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目前风雷金刀,缥缈三娘到了九宫山忠义堂,说出了令弟的身分,巧的是令表姐与顾大娘也落入他们手中,这事更闹大了,太行山主早就有在缘林称尊的雄心,并拟以大江为界,江之北让他称雄,江之南则让夜游鹰那鬼东西出面称霸,平分天下,各得其所。这次将令弟擒住,他大喜欲狂,但又恐怕自己力量单薄,难以应付令祖兴师问罪,所以暗中大传绿林帖,纠集天下群雄共同应付,他自己也下汉阳府,请夜游鹰聚会太行,有人质在手,他胜算在握,恐怕即使令祖亲来,也……也……唉!真是天意。” “老前辈怎知其详情?”中原讶然问。 “老朽行脚天下,朋友众多,已经打听确实了,我已到了这儿五天,想看看到底来了些什么人,等诸葛前辈来后,再向他老人家详说。” 这时,乾坤掌已调息得差不多了,乘三人说话分心,突然用真气攻开穴道,闪电似的向旁一窜。 中原突然戟指点出,喝道:“趴下!你走得了?” 乾坤掌只觉腰背一麻,“砰”一声栽倒,相距丈余,指劲一击便倒。 雷火神叟并没听到指风的啸声,吃了一惊,说:“小兄弟,你练有金刚指弹门绝学?” 中原摇头,笑道:“禅门与晚辈无缘,这仅是用真气以指击出而已,老前辈刚才说今日入山并不算晚,是知道入山路径么?” 话题已被岔开,雷火神叟不再往下问,说:“如果要入山,确是不晚,七十里并不远,全力赶不需两个时辰,至于入山途径,倒不必太费神。” “好找么?”中原问。 “里面有九座山头建有寨子,都是比较险要的,合称为九山十八寨,八座山皆围绕着主寨山峰二三十里不等,所以主寨的山峰俗称九宫山,却不是江西湖广交界处的那座九宫山,只要进入山区略为留心,便可找到他们的山寨。” “多承老前辈指教了,晚辈即押着这恶贼领路入山。” “可是你们已被暗椿盯住了,明里入山,确是不宜。” “也好,晚辈要诱他们出面。” “可是,小弟,你俩人力单薄,确是不宜硬闯,何不等云栖逸箫老人家到来,再定行止并未为晚。” “家祖会来么?”海蕙插口问。 雷火神叟苦笑道:“太行山早有安排,月初已派人至桐城散布消息,恐怕这几天令祖就快要到了。” 中原略一沉吟,突然说:“好吧!且等三五天再说。” “这家伙怎办?”海蕙指着乾坤掌问。 “丢他下山沟中就是,免得泄露咱们的行止。” 雷火神叟摇手说:“杀这种小人物,未免显得咱们没有容人之量。” “老前辈的意思……” “带着走,或者废了他,不过,最好留着,日后可以教他带路。”雷火神叟答。 中原想了想,摇头道:“恐怕不妥,废了与放了并无不同,留着,后患无穷。” “为什么?”雷火神叟问。 “潞州府乃是山寨的势力范围,暗椿密布,带着他,绝逃不过他们的耳目,为何却为了一个三流人物大发慈悲?” “要不,且让老朽带走,找个地方安置他就是了。” 中原心中起疑,心说:“雷火神叟的为人,听人说过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为何却为了一个三流人物大发慈悲。” 雷火神叟回了一礼,说:“老朽寄宿北门长乐老店,如有需老朽效劳之处,请到长乐老店知会一声。”说完,伸手点了乾坤掌的穴道。 “晚辈须倚仗前辈鼎力之处尚多,有暇定向你老人家请教。”中原说完,与海蕙别过,回城自去了。 雷火神叟挟乾坤掌,晃身钻入草丛中不见了。 中原与海蕙急急入城,两人都心中如焚,一面走,中原一面向海蕙问:“蕙,雷火神叟为人如何呢?” “是一个老江湖,确是个了不起的侠义英雄,上次在蛇山,你不是看到他和夜游鹰李咏捣蛋来的么?” “我只怕他一念之慈,放了乾坤掌,岂不糟了?” “所谓老江湖,经验见识定超人一定,不会的。” “但愿如此,蕙,目下有两件大事待办,不能有片刻耽误?而我们只有两人,势必分开行事不可的。” “原弟,你的意思是……” “第一,必须入山一探,第二最重要,须赶赴桐城通知爷爷他老人家。” 姑娘黛眉深锁,嗫嚅着说:“原弟,可否先办第二件事?会合了爷爷,行事也有个商量。” “不成!”他断然地说,又道:“如果等爷爷到来,全落入贼人掌握之中,已没有任何行为,只能任由贼人摆布,人质在他们手中,已经被他们缚住我们的手脚了,蕙,你必须走一趟桐城。” “我?我……” “蕙,有你方能胜任,请记住,今天是九月二十六,以半月为期甚至二十日,这期间,你必须设法阻止爷爷到达潞安府。” “阻止爷爷到达?你……”姑娘惶然问。 “是的,阻止爷爷到达,免得受贼人摆布,晚到一天,我多一天的机会,先将人救出,再向贼人讨公道。” “你一人前往涉险?” “是的,我必须前往涉险,刀山剑林我不在乎,他们绝没有盐潭死城中太古异兽厉害。” “原,没有商量么?” “蕙,恕我,我必须一走,不然我们全完了,我将隐身入山,小心地一步步向山寨接近找机会,今晚,你化装起程,我也在三日后入山,请留意,五里亭的石台,如果我得手,便在台下压着信息,如果没有机会,便请爷爷入山交涉。” 姑娘知道事急,只好硬着头皮,含泪点头道:“原,我祝福你,一切小心,承影剑你带去。” “不!这把剑太抢眼,动起手来行藏便露,反而碍事,你一路上必须小心,而且必须昼夜兼程,够辛苦,多加保重。爷爷可能已在途中,你必须留意,走吧!今晚我们分头行事,刹那必争,迟延不得的。” 两人回到客店,入暮时分,结帐出店,又走上壶关小道,直趋五里亭。 后面,两个灰衣人鬼鬼祟祟紧跟不舍,保持着二三十丈距离,假装夜间返乡赶路的人。 走了三里余,天色黑沉沉地,天空布满了黑云,西北风虎虎锐啸,凉飕飕地。 中原突向路旁一闪,姑娘仍向前走。 两个灰衣人仍向前跟踪,直裰下鼓鼓地带兵刃,正走间,左首灰衣人“嗯”了一声,“砰”一声栽倒。 右首灰衣人一怔,正想到衣下拔兵刃,突觉后颈上扣上一个炽热的大铁钳,左肩也被扣住了,耳后,传来冷森森地语音:“老兄,千万不可妄动。” 灰衣人右肘正要向后撞出救命,突觉肩井穴一麻,力道全失,他想张口叫,但颈上的铁钳一紧,叫不出声。 “阁下是太行山的人?”身后的声音问,大铁钳略松。 灰衣人喘过一口凉气,哀声说:“我……我是良民,请手下留情。” 身后的人是中原,他抽出左手向衣下一摸,摘下了一把匕首,再一摸,摸出一声腰牌,看了看便揣入怀中,阴森森地说:“你这块腰牌很有用,我要了。” “阁下有腰牌,也进不了山,每日口信皆不同,混不进去的。”贼人终于暴露身分了。 “尊驾用不着操心,谢谢你。”声落,贼人脑袋挨了一掌,脑内全腐。 中原一手一个,将人提到道左一条小沟内,塞入沟泥中,飞掠而回,海蕙正在路上等他,他说:“蕙,珍重,进入河南府地境,千万告诉爷爷,赴会的人,不论白昼黑夜,皆须用夔龙解毒除毒,饮食更须小心,我不送你了。” 姑娘扑在他怀中饮泣许久,方道声珍重,踉跄而走,绕道城侧,踏上了南下官道。 她化装成一个古铜色脸膛的干粗活小伙子,昼夜兼程,风餐露宿,恨不得插翅飞回桐城。 第五天,她到了武胜关,用不着查路引,乘天未破晓越关城而走,好快。 出了武胜关,有两条官道,右走德安府下武昌,左走姜家畋蕲州,这条路近些。 过了武胜关,山脉向下走,十余重便到了平原地带,也就是官道分路处。 这儿有一座镇集,客商可在这儿打尖,十月初,行商逐渐减少,秋去冬来,寒风料峭,大雪将至道上不好走行,由河南省下来的骡车,也日渐稀少。 她必须打尖,要歇上一个时辰,不然赶不了路,欲速则不达。 村镇位于路左,约有百十户人家,近路一面,一排是卖茶水酒果的野店,有些伙计在张罗店务,天色早着呢,不会有客人上门。 近北一家小店刚整理妥善,一个伙计刚将酒帘子挂好,门口便跨进了冒牌男子汉海蕙。 “客官,早啊!请里面坐。”一个店伙迎出含笑招呼。 海蕙直趋左侧角落,卸下包裹坐下说:“伙计,请替我准备些吃食,一碗鲜肉汤水,要快。” “小的理会得,这就准备。”店伙奉上茶,自去了。 海蕙饱餐一顿,会了帐,向店伙说:“在下借贵店一角休息一会儿,请勿打扰。” “客官请便,天色早着哩,客人极少,不会打扰客官的。” 不久,从德安府道上,来了一辆双头骡车,车声辚辚,到店门刹住了,这是开封府的长途客车,专走开封武昌,车厢宽,辕特别长,如果客人需要赶路,可以加上两匹健骡,一天可以赶上三百里。 车厢的帘子放下了,但香风荡漾,说明里面定是内眷,车座前,坐了一个赶车老头儿,座左,是一个英俊的中年人,剑眉虎目,玉面朱唇,一身白袍,衣袂飘飘,腰带上系着一把长剑,好俊逸的中年人。 这人是个熟面孔,在大同至阳和卫的大道上他会赶出现走了笑阎罗,救了中原的秦白衣,那时,他脸上神情黯淡,似有重忧,但这时却春风满面,异若两人,虽则剑眉仍有点不够开朗。 车刹住了,赶车老儿说:“客官,这儿地方不好,确是不适宜客人歇脚,何不赶一程到武胜关……” 秦白衣摇手止住他往下说,笑道:“这条路全是上坡,十来里需半个时辰,到了武胜关,刚好赶上进餐时分,店里够忙,乱着哩!在这歇一会儿,赶了一夜,你也该歇会儿了,请自便,吃的喝的一并儿算。” 说完,轻灵的跃下马背,到了车门边,向里轻声叫唤:“锦华,到店中歇会儿。” “臻,何不再赶一程?”车中传出娇滴滴的声音,声音好熟,赫然发现是凤凰夫人,喝!好美,窄袖子白底的金凤的团衫,同色绣云卷罗裙,桃腮笑意盎然,比四年前美多了。 她身后,接着出来了一个白衣少郎,头上青丝后挂,直垂腰际,脸色苍白,但掩不住她的绝代容色,她是凤珠,凤凤夫人的女儿,一身白,白衣白裙罗带,与她的爹爹秦白衣媲美,四年来,她长成了,像一朵盛开的白莲,为何显得如此憔悴?她的绿衣怎又穿了? 秦白衣挽了凤凰夫人,向凤珠伸手,微笑道:“孩子,可感到不适么?” 凤珠脸上出现了一丝飘忽的笑容,扶着秦白衣的手,下到地面,柔声说:“爹,没什么。” “孩子,不必自苦,别让爹妈担心。”凤凰夫人轻声说,挽着女儿缓步地向店门走去。 海蕙伏案假寐并未睡着,但她懒得多管闲事,仍然睡她的觉,香风触鼻,令人心神为之一震,清雅飘逸,品流极高,她人未抬头,心中却说:“咦!香气十分高贵,为何却到这间荒村野店驻留?这两个女人真不可思议。” 她耳中听到轻微的履声,在她左首食案落了座,听到秦白衣向店伙吩咐道:“伙计,请给我们来些清淡的菜肴,我们要进食,来得及么?” “来得及,管教客官满意。”店伙答。 “来四菜一汤,拣贵店的拿手好菜上,哦!还有那位赶车大叔,听他照料,帐一并算。” “立即准备,客官请稍候。” 在菜肴未上之前,凤凰夫人看附近没有人,壁角里的村夫已伏在案上睡着了,他压低声音说:“臻,可看到可疑的人跟踪我们么?” 秦白衣摇摇头,也低声说:“可疑的人倒未发现,只是有三个家伙讨厌。” “怎么样的人?可看出来的路?”凤凰夫人问。 “是三个豹头环眼的凶猛大汉,不是善类,从午夜间盯住骡车后,至天色破晓方行落后退走,至于来路,倒未留意,想必是黑道人物,要打我们的主意,在与你们重逢在太原府之前,十年边塞流浪,不问中原世事,对江湖人物,我已经是感到万分陌生了。” “那三个人可能是太行山主的党羽。”凤凰夫人说。 “怎见得?” “这些天来,风声紧急,天下绿林恶寇全往太行山赶,要全力对付云栖逸箫老前辈,八成儿是他们的人。” “希望他们不招惹我们。” “臻,如果他们纠集人对付我们,倒是可虞,要不,我们找地方暂时停留,等他们全赶到太行再上路……” 久不发话的凤珠,突然撇着小嘴打岔道:“不!绝不在半途逗留。” 秦白衣剑眉紧锁,说:“孩子,这四年来你确是太苦了,何必自虐呢?每年都走一趟岢岚州,明知已经绝……” “女儿没有绝望。”凤珠倔强地说。 秦白衣摇头苦笑道:“孩子,我已说过不止一百遍了,在三首赤委蛇一扫之下跌下万丈深崖,怎会有命?他……” “我不信。”凤珠语气极为坚决。 “你不相信是一回事,事实确无可否认,为父亲听太湖神鲛安天龙说的,不会有假。” “爹,别说了。”凤珠焦躁地叫,突又长叹一声,声音柔和了些,说:“这次再无消息,女儿决定落发了。” “你……你……孩子,快断了这怪念头,你……” “女儿已向云栖师太表示过,师太答应收我为弟子,女儿不像香君姐,她听说他死了,悲痛了一年,等二年便穿上了新娘装,女儿爱他至深,为了不敢证实他的死,所以也不敢追随他于地下,父亲别阻我。” 凤凰夫人一阵辛酸,颤声说:“孩子,我们何不回湖广他的家乡找一找?” “不会找到的,爹曾说过,在大同救了他,他正找门路出塞寻父,事实上他父亲确未返回边关,按爹当日听见到的时日计算,他怎会死在雪山附近?所以女儿不信他已经死了。” 秦白衣无可奈何,摇头道:“他被三首赤委蛇扫落岩下之前,是被安天龙擒住的,怎会有假?” “爹为何不全力一搜寻安天龙,让女儿亲听那鬼东西说说?” 凤凰夫人接口道:“别怪你爹,一是安天龙隐姓埋名躲得好,飘忽不定,极少在家。一是不愿你太伤心,唉!生死由命,你何必……” 凤珠冷哼一声说,“安天龙那狗贼,我会活剥了他,中原哥算是直接死在他手中的,但愿我能找到他。” 父母女三人在说话,把海蕙的睡虫全撵跑了,愈听愈心惊,尤其是那一声中原哥,真令她芳心狂跳,万分不自在,蓦地,她心中一动,要看看他们是些什么人,便略一移动头部,用眼角偷瞄。 “天!是凤凰夫人。”她心中惊叫。 中原的往事,她当然知道,中原也没瞒她,早年追踪中原,她早和凤凰夫人母女照过相,所以一看便知,她感到一阵妒念泛上心头,但却泛上无穷的怜惜感情,这位凤珠姑娘的专情与痴心,并不输于她和表姐秋菡哩! 云栖师太是海蕙的姨姑婆,说起来更不陌生哪! 她也感到奇怪,怎没听说过凤凰夫人有丈夫?听凤凰夫人叫他为“臻”,亲热得人心里热热辣辣的,当着女儿面如此叫,未免有点那个。 她由秦白衣那一身白衣,想到臻字,仍想不透猜不出这个修伟英俊的中年人,到底是何来路。 凤珠早年是从母姓,姓赵,海蕙怎么想,也想不出中年人是何来路。 其实前文早已道及,凤珠早年是从母姓,姓赵,她父亲确是秦白衣秦臻,秦臻是武林前辈泰山神尼之徒,凤凰夫人叫赵锦华,夫妻俩十四年前反目,起因是泰山神女在未嫁独山湖金蛟伍政之前,会不择手段争取秦臻,诱他进入香闺,却故意透出风声让赵锦华来看她和秦臻亲热,因此一来,夫妻反目,秦臻百口莫辩,远走边塞,各走极端,一别十年,要不是因为祝中原的事,凤珠也不会促乃母亲走边塞,还算不错,夫妻俩在太原府重逢,却失去中原的消息。 她们在静乐县稽留三个月,来年春初方返回洞庭,自此,凤珠便永沉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每年,他们父母女三人,要走一趟静乐山区,找寻中原下落,每一次凄然返回。 秦白衣在汉阳府,年前巧遇安天龙,得到中原的死讯,凤珠便是伤心已极,到岳阳找到云栖师太,要剃度出家,云栖师太并没追究当年她母女扣留爱徒易香君的过失,只劝她再过两年再说,年纪小小谈出家修行,未免太不是时候,她只好披上白衣,耐心等候。 一家人隐居洞庭,几乎与江湖完全断了接触,月来的变化,他们并不知道,笑判官与笑阎罗被中原连毙数名高手,从容远去,感到脸上无光,返回中土不敢提起,暗地到太行山,与太行山主一剑三绝史超商量对策,恰好太行山擒住了诸葛海文,并在太岳缥缈三娘母子口中,知道海文是中原的口盟兄弟,而且同时在小寨主赛吴刚口中,知到中原未死的消息。 也在这时,在太原发现了姥姥和秋菡的行踪,便派赛吴刚与醉仙冷异师弟,率人连夜北上,用醉仙香将老少四女全部俘来,大功告成,这些消息内情,事实上并未传出江湖,难怪秦白衣夫妇不知此事。 太行山主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人质到手,便着手计算老江湖恶寇为难的云栖逸箫,他自己亲自出马,到汉阳府找夜游鹰李咏商量,两人立即以绿林帖召集自己的好友与手下,按期赶到太行山会合,这一来,消息立即外传,但不是说对付中原,而是云栖逸箫夫妇俩,中原一个江湖小辈,用不着如此劳师动众,传出去未免丢人现眼,所以中原的大名,众贼还未听过哩! 海蕙从秦白衣夫妇口中,知道凤珠仍挚爱着中原,女孩子如果不妒嫉,说明她的爱情不够坚固的,任何东西可以让,爱人可让不得,海蕙当然妒气上升,但也油然而生出怜惜的感情,她自己也等了将近四年,这若说刻骨铭心同病相怜,也是人之常情。 她想起身招呼,但又忍住了,心中未免耿耿,确有些儿不太愿意。 饭菜送上,打断三人的谈话,蕙也仍旧伏案养神,心中却在乱跳。 不久,门外蹄声如雷,三匹健马在店门刹蹄,跳下三豹头环眼的凶猛大汉,挂上马缰,狂风也似卷入店门,先头大汉挪了挪腰中大砍刀,往奔海蕙这一桌抢到。 海蕙这一桌,正好在凤凰夫人身畔不远,坐在桌旁,可将母女俩看得十分真切,而且是近在咫尺而已。 大汉怪眼一翻,“砰”一声,一掌拍在桌上,大叫道:“喂!村夫,到别处睡去。” 海蕙心中正乱,桌子一跺,她无名火起,但因有大事在身,忍下了,抬身站起,大眼睛亮晶晶,无惧地注视着三名大汉。 她一站起,腰带上的剑囊一晃,她个儿高,三尺长剑鞘尖距地还有五寸高,鞘尖碰着靴跟,发出一声清鸣,虽有剑鞘裹住,但仍可看出是剑。 她腰带前,也插着一根绿色小短囊,不足两尺。这是她的凤箫,原是紫色囊,已换了绿囊了。 她脸色如古铜,但鼻美嘴也美,大眼睛令人一见便觉心中一震,那泰然从容,夷然无惧的神色,怎会是村夫?加上腰中一长一短的家伙,分明也是武林人。 大汉一怔,“咦”了一声说:“大爷走了眼啦,原来你不是个村夫,而是一个小混混,喂!这张桌子给大爷们啦。” 海蕙连听两声大爷,心里的蹩扭自不待言,正待发作,要一掌掴出。 秦白衣向凤凰夫人打一眼色,全向这儿看。 这瞬间,门外灰影一闪,进来一个干枯如鬼,险恶的修长老人,一双鬼眼厉光四射,令人望之心中发冷,他手中掂着一根斑竹杖,鬼魅似的闪入店中。 同时,门口又出现了五名大汉,一色衣裤,玄布包头,背系单刀双手叉腰,将店门挡住了。 店中连长柜先生一起算,只有四人,全惊得脸色铁青,畏缩地闪在一旁。 老人干咳一声,用那鬼叫般的声音说:“这年头,真是的世界大变,任何地方,都可以听到毛头小畜生自称大爷,怪!” 三名大汉面色一变,同时扭头回身,自称大爷的大汉一步步向老人逼近,双手叉腰显出要吃人的样子,吼道:“老不死,你说话带刺儿。” 老人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我老大爷话中有刺,刺着了你么?” 大汉一触老人阴森森冷厉眼神,气焰一沮,但一看门外同伴已到,胆气一壮,挺了挺胸膛,气势汹汹地说:“老不死,你吃了豹子心老虎胆,一再无礼,言中损人,你知道大爷们是谁?” 大汉忍无可忍,猛地右手虚伸,右腿疾飞,当胸向老人踹去。 老人似无所觉,直等脚到,斑竹杖一拨,大汉狂叫一声,向侧仆倒,接着“啪”一声响,大汉屁股挨了一记重击,皮破血流。 两人照面动手,捷逾电光石火,一接触人便倒了,几乎令人肉眼难辨。 老人安坐不动,向呆住了两位大汉说:“喂!挟走这位大爷,爬伏在这店里太不雅观。” 另一大汉一声虎吼,去拔腰中大砍刀,刀出鞘的刹那间,突觉手中一轻,刀不见了,惊得倏然转身,定神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 身后不远,秦白衣背着左手,右手竹筷抓着大板刀,向他含笑点头。 “你……你也是武林人,真不露相哩!”大汉惶然叫。 秦白衣将刀丢下,泰然地说:“就算是吧,你们跟踪了一夜,又纠集了不少党羽,太辛苦了,这趟买卖,不做也罢。” “阁下高姓大名?” “用不着盘道,尊驾该走了,小心老人家打你们的屁股,不好受哩。” 老人呵呵一笑,翘着二郎腿说:“这位大爷不到黄河心不老,秦老弟,告诉也并无不可,要不要我替尊夫人引见。”他向凤凰夫人伸手虚引,说:“大爷,你竖起驴耳听了,江湖上有一位凤凰夫人,极乐暗香专门收买人命,喏!就是这位夫人。” 大汉们额上见汗,一声不响,挟起地上的同伴,和门外五大汉一溜烟出店了。 大门外骡车车厢旁,靠着一个矮小的老人,背着大葫芦,倚着一根木拐,向众大汉怪叫道:“大爷们,慢些走,后面没有老虎,不用急。” 走在最后的一名玄衣大汉,愈听愈刺耳,突然拔出单刀,猛地回身,“唰”一声一刀挥向矮老人的双腿,又狠又猛,剑风呼啸。 矮老人哈哈一笑,拐杖向下一搭,将刀压下去了,左手疾挥。 “啪拍!”耳光声暴起,大汉怪叫弃刀后退。 “啪拍!”又是两记,矮老人出手逾电闪,大汉别说还手,连阻挡的机会都没有,哇一声吐出四枚大牙,血水激流,“砰”一声坐倒。 矮老人哈哈一笑,仍倚着车厢上说:“相好的,像你这种材料,真不值得我老人家动手,给你一次小教训,记得了。” 另三名大汉回身晚了些,这时三面一分,一个怒叫道:“尊驾留下名号,咱们好记上。” 矮老人哈哈一笑,左手一伸,大掌慢慢变成火红,说:“记着了,我这六阳掌就是活招牌。” 大汉脸色一变,扶起同伴狼狈而逃,提起六阳掌谁不知百丈老人程彬的大名?他老人家掌中所发的纯阳火,令人皮焦肉绽,这位老爷子,也就是早年湖广官道中,与凤凰夫人争夺祝中原的老人。 大汉们全走了,百丈老人也施然踏入店门,向凤凰夫人一笑,说:“秦夫人,可否替老不死的引见白衣老弟台?” 秦白衣抱拳一礼,说:“彬老,这些年风采依然,可好?” 百丈老人拉张椅子坐下,笑道:“好是好,早年差一点儿被尊夫人拆掉了老骨头,别提啦!恭贺你们,也替江湖上庆贺。” “彬老,为何替江湖庆贺?” “尊夫人不再危害江湖,怎不该贺。” “彬老笑话了。”凤凰夫人讪讪地说,又道:“为了祝中原的事,彬老人还怪我母女么?” 百丈老人哈哈笑,笑完说:“老不死的怎敢?如果你用上了极乐暗香,老不死的魂不归极乐才怪呢?秦老弟,你怎么这般小家子气?” “小家子气,彬老又有何所指?” “明知我老人家酷爱杯中物,却在这儿说个不停,不像话,我倒不重要,对面那个老鬼可能不答应哩。” 鬼怪般的高个儿老人,这时也站起往这儿走,凤凰夫人站起,含笑行礼:“云老,如不见弃,可否过来同席?” 鬼怪般的老人咧嘴一笑,那笑容简直令胆小朋友心胆俱寒,他也拖张椅子坐下了说:“秦夫人,早年咱们在近邻,实有误会,请勿介意。” 凤凰夫人一怔,说:“云老言重了,早年彼此不相往来,并无过节……” 云老抢着笑:“老朽也是指祝中原的事,那次他从贵府上逃至我那鬼岛,老朽一时激愤,想要他死命,负疚良久,幸而犬子成亮知道窟下有通道,两人在千钧一发中逃到鬼岛,不然真令老朽抱愧一生。” 百丈老人呵呵一笑,接口道:“你这洞庭鬼叟不要抱愧一生,还得跳湖自尽哩,令郎为人行事辛辣了些,却是个响当当的英雄好汉,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要制他死命。” 这鬼怪般的老家伙,正是洞庭鬼白云飞,他摇头苦笑,叹口气说:“唉!人说知子莫若父,我却老昏了,连自己也不知哩,上次犬子在九江的事,做案的那家伙确是夜游鹰,笑判官那王八蛋欺世盗名,怪我太相信他的名头,谁知他会是最不要脸的狗东西?” 这时,秦白衣已命店伙将酒菜送上了,酒过三巡,百丈老人瞥了爬伏在邻桌子假睡的海蕙一眼,略一沉吟,最后心中似乎一宽,说:“秦老弟,你们是北上太行,声援祝小哥么?” 他的话中像一声焦雷,凤凰夫人和凤珠惊得一蹦而起,凤珠脸色发青,惶然问:“老前辈,你……你说什么?”她口不择言,口气不礼貌。 百丈老人一怔,瞥了两人一眼,惑然道:“咦!你们不知道祝小哥的事?又为何北上太行?” “祝小哥死了四年了,我们根本不到太行。”凤凰夫人正色答。 “哈哈哈哈……”百丈老人狂笑起来,声震屋瓦。 “老前辈,早年你也会为了他而和我们拼,为何还死了你反而狂笑?哼!”凤珠脸色铁青,厉声责问。 百丈老人摇头笑,说:“你们真可笑,祝小哥明明健在,你们为何咒他?” “彬老,此话当真?”秦白衣急问。 “哈哈!我百丈老人岂是胡说八道的人?我在笑阎罗的手下得到千真万确的消息,八月下旬,笑判官与笑阎罗在雪山附近,被祝小哥用承影剑宰了好几个走狗,他们没追上,真要追上,老命难保的了。” “老前辈,真的?”凤珠喘息着问。 百丈老人慈爱的注视着她,轻声说:“千真万确,如果不信,可转回汉阳府找夜游鹰的党羽,一问便知。” “夜游鹰知此事?” “你们记得安天龙么?这家伙就是被祝小哥放回的人,那次与祝小哥同时出现的人,有天下第一狠人顾大娘,云栖逸箫的孙女儿等等。一场好杀,汉中三英只留下老二曲星,太行山的贼人赛吴刚带了一批人,安天龙也带了几个手下,死了三分之二,要不是祝小哥手下留情,全得被埋葬在雪山,还有,这是最令人兴奋的消息……” “任何消息皆不重要,彬老,请说祝小哥的消息。”秦白衣急急插口。 “我说的仍是祝小哥的消息,那次激斗,祝小哥透露出师门,自称是寰宇四侣之首,冰魄神剑林鸿的门人。” “天啊,看来,他……他真没死。”凤珠摇摇欲倒地说。 百丈老人笑笑,仍往下说:“那夜游鹰的府第,目下如临大敌,他本人早就不见了,可能是已起程赶太行山啦。” 秦白衣惑然问:“彬老,到太行山做什么?” “祝小哥的口盟小弟,是云栖逸箫的孙子,目下已落太行山主之手,这消息已传遍江湖,你们该知道。” “略有耳闻。” “那就对了,祝小哥岂会罢手?会置之不顾?咱们一道走,往太行山,助祝小哥一臂之力,云栖逸箫夫妇可能已兼程赶来,咱门可先走一步帮着摇旗呐喊。” “这……这难道是……是真的?”凤珠软倒在乃母怀中说。 海蕙突然站起,推椅走出。 洞庭鬼叟伸手一拦,阴森森地说:“小娃娃,你听得太多了,亮出你们的师门名号,看值不值得放你。” 海蕙抱拳行礼说:“小女子复姓诸葛,名海蕙,家祖人称云栖逸箫。”她是男装,但已用本嗓话音。 她这一自报号,所有的人全惊得倏然站起。 “有何为证?”洞庭鬼望再问。 海蕙说:“这是传家至宝凤箫。”说完顺手一挥,八音齐鸣。 百丈老人嘘了一声,傻眼啦!凤珠激动地抢近,颊肉颤动,颤声道:“诸葛姐姐,刚才彬老的话姐姐可听见了?” 海蕙点点头,凤珠又问:“好姐姐,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那时正在,看这儿。”她弹开剑囊,一声清越龙吟,承影剑出鞘,白虹闪缩,只见光不见影。 “天!承影剑。”众人齐声惊呼。 海蕙收剑说:“原弟已将剑送我……” “他……他目下在……”凤珠抢着问。 “用不着你关心,他很好。”海蕙硬着心肠说。 凤珠的眼角,滴下两串泪珠,幽幽一叹说:“我知道不该关心他,但……唉!反正我知道他仍然健在人间,心愿已足,诸葛姐姐谢谢你。”她低下头,莲步轻移往回走。 海蕙看了凤珠凄然绝望的神色,心一软,一把拉住她说:“秦妹妹,他目下在太行山,要与贼人一决死战。” 凤珠大惊,惶然道:“姐姐,你目下何往?” “赶回桐城……” “你……你多忍心,你……何不和他在一块儿?”凤珠惶急地尖叫,抓住海蕙的肩膀猛摇。 海葱摇头苦笑说:“他不让我留在那儿,差我急返桐城找爷爷……” “你应该将承影剑放在他身边……”凤珠尖叫。 大门旁突然闪出三个红衣老道,一个中衣中年人,将门挡住了,白衣人正是在蛇山出现过,京师长春派俗家门人,白衣狂生方士杰,他那奇特的阴阳扇最为岔眼,一看便知。 三老道年纪都在花甲以上,迎门拦住,中间老道脸上有一道刀痕,从左颧骨直拉至耳根,鹰目扫了众人一眼,用老公鸭嗓子说:“夜游鹰李施主的消息,果然可靠了。” “是的,师兄确实可靠,不然他不会到南京通知我们哩。”左手老道躬身答。 中间老道从容跨入店中,沉声道:“刚才有人说承影剑该留不该留,剑在何人身上?” 老道这种目中无人的无礼态度,把众人全激怒了。 洞庭鬼叟像个幽灵般站起,起手拦住要跨出答话的海蕙,欺近了老道身前,眨着鬼眼说:“老道你是那坐宫观的牛鼻子?哦!你的剑是桃木剑,是撵鬼的么?” 老道听口音不是刚才说话的人,懒得理人,说:“刚才说话是小丫头,站出来。” 洞庭鬼叟没让开,桀桀狂笑道:“牛鼻子杂毛,你知我老人家是谁吗?” 老道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问:“你是谁?” “鬼,你能捉我这个恶鬼么?” 左手老道冷哼一声,招手儿叫:“贫道天龙子玄丹,专司捉鬼,你出来,让贫道捉给你看看。外面见。” 百丈老人挪了挪大葫芦,哈哈大笑,向外走说:“我也是鬼,老道咱们看看谁的道行高,来吧!” 凤珠正和海蕙说得好好的,被他们一打岔,委实不高兴,一声娇叱,冒失地冲上,白色大袖突然扔出,罡风激射,蓦地内力如山而出。 老道冷哼一声,火红大袖一抖,袖桩向白影急振而入,暗劲发如山洪。 洞庭鬼叟吃了一惊,也一袖扔出。 两声大震,罡风飞射,桌椅全向一旁急移,杯盘乱飞,人影倏分,众人皆向后急退。 洞庭鬼叟退八尺,撞破了一张方桌。 红衣老道也退了三步,脸色一变,冷冷地说:“施主内力惊人,委实不弱,尊姓大名?” “我,洞庭鬼叟白云飞。老道你的罡气练有七成,定是长春派的直系弟子。” 老道脸色一冷,指着九梁冠上的三枚金针。说:“贫道乃是清字辈门人,道号清净,主持劳山玉清观,对外称玉清观主。” 秦白衣举步走近,微笑道:“长春派第四代门人,罡气确有七成火候,玉清观主。咱们并不算太陌生,门外见,店里不方便。” “你是谁?”老道问。 “山东秦白衣秦臻,道长大概知道。” “你是太山神尼的弟子秦白衣?” “正是。” “怪!你没死?” “活得好好地,用不着咒我。” 老道举手一挥,向外走,说:“江湖虽大,好手难寻,咱们找到了对手,走,店门外见,办完私事再办大事。” 众人出到店外,凉棚外便是官道,正好动手。洞庭鬼叟已和天龙子玄丹展开死拚,罡风怒发。天龙子是长春派第五代门人,罡气仅有四五成火候,但也够惊人,玄门绝学足以傲视武林,掌出力道能发不能收,每一掌皆可听到隐隐殷雷之声。 洞庭鬼叟不敢硬接,展开出神入化的鬼影功,虚影乱闪,从四面八方用十指进招,消耗老道的真力,皆因罡气极为凶猛霸道,可反震外来力道,不宜拳掌来进击,用指却可攻击浑身要害。 海蕙有大事在身,人是不能逗留,怎能和他们拖,一声娇叱,白虹乍闪,承影剑出鞘,扑向玉清宫主,面叫:“老道,剑在这儿。” 喝声中,人已近身,“白虹经天”射到,身剑合一来势汹汹,白虹急射玉清观主的上盘。 玉清观主一声暴喝,奇快绝伦地撤下一把电芒四射的长剑,身形左瓢,剑出“狂龙闹海”,反击海蕙下盘。 海蕙跟随中原,学到了七煞散手剑,神剑在手,威力大得惊人,立即反向右欺近,攻出绝招“七星移位”。这是专从右侧进招的绝着,但见白虹向下一沉,再向前吐,七道白虹从左右急射,锲入电之芒中。快!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剑化龙蛇出没,剑气彻骨生寒,龙吟震耳。 玉清观主以为一个小伙子算不了什么,罡气该不畏神剑,量海蕙功力不行,所以放手迫攻。海蕙早看出了这一点,前一招“白虹经天”根本就未用全力,七煞散手剑一出,形势突变,她已用全力抢攻。 “叮”一声轻响,电芒断了一尺以上,罡风迸散的锐哨传出,神剑过处,罡气四散,白虹再进,已迫近玉清观主的胸胁。 玉清观主毕竟了得,罡风一动便知不妙,闪电似急退。 另一名老道一看大事不好,撤剑截出抢叫:“看剑!” 白衣一闪,秦白衣电射而至,一剑横挥,也抢先横截住,两下里都快,剑影急接。 “铮”一声清越剑吟传出,两人同被震退,火花飞溅,再一声叱喝,人影再合。 白衣狂生阴阳扇一领,内雷俱发,但见白影向前急滚,黑影乍现乍隐,攻向百丈老人。 百丈老人哈哈一声狂笑,扔掉木拐取下大葫芦,揉身而上,默运神功向前猛砸,他不愿示弱,硬接来招。 “嘭!嘭嘭!嘭!”一连串暴响乍起,两种怪兵对一连串撞击,人影急旋,进身狂攻,看去惊险万分,凶猛泼辣,令人心血向下疾沉。 凤凰夫人飞掠而出,娇叱道:“官道之上,不宜久拖,免得惊世骇俗,诸位退,我用极乐暗香擒住他们,以除后患。” 玉清观主乃是长春派第三名高手,平日眼高于顶,十分狂傲,想不到一时大意轻敌,一照面宝剑被毁了,只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气是一回事,只能拚全力用掌遥击,以罡气全力周旋。 没有用,七煞散手剑攻势如长江河,白虹夭矫,飞腾扑击,锐不可当。罡气发出,凶猛如天雷乍发,但一触白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道被迫得怒叫如雷,别说还手无力,连招架也力不从心,只有挨揍的份儿。他的功力比姑娘高出两三倍,但遇上了承影剑和凶狠的七煞剑法。他像是狗咬乌龟,无处着口,一退再退,又气又急又无奈。 不等凤凰夫人掠到,他一声怒啸,向德安府官道退去,连拍一十二掌,殷雷惊心动魄,地下砂石纷飞,将姑娘阻了一阻。 另两名老道同时撤身,洞庭鬼叟和秦白衣阻拦他们不住。白衣狂生连攻三扇,每一扇撤出三步。最后一扇削出,人已远出丈外去了。 三道一俗远出十丈外,身影倏止,玉清观主转身用沉雷也似的嗓音向这儿叫:“诸位,留下大名来。长春派的人已从京师行将赶到,除非留下本派至宝承影剑,不然你们将后侮无及。” “哈哈哈哈!长春派是什么玩意?可到百丈峰找我百丈老人程彬,让老夫埋葬了你们。” 秦白衣也呵呵一笑,说:“我秦白衣你们当不会陌生,但请转告令师兄铁冠道人,秦某已隐居洞庭,不必到泰山打扰家师的清修,你们的罡气,可找我试试天指禅门绝学。” 洞庭鬼叟也叫:“我,洞庭鬼叟白云飞,不服气可到洞庭鬼岛找我。” 海蕙正要出声,凤珠低声说:“姐姐,令祖目下已成众失之的,不可再树强敌,增加太行山之会困难。” “不!桐城葛诸一姓……” “姐姐,你,这会使中原哥陷入四面楚歌之境。” 海蕙心中一怔,果然住口,对面玉清观主又叫了:“持有承影剑的小辈,通名号。” “狗东西,在剑下讨名号,你过来。”海蕙粗声骂。 “天涯海角,没有你容身之地,小辈,送还承影剑,你将是本派的上宾。” “狗杂毛,你再吠我要好好骂你,将你这次丢脸逃命的事传出江湖,看你有何脸在武林称名道号?” 玉清观主心中一跳,恨恨地说:“你不说,贫道也料得到,你叫祝中原,咱们日后见。” 声落,人已远出十丈外。他旁边的白衣狂声说:“师兄,这人不是祝中原。” “是谁?”玉清观主问。 “不知道。祝中原四年前在蛇山我见过。” “哼!日后擒住这群人,便可问清小辈的来龙去脉了。” “师兄说得是,但可否留下人监视跟踪?” “师弟,恐怕反而让他们……那鬼妖妇所说的极乐暗香,定然是极为歹毒之物,说不定偷鸡不着蚀把米。” 他们不敢跟踪,极乐暗香四个字令他们心中发毛。 天龙子说:“师叔如果不跟踪,岂不让他们溜了,弟子愿在这儿盯梢,沿途留下记号,让师父能循踪追上。” 玉清观主沉吟片刻,点头道:“好!你留在这儿,小心了。接到掌门,我们立即赶来接应。” 天龙子恭送师叔去远,方回头返奔,闪入路旁林中,要抄近路欺近。 朝阳从东方透射入林,地下林影中,出现了一个人长长的身影,不消说,树上有人,他抬头一看心中一宽。 那是一个身材魁伟的怪人,浑身裹在一件有苍黄斑纹的奇怪衣服中,同样的头罩,两只假耳不住轻颤,只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不消问,那是夜游鹰李咏。 左方一株大树上,也站了一个天神也似的虬须巨人,沉重的紫金刀捆在背上,那是太湖神鲛安天龙。 右方树上,也有人数着人数约有十余名之多,全站在横枝上向他微笑,有男有女。 承影剑已落在祝中原手上的消息,正是夜游鹰供给的,天真的天龙子以为夜游鹰是长春派的朋友呢!他收了剑,向树上稽首道:“李施主来得正好,敝师叔已发现了祝中原的行踪,承影剑确在他手中,多谢施主指引。” 夜游鹰一群人,正向北赶路,突见玉清观主一行人出现远处,便闪入林中暂避,他不愿露出行踪,上树便穿上他那套夜游鹰怪衣,准备必要时动手。 四年前蛇山之会,他对白衣狂生心中耿耿,这次派人到南京将承影剑的消息通知长春派,是想藉剑引起事端,让长春派也卷入漩涡,无形中成了他的臂助。但他不愿和长春派的人走在一块儿,长春派也不见得肯和他合作。 这家伙自得安天龙返报,获知中原是冰魄神剑的传人,便知道大事不好,冰魄神剑定然未死,师父飞虹剑客二十年前的事东窗事发啦! 他立即着手准备应变,隐藏了家小,本想北上太行,但太行山主却来了,来得正好。刚将绿林帖发出,太行山主又邀他走了一趟江南,敦请助拳友好,他正合心意。 大事办妥,太行山主从凤阳府进入河南,他自己也回到汉阳,将能派用场的人全带来了。 他一听天龙子发现了祝中原,失惊之下跃下地,鹰目中现出惊容,急问道:“道长此话可是当真的?” “正是千真万确。” “那小辈目下何在?” 天龙子脸色一沉,他认为夜游鹰要想抢先下手,当然不敢实说,淡淡一笑道:“敝师叔已经盯上他了,施主请置身事外。” “为何不将人擒下,将贵派的至宝夺回岂不省事。” “那小辈功力超人,神剑在手,无法下手制他,等掌门赶到之时,相信定可将剑讨回的。” “哼!那小狗不会乖乖把剑还给你的。” “会的,敝掌门将晓以利害,或者用事物交换。祝中原一个武林小辈,有敝派助他成名,他定然肯交换的。” 天龙子这么一说,给他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夜游鹰心中在转,他想:“事情不闹大,水不够浑,摸不到鱼,唯一的上策,是将长春派拖下水。” 他呵呵一笑,说:“道长,但愿贵派马到成功。那小辈曾与令师叔动手了么?” “惭愧,敝师叔制他不住,刚才失手了,目下敝师叔正兼程前往迎接掌门。” “道长今后行止如何。” “在这儿等候掌门仙驾到来。” “那么,在下告辞了。”夜游鹰开始抱拳。 “施主请便。”老道也立掌稽首。 夜游鹰在躬身刹那间,双手突向外一翻。双方相距不过五尺,手一伸几乎及身。 天龙子没想到夜游鹰会在行礼突下杀手,暗算出于一个黑道巨魁之手,那是不可能之事,但不可能之事确发生了。 他骤不及防,一股凶猛绝伦的暗劲袭到,如同万斤巨槌撞向他的小腹,等发觉已来不及了,小腹本来就是要害,他怎受得了?内腑立即被震毁,但外表看不出任何异状。 他呃了一声上身向上一挺,急剧地又向下一伏,踉跄了两步,双眼一翻,勉强挺起,嘶声说:“夜……夜游……”话未完,鲜血在口中向外激流,直滴大红法衣,向前一栽,手脚一阵抽搐,死了。 夜游鹰拨出老道长剑,手一震,剑从中折断。他将断剑捉着老道的手指,在地下写:“杀我者,祝中……” 树上的人一一跳下,一个美丽的半老徐娘走近,她是王贞玉,飞虹剑客王万年的女儿,夜游鹰的情妇。她脸上本无表情,说:“为何不用飞虹匕治他的死命?杂毛罡气厉害,你未免太冒险了。” 夜游鹰哈哈一笑,站起说:“用飞虹匕岂不泄露了行藏,呵呵!让铁道冠人找祝中原算账去。” 王贞玉不想动身,她低头察看天龙子的尸体,手朝天龙子胳膊上伸去。 夜游鹰把将她托起,说:“不用看了,如果加上原字,太明显啦!以老道致命伤势来看,五个字也嫌多了些。走!” “好吧!走。”贞玉说。 当她启步的刹那间,脚下有意地擦过天龙子的肘,天龙子的指尖,擦掉了“中”字的尾巴,可惜,用劲太轻了些,手肘横移,却无法向前滑。 一行人走出官道,夜游鹰除下头罩和鹰衣,说:“分开走。先找偏僻的农舍歇宿,以便晚上赶路去。” 他们向路左一条小道折入隐入密林之中。如果不是天龙子阻了他们一阻,定然与秦白衣一行人照面,将有一场厮杀。夜游鹰这些年来,功力精进了不少。 这以前,安天龙的功力比他要高上三分,而这时,他却反而比安天龙高出了三分。他的飞虹匕,也练至出神入化的境界,比他的死鬼师父只强不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果功力仍是那么差劲,他怎敢从容向练有玄门绝学罡气的天龙子下手? 岔道荒村野店中,秦白衣向海蕙姑娘说:“诸葛姑娘,请问祝小哥目下确在何处?” 海蕙本不想说,但一瞧那凤珠哀怨而充满祈求的目光,心中一软。说:“祝公子目下正在太行设法救人,确实所在确是不知,小女离开他,已有五天之久了。” “姐姐,他会不会单身涉险?”凤珠惶急地问。 “不涉险,怎能救人?” 凤珠脸色泛青,向秦白衣颤声叫:“爹,我们快赶步。” 海蕙伸手一拦,“不可!去不得。” “姑娘,为什么?我们前往接应……”凤凰夫人急问。 “祝公子说过,他要逐步混入山寨。在半月至二十日之间,不可打草惊蛇,干扰他的救人大计。小女子这次硬下心肠离开他南下,就是奉他之命阻止家祖莅临太行,拖上半月,大事谐与不谐,在此一举。” “那……那……他岂不太过风险?”凤珠仍然叫。 “他会小心,凤珠妹,目下他已不是当日的他了,足可跻身绝顶高手之林。” “依姑娘说来,我们岂不是要等一月之后方能上太行?”秦白衣问。 “是的,希望前辈成全。” “好,请禀告令祖,这次太行山志在令祖,也志在武林中白道英雄,咱们这些专管闲事的老怪物不甘寂寞,愿追随令祖一闯虎穴龙潭。”百丈老人豪放地说。 海蕙穿着男装,抱拳向众人行礼,说:“晚辈多感诸位前辈云天高谊,日后当行面谢。” “姑娘小心了,这条路上目前群魔屡现,多加小心为上。” 海蕙探囊取出数包夔龙涎所制的解毒散,交到凤珠手上,委婉地说:“凤珠妹,恶贼有一种可远飘十丈的毒物醉仙香,十分歹毒,入鼻即倒,极易受到暗算。这是夔龙涎所制的解毒剂,接近太行时,抹一些在鼻中,可解百毒,醉仙香无法得逞。半月后太行再见,告辞了。”她抱拳行礼转身转蕲州官道上如飞而去。 众人一听是夔龙涎制成的解毒剂,全都怔住了,等他们定下神,海蕙早已远出半里地啦! 一行人由秦白衣为首,仍奔武胜关,在信阳县--两年后该县升为州--逗留,在要道上打听消息。 凤珠这位小姑娘心中开朗,换上了绿裳,脱掉了白衣白裙,不动声色打点一切。她将夔龙解毒散交给乃父分与各人备用,自己留了一包。 第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也悄然而过。当晚,她失了踪,留下一封信,请爹妈务必等云栖逸箫到来一起走,不必管她。 第三天长春派的掌门铁冠道人,率领了一大群牛鼻子老道与俗家门人,向北通过信阳,直奔太行山。随行中,有太行山的朱雀山寨主无忧道人。 这老道不等闲,出身四川九顶山青城宫,是一个无恶不作,功臻化境的高手,目下主持九山十八寨的焦山出座大寨,居然作了寨主爷,在太行山寨,他的武功佼佼出群。 回头表表祝中原,他正在太行山历险。 他将海蕙送走,不再进城,城门已闭了,他也不打算再入,必须在附近闹事,以掩护海蕙的行动踪迹。 他想起自天雷火神叟的事,总感到这老人的表情不太自然,平时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何要对一个三流恶贼施以恩惠?愈想愈不对,便到五里亭,顺雷火神叟隐入的小径走去。 不久,前面出现一条小河,从西北向东,静静地横在眼前。 天色黑沉沉,像压着一个大铅锅,视野也不广,林太深草太密。寒风劲烈,刮在身上凉飕飕地。 他往西看,看不到村庄,也没有火光,不好找人。往东看,唔!十里外有人光一闪,像是松明一亮,便被风吹熄一般,相距虽远,仍可看得真切,确是火光。 黑夜中,人与动物并无二致,定然向有光火处走,他也不例外也向那儿走。 他紧了紧背上的宝剑,小包囊压在剑上,动起手来方便些,展轻功飞掠。 自经盐泽死域苦撑一夜之后,加上他不间断地苦练,两仪相成大真力神功又上一层楼,渐趋精纯之境了,这一展轻功,像流光逸电,一闪即逝,速度骇人听闻。两仪相成大真力不能速成,但在他来说出现了奇迹,奠基功夫也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他沿河右岸飞掠,没有路,穿山越野急射,像一个幽灵幻影。 快走了八九里,前面火光又是一闪,闪光为期极暂,但确在前面不远。 那是一座破庙,荒凉破败没有人迹,庙门早垮了,院墙七零八落。庙前,用石头围起一株古木也已经枯死多年。显然,这一带的居民,早已遗弃了这座庙,庙里的神佛自然也就不再庇估他们了。 破败的石造神龛中,菩萨早不见了,却有一大堆用粗树枝堆成的余烬,轻烟仍在袅袅上升,不时跳起一阵火星,爆发出一阵火焰,燃烧一刹那,便又熄了。 未进庙门,中原已感到破庙鬼气冲天,劲风掠过枯树,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 “啪啪”两声,一段枯枝被风折断,跌下地上草丛之中。接着是两声令人汗毛直竖的枭啼,像鬼哭般难听刺耳。 两个高大的人影,斜倚在大殿台阶下。黑暗中不知是人是鬼,倚在那儿没有丝毫移动。 将近庙门,已嗅到一阵血腥,天!里面定然有流血的人,不然不会有血腥。 他凝神运气,行动护身,鬼魅似的飘入庙门,在院墙下住身形。 大殿阶下的大影,是牛头马面两个木鬼,斑剥得更为狞恶难看。火花再次跳动,火焰一吐即行敛去。 中原运耳力凝神倾听殿内的动静,蓦地,听到一声极为微弱的呻吟。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他立掌护身,以极为迅疾的身法,闪电似的掠入殿中。再向侧一闪,贴壁站住了。 四壁萧条,断瓦颓坦堆积,蛛纲尘封,残破的泥菩萨自身难保。那些奔跑的足音,原是一群特大的野鼠。 神龛上的火焰奇吐,这一次燃烧稍久些。 他往巨鼠群奔走看去,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儿有一根大柱,上面距地一丈处,用木尖钉住一个人体,下身全是凝成黑紫色的血块,有几个两斤重的大鼠,仍在争食血块,吃得津津有味。 被钉在柱上的人,衣衫不知弄到何处去了,浑身除了白发上的市结外,不着寸缕。大腿和胸前,全是被火把烧焦的痕,一双眼睛已被烧瞎,血仍在缓缓泌出。 看了这人的惨状,中原只感到愤火中烈。他目光犀利,已看出这人正是雷火神叟,口中竟有咽气的景象,还有一些游气,他正想奔出将人解下抢救,后殿已响起了足音,有人出来了。 果然有人,两个一身玄色劲装的中年大汉,手中各抓了几片松明,阴沉沉的走出大殿,伸松明到灰烬中一拔,火光倏升。 一个嘀咕着说:“他真娘的走了霉运,那鬼村庄穷得不像话,找一顿食物也费了不少劲,呸!” 另一个注视着雷火神叟说:“二哥,再给他一下算了,咱们何必一定守到他断气?调弄了一天,他竟然还未断气,太顽强了。” 二哥歪着头注视片刻,说:“老家伙修为不弱,霹雳雷火弹霸道已极,如果不是独眼龙甘老前辈用迷香弹计算他,真不知如何结果哩!” “乾坤掌也未免太毒了些,人家好不容易救了他的命,念在好友的后人,拚落嫌疑救活他,他竟然恩将仇报,真是令人心冷。” “哈哈!二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古人的话半点不假,这年头,谁不毒谁倒霉。乾坤掌六亲尚且不认,岂会为了一个干老儿动了善念?只怪这老儿不死心被鬼迷,落了个饱受残酷而死。” “其实,这老儿确也不该向祝小狗透露本山的内情。” “怪!他的盛弹囊在离开五里亭时,确是带在身下,为何被甘老前辈暗算后,弹囊却又不见?” “老鬼如果交出弹囊,同样也是死,他当然不愿将成名暗器交与别人,反正是死嘛!” “好了,别说了,这老鬼明知必死,已没有任何话再说啦!咱们也行行好,就让他早走一步算啦!” 二哥应声向背后拔刀,另一人赶忙说:“不可,只可用火,免得日后有人查咱们私自将人处死,麻烦就大了。”说完,取出一面烈焰飞腾,油烟极浓的松片,向雷火神叟走去。 相距有丈余,一阵劲风从他们后面刮来,冷飕飕的火焰一阵摇晃,浓烟摇曳。 两人一怔,怎么?那来的冷风? “咕咕”几声叫,几头巨鼠窜走了。两人似乎清晰的听到,身后有一声冷冰冰的呼声,声音虽轻,但两人仍听得真切,绝非耳朵有毛病。 两人心中一寒,声音真不像人声哩,只感到毛骨悚然,猛地向后转身。 火光下,出现了一个脸孔俊美,雄壮如狮,但神色奇冷的年轻人。 “咦!阁下是人是……”二哥惊恐地问。 “是鬼!”年轻人阴森森地答。 背上有剑,怎么会是鬼呢?另一大汉胆子要大些,突将松片劈向年轻人扔去,大吼一声,去拔背上单刀。 火光一闪,火松片已被那人抄住,迎面而到,快得令人吃惊,“嗤”一声,火焰向前一吐,不偏不倚的吐在那人脸上。 “哎……哎……”那家伙狂叫,踉跄后退,用手向脸上一摸,摸掉了一层皮肉,狂叫着倒在地上乱滚。 二哥反应也够快,飞快的撤下了单刀,正待扑上时,同伴已经倒了。他惊得顶门上已走了三魂,转身要跑。 “站住!”年轻人说话了,喝声奇冷。 二哥腿一软,耳中的喝声直贯耳膜,闻之心血下沉,浑身发软,想跑怎跑得了?只好站住,身躯不住晃动,胆都被吓破了。 年轻人是中原,他举着烈火熊熊,吱吱爆响的火松片,一步步向前迫近,沉声问:“尊驾是太行山的人?” 二哥的脸色是死灰,举着单刀一步步向后退去,发着抖答:“是谁,阁下是……是谁?” “祝中原,湖广祝中原。” “你……你就是……是祝……祝中原……?” “信不信由你。” 二哥浑身一阵抖索,突然转身飞逃。一逃了三五步,面前火焰一闪。 “哎……”他惊极大叫,扭头又跑。 这次跑不了啦,腰脊一麻,人像一根木头,直挺挺的倒下了。接着胁下一震,整个人翻转,仰面朝天,火焰就在他眼前燃烧。 “独眼龙和乾坤掌,为何要计算神火雷叟?说!”中原冷冰冰地问。 “乾坤掌是雷火神叟已故好友的独生子,沦落为盗,雷火神叟好不容易进入太行山,打听出他的消息,要他改邪归正,他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多次无礼,老人家一气之下,要擒他带走,他却出山辨事,乘机溜走。在五里亭老人家出面将他救了,且将山中的消息向你透露。” 乾坤掌羞恼之中,将消息透露给守候的案探,恰好山主的八拜兄弟太原府独眼龙甘辉赶到,用迷香弹暗地一击而中。雷火神叟被迷香所迷,被擒至此地,用火烧拷问他是否与你有关,问不出结果,便落到这般模样。” 中原冷哼一声,火把向下一落,直压在贼人脸上。 “哎……”贼人狂叫,但不能动弹。 中原丢掉火片,一手一个将贼人丢到庙门外,再入庙中将雷火神叟解下,喂了他一口夺命金丹。看了雷火神叟的惨状,他知道已经无望了。 不久,雷火神叟缓缓醒来,不住喘气,浑身肌肉都在抽搐跳动。 中原俯下身,大声叫:“老前辈,你有后事交代,要晚辈转告旁人么?” 雷火神叟喘息许久,终于开口用极低声音道:“你……你……是……谁?” “晚辈祝中原,来晚了。” “你来……得……正……好。” “老前辈有事交代么?” “福禄老店……我枕下……有……入……山地……图。不……不是……长乐老店。” “晚辈希望能为老前辈尽力。” “我……无亲……无故,一死……百……了。记住……不可信……赖狼……子畜生……” 话未完,喘出最后一口气,浑身一震,死了。 中原长叹一声抱起雷火神叟的尸体入殿后,把人丢下枯井,推倒一堆断墙,把井口填满,上面用砖砌好,搬来一块石碑,他运神功刮掉残字,运指在上大书: 第一行:“雷火神叟张公讳岳之墓。” 第二行:“成化九年九月,死于其世侄乾坤掌辛良玉之手。辛贼恩将仇报,必食恶果。” 第三行:“武林后学湖广祝中原敬立。” 他拜了三拜,立即动身返回县城,连夜到了福禄老店,抓一个店伙带至雷火神叟的房中,掀开木枕,果然发现一张大纸折成方形,打开一瞧,放入怀中携走了。 第三天,他用了一天的时间,研究入山道路,与九山十八寨的进出险要,发觉这图对他并无大用,因为没有查出山寨内部情形,何处是死刑室?不知道。不过他也想到,只要到了山寨,定可找到人拷问的。他记熟了图上景物,一把火烧了,下手准备入山。 当夜,他只带了一个百宝囊,一个食物包,藏起包囊,翻山越岭出壶关进入万山丛中。 太行山忠义大寨位于九宫山,四周群峰罗列,有八座稍大的峰头,拱卫着九宫山的大寨,每座峰头之间也有不少小峰,距大寨约有二三十里左右,可以呼应声援,进可攻退可守。潞安府的官兵们,从不敢正视山中这九山十八寨的英雄们。 从西北进入,第一所建有山寨的山,叫青龙山,也叫青龙岭,分建着前寨与后寨,雄峙山巅,虎势耽耽。 山寨建了许多碉搂,像两所巨大的古堡,四周则是光秃秃的高坡峭壁,要进入山寨,太不容易了。 寨门只有东南西北四座,寨壁高有五丈,四角还高悬四座角楼,居高临下监视,只要关上了寨门,想进去只有变成飞鸟才行。 这一带山坡下,不知安葬多少陷阱,伏弩、窝弓、串铃,又派有不知多少伏路暗桩,除了寨侧有一条秘道通至九宫山大寨外,别处全是危机重重的险恶所在。 三更天,一条高大雄壮的黑影,避过了伏路暗椿的耳目,迫近了青龙山。 劲风呼啸,枯叶漫天飞舞。偷风不偷雨,刮风,正是夜行人最理想的机会,能掩去行动时所发出的声音。 “当当当”三更三点,子午相交。 黑影正是祝中原,他开始进入寨边。他藉树影一步步接近,由山寨传来的更梆声,他知已进入腹地险境,该小心留意啦! 他眼力超人,夜里明察秋毫,但他的耳朵,比眼睛有用的多,三两里内部可发现人兽的动静。 本来,他可以绕道过龙岭,但不行,因为必须抓两个人询问死刑室的确实位置,免的乱冲乱闯。而所抓的人,必须是寨内重要人物,寨外的人是不会知道内情的。 到了岭下不到三里地,前面人影一闪,遇到了两个玄衣夜行人,在树根下一伏。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口哨,一长两短。 两个夜行人等候片刻,也回了两长一短的口哨。 “过来!”黑影中先发口哨的地方有人低喝。 两个夜行人有一个现出身形,绕着树枝左盘右折,逐渐接近了伏桩隐身之处。 中原就在十丈外,神目如电,注视着他们的动静,留意行走路线。瞧他们的奇异走法,方知伏桩附近定然有怪东西,不然何必费劲? 夜行人站住了,树根下升起一个人影,低声问:“是西山兄么?该你们换桩了。” “不!”西山兄也低声答。又道:“代山主传示,这几天天下英雄先后到寨,有些人尚抱有观风色的态度,甚至可能还有前来卧底的人,所以伏椿夜间不再更换,免得让人观清本寨的虚实。你们可以轮流打盹,天明再撤回,小心了。” “哼!云栖逸箫恐怕刚接讯不久,还在邀集朋友呢,不会前来,除了这老不死,谁敢到山寨讨野火?如此小心,未免小题大做。”伏椿在发牢骚。 “别说了,山主不在家,代山主不得不小心,万一出了事,大家倒霉。我走了,绝对以小心为上,知么?” 两个夜行人悄然向北走,隐入黑暗之中。 中原悄然退走,向北一折。他想追踪两个夜行人,找来问问再说。 突然,他觉到左眼角有一个鬼魅似的淡淡身影,一闪而没,赶忙扭头定神注视。 没有人,鬼影俱无,除了秋虫叽叽清鸣,与夜风呼呼之外,听不到任何异声。 “咦!这人的身法,竟能逃出我的眼下,距离不足十丈,不可能的。”他心中悚然暗叫。 他用神眸搜寻那一草一木,确是没有人,右后方树根下,有两个伏桩爬在一个洞窟中,只观到两个脑袋露出地面,淡淡的身影先前出现在左后方,距伏桩相去不过五丈,看情形,两个伏椿也未发现有人。 “难道真有鬼?不然怎会逃出我眼下?”他想,他对自己的耳目,深有自信,所以极感诧异。 他在搜寻鬼影,两个夜行人早就不见了。 “我去找找看,世上或许有鬼。但不会在这出现,恐怕我已被人盯住了。如果是人,这人的功力委实够高明。”他心中嘀咕,悄悄迈出半步,正想掠出。 蓦地,他手上触到一根小山藤。同一瞬间,“得得”两声,小臂上挨了两枚五寸小弩箭,一沾衣便被震跌落地。幸而发现鬼影,本能地运功护体,小弩箭力道虽猛,仍难以伤他。 “好厉害!”他心中暗叫,贴地飞掠五丈外。 两个伏桩站起了,一个低声说:“咦!有东西触到伏弩,怎么不见形影?” “也许是弦线因天气太冷,自己绷断了。”另一个答。 中原不敢大意,开始向北追踪远处的足音,运功护体,不在附近走动,用手代脚,在树干上丈余逐树飞纵,像猿猴般迅快地急飘。 半里以后,果然追上了两个夜行人,他不再浪费精力,在两人身后五六丈处,蛇行鹭伏逐段盯紧着。他要等机会擒人,必须找一处没伏桩之所。 正想下手,突然心生警兆,扭头一瞧。一个极淡的身影,在他扭头片刻一闪不见。 夜间眼角的余光,比正面逼视更为清晰,他已确定的认出那是人影,一个功力很高,快如电闪的人影,不仅轻功高明,而且修为已至化境,如果是敌人,将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他不动声色,续向前跟踪。看方向,两人正向南折走,正是青龙岭下没有树木的山麓,想是他们要回山寨去了。 接近林缘,两个夜行人脚步加重,像是故意暴露形踪,无所顾忌了。 他作势向前扑出,身形一动,却突然向后反射,快!像电光一闪,一跃三丈,而且半空中绕过两株大树,像随风飘动的魅影。 “咦!好!”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传音入密的喝采,声音苍劲清晰,吐字简快干脆,如同斩钉截铁。 这次可瞧清了,果然有人,一条黑影从树上坠下,突然向后闪入一株树干后,在向下一伏的刹那间,被中原瞧到。 黑暗被中原的以进为退,突然折回的机智与功力造诣所惊,来不及隐身,便向后飞掠,像一道电光,一闪即去,冉冉退走,那一声喝采,当然也是黑影所发。 中原心中一懔,瞧黑影飘掠身法,似乎比自己高明得多,穿枝越干,冉冉隐没,快迅无比。 他还未决定是否追逐,不知是敌是友。而就是这刹那犹豫时刻,三枚似肉眼难辨的暗器,已到身前,无声无嗅,一闪即至,加换了别人,定然无法看清了。 不容他不接,闪避已来不及。发暗器的人,算得真准,暗器与人正好双方对进,想得到要糟。通常一般武林高手,即使是已练至不坏金刚法体的人,不轻易让无法猜测暗器近身,原因有二,一是深恐对方也是已练至金刚不坏法身的人,功力相当,暗器同样可以击破护体神功,二是维护自己武林的名望,如让暗器沾体,不像话。 中原不怕武林名望受损,他怕对方暗器歹毒,击破护体两仪相成大真力,所以非接不可,便双掌一分,全力封出两掌。 “啪啪啪”三声轻爆,暗器化成粉末。他只觉到浑雄力道,从掌心直震内腑,双脚坠入地半尺,骇然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