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仆人心惊胆跳,在旁商量片刻,其中之一走近银剑徐文身侧,惶急地问:“徐爷,小的可否上前助主人一臂之力?” 银剑徐文摇头苦笑道:“绝不可以,令主人一世英名,将因你的加入而蒙羞,他也不会允许你胡来的。” “徐爷,那……” “你不加入还好,加入必有惨祸发生。”银剑徐文暴躁地说。 “徐爷可否替他们拆解呢?” 银剑徐文断然地摇头,沉声道:“在下无能为力,即使想候机抢救也难似登天,双方的艺业皆已臻化境,生死须臾,瞬息万变,何时出现危机,谁也不敢逆料,即使看出危机,也嫌晚了,任谁也抢救不及。令主人的艺业,与在下在伯仲之间,夏安平却似乎更胜一筹,在下如何能替他们拆解?” “那……那……家主人岂不是危险么?” “可能是的。”银剑徐文檩然地说。 “那……小的非上不可了。”仆人咬牙说。 “除非你要促令主人早死,不然便得袖手旁观。如果我是你,便不会做这种傻事。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你如果加入,令主人即使留得命在,他也会含恨羞辱而死。” “这儿除了徐爷之外,并无旁人知道。” “笑话!”银剑徐文不悦地说,稍顿又道:“没有旁人在场,便可做亏心事么?亏你追随令主人有年,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在下委实替欧兄叫屈。” 别看银剑徐文为人心狠手辣,倒是个心高气傲不肯苟且的英雄豪杰。仆人脸有愧色,讪讪地退下说:“徐爷请原谅,只因小的从未见过家主人和人斗得如此凶险,以致惶然失措,说出这种话来。” “这也不能全怪你,你也是心悬主人安危,忠心耿耿,以致心神惶乱,未加深思熟虑,想替主人尽力,情有可原。但你要知道,咱们侠义门人,名誉重于生命,宁可慷慨而死,不愿倚多为胜玷污侠名。” “徐爷说得是。” “在下希望能对令主人有所帮助,只恐力不从心。你们且安心退在一旁,切不可乱来。” 斗场中,形势紧急,大局逆转,金带欧政的处境愈来愈恶劣,带招失去了凶猛狂野的辛辣劲,远攻的机会几乎完全消失,金带的后半段缠在腕臂上,只能用三尺余带梢和安平周旋,晶虹已控制了全局,金芒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兵刃的长处既然不能发挥,已注定失败的命运了,他已到了势穷力蹙,日薄崦嵫,但仍然要找空隙进击,这一仗他输不起,也不愿输,虽则他自己知道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安平愈战愈勇,他感到排云剑法展开之后,以往从没有这般从心应手,每攻一招,皆可迫令对方暴露空门,以便令第二招能够再次攻入对方金带所布下的带网中。虽然对方封得严密攻得凶猛,他仍可楔入抢攻,且将对方的凶猛攻势一一阻遏,剑虹只在对方的胸腹要害弄影,迫令对方退步撤招自保,连攻三十余招,以后便是一面倒的局面出现,他已主宰了全局。 “嗤嗤嗤!”他一连错开对方攻来的三带,一声冷叱,乘势抢入,绝招出手了。“唰”一声轻啸,剑尖从金带被错开的空隙中楔入,闪电似的光临金带欧政的右肋。 金带欧政满头大汗,脚下已乱,赶忙仰身后退避招,金带斜架剑身,一声沉叱,暴退八尺带头一卷,点搭安平的后脑,带身全部抖开,可以远届九尺外,带长六尺,加上手臂的长度,足可远及九尺外。可惜,慢了一刹那,避开了肋下致命一击,却被带身斜架之力,推动了剑关,肋前被锋利的剑尖划了一条三寸短缝,衣裂肉开,创口深及三分。护体的菩提禅功刀枪不入,却仍然无法禁得起寒影剑的袭击,击破护体神功的异啸,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欧兄,游斗。”旁观的银剑徐文忍不住出声警告。旁观者清,他已看出金带如不放弃取胜的念头,必将连自保都力不从心,不得不出声提醒金带欧政改变战法。 金带欧政如大梦初醒,灵台一清,发觉自己确是当局者迷,不该在棋差一着的危境中,依然不放弃保全声誉不顾一切反击取胜的愚蠢念头,确是不智。即使能设法攻入剑网得手,以对方的造诣来说,至少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甚至还可能送命,岂不太过冒险,太过愚蠢?成功的可能仅是三与七之比,不利的成分所占的比例要大得多,再不放弃愚蠢的念头,老命将会断送在这儿。 他一声大喝,以进为退,乘安平挫身避带未及反击的瞬间,收招踏进一步,作势就招进攻。 安平果然跟进,扬剑射到,准备接招回敬。 他却侧跃丈余,脱出剑招可及的危险区,接着开始向左游走。 暴风雨已过,刚才凶猛的搏击随金带的游走而逝,而形成追逐的局面。 安平的头脸上也汗光闪闪,不像欧政汗湿重襟那样狼狈。明知金带改变主意用游斗术,很难将对方收拾下来,双方的艺业相差无几,用游斗便会形成僵局,拖上一天半天并非奇事。他怎能在这儿久眈?必须早早设法抢救柳姑娘哩!一个青春少女落在恶贼们手中,不及早救出那还了得? 他一咬牙,定下身形厉声道:“姓欧的,夏某有大事在身,不宜耽搁,你阁下如果怕死用游斗术拖时辰,休怪夏某用暗器取你的性命。如果你承认错误,道歉后你走你的路,不然的话,便拼个你死我活。” 金带欧政的喘息声隐隐可闻,肋下鲜血缓缓染污衣袂,却不肯认输,咬牙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必须受到惩戒。欧某短期间胜不了你,你想离开却不是易事,拼了!” 声落,一带远攻而至。 安平举剑相迎,内力注入剑身,对方远攻,他用不着将护体真气分散至全身,劲道便可集中剑锋,他要击毁对方的金带,猛地疾挥而出。 欧政也看出安平的心意,手腕一带,金带疾收,向左急飘游走。 安平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要用游斗术,必定以为轻功和闪避的身法了得,好吧,咱们可以试试。” 声落,长啸震天,但见他身形疾闪宛若幽灵幻影,身剑合一猛扑欧政。 欧政向左疾闪,突又向右疾射。 安平却半途折向,截住了。 欧政大惊,向后飞退。 “接招!”安平大喝,跟踪袭到。 欧政一带抽出,人却右射丈外。 “嚓!”带尾断了三寸。 安平如影附形追到,晶虹像匹练横空射到。 欧政心中发冷,突然侧倒急滚,避过凶狠的一击,滚出八尺外一跃而起。 “接剑!”叱声震耳,晶虹又到。 欧政心胆俱寒,挫身贴地横窜丈余,毫无反击的机会,生死在呼吸间,游斗术失去了效用,反而完全陷入被动挨揍的危境。 “你走得了?”安平的叱喝声如在耳际。 他长叹一声,不再逃避,招出“银河飞虹”,金带幻化出数道光环,护住了全身,临危拼命了。 危急间,银剑徐文到了,舌绽春雷般大喝道:“住手!在下有话说。” 叫得太晚,“嗤嘎”两声怪响,金带已被寒影剑崩错而开,人影乍合,却又突然静止。 风息雷隐,死一般的静,片刻方传出欧政的喘息声。 安平汗水湿衣,左手抓住金带的握手处,金带的前半段则缠在他的手臂上,带头搭上了肩颈后绕至右肩前。寒影剑晶虹闪缩,锋尖点在欧政的心坎上,脸色奇冷,虎目中杀气腾腾。他冒险破招攻入带网,得手了。 欧政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汗气蒸腾,上衣几乎可以绞出水来,汗水从眼角进入眼眶,大串汗水沿髯梢向下滴落襟上,眼中无神,喘息声粗重沉浊。他艰难地合上双目,吃力地、一字一吐地说:“道消魔长,欧某不怨天尤人,你下手吧。” 银剑徐文拔出银光闪闪的银剑,厉声说:“夏安平,徐某绝不坐视。” “等会儿自会轮到你阁下,急也不在一时。”安平冷笑道。 “徐某绝不容许你杀欧兄。” “哼!要杀他还等你老兄招呼?废话!你认为阁下可以救他?你以为你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安平挖苦地说。 “他死,你也得死。”徐文大叫。 “真的?” “半点不假。你已久斗身疲,真力将竭,在下足以杀你抵命。” “老兄,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小心,试试在下的飞刀术如何。” 最后一个字余音仍在,安平左手已发出了屠龙断犀匕,毫光一闪,匕首划出一道半弧形光孤,从左急飞,绕右折,恍若流光逸电,破空旋到。 银剑徐文大吃一惊,慌忙举剑。 在千钧一发中,沉喝震耳欲聋:“不可妄接,站着不动。” 银剑徐文如受催眠,骇然呆立,银剑斜举,状极可笑。 欧政的金带虽已恢复自由,但却不敢动手袭击。 安平的剑仍点在欧政的胸口,左手伸出虚空招引。 神匕从徐文的脑后飞过,厉啸刺耳,绕右划出一道光孤,翩然沉落在安平伸出的左掌心中。 不远处一株古树后,出现一个戴黑头罩,穿黑长袍,只露双目,手持一具乌光闪闪的三尺二寸巨大铁童子的怪人,作为拐杖使用。身材适中,只有七尺左右,袍袂飘飘,像是幽灵出现。 黑袍人点着铁童子,缓缓举步走来,以阴森森的目光注视着安平,用阴森森的嗓音向银剑徐文说:“这是天痴翁的屠龙断犀匕,失踪百余年,想不到今日重现江湖。此物性已通灵,匕身构造特异,可以气相御无坚不摧。小子,如果你用剑突击,它便会逆劲而入,即使能击中,也会剑折人亡。这小子的真气御匕术还不太高明,火候未臻炉火纯青之境,不然,神匕可收发由心,以神御匕形似活物,三丈内可指挥自如,可从任何方向杀人。天下间有此能耐的人,可能已不多见了。” 银剑徐文脸色大变,收剑行礼道:“多谢前辈指教。多年来没听说前辈在江湖中走动,想不到今天幸遇在荒村野岭中,晚辈幸甚。” “你认识我?”怪人问。 “晚辈从前辈的穿着打扮,与及这具一百二十斤铁童子上,猜出前辈的身分,江湖人谁不知前辈九地人魔的名号?” “唔!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这穷凶极恶的魔鬼。”九地人魔崔真阴森森地说,目光重行落在安平的脸上。 安平心中一震,感到九地人魔莫测高深。他自己也不知道神匕的来历,只知恩师受匕时一再叮嘱说是严家的宝物,不可滥用而已。而这位九地人魔却说出是天痴翁之物,岂不可怪? 他顿萌脱身之念,向欧政冷笑道:“老兄,念在你是个江湖道上大名鼎鼎的侠义英雄,在下不忍心杀你。你听着,为人在世,不可刚愎武断,成见太深,那会害人害己。恃才傲物,目无余子,更是要不得。你老兄只看到在下向死者问话,便武断地一口咬定在下是凶手,要废了在下送官究治,不容分辩,简直岂有此理。那家伙是蟠龙堡的爪牙……” 他将玉笥山恶斗,归途被黑煞星暗算的事说了,最后说:“在下只有这一条寻找柳姑娘的线索,所以回到此地找游龙剑客讨公道。至于黑煞星是否被游龙剑客处死的,在下可以断言,在下却不是杀他的凶手。你老兄如果要探查真相,夏某用不着否认,是非在下尚担待得起。记住,你老兄在未查出真相之前,再要是跟夏某找麻烦,作怪在下心狠手辣。同时,你得记住,因你的强出头打岔,耽搁了夏某救人的时刻,这件事并没完。假使柳姑娘因此而有三长两短,少林派将要用一百条命偿还,自然包括你阁下在内。记住,夏某的话一是一,二是二,说得到做得到,绝非虚言恫吓。” 他声色俱厉地说完,收剑后退,转向银剑徐文冷笑道:“阁下!你也记住:在下记得你在潼关所说的话,必须眼看你如何行侠仗义为人间主持公道。在下已开始替贵派铲除不肖门人弟子,杀了多少已无法估计……” 他将峡江镇的事概略地说出,最后说:“贵门下的三眼华光华锋,以及神拳廖世武,身为侠义道名门大派的门人,却被财色所诱,做起恶霸的帮凶来了。在下要看看你如何去替师门清理门户,如何处治那两个不肖门人。当然,你得先到峡江镇调查真相,免得又说夏某嫁祸陷害。同时,柳姑娘就是五绝刀的孙女,她如果有三长两短,你,还有贵派的门人,必须用血债来偿还,咱们后会有期。你老兄与柳姑娘的血海深仇,在下绝不坐视。今后,除非贵门人没有把柄落在夏某手中,不然你老兄的处境,将会十分困难。言尽于此,咱们后会有期。不管你老兄是否愿意听,但务必记住夏某的话。” 说完,举步便走。 九地人魔冷然瞥了金带银剑一眼,冷哼一声说:“原来你两个家伙一是武当一是少林的门人,老夫倒是多管了这次闲账了。看了你们这些自命侠义门人的家伙,老夫便一肚子没好气。喂!姓夏的小子,慢走。” 安平从容止步转身,从容地问:“请问老前辈有何指教?” “你小子是何门何派的人?” “晚辈无名无派,是个生意人。” “你那把屠龙断犀匕从何处得来的?” “老前辈似乎多问了。” “唔!你这小子倒高傲得很呢。” “不是高傲,老前辈确是多问了。” “好吧,就算你不高傲,咱们来谈一笔交易。你既然自称是生意人,相信你不会拒绝的。” 金带欧政和银剑徐文羞愧难当,呆立在那儿进退两难,想向安平叫阵,却又勇气全消,单打独斗毫无希望,想两人联手却又去不掉自尊心,僵在那儿。想就此罢休,却又不甘心。 安平全神戒备,他并不怕九地人魔,只怕他们三人联手对付他。他屹立如山,泰然地问:“老前辈要谈生意,只要不是赔本买卖,公平交易,晚辈当然不会自断财路加以拒绝的。” “小子,你不是有两把神刃么?” “不错,一长一短。” “老夫看到了。短的是屠龙断犀匕……” “长的是寒影剑。” “老夫所说的交易,就是指你的兵刃。” “老前辈有何高见?” “送一把给我。” “哦!对不起,这笔交易赔本,生意人宁可失财,是不做赔本生意的。” “老夫不希望你小子赔本,愿以任何物件交换。” “恐怕办不到。” “你要财?要宝?要名?还是要那两个小子的命?你说,老夫必定替你办到,代价只要你送我一件兵刃。” “在下什么也不要。” “你会要的。” “你必定失望。” 九地人魔一声怪叫,欺近厉叫道:“小子,告诉你,今天你不肯也得肯,这笔交易我是做定了。” 安平有事在身,不愿再留,哈哈一笑说:“这里不是交易的地方,跟来谈谈。” 说完,身形暴起,向南如飞而去,像是电火流光。 九地人魔一声怪啸,奋起狂奔,宛若破空飞去,化虹而走,一面怪叫道:“好小子,你在班门弄斧,那儿走?” 安平已恢复了疲劳,全力施展,奇快绝伦。 九地人魔起步晚了些,奋力狂追,相差两丈余,追了两三里,不但无法拉近,反而拉后了五六尺。 银剑徐文怔怔地注视着两人冉冉而逝的背影发呆,久久方沮丧地说:“我瞎了眼,在潼关那天,竟然未能看出他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奇人,这下子可糟了!” “欧兄是指他所说的柳姑娘么?” “是的,万一柳……” “只除了一件事,咱们别无抉择。” “徐兄之意……” “咱们两派门人提高警觉,联手对付他,或者请出师门长辈出面善后,两般事都不易为,棘手已极。”银剑徐文神色檩然地说。 “不!”欧政断然地说,又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在下错了,有勇气认错,绝不连累师门。在下立即进行调查黑煞星的被杀真相,如果是在下错了,只有向他道歉。” “但柳姑娘如果真有三长两短……” “因此咱们必须立即进行救人事宜,愈快愈好。听他说玉笥山已成火海,群雄死伤殆尽,这些话可信,咱们不必多此一举前往善后了,咱们已来晚了一步。你我务必立即召集后到的朋友,踩探柳姑娘的下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分头进行,迟恐不及。多多联系,回头见。” “且慢!”银剑徐文急叫。 “徐兄有事么?”欧政问。 “欧兄难道畏惧夏安平所加的威胁么?” “徐兄,这是什么话,如果黑煞星之死不是他所为,兄弟当然畏惧。假使事实是他所为,兄弟何怕之有?” “但……不怕江湖朋友蜚短流长,说咱们在威胁下屈服么?” 金带欧政神色檩然地说:“徐兄,休怪兄弟直言。过去你我行事,确是任性了些,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行事实欠深思熟虑,确实也自视过高。夏安平的话,不无道理,值得你我深自反省。大丈夫勇于认错,从善如流,方不致沦入魔道。试想,咱们的朋友,谁肯说这些逆耳忠言?阿谀捧拍,毁了我们也害了别人,是么?” “欧兄甚有见地,只是,兄弟错杀了五绝刀,恐怕此仇难解。唉!兄弟只能听天由命了。”银到徐文由衷地说,他终于承认谋杀了五绝刀,口气带有后悔的意思了。 “徐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方算英雄好汉。冤仇宜解不宜结,只要徐兄诚心化解,死者已矣!柳姑娘大概不会坚持报复,化解之钥,仍操在吾兄手中,好自为之,咱们走。” 西南角十里外的一座荒村中,游龙剑客和五湖浪子,正在聚会群雄,商计对付安平的大计。 与会的人,全是些三山五岳的好汉,却没有他们所结交的白道豪杰,可知这次盛会,必包含有见不得人的苦衷。 这些人中,大部分参与了玉笥山大会,对神龙夏安平的艺业深怀戒心,提起名号也会打一冷颤。几经磋商,大部分的人均不主张硬干,反对与安平面对面解决。最后,游龙剑客从善如流,采取了卑鄙龌龊的毒计,务必除去安平,方能达到他雄霸江湖的野心欲望。 当天,所有的人分散着南下。安平的行踪,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中,人多好办事,集中力量谨慎处理,事无不成。 五湖浪子则带了五个人,星夜取道奔向东西属于抚州府管辖的麻姑山,昼夜兼程,去意匆匆。那儿,隐居着两位奇人,是游龙剑客的父执辈,与游龙剑客的父亲青云居士狄如柏有过交情,他要请这两个家伙出山相助。 另一批人带了游龙剑客的手书面禀老堡主青云居士,以便及早提防双星的人前来骚扰。 玉笥山大会,安平不但获得了绿林黑道朋友和双星的友谊,也获得了少林武当两派门人另眼相看。因为黑煞星的事,当晚便被欧政查明,黑煞星确是被游龙剑客亲手处死的,罪名是谋财害命,意图独吞赏银,谋杀了同行伙伴丧门神陈化蛟。 金带银剑两人果然不失侠风,勇于认错,全力调查柳姑娘的下落,钉住了游龙剑客一群好汉。他们的门人遍布天下,朋友众多,三教九流人物皆可以笼络,毫无困难地钉住了目的物。 安平孤家寡人,人地生疏,又不想找人相助,像是盲人骑瞎马,想找游龙剑客谈何容易?不但找不到,他反而在游龙剑客眼线的监视下,一举一动皆很难逃过对方的耳目。 他急于脱身,不愿和九地人魔纠缠,展开轻功翻山越岭向南飞掠,宛若星跳丸掷,迅捷如电。 九地人魔的修为深厚得多,轻功也出类拔萃,可是挟了一个一百二十斤重的铁童子,不啻多带了一个人,前三里拉远了五六尺,再追了里余,已拉远至五六丈后啦! “小王八蛋!你再不停下,老夫要骂你祖宗十八代了。”九地人魔撒起赖来啦! 骂小王八蛋已经够令人发火的了,骂祖宗十八代那还像话么?安平不由火起,怒火上冲。 前面赫然出现了官道,他竟然乱打乱撞到了南下的官道啦!道上行人寥落,日正当中,顶上的阳光带来了些少暖意。原野茫茫,凋林荒草萋萋。后面十里外的玉笥山浓烟直冲霄汉,隐隐传来噼噼啪啪的爆声。 他跃上官道,倏然止步转身,不悦地叫:“老人魔,想不到你竟是个无赖。有道是生意不成仁义在吧,你给是不给?” 九道人魔追到,桀桀怪笑道:“不骂你怎么停下?到底是年轻人受不了激,一骂就受不了。你说吧,你给是不给。” “给什么?” “兵刃,长短任择其一。” “岂有此理!” “要是不给,老夫可要硬抢。” “在下倒要看看你如何抢法。” “喏,铁童子一击之下,你将碎如面粉。” 安平的目光,落在路旁的一块巨石上,笑问:“老人魔,你不是自称有霸王之勇,力道万钧么?” “当然,不然岂能单手使用一百二十斤的铁童子?”九地人魔傲然地说。 “那么,咱们赌个东道,如何?” “如何赌法?赌注是什么?” “先说赌注,你必定乐于听闻。” “说吧,不要婆婆妈妈。” “在下如果输了,寒影剑给你。你如果输了,听任在下驱策一年。” “岂有此理!你……”老人魔暴跳如雷地叫。 “老人魔,稍安毋躁。” “你如果输了,证明你艺业不如人,老命难保,受制一年,你还占了不少便宜呢。” “笑话!老夫会输给你这小子?” “那你为何不敢打赌?嘴硬没有用,吹牛自夸不算功夫。” 老人魔大怒,吼叫道:“老夫赌下了,但先得明白赌法?” 这时,北面里余道路转角处,数十个人影急步而来。 安平指着路旁的千斤巨石,笑道:“在下要和你比力。” “什么?你要和老夫比力?” “不错,比力。你活了偌大年纪,经验比我丰富,所以在下要和你比无法取巧、凭真本事硬功夫的笨办法。那座巨石重约八百斤左右,圆而不易落手着劲,你我各自将它举起,分别投掷,谁掷得远便是胜家。当然,此中也可取巧,譬如说,谁练了大力鹰爪功,谁便占便宜,五指可扣入石中,便于举起,但有利也有弊,投掷时手指如不能及时抽出,投掷的尺寸必定稍近,甚至会砸扁自己的脚。怎样,你敢不敢比?” 九地人魔狠狠地打量着他,好半晌方气呼呼地说:“好,老夫赌了这场东道。” “可不能耍赖哪!” “笑话,大丈夫千金一诺,岂能耍赖?” “但愿如此,你年纪大,请先一着。” 九地人魔那将安平放在眼下?将铁童子插在路旁,略一打量巨石,笑道:“总不能要老夫先将巨石搬上路来吧?” 安平大踏步走近巨石,笑道:“在下早就料到你不肯吃亏,不愧称老奸巨猾,让开,在下将它弄到路上去。” 九地人魔当然不愿先耗真力,但经不起安平的激将法刺激,上了大当,气呼呼地将巨石滚向路中,无形中耗了不少真力。 安平是有心人,看了老魔推石的情景,心中一宽。 九地人魔将袍换掖在腰带上,并乘机喘息。 远处的人群到了,共有三十人之多,原来是一批挑夫,各批了一担货物,全是些村夫打扮的壮汉。这些人看到九地人魔,似乎十分好奇,青天白日阳关大道,居然有人戴上只露双目的头罩,十分岔眼,难怪他们好奇,一个个停下步,放下担子,坐在扁担上看热闹。 安平的目光,不介意地向众挑夫注视,突然停留在一名挑夫的脸上,心中一动便向那人走去。 那人安坐不动,但目光却逃避安平射来的眼神。 九地人魔困惑地注视着安平移动身影,叫道:“好小子,你要开溜不成?” 安平扭头一笑,说:“老人魔,你急甚么?在下先办一件事,回头咱们再较量,不必多心。” 说完,到了那人身前,虎目中神光似电,紧盯住对方目不稍瞬。 那人受不了安平的迫视,回避安平的眼神。 其他的人似乎已发觉不对,先后站起整理绳担,作势要走,第一个人担子上肩,其他的人都纷纷准备。 安平伸手按住那人的肩膀,冷笑道:“阁下,咱们面熟得紧。” 大汉脸色一变,挺直腰干惶恐地说:“老爷,小的不懂你的话。”说的是当地土腔,不易听清字眼。 “阁下,那晚破草屋之中,你老兄手持蟠龙连弩,第一个出现在逸凤朱姑娘的身后,你怎么忘了?”安平也用夹生的南昌官话说,他有店在南昌,在南昌耽过,学了不少南昌官话。 “老爷,你说甚么破草屋?小的是……” “你是蟠龙堡的爪牙。老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不必装了。” 安平冷笑着说完,伸手去揭货担的竹篓盖。 大汉手急眼快,身分暴露,先下手为强,猛地一拳捣向安平的眉心,并飞起一脚力蹴安平的下阴。 安平早料定大汉会情急动手,左手轻拨举向眉心的大拳头,右手来一记“海底捞月”,捞住了踢来的脚,一拖一带,大汉仰面便倒。临危拼命,大汉在倒下时,另一脚已经及时踢出,飞踢安平胸腹。 安平怎肯让他撒野?信手上抛,大汉一脚落空,人却来一记倒空翻,空心筋斗翻了一匝,“砰”一声背部着地,跌了个四脚朝天,晕头转向。 其他的挑夫哗叫着,挑起货担拔腿急逃。 安平掀掉多盖,箩内根本没有货物,只有一些衣裤和食物,一端藏了一根三节棍,另一端衣裤下,藏了一具蟠龙连弩,果然是蟠龙堡之物。 弩区中已装满了箭,扳手已扳至待发位置。他将弩匣指向蹒跚站起的大汉,冷笑道:“阁下,如果你不想死,从实招来。” 大汉脸色死灰,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我招……招甚么?” “游龙剑客躲在何处?” “我……我不知……知道。” “你是游龙剑客的心腹,却说不知道。我给你数三声,如不招供,三声落,也就是你送命之时。一!” “我……我不知道……” “二!” “我……我说,我说。家主人已先走一步,在……在吉……吉安等……等候。” “你的话在下不能全信,你等着,等会儿带路前往吉安,不许心生诡谋。”安平沉声说完,将匣弩放在担筐上边扭头便走。 走出五六走,大汉虎跳而上,抓起匣弩,立即举起。 这瞬间,安平突然回身,人如狂风侧旋,寒影剑幻化出经天长虹,不偏不倚贯入大汉的胸口。 “啊……”大汉狂叫,向后便倒,崩簧声震耳,九支劲矢破空飞上半空。 安平一闪即至,拔回寒影剑,大汉的身躯仍未倒地,奇快绝伦。 “小子,你要问口供,为何又要造成杀他的陷阱要他的命,岂不失策?”九地人魔怪声怪气地问。 安平将尸体拖至路旁,塞入草丛中,菩笑道:“游龙剑客正动身南下,谁会知道他的下落?蟠龙堡的堡规,必定又严又苛,这家伙知道主人的下落,也不会吐实,招是死不招也是死,他为了保全留在堡中的家小,是宁可身死也不会招供的,在下不杀他,他便会透露在下的消息,只好造成杀他的机会了。” “好小子,你倒是工于心计呢,废话少说,赌咱们的东道,先看我的。” 九地人魔满以稳操胜券,奋全力抓住巨石,十指陷入石中,尽第一节而没,喝声“起!”腰一挺,猛地乘起势奋全力抛掷,八百斤的巨石,被他抛出丈二三左右,砰然落地的暴声,似乎大地摇摇。石抛出,他的双目泛上了笑意,深深吸入一口气,傲然地说:“小子,寒影剑乖乖献上。” 安平走近巨石,笑道:“不见得,你只有千余斤神力,如此而已。你退后五步,在下把它抛回给你瞧瞧。” 他的手比九地人魔长,长便易于用劲,先试试巨石的重心在何处,一声大喝,巨石应声而起。他的身材比人度高了一尺,抛出的高度自然也比人度高些。巨石呼啸着升空近丈,矗然暴响中,落在人魔身前,超过人魔抛掷处五尺以上,再向前滚了两三尺,把站在那儿的人魔吓得急急向侧闪进,几乎被巨石滚中。 九地人魔一言不发,转身拔起铁童子,一声长啸,沿官道向南如飞而遁。 “老人魔,你怎么输不起?”安平大叫。 九地人魔头也不回,冉冉去远。 安平摇摇头,自语道:“这老人魔无赖已极,到底是魔道中人,不讲信诺理所当然。” 他将巨石推回路旁,掩埋了尸体,将蟠龙连弩仔细地用大汉的衣物包好,并携走一袋劲疾矢。散开大步,向南匆匆赶路。从大汉所走的方向猜测游龙剑客极可能已经南下,他必须早早赶上,及早将柳姑娘救出虎口。沿途,他留意岔眼人物,却不知早被人盯上了梢。他约定明晚在吉水的北门与辉老祖孙会合,但当晚他便赶到了吉水。 吉水,是一座倚山面水的小城,西南距府城只有四十五里,因此并不繁华。 由于九月初群盗肆虐,江西地境寇氛日张,半月来,吉水镇正大修城垣,漏夜赶工,上万民夫在官兵的监督下,忙碌地修建城墙,将原来的土墙换上了砖石,工程相当艰钜。夜间,寒风凛冽下,灯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 他在北大街落店,店名庐陵客栈。他算定游龙剑客一群人,如果不在这儿落脚,便很难赶到府城投宿,因为他们的脚程不可能比他快。 对方假使在城中投宿,很可能在城中逗留,修城期间市面乱糟糟,易于藏匿。因此,他决定晚间到各处走走,打听消息。 夜市刚开,他将寒影剑藏在衣底,信步上街游逛。 从文江门向南岔出一条小街,街尾就是明心院,也就是三教九流人物集聚的地方。 明心院是一座佛寺,寺门的格局,与庐陵县白砂镇的明心院完全相同,大雄宝殿的匾额,也完全仿刻宋仁宗的御书,字迹几可乱真。 他已向店伙打听清楚城内的景况,徐徐走向明心院。远远地,已可看明心院的灯光,钟鼓声隐隐可闻,僧侣们正在做夜课。 小街上行人不多,正走间,眼角瞥见右首的小巷中,徐徐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他并未在意,仍然向前走。不对,后面有人跟踪,他本能地油然兴起戒心,信步折入一条小巷,突向屋角一闪。果然不错,先前从小巷出来的黑影在巷口略一迟疑,向巷内张望片刻。最后举步入巷。 他等黑影超越藏身处,方悄然闪出,巷中幽暗,相距七八家侧院,方设有一盏暗黄色的街灯。黑影不时向巷内张望,不知背后有人。 他缓缓伸手,轻拍那人的肩膀,笑问:“老兄,不必跟了,我在这儿。” 那人吃一惊,飞快地反手抓住他按在肩上的大手,全力猛拖,想用大背摔将他摔出。岂知抓是抓住了,拖却纹风不动,更不必说摔了。 “你……你是谁?”那人只好转身,惶然问,原来是一个中年大汉。 “老兄!你要跟踪的是谁?”安平反问。 “你胡说,我跟踪谁了?”那家伙气势汹汹地说。 “不是跟踪我么?老兄,我真不希望你吃苦头,说吧。” “先请教,尊驾是不是姓夏。” “姓夏。” “神龙夏安平?” “正是区区。” 大汉抱拳行礼,放低声音说:“夏爷,请随我来。” “随你来?”安平讶然问。 “正是。难道说,夏爷单人独剑敢闯玉笥山大会群雄,却不敢随赤手空拳的区区在下同行么?”大汉用激将法了。 “在下身有要事,为何要跟你?” “夏爷的事,与在下有关,你敢不敢一行?” 安平伸手虚引,笑道:“阁下请领路。” 大汉爽朗一笑,向巷外走,一面说:“夏爷果然英雄过人,难道不怕自投罗网么?” “在下如果害怕,便不会独自闯荡江湖了,是么?” “夏爷,在下佩服你的胆气,只是而后最好谨慎些。”大汉一面说,一面折入另一条小巷。 不久,到了一座大宅前,大汉向虚掩着的大门伸手笑道:“夏爷请进。” 安平毫不迟疑,大步踏上了台阶,伸手徐推门扇,冷风乍起。 大汉能说出夏安平的名号,安平本人倒没感到突兀和惊讶,他知道自己已成了江湖名人,有人认识并不足怪。 他大胆地跟随这位陌生人到了一栋宅院前,伸手徐徐推开虚掩着的门扇,大门徐徐而开,没有任何声息发出,显然门座上了油,绝不是等闲人家。 里面黑沉沉,无灯无火,一阵冷风从门内刮出,寒气彻体。 “请进,夏爷。”大汉含笑伸手虚引。 安平并不是真的毫无顾忌,只不过不愿被人轻视而已,为了柳姑娘的事,他敢闯任何凶险的龙潭虎穴。 他毫不迟疑地踏入门中,发现里面透入些少天光,知道是一座院子,迎面必定有一座照壁,所以便向右绕走。绕照壁,果然是一座栽了不少花草的院子。星光下,可看到五丈外的大厅,廊下放着一二十个盆景。 厅门紧闭,不仅底下没有灯笼,从两侧的明窗情形看来,厅内也没有点灯火,两厢也不见灯光,整座大厦黑黝黝地,像是久无人烟的古宅。 安平暗中戒备,倒转身躯向大汉笑道:“这一段路,该由老兄在前面引道了,是么?” 大汉说声:“随我来!”领先踏入院中,到了阶下,又道:“请稍候,敝主人将降阶相迎,小的先前往通报。” “请便。”安平答,在阶下止步等候。 大汉举步登阶,阶共五级,用青石所建造,左右皆摆设了盆景,盆中全是奇形怪状的老梅,光秃秃地叶已落尽,只剩下盘虬曲掇形态奇古的枝干,高仅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