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远是从集北走的,有意踩探虚实,果然碰上一大群蒙面爪牙,把玉虚天师十几个人,堵死在一座枫林内,并不积极作毁灭性的攻击,大概知道妖道的法宝相当厉害,采用出其不意突入某一角,杀掉一两个立即撤走的蚕食策略,几乎把妖道的人逐一清除净尽。
他立即从外围出其不意杀人,赤手空拳仅用爪攻击,痛下杀手抓到人死,抓天灵盖有如爪破鸡蛋。最后他捉住一个蒙面人带走,懒得理会妖道的死活。
要他专程去救仇敌,他还没有这份修养,但碰上了不能不管,管了才撒手带了俘虏返集找千手灵官。
千手灵官是人精,见多识广,问口供学有专精,带俘虏去找人精错不了。
一听人熊的主子是无双玉郎,千手灵官便变色而起。
“我先看看这个人。”千手灵官开始搜俘虏身上所携带的器物。
这人的蒙面巾已被拉掉,露出本来面目。年约四十上下,五官平庸,看不出其他特征,仅身材结实,筋骨弹性特佳而已,走在街上,怎么看也不像身怀绝技的人。
搜不出任何可代表身分的器物,青劲装也容纳不下多少零碎。百宝囊中,除了五枚透风镖之外,全是些山行必具的日常用品与药瓶药袋。所用的剑丢掉了,剑鞘也看不出异样特征。
“只好弄醒他拷问口供了。”认不出这人的身分来历,千手灵官大感失望。
口供当然最有用,但如果先知道对方的来历底细,问口供定然事半功倍,省事多多。
脑袋被击中昏厥的人,按理救醒之后,短期间仍将昏昏糊糊,神智很难立即清明。
但这人双目一张,便看清了处境,不等千手灵官有何反应,迅速地一口咬断了舌头,断舌往口外一掉,鲜血泉涌而出。
千手灵官是人精,也没料到这人一醒便有能力嚼舌,吃了一惊,颓然放手。
“口供没着落了。”一旁的罗远也大感意外,不得不承认枉费心机。
嚼舌自尽不一定会死,但想问口供已经不可能了。
“京都四公子没有任何理由,远离京都出现在数千里湖广地境的理由。”千手灵官神色不安,向罗远分析情势:“任何一位公子,皆可轻而易举挥霍一千五百两黄金,要认为他前来打武道门一千五百两黄金的主意,简直就是混蛋想法,不切实际。”
“他们是武道门的爪牙。”罗远坚决地说。
“那更不可能。”千手灵官也坚决地说:“慑魂天魔这几年一直在山东活动,山东距京都不远,与京都四公子的无双玉郎攀上线,那是可能的事。武道门虽然作案遍天下,但绝不可能结交京都的权贵,京都四公子反而是绑架的最佳目标,运用倒转乾坤的手段,也不可能把他们拉在一起成为一家人。”
“那你说,这个无双玉郎,带了大批爪牙在这里行凶,又为了甚么?”罗远悻然问。
“但愿我能知道就好了。”千手灵官苦笑:“为名为利,都说不通。不瞒你说,我对京都的动静所知有限,也不想知道,那不关我的事,更不配知道,仅听到一些风闻而已。
“这时要查无双玉郎的意图目的,只有当面逼他才能如愿。老天爷!他的实力空前雄厚,如何逼他?谁对那么大的本事逼他?”
“我能,哼!”罗远咬牙说:“他无端杀死了这许多人,天地不容,他得还我公道。”
“你打算……”
“午正,我到翠峰亭找他。我得好好歇息,养足精神和他了断,告辞。”
昨晚累了一夜,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即将面对空前惨烈的大搏杀,他必须养足精力全力以赴。
× × ×
小店主人把另一间客房清理妥当,让他好好歇息。
等候他的人不能等,时不我留,生死关头将到,必须请他主持大局。
白妖狐出现在他的房门口,大方地叩门。
“老爷,早膳送到。”白妖狐说耳的语音,透入门缝依然动听:“不开门,我就打断门闩。即将生死搏斗,人是铁饭是钢,填饱肚子,你抓出的鹰爪也有力些。”
“你欠揍是不是?”他在门内大叫,猛地拉开房门怔住了:“你……你扮成千金淑女,做随从胜任吗?”
白妖狐已换了一身白衣裙,甚至加套了垂有流苏的娇媚小坎肩。人本来就生得美,虽然梳了侍女的双丫髻,没施铅华没戴佩饰,反而更显得艳而不媚,美得脱俗,冒充淑女绝对适合身分。唯一不配称淑女的是,她佩了杀人的剑。
白妖狐将盛了食物的大托盆,双手捧高递近他面前,嫣然一笑,老实不客气向他挤近。
“我曾经见过那位玉郎,真的风流倜傥,像唱元曲的优伶,有人称他为再世潘安。”白妖狐一步步把他往房里挤,笑容又娇又媚:“他身旁经常带有两三位侍女,一个个貌美如花。老爷,你比他更具丈夫气,英俊魁梧男人味十足,身旁也该有像样的侍女,我们和他比。老实说,他那能和你比?”
罗远那能不退?当然不能反脸生气。
“他娘的?”他故意摆出粗犷相:“你是个可爱的敌人,我算是服了你……”
“也是可爱的侍女。”白妖狐打断他的话,将食物细心地在桌上摆放妥当:“我是诚心诚意服了你。没有你,我三姐妹活不到现在。做你的侍女随从,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感到光彩。我有信心,你一定可以把那个油头粉脸的玉郎赶回京都。”
门外,苏若男脸红红地,趑趄不前,但最后仍然艰难地迈步入室。
“我也是一个可爱的侍女。”苏若男回避他的目光,脸红到脖子上了。
她仍穿了劲装,曲线玲珑,刚健婀娜,与白妖狐的淑女气质迥异,但同样女性味十足,少女的美虽然与盛年的白妖狐不同,却另有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流露,羞赧而又鼓起勇气的神情,也极为动人。
白妖狐一怔,颇感意外。
“老爷要你做他的女人,你要和我争侍女的地位?”白妖狐满脸不高兴,没想到苏若男胆敢跟来:“这里没有你的事,我也不希望你爬到我头上发施号令。”
侍女与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意指情妇。情妇虽然没有主母的地位,但毕竟比侍女高一级,所以白妖妇话中带刺,不希望苏若男获得情妇的地位。
苏若男羞得无地自容,也就恼羞成怒,本来就性情有点火爆,所以芳名叫若男。
一声剑鸣,她拔剑出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总算能忍住不掉下来。
“干脆我们把账算清楚。”她的美丽面庞由红转青,剑举起了:“我能忍受你的暗算,忍受不了你对我的侮辱。不是你就是我,我……”
罗远不得不挡在两女中间,阻止两女动武。
“好了好了,别再闹了。”
他感到头大,不能偏袒那一方:“咱们之间的小冲突,实在没有计较的必要,彼此没有仇恨,幸好也没造成伤害。引发冲突难免在嘴上逞能,伤害到对方的自尊,所以说相骂无好口。我承认我修养不够,在市井厮混口没遮拦,我道歉,千万别计较。
“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还不坏,大家交个朋友,别把我那些胡说八道的讽刺嘲弄话放在心上。目下情势恶劣,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对外。
“两位也可能还没进早膳,何不一同进食,商讨该如何杀出一条生路来,事前有计划,胜算可多增加几分。”
妙极了,两女就等他这些话。
苏若男不是气量小的人,转青的脸立即恢复红润,欣然收剑走近,不愉快的感觉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也饿了。老爷,饭菜稍后有人送来。”她拖条凳打横坐下,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性情变得快:“白姐,我承认你各方面都比我行,只要你不存心作弄我,我相信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除了武功她觉得比白妖狐强之外,她各方面那能与白妖狐比,白妖狐曾经捉住她,这是事实。论江湖经验与心计,她差远了。
“只要你真的不记恨,我那敢作弄你?”白妖狐也见好即收:“你的人多得很,高手如云。说实话,你的人躲到何处去了?能不能在紧要关头赶来?”
“已到瑞云谷去了。”苏若男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的人在,至少不会如此绝望。”
“你们不要讲泄气话好不好?”罗远豪情勃发:“人多没有用,山林旷野任我纵横。告诉你们,人绝对没有虎豹熊凶猛厉害,我曾经赤手空拳,闯入虎群力搏十二头猛虎。”
“嘻嘻!你少来。”苏若男娇笑:“你说你是采药人,我看靠不住。”
“甚么?你……”
“别以为我是外行。”苏若男用行家的口吻说:“猛虎不成群。除了繁殖期,雌雄虎短期间在一起之外,其他时间两虎相逢,肯定会斗得皮开毛掉。猛虎的猎区地盘,约在四十里左右,非繁殖期,连雌虎也不许接近,那来的虎群?”
“天地丕变,就有虎群出现。而且天地丕变,十之八九世间会出现刀兵劫难,信不信由你。”罗远说得煞有介事:“四年前我随家师,在山东沂州山区访一位前辈,我独自入山寻觅药踪,就碰上了虎群。那年南京、北京大地震九次;那年,汉王高煦在山东造反。巧吧?”
“令师是那一位高人?”白妖狐笑问,有意探底。
“不高不高,还比我矮半个头。”罗远怪腔怪调:“可是我如果偷懒,他老人家揍起人来,比天神金刚还要可怕,几乎会把我打矮一尺半尺。”
“大概你经常偷懒。”苏若男掩口而笑。
“不偷懒同样会挨揍,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呀!”罗远一脸委屈相:“怪只怪那些古圣先贤,留下一些让后世奉为圭臬的教训,说甚么玉不琢,不成器;又道是棒头出孝子,严师出高徒;又说……好了,饭菜来了,再又说,那就肚子要造反啦!圣贤保证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揍我一顿。”
店伙刚好将食物送入,两女笑了个花枝乱抖。
彼此之间谈不上仇恨,一经化解自然前嫌尽释。险恶情势,也推波助澜把他们紧密地牵连在一起。这一顿早膳,无形中促使他们结合成三角同盟。
× × ×
急难关头,有一个勇谋兼备,有决心有毅力的人出面领导,常会在难苦中度过难关。
当他们一行二十二人,出现在翠峰亭时,任何强劲的敌人也会动容,在发起攻击时必须多加考虑;考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把他们送下地狱。
前面,罗远、白妖狐、苏若男,形成先锋三角战斗群,左手是木制的长盾,右手是锋利的剑。胸背,是三层牛皮粗制的前后护甲,下面有护胫护膝。盛满暗器的囊置在腹前,稍有不便但可当护腹甲使用。
后面,三或四人成一组,打扮相同,行动如一,每一组就是一个坚强的战斗体,阵列一合,便是可相互支援的大阵。
对方有弩筒发射的牛毛针,有各种大小型暗器。所以罗远严格要求,搏斗时以防御为主,各人所站的位置,必须形成圆围防御小阵。
短兵相接,则从某一点毅然楔入,相互交叉攻击,不必冒进逞个人英雄。敌众我寡,个人英雄观念是自寻死路,统合行动,三个人可击溃三倍以上的劲敌。
罗远有意示威,七组人列阵行进。中途停顿两次,停顿时快速地形成圆阵,一众男女支盾扬刀,屹立如山冷静从容,真有泰山难以撼动的气势。动时步伐也相当整齐,不像是临时凑成的乌合之众。
翠峰亭也排列了近百名男女,目迎这七组严肃整齐的怪行列,一个个脸色渐变,甚至有人露出惊容。渐来渐近,逐渐传出嗡嗡的议论声。
中间在亭口列阵的主事人,真像一位年方弱冠的美少年,宝蓝色鲜艳的博袍,迎风飘举神韵飘逸,脸如冠玉五官俊秀,果然英俊潇洒欠缺头巾味,不愧称再世潘安,名实相副的无双玉郎。
左右,两男两女四护卫,男的英俊魁梧,女的刚健美丽,年纪都在二十四五左右,有一般逼人的威严气势流露,成熟男女的风华,把无双玉郎的风流俊逸气韵衬得更出色,当然打手保镖味也浓厚。
后面一大群三山五岳,高高矮矮排列在一堆的男女,全都是青劲装爪牙,形形色色阵容相当壮。慑魂天魔仍穿了青长衫,站在无双玉郎右首不远处,狰狞阴森的长相,与无双玉郎形成强烈的对比。
翠峰亭前面有十余亩大的平坡,长满及胫的茅草。罗远的三人小组首先踏入草坪,举剑一挥。
这是号令。后面的六组人,步伐如一两面一分,一声低喝,圆阵形成,二十二个人凝神屹立,纹丝不动像是石人,二十二双充满自信的大眼,凝视着前方冷电湛湛。生死关头,有豁出去决心的人,就会有这种傲视天苍,有我无敌的无畏气势流露。
苏若男向站在罗远左后侧的白妖狐,瞥了一眼撇撇嘴,意思是说:“这位玉郎的侍女,不怎么样嘛。”
比起无双玉郎左右两女卫,她和白妖狐并不逊色。白妖狐美而艳,她灵慧秀逸。其实,丽质天生的漂亮女人在一起,如果不在梳妆打扮培养气质上下工夫,很难评论谁最出色,梳妆打扮才能显露出绝代风华。
西子王嫱穿上村妇装,粗头乱服往淑女群中一站,还能流露出绝代风华吗?现在,她们都成了即将生死搏斗的女英雄,那能呈现亮丽的风华?所以看不出甚么出色的神韵。
先用剑发出信号,罗远独自大踏步出列,直逼至亭口两丈左右,挟盾横剑有如天神。
“我,八极雄鹰罗远。”
他声如洪钟,虎目中神光四射:“昨晚你们谋杀寄宿大宁集的江湖朋友,到底有何用意,理由何在,我要公道。你们是何方神圣,亮出旗号来。单打独斗倚众群殴,咱们一概奉陪。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孩子,你定然是甚么无双玉郎董冠章了,神气得很,你过来。”
有人咒骂着作势冲出,大概对他的话大起反感,有辱主子的尊严,却被无双玉郎伸手所阻止。
“你最好设法管住你这一群暴民。”罗远的语音震撼山林,从攻心下功夫:“他们如敢不知死活冲阵,我保证片刻间便宰掉你们一半以上的爪牙。小孩子,你不准备过来和我打交道吗?过来,别怕,我不会咬你的,我会保持打交道的风度。”
他所有的话,都以强势的语气压迫,表示这二十二位江湖好汉,不是等宰的可怜虫,对方人数虽多,吓唬不了这些英雄豪杰。
无双玉郎的怒意写在脸上,被他的话激怒了,伸手阻止随从跟上,独自向他接近,那双明亮的星目,狠狠地盯着他,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我要把你这些狂妄的话,打回你肚子里去。”无双玉郎的声调怪怪地,一口卷舌的京腔也怪怪地:“你是明知必死,所以干脆卖狂吗?”
“哈哈!正相反,我八极雄鹰有十成必胜的信心,我有把握以最少的代价,屠光你们这些杂碎。”
罗远狂笑,豪情骏发:“你的爪牙军师慑魂天魔死伤惨重,他就是最佳的活见证。我八极雄鹰在大宁集崭露头角,迄今为止,还没碰上真正的敌手。也许,你那位练成排山袖的人,勉强可以和我周旋三五下,最后他一定死。”
“人是真的狂,哼!”
“狂者进取,有甚么不对吗?闲话少说,把你的用意和理由说出来,我在听。”
“你们妄想前来夺金发财,以便名利双收,妨碍了我们,必须加以清除。”
“胡说八道,即使是武道门的人,也无权提出这种不讲江湖规矩不上道的要求。黑吃黑是江湖所公认的正当手段,看谁神通广大是行规之一。你是武道门的人吗?叫阴阳使者出来和我理论。即将血流山野,你一个小孩子难当大任负不起责。”
“我是来找武道门打交道的人。”无双玉郎正式表示态度:“所以要清除你们这些妄想浑水摸鱼的人。你像是知道我的来历。”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罗远避免正面答覆:“你派那位自称人熊的人传话,已经亮出你的名号,他所说的无双玉郎,想必就是你了。”
“对,那就是我。我已经表明我的立场,不许你们妨碍我和武道门打交道的事。我要求你们立即向后转南下随州,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情势转变得急转直下,明白地表示不再“清除”。无双玉郎显然被他的强硬态度所撼动,不想付出惨烈的代价,和平解决是上策,人多不一定稳操胜算。
“我无权干预其他朋友的行动,你的要求我无法答覆。”罗远断然拒绝对方的要求,事实上他也无权干预其他朋友的行动。
以千手灵官来说,与夺金无关,他能干预得了吗?他要北上到南阳府,那能乖乖地被赶回随州走回头路,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在暴力胁迫下低头,其他的人他更管不了。
“看来,如不断然打发你,我将付出可观的代价,甚至可能得不偿失了。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当然,我在这里威风八面,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虚张声势唬你们吧?”
“我就要看看你凭甚么狂。”无双玉郎双手一提,拉开马步:“把你身上的零碎卸除吧!我不会用暗器对付你,公平地用拳剑决生死,我要公平地杀死你,让你死而无怨。”
“他娘的!我总算有点尊敬你了。凡是敢公平决斗的人,都值得尊敬。”罗远泼野的老毛病又犯了,嘴里不干不净嬉皮笑脸,放下木盾,脱下胸背的皮革:“你可以用暗器,别客气,公平面对面交手,任何物品皆不能算暗器。来吧!小孩子。”
对方不拔剑,他也收剑立下门户,但徐徐向前移位迈进,摆明了不采守势,语气则表明让对方主攻,逼进则表示对方出手他就要反击回敬,气势磅礡,意志力已将对方束紧在神意控制圈内,一发动将石破天惊。
正面向前逼进,不是绕圈子争取空门。绝顶高手相搏,不可能争空门浪费时间,也没有空门可争,唯一可做的事是强攻猛压,以实力和技巧,无畏地紧迫攻击决战,强存弱亡,最好一招便把对方摆平。
一声冷哼,无双玉郎被强烈的气势所迫,突然进发无穷劲道,左手吐出宽大的袖口,云龙现爪劈面便抓,宛若电光石火,斜身逼进速度已至极限。
罗远取绰号为鹰,因为他善用爪,妙极了,碰上一个爪功相当的对手,速度颇令他吃惊,不假思索地小臂疾抬急抄,金丝缠腕反扣对方的脉门,感到手臂微震,强大的劲流直迫肩膀。
但他受得了,反震的内劲硬把袭压的无穷劲道逼退,手爪排劲直入,指尖将及对方的手腕。
这瞬间的接触,强烈的内劲已无可避免地,发生了猛烈的撞击力,双方似乎势均力敌。
双爪几乎同时搭上了对方的手腕,第二次无穷的内劲猛然迸爆。
双方的手腕皆强韧无比,抓不住扣不牢。
这瞬间,无双玉郎的左手大袖,猛然从下方一抖一振,蓦地风吼雷鸣,像是聚然刮起一道龙卷风,罡风的压力有如万斤巨槌猛然砸撞。
说巧真巧,罗远也同时用左手来一记袖底藏花反拍而出,恰好与袭来的强劲袖风,在下盘遭遇。
出手的变化太快,谁也没看清他们攻招接招的招法。高手贴身相搏,很可能在电光石火似的瞬息间,连攻三五招一气呵成,完全以心意神主宰反射性的活动,也就无可避免地双方同被击中,因为事实上反射性的出招,不可能料中对方的攻招技巧和手法。如果要害被击中,一照面便你死我活了。
一声蓬然大震,人影乍分,同被震得向后滑退丈外,罡风形成一道劲烈的气旋,四面一迸袅袅而散,草梢摇摇。
罗远再退了三步,才能稳下身形,小腹被袖拍中,像被万斤巨槌所砸,砸得气血激烈翻腾,护体神功几乎被击散,产生肌肉挤压的痛楚感。
无双玉郎更多退了一步,右胁近胸处被罗远的巨掌拍中,几乎拍断两三根胸肋骨,俊美的脸蛋红润突然隐去,变成泛白转青,星目的湛湛奇光,也一度隐去。
都没被击中要害,都禁受得起。
真碰上可怕的对手了,罗远的野性猛然爆发,一声低吼,他飞跃而进,手脚内收缩成一团,高度仅有八尺,真像一个大肉蛋,向前飞砸而出。
手与脚可以猛然伸出攻击,对方难以料中他那一双手脚是主攻,砸势非常猛烈,足以撞倒一座大砖墙,阻挡的人如果挺不住,很可能被撞扁,也将先受到手脚的攻击,后果可怕。
无双玉郎吃了一惊,这是甚么怪打法?罗远的体重超出一半,撞上了必定灾情惨重,本能地向右急闪,身形左扭,猛地一拳捣出。
这瞬间,罗远恰好双手箕张,阻止他移位,一张一抓五指如鹰爪。
仓卒间,罗远已发现他用拳攻。身材小的人近身用拳攻,力道有限,距离不足,速度受到限制,即使被击实,也不可能造成重大灾害,所以准备承受一拳,左爪真力骤发,触及对方的左肩胸,食指疾抓肩井穴。
双方都是估计错误,拳爪及体。
砰一声大震,罗远的左肋挨了一记力道万钧,直震内腑的重拳,护体神功被压缩至极限,有自爆的险恶情势发生,双脚仍没着地,失去发劲抗拒的力源,整个人斜震飞起直飞出丈外,落下时几乎摔倒。
拳着肉的响声爆发的同时,也传出裂帛声,无双玉郎的亮丽宝蓝色长衫,连肩带袖被抓裂、撕剥,被罗远抓在手中,露出细皮白玉的肩膀手臂,与及肩下方一片胸肌,洁白的肌背,更出现四道苍白色的抓痕,片刻之后,肯定会出现皮下淤血的抓痕。
“破山拳!”踉跄稳下马步的罗远惊呼,脸色泛青,大汗淋漓,吸口气双手向斜方高举,五指下张,像两只大钢钩,更像传说中的恶鬼攫人状,脸上狰狞的神情极为吓人,起步一跨八尺,作势扑上。
无双玉郎也脸色泛灰,呼吸不稳,以右手的大袖掩住裸露的左肩臂,徐徐退走移位。
“给你们一个时辰南下离去。”无双玉郎一面移位一面说:“未牌正发起攻击,留在集上的人,一概扑杀,绝不留情。”
男女四卫一闪即至,两面一分,拉开马步准备出手,掩护无双玉郎退。
罗远略一迟疑,不再逼进。无双玉郎那一记可怕的破山拳,让他吃足了苦头,余痛仍在,真力耗损了不少,还真不敢接受四男女的攻击。
白妖狐与苏若男也飞奔而至,跃然欲动。苏若男很细心,抢盾拾甲匆匆替他系妥。
“我等你。”罗远咬牙高叫:“不必等一个时辰。”
“不要辜负了我网开一面的诚意。”无双玉郎在三丈外沉声说:“你的武功并不比我强,我绝对可以缠住你。等我的人扑灭了你的人,你的死期就注定了。”
“来来来,不要自夸。”罗远不肯甘休:“好手难寻,没碰上敌手是悲哀的事。赶快换衣服,我等你,不是你就是我,破山拳不过如此而已。”
“以后我会找你,我的决定不会更改。”无双玉郎举手一挥,百余名男女向亭后的山坡密林退。
密林中阵势的威力锐减,互相策应困难。罗远忍住下令攻击的冲动,眼睁睁目送对方从容退走。
× × ×
十二个首脑人物远离人丛,在茂林深处席地围坐,商议行动大计,气氛并不融洽。
无双玉郎是主持大局的首脑,行动的总指挥,已换了一式同式宝蓝长衫,神色有点委顿,大概吃了苦头,短期间精力难复。
十二个人,倒有一大半属于鹰派,对无双玉郎不下令攻击,反而给罗远那些人一个时辰离境,感到失望激愤,认为是放虎归山失去战机。
慑魂天魔是主战的鹰派,更是不满无双玉郎的鸽派作风,因为他曾经折损了许多人,志切复仇恨透了罗远,所以主战最力。
“他们退回大宁集据险死守,想扑灭他们更难了。”老凶魔几乎在咆啸,对无双玉郎并没流露出敬意:“董公子,长上不是派你来和平纵敌的,而是必须扑灭他们,连那个小美人也一并除掉。你大开方便之门放纵他们离去,如何向长上交代?”
“你们就知道杀杀杀,仇恨迷失了灵智。”无双玉郎焦躁地大叫:“你们计算过,我们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就一比一,也得死掉二十余位弟兄,值得吗?攻心为上,我给他们一个时辰离开,不需付出代价,便可达到消除障碍的目的,岂不是上策吗?”
“可是……”
“不要可是。我问你,你们有谁能挡得住姓罗的攻击?前后你们一共牺牲了多少弟兄?结果如何?我已受了伤,绝难缠住他。我不希望他杀掉我一半人,昨晚你们就断送了三十六个弟兄。”
“你不怕长上责怪下来?”另一位中年人冷冷地问。
“我负全责。”
“不惜牺牲,是咱们九幽门的优良传统。”
“我不是九幽门的人。”无双玉郎一掌拍在草地上:“我不希望家父的一些往昔弟兄,在轻举妄动下枉送性命。长上既然要我指挥,我有权依情势而采取有利的行动。”
“你的行动,却影响了本门的威望和利益。”那位面目阴沉半老徐娘,反对的神情更为露骨:“你既然不是本门的人,只是本门的贵宾,长上真不该派你来主持大局的,长上所任非人良可慨叹!”
“你……”无双玉郎气得脸都青了。
“董公子,你必须明白,令尊是长上的往昔袍泽,没错。但令尊昔日的弟兄,已经与令尊无关,他们已经是本门的人,忠于本门是他们的本分,你犯得着替他们的安危担心?他们也不需你担心。”半老徐娘这些话,已经可算是指责了:“我相信他们把你的担心,看成轻视他们的恶意,甚至会认为你把他们看成贪生怕死的懦夫呢!”
“可恶,你……”
“董公子,你何不撒手不管?”慑魂天魔以老卖老:“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你毕竟太年轻,个人武功高强算不了甚么,九幽门不是靠个人武功起家的。如果你继续负责瑞云谷的行动,咱们九幽门南下建基大业,永远休想有所成就,得乖乖偃旗息鼓北返了。”
老凶魔这番话,重得任何人也受不了。即使是贵宾而非自己人,也不能用这种口吻态度说这种话,可知这老凶魔的性情,是如何乖戾傲慢。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与交出司令权?”无双玉郎居然不生气,与倔傲夸张的无双绰号不符。
“老朽无意强人所难。”
“有人同意吗?”无双玉郎向众人问,焦躁的神情已经消失。
“老身同意。”半老徐娘首先表示态度:“当初公子衔命带人赶来处理善后时,长上不是说过,公子可以便宜行事吗?公子撒手不管,也是便宜行事呀!”
“我想,不会有人反对了。我毕竟是外人,武功其实也不怎么样,年轻识浅才不堪大任。”
无双玉郎叹了一口气:“目下姓罗的那些人,仍在商量进退,似乎难下决定,仍在翠峰亭逗留。骆军师,你是指挥第一级代理人。这里本来就由你主事,我带来的五十位贵门弟兄,都心悦诚服听从你的指挥。现在,当诸位之面,我把司令权正式转移给你。”
“但……公子……”老凶魔总算脸上出现愧色。
“我虽然不曾格斗而死,伤势也不轻,而且情势处置失当,不但你第一级代理人可以取代,连第二级代理人周前辈,在你不在场时,也可以越级取代。这就带我的四位随从,返回瑞云谷覆命并养伤。现在,你是这里的司令人了。”
无双公子缓缓站起,脸上神色漠然:“阵前换将,本来是兵家大忌,但我受了伤,情势不由人,不得不换,你们也逼我换。祝你们顺利,我走了。”
十一个男女,甚至不曾起身相送,仅有一位中年人,眼中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可能这位中年人,是唯一的鸽派,在十个鹰派的环伺下,唯一的鸽派起不了任何作用,也就不敢表示意见。
无双玉郎一走,老凶魔兴奋地一蹦而起。
“人说年轻人勇敢进取,那是欺世之谈。”老凶魔夺回指挥权,兴奋得像是忘了生辰八字:“五比一,看我们的,扑灭他们,还来得及。”
“兵贵神速,走!”半老徐娘也兴奋雀跃:“那姓罗的小辈也受伤不轻,发动愈早,成功率愈大,老身带我的人当先。”
五比一,难怪这些鹰派兴高采烈。
× × ×
罗远并没受伤,精力耗损过巨而已,片刻的休息喝几口水,补足身上所耗的水分便恢复精力了,三五记重击他受得了。
他们仍在翠峰亭逗留,聚在一起席地而坐商量进退。众人公举他做司令人,他的意见受到尊重。
退与不退,是讨论的重心。
“你们觉得,他们网开一面有多少诚意?”他毕竟年轻,声威刚建立不久,谦虚地征询众人的意见。
“屁的诚意。”千手灵官嗤之以鼻:“他们在各处仍布置了几批人,等我们一散急急南下逃命,就是分而歼之的好机了,我们能以这种阵势,浩浩荡荡在草木皆兵中安抵随州吗?”
“对,一散就死。”
五湖游龙也算是老江湖,看法与千手灵官相同:“仅在这里现身的人,声势上已是五比一,吃掉我们绰绰有余。如果是我,一比一我也干。他们之所以故作大方网开一面,目的就是不想付出太高的代价。等我们上当回去四散逃命,他们就可以逐一生吞活剥不费吹灰之力了。”
“他们如果不清除碍事的人,那能集中全力对付武道门?”苏若男显得急躁不安:“所以,我们是他们眼中钉肉中刺;非拔除不可的钉刺。等他们来,拼了,拼一个算一个。五比一,没有甚么不得了。咱们人一散急于慌张逃走,可能变成二十比一的局面。”
二十二个人,几乎全是主战的鹰派。当然,他们都是久走江湖,知道江湖险恶的成名人物,知道成名人物的心态,为了利害冲突,对付劲敌是极为残忍的,唯一解决之道,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死我活。尤其是实力强大的组合,消灭对手是不会仁慈手软的。
“对,拼是唯一的生路。”罗远得到众人的支持,大感振奋语气坚定:“等他们来,这里是最好发挥的良好屠场。你们记住,切记不可和那个甚么玉郎,面对面拼搏。不可太过倚赖木盾,他的破山拳劲道,在丈外便可虚空击碎木盾。可从侧方或身后,用暗器送他下地狱。
“我负责缠住他,只要耗掉他五成精力,我便可宰割他了。他的四随从可能也极为高明,苏姑娘和白姑娘切记灵活地游斗,制造互相策应避实击虚的好机,不可硬拼,因为我可能无法掩护你们,那个玉郎我必须全神贯注对付他。”
“我们可以策应你呀?”苏若男反对他独自缠斗无双玉郎:“从侧方用双锋针……”
“不可能,速度太快,你用针说不定误中我的要害呢,何况他的四随从,不会让你两人接近。不是我小看你,你的内功纯度不足,比他差了几成火候,切记防备他突然近身用指拳贴身攻击。我就几乎被他打得六腑移位,现在还感到疼痛呢!”
“他……他真有那么厉害?”白妖狐打一冷战:“他一个京都贵公子花花大少……”
“他一拳贴身发劲,按理最多只有百十斤力道,却把我打飞丈外,够厉害吧?”
罗远似乎余悸犹在:“一个花花大少,配指挥慑魂天魔这种凶残恶毒暴虐的老魔头?他那身细皮白肉反震力之强,骇人听闻,我爪上已用了八成劲,居然扣不住他的肌肉。
“告诉你,猛虎被我的爪搭上,我一定可以撕下一块虎皮裂肉三寸。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练,又练何种内功秘学的?我尊敬他这位势均力敌的对手,所以不希望你两人加入。”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五湖游龙紧握住天涯孤凤的纤手,庄严地说:“让我们联手并肩,轰轰烈烈为生命奋战而死,不要做苟且偷生的懦夫,被人像逐狗一样凌虐屠杀。”
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急促的分枝拨叶声。
“这些天杀狗娘养的,不到半个时辰就来了。”玉虚天师跳起来大骂:“大概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我们会不上当在这里等他们。来吧,贫道恨比天高。”
× × ×
没有攻坚突破的主力,等于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暴民。
有能力攻坚突破的无双玉郎不在,罗远便成了出柙的猛虎,能完全控制阵势,他这一组成了攻坚与截杀的主力,纵横全场有如虎入羊群。
惨烈的搏杀为期甚暂,百余名九幽门高手潮水似的涌入,杀声震动山林,一冲之下,便被截成一小围一小堆的残余,兵刃与暗器齐飞中,惨号声大作,片刻的切割,坡坪中尸体堆积。
阵势扩张,但仍然可以两组成一阵,包抄堵截进退自如,残余们魂飞胆落逃命第一。
罗远这一组三个人,盯牢了慑魂天魔,所经处波开浪裂,把阻道的人杀得七零八落。
片刻间,人都逃入山林一哄而散。
亭前的山坡草坪中,横出竖八摆平了将近七十具尸体,另有十余名重伤垂危的人,仍在挣扎呼救。
说惨真惨,那根本就是一场有计划的大屠杀,片刻间,死伤了六成以上。
罗远二十二个人,奇迹似的一个也没死,仅有三个人受了不算重的暗器伤。自始至终,不曾发生势均力敌的近身拼搏,对手大多数是被从侧方旋到的另一小组杀死的,正面拼搏的机会不多。
慑魂天魔不在尸堆中,这老魔除了四处逃避罗远追杀之外,毫无舍命一拼的机会,更无暇指挥其他的人搏斗,兵败如山倒,一冲之下就决定了谁是赢家。
计划中避免追击,穷寇莫追,追入山林十分危险,残余也不值得追。
大获全胜返回大宁集,下一步是商量今后的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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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甚么好商量的了,敌势仍强,主脑在瑞云谷,身旁必定带有更高明的爪牙,参与夺金的人毫无机会。
潜伏在大宁集附近的人仍多,随时皆可能重行集结,再来一次复仇雪恨的不惜代价猛烈攻击,多逗留片刻,便多片刻危险,下一次的攻击,不可能再如此幸运了。
玉虚天师与天绝星,是第一批急急离开南奔的人。
罗远不走,他不想走回头路,必须北走南阳,且在大宁集看看风色,等这些暴徒离去赴瑞云谷之后,他便可以先奔向桐柏绕远些,避免再与暴徒们碰头。
宇内三狐也不敢逗留,依依不舍向罗远道别。
千手灵官也不敢留下,抄小径向西奔襄阳。
五湖游龙与天涯孤凤,没说出去向,他俩情投意合,本来就对参手夺金的事不热衷,兴之所至前来凑凑热闹而已,两人连袂向南走的,但出了集便失了踪。
苏若男不能走,她坦然说出有人在瑞云谷,必须赶往瑞云谷会合,也将面对慑魂天魔那些人。目前这七十里山路,必定危机重重,她只有四位随从,根本不能自保,她连慑魂天魔也对付不了,更不用说无双玉郎了。
罗远仍在小食店借宿,全店只剩下他一个旅客了。
他根本不介意无双玉郎的人手众多,一有动静,随时皆可临走高飞,十个八个超级高手也拦不住他,不想逞强的人,脱身是相当容易的。
他对攻击时无双玉郎不在场的事,深感诧异百思莫解,那是不可能的事,身为主将怎能不出面指挥?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没将无双玉郎击伤,那一抓急袭劳而无功,攻不破对方的护体神功,不可能造成伤害,连对方的肌肤也无法抓伤,那来的伤害?
疑云重重,他理不出头绪。对这位势均力敌的小男孩,他的确由衷地敬佩,也深怀戒心。
这个组合实力空前雄厚,人手之多,令人难以置信,真可以说高手如云,如果不设法摸清这个组合的底细,日后在江湖行走,很可能步步杀机,凶险重重。
以武道门来说,横行天下二十载,每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声威迄今未衰。但该门的总人数,绝不会超过一百人。而真正露面的人,仅一二十个而已。
飞天蜈蚣与飞虎,就是这十余名重要人物中的两个。而这两位号称大将的高手,根本不堪他一击。
连千手灵官这位天下名捕,也对这个组合一无所知。
他得设法摸清这个组合的底,防备他们日后明暗俱来对付他。
歇息了半个时辰,已经是申牌正末之间,天色尚早,不是晚膳时光。店中冷冷清清,不是集期,店门半掩,没有人上门。闲得无聊,他到店堂小坐。
店堂的地铺已经撤除,寄宿的旅客已经走了,死了的已经埋葬在后山岗。店伙计仍在与雇工修缮房舍。店东倒还客气,替他沏了一壶茶。
湖广产茶,但品质并不高,大半制成熟茶砖,向西运交西番边境的茶马司交易站,由茶马司运出境售与番人易马;番人不喝上品茶。
沏的茶很浓,苦而不回甘。像他这种人,喝甚么都不在乎,好茶坏茶,同样喝得津津有味。经常各处奔忙,有时深入崇山峻岭,与采药人盘桓,有时自己也采药,过惯了独处穷山恶水的生活,应该耐得住寂寞。
但今天经过惨烈血腥大屠杀之后,独处空旷的店堂,居然平空生出寂寞的感觉,甚至觉得大热天,竟然感到有寒意。
也许,在经过杀声震天的血腥杀戮之后,再处身在冷清清的空旷店堂内,所产生的两极分化心理作用,而产生发自心深处的寒意,其实店堂流动着温暖的气流。
他的思路,仍回到无双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