “你爹的消息我已探出,他目下尚算健朗,只是脱身不易,有惊无险。” “公公,父亲他……” “他被草原黑龙视为禁物,始终未能逃出草原,我是一月前探到此确实的消息,可是无能为力。这一带的蒙人,见汉人即杀,就是掳来为奴,我虽是方外人,也不敢白昼现身。日前探出阿卡寺将在月中有庙会,可能十猛兽都会前来,我想趁机下手,可惜被哈伦活佛发现了我的匿伏处所,不敌被擒,目下想以几人之力行事,势不可能,唯一的机会,是向关内请兵。” 这时,姑娘也下马前来拜见了,中原将她的身分说出,老人家大喜,说:“有蕙姑娘在,我可以放心独自进关,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两人彼此也有照顾,目下满都鲁的大军已向西行,红盐池一带兵力不足三千,其他各地蒙人,能真正冲锋陷阵的也不过二千人,他们将陆续赶到阿卡寺参加庙会,各地全空了。一方请朝廷趁机恢复河套,一方面可借大军之力,消灭草原黑龙的二千铁骑,我们可从中取事。” “原儿四年前与总督军务王大人攀上了交情,或可致书王大人请进兵。” “那更好,草原上的虚实我全摸清了,我就此走一趟榆林,王大人目下在那儿驻节,该走了,四面八方全是人马,我们向前冲。” 三人五匹马,掀起一阵尘土向南狂奔,后面里余,哈伦活佛与五名喇嘛,还有旋风虎,一声不吭策马狂追不舍。 整个草原中胡笳声雷动,西南天际的兵马,看到了红旗,便向南徐移。 中原心中大急说:“如不解决后面的七个人,我们无法脱身。目前军马相距还在十里外,正好动手,迟恐不及。” “回头一拚。”姑娘也坚决地说。 中原拔剑递给上官罡说,“公公!我们拚!” 他蓦然将马带回,弯弓搭箭向前急迎,在百步外箭如雨发,上射人下射马,冲进五十步,共发一十五箭之多。 一阵马厮过后,七匹马已倒了五匹,手执红旗的喇嘛狂叫一声,被箭穿透了右大腿,连人带马砰然倒地。 箭射中铁盾,铿锵有声,盾护得了人,护不了马,唯一没倒的两匹马,一是哈伦活佛,一是走在最后面的旋风虎。 人群一散,中原向哈伦活佛冲去,弓上搭了两支箭恶狠狠地狂冲而至。 哈伦蒙举盾右挺九锡禅杖,咬牙切齿冲到。 相距二十余步,“铮”一声,铁盾冒出了火花,箭尖没入铁盾三分,向旁一滑,划过了一道五寸长深糟,向外飞走了。 同一瞬间马儿一声长嘶,前蹄失闪向地面猛栽,“砰”一声大震,尘土四扬。 哈伦在百忙中离鞍纵起,怒啸一声,飞扑前冲来的中原,中原不理他,反而向侧冲出,到了另一名喇嘛身前。 大喇嘛举盾相迎,单手运长刀猛劈马足。 中原飞身下马,半空里撤下了龙箫凌空下扑。 大喇嘛只顾砍马足,身躯掩在盾后,没料到中原会自天而降,“砰”一声暴响,中原一脚踹在盾上,龙箫疾落,八音齐鸣。人从喇嘛头上飞过,箫已敲破了喇嘛的脑袋,他向下疾落,旋身收刀,一进抓起地上的长刀,一声长啸向刚抢到的哈伦活佛迎去。 哈伦丢掉盾,双手抡杖大吼一声,攻出一招“沉香劈山”,这家伙力可挽奔马,九锡禅杖沉重,这一记猛击,风雷骤发,凶猛狂野,无人能挡,像一座杖山往下压到。 中原收箫抢长刀,就是想速战速决,双手抡刀向左略闪,人出如电闪,两仪相成大真力注于刀身挥刀硬架。 “铮”一声暴响,火花四射,中原上身向后一晃,哈伦一声怪叫蹬蹬蹬蹬连退四步,脸上成了紫色,额上青筋暴跳动,踉跄站稳。 另一面,上官罡接住了两名喇嘛狠拚。 姑娘飞跃下马,向旋风虎叫:“旋风虎!认得我么?纳命!” 叫声中“白虹经天”飞射而至,旋风虎没有左手,忙去掉长盾,撤出宽剑,飞跃下马,不接白虹由左一旋,贴地盘出三剑。两人拚上了。另一名喇嘛,也挺长刀从旁急攻而至。 另一名喇嘛正在中原身后,趁他的身形一晃之下,一声不吭一刀削出,攻至小腿。 中原猛地旋身,“尉迟拉鞭”贴身挥出,“铮”一声火花飞溅,喇嘛长刀向左上方飞掷三丈以外。 “你得死!”中原大吼,抢进三步长刀疾挥,刀光一闪,红光崩现,喇嘛被拦腰挥成两段。 身后红影一闪,九锡禅杖已快接近背心,压力潜劲着体,危极险极! 中原向前扑倒,人着地立即左翻,长刀上挥,硬碰硬下手不容情。“铮”一声刀杖再次相交,哈伦右飘八尺,人未站稳,中原已飞跃而起,“唰唰唰”连攻三刀。 哈伦两膀酸麻,不敢再接,一退,再退,第三刀他不能不接,来不及,太快了,“泰山压顶”在下一砸,想砸断长刀。 中原不傻,蓦地向右前急射,长刀后撇,乘进势反削对方左肩。 哈伦挫身急沉,旋身来一记“横扫千军”,在千钧一发中不但避开一刀,反而闪电似的还击,反应之快,委实惊人。 中原大喝一声,沉左手右臂稍抬,“挥鞭断流”硬接禅杖,他用了十成真力。 “当”一声暴响,长刀将禅杖震出圈外,趁势抢进,接着是一连串暴响,火花飞射,哈伦连退三丈余,脸色死灰,脸上大汗如雨,两手不住抖索,最后一声怪叫,连人带杖飞退两丈外,仰面便倒,不等中原追到,拚全力向旁一滚,落到了旋风虎留下的坐骑旁,飞身上马如飞而去。 上官罡力敌两名喇嘛,有点力不从心,被两把七尺长的马刀迫得八方游走,岌岌可危。 中原疯狂似地卷到,大喝说:“你们都得死。” 一个老喇嘛沉喝一声,抢刀猛砍,想得到要糟,寺中第一高手哈伦活佛也逃了,他能成? 旋风虎奸似鬼,早年在雪山荒原他吃过败仗,心中早虚,再被他认出了承影剑,他能不害怕?他的左手就是因此而丢的,再不走脑袋也得留下,哈伦活佛一走,而是骑了他的马跑了,他把活佛恨得牙痒痒的,抽空隙掠出圈外,放开了飞毛腿,跑啦! 不久之后,三人五马向南急驰,中原手中多了一把七八尺长的斩马刀。 西南角的人马看不到红旗,转向北面走了。 当晚,他们抢入一座蒙古包,夺了笔墨和一卷羊皮,由中原修书呈上王大人,与上官罡约定在红盐池见面,珍重辞别。 中原与姑娘连夜西上,昼伏夜行往红盐池兼赶。 北面靠黄河的盐海子,这天午间火光冲天,杀声雷动,数千铁骑杀声震天,尸横遍地,毛里孩的一千铁骑和留下来的族人,与草原黑龙的大军,展开了一场残忍的大屠杀,足足激战了二天二夜。 火光中,草原黑龙带领着祝永春一群人,突入了帐幕形成的海滨营地,她的盘龙枪前端系了油布,但见枪尖后火光熊熊,缰绳挂在判官头上,左手不仗剑,却挟了一具黄光闪闪,上画一条黑龙的长盾冲入了木栅,踏尸堆踹入营幕之中。 她面前的百名铁卫亲军,向前急冲,奋长刀砍入人丛中。 两翼,人群如潮水汹涌,后面,鼓声如雷,最前面,先锋铁骑已横贯敌阵,在刀剑如林箭如骤雨中左右冲突,杀声震天,四面八方十里阔广草原中,全是人间地狱。 祝永春也使用斩马长刀,这是蒙人最擅长的兵器,又长又重,硬砍硬拚,一照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没有花招可用,就看谁的谁猛,他在草原黑龙的左侧,奋力死战! 人在这种境遇中,已没有第二种念头,思想全部变了,没有理智可言,唯一的反应是杀人、杀人,凡是近身而装束不同的人,即使是父子,也没有时间思索,唯一举动是刀砍。 草原黑龙这时已不是千娇百媚的女人,她成了一头凶猛母狮。 事实上近身的人不多,因为四面八方全有她的亲军,她向帐幕里冲,盘龙枪一伸,帐幕立即着火,枪杆一拨,帐幕垮下了。 帐幕中奔出一个老蒙人,刚叫一声,盘龙枪已划过颈旁,枪尖火焰一闪,尸体飞跌两丈外,她狂野地尖叫,往一名斜刺里冲出,刺倒一名亲军向里突入的蒙人冲去。 那个家伙大盾掩身,用的也是枪,凡是用盾的人,大多数是用枪而不用刀,他以全速夹马冲到,来势极为凶猛,枪映着火光,寒芒闪闪。 两人对进,凶猛狂野,挟枪挺盾瞬即相接,“铮”一声暴响,对方的枪被推开,她的盘龙枪已在一冲之下,射入蒙面人的胸膛,“噗”一声坠下骏马,马儿贴身冲到。 她的大黑驹也够凶,前蹄一踹,竟将对方的马儿踢倒了,连马也不简单,枪尖的火熄掉了,她冲近烈火熊熊的帐幕,伸枪点燃,冲向另一处有光的帐幕。 迎面冲来四匹健马,马匹向她冲到。但见火光连闪,惨叫倏扬,几个使刀人一一坠马。 这刹那间,帐幕下忽然飞出两把匕首,从后面掷向她的背心,一闪即至,她全神贯注在前面的人,等发觉时已来不及了! 眼看命在须臾,身左忽然伸过一把长刀,一发之差,贴上了她的腰带,“叮叮”,两声脆鸣,匕首打中长刀,翩然坠地,险极! 她扭头一看,笑道:“谢谢你,永春。” 祝永春将刀收回,火光中,看清他脸上细胞全冻结了,双目布满了红丝,神情木然他说:“别谢我,这一刀我真想砍你!” “为什么不?”他笑,回复女人的明媚,戾气全消! “没有理由,我不愿杀你。”他仍木然地答!。 她忽然垂下枪,抖缰靠近,挂了盾,伸手握住他持刀右手,黯然地问:“永春,是舍不得我是吗?” 他木然良久,最后一无表情地说:“不!你别误会!” 她忽然凄然一笑,低声说:“永春,别再令我难受了,你知道那晚上你的话,令我激动的程度么?总有一天,你真令我疯狂的!” 祝永春一刀挡住了两把匕首,救了草原黑龙,这鬼女人又恢复了人性,低声向永春请求他不必再刺激她! 这时后面亲军铁骑已经赶上来了,四面的呐喊呼号声惊天动地,血肉横飞,永春淡淡一笑,说:“从昨日起,你已经疯狂了,用不着再等那一天!” “你是指这一场血战了?”她问。 “还有这许多老少妇孺。”他冷然地答。 “你错了,那是满都鲁的意思。” “也是你的意思。”他一口咬定! “我不过提前十日执行而已,不信可以问负责东面的大汉金雕蒲文安!” 祝永春摇头叹息道:“你们这些人,真不可思议,似乎认为不杀人就活不下去一般,不进关杀人掳掠,便自相残杀,这又何苦来哉?” 这时,北面胡笳声震天,一队数百铁骑潮水似的冲到,那是对方援军赶到了。 草原黑龙不再分辩,盘龙枪一挥,后面军令队吹起了号角,鼓声雷动,大队兵马四面齐集,开始了惨烈的冲杀,向人潮直冲去。 祝永春不由自主,也随着人潮前冲,黑夜中视线不清,不知由何处射来一阵箭雨,附近的人发出了惨叫,纷纷落马。 “哎……”他惊叫一声,只觉左肩一震,接着一阵麻木,左臂力道全失,一支狼牙射入他的左肩贴骨处,头脑一阵昏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