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传出声响,有不少人正快速地散成一列,向这一带搜进,留意树上草下是否有人隐藏,发现了的声响,百步内亦可听得到。
“来了。”文斌首先站起,嗓门不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娇娇,我们到疏林内等他们,在疏林动手,至少可以看到暗器。那些混蛋一点也没有武林人的气概,明的暗的一有动静就暗器满天飞,一照面就男女老少一起上,打埋伏设陷阱不以为耻。今天,得好好教训他们,别让他们把你我看成可以任意宰杀的羔羊。来吧!他们这些可耻的没种英雄!”
他俩到了疏林,人群也一涌而至。
十个人,伏魔剑客在内。
那位方脸的田前辈,是真正的首脑主事人。
人有脸,树有皮;文斌话说得难听,这些人毕竟是江湖之雄,脸色不大好看,不便扮没种的英雄一拥而上,何况文斌只有两个人,实在没有一拥而上的必要。
文斌不拨剑,双手叉腰屹立如山,哪像胆怯逃命的人?简直就像面对一群小鬼的金刚。
“真壮观。”文斌任由对方雁翅排开列阵,说话流里流气:“他娘的,伏魔剑客你这混蛋,你是输不起的烂货,你哪有脸面在江湖称剑客?去你娘的!你该去做花子帮的乞食团头,或者做下九流的鼠辈。”
一连串的你你你,你得伏魔剑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一个成名的风云人物,挨骂而不以为意的人并不多,修养不够的人,可能会气炸!
“月华曹娇,滚到一边去,咱们不要你死!”
伏魔剑客修养到家,脸上虽难看却不曾暴跳如雷:“这狗东西保护不了你,他必须死。赶快避开他,以免殃及池鱼,快滚到一边去,听候处置。”
“你这狗娘养的杂种,你露出狐狸尾巴了,你的话有问题,口气不对。”
文斌沉下脸破口大骂:“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浪得虚名,患了躁狂自大症的无聊剑客,原来却是一群疯狗的领头人,有多种面目的野心勃勃阴谋家。袭击桑家大院杀人抢劫的那群凶手,是你的爪牙。我要踩住你的狐狸尾巴,挖出你追逐月华曹娇所包藏的祸心来。”
“这混蛋才真的患了躁狂疯癫症。”
一个粗壮如熊金刚似的巨人,用不屑的口吻说,大踏步欺近:“大爷要把你打成一堆烂肉,说一不二。”
声落掌出,马步一拉右掌同吐,相距不足八尺,进马步手伸出,巨掌便到了文斌的胸前。
文斌眼神一动,居然忍住本能的出手接招的冲动,向下一挫,斜移一大步。
避招的速度变化之快,有如电火流光,连站在一旁的月华曹娇,也没看清移动的真实形象,只看到巨人的掌一伸,文斌便幻现在侧方了。
蓬然一声气爆,像是平空吃起一声爆竹的爆炸,激荡的气流形成气旋,呼啸声余音袅袅。
文斌衣袂飞扬,猎猎有声,马步一震,斜退两步,所受的震力余波,可知必定相当猛烈。
远在丈外的月华曹娇,也急退三四步几乎摔倒。
“天雷掌!”
文斌脸色一变,斜走逼向空门争取反击机会:“他娘的!知道我的阳罡掌力厉害,所以派一个练了至阳至罡的混球,出其不意用绝学行致命一击,难怪敢吹牛要把我打成一堆烂肉,天雷掌的确可以在丈外把我一身骨肉虚空震碎。他娘的!你们居然有这种可怕的人才!”
一面说一面游走逼进,绕走了一圈半。
巨人一面聚劲行动,一面在原地移转防守。
全力一击,可能已耗掉五成精力,无法在短期间再发天雷掌连续攻击,神功火候还没修至收发由心连续发功境界。
文斌应该抓住机会立加反击的,但他放弃,反而游走移动,让对方有充裕的机会再聚真力。
在对方神功继续交接的空隙中,行猛烈的反击必可得手,这短暂的机会,一个高手应该可能把握住。
在旁观的高手眼中,以为文斌已经胆怯了,不但没能抓住机会反击,而且不敢采取反击的行动,在气势上,已经输了大半壁江山。
只有田前辈看出危机,可知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双卫上!”田前辈急叫,同时举手一挥。
两名慓悍大汉,猛然冲出一面拔兵刃。
晚了一刹那,剧变同时发生。
文斌像一头扑向猎物的金钱大豹,速度真可以快逾电闪来形容,旁观的人,只看到人影依稀暴起,便从巨人的正面扑下,高度恰好在巨人双手所布的盘手防卫网上方,贴上巨人的头部。这只是一瞥之下的印象,看不出其中的变化。
其实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变化万千令人目眩,生死就在一刹那间决定了。
扑落的瞬间,双掌打击如雷电,掌心在双太阳穴一合,随即左手挟住颈项,右手小臂横击在双目中的山根,下滑卡顶住咽喉。
蜷缩的双脚,同时蹬出贴在巨人的胸膛上,左脚的力道减半,制造所蹬目标的扭力,也借力弓腰,引发真力驱动身躯扭转,上扭下蹬真力爆发。
一声砰然大震,两人抱成一团,猛烈地扭转、摔倒、翻滚,最后巨人的身躯被蹬飞。
冲来的双卫,一刀一剑刚好脱鞘,冲势太快,无法应付骤变。
又是一声闷响,巨人庞大的被蹬飞身躯,把剑来不及挥出的双卫之一,撞得翻跌出丈外。
人影同时从地面蹬起,前扑。
手中的刀就在脱鞘的瞬间,文斌像大豹般扑上了,重施故技双手控制对方的头部,下面右膝狠狠地撞中下阴。双卫之一用刀的大汉,双目被指扣入、咽喉被扣裂,两人又抱成一团倒下了。
接触快,结束也快。
“毙了他……”田前辈厉叫,拔剑出鞘。
文斌一跃而起,拉住惊呆了的月华曹娇向后退,双手沾满鲜血,血在月华曹娇的白衣上,泛出怵目惊心的鲜红色彩。
“你必须奋起自保,娇娇。”文斌沉喝。
她神智一清,拔剑闪在一株大树后戒备。
在田前辈的驱使下,八个人成弧形徐徐逼进,刀光剑气控制了三方,杀气森森,血腥味流动。不
远处,四个人正飞掠而来。
文斌徐徐后退,冷然拔剑出鞘,虎目中神光炯炯,狠盯着咬牙切齿步步进逼的田前辈。
巨人仍在短草中挣扎、呻吟、滚动。
双卫之一使刀的大汉,在血泊中抽搐。
掠来的四个人如果加入,就会形成十二方合围,刀剑齐下,文斌绝难兼顾最弱的月华曹娇。
在众多高手围攻下,最弱的人必定首先遭殃,多一个人,反而成了累赘,等于是绑住了手脚与人搏斗,连移位也无法主动。
一旁突然出现一个穿淡青紧身衣的人,手中剑闪烁着怪异的光芒,表示已经功行剑身,已完成行动御剑的准备,随时皆可行雷霆一击!
紧身衣把玲珑的曲线,衬托得极为诱人,青帕包头像男人,曲线玲珑的胴体,分明是女儿身,苍色的面庞五官出奇灵秀,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中性人。
“杨姑娘,助我阴阳合仪。”
伏魔剑客兴奋地大叫:“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你真不要脸!”
杨琼瑶嗓音十分悦耳,骂的话可就难听了:“而且无耻!不错,我是来找你的。我本来以为你是一个名动江湖的英雄,岂知却是一个寡廉鲜耻的下三滥杂碎,呸!”
相距最近的一个中年人,一闪即至剑发白虹贯日,骤然突袭速度惊人,剑化长虹猛攻上盘。
杨琼瑶冷冷一笑,剑光一闪,错搭住刺来的长剑,居然没发出金属接触声,也没出现震弹现象,双剑像是黏住了,刺出的凶猛冲力像是突然消失了。
但中年人的身躯并没停住,马步仍然向前滑,不同的是,持剑的手向后移退。
杨琼瑶的剑,突然震开对方的剑,剑尖闪电似的下沉,奇准地贯入中年人冲来的胸膛。
“下一个来。”她冷冷地说。
中年人的身躯,突然脱剑斜掼出丈外,胸口鲜血狂溢,痛苦地叫号求救。
绝对的沉着,绝对的冷静,绝对的优美,毫无暴戾杀人的可怖现象流露。
可以说,这一剑绝对冷酷无情。而且,对方是撞向她的剑自杀的,与她无关。
这就是阳罡与阴柔的区别,阴柔杀人不带火气。
不但文斌吃惊,田前辈这些人更是骇然。
文斌吃惊的是,杨琼瑶本来与伏魔剑客并肩站的,怎么突然反脸成仇,自相残杀起来?
杨琼瑶的惊世神功,与御剑杀人的技巧,他并没感到惊奇,他已经领教过了,心中有数。
在夺命怪医的石屋,杨琼瑶如果不是被诱擒的,那些妖魔鬼怪如想凭武功劫持,会有何种结果?
根本用不着他跟去抢救,小姑娘一个人就可以把妖魔们送下地狱。
轻轻松松一剑致命,把田前辈一些人吓了一大跳。
等到中剑的人一倒,所有的人如受乍雷所击,惊魂一定怒火立即爆发,在连声怒吼咒骂中,七个人像疯子般猛扑而上,左手隐藏的暗器似飞蝗,以暗器开道,人随在暗器后刀挥剑舞,声势汹汹咬牙切齿要替同伴复仇。暗器袭击的目标,也把文斌计算在内。
由长脸中年人率领的四人小组,已飞掠而至。
文斌早知道这些人善用暗器,埋伏便是以暗器攻击为主。
对方左手一动,光芒乍现的同一刹那,他扭头向杨琼瑶瞥了一眼,身形向侧激射,脱出暗器的笼罩区。
杨琼瑶同时向另一侧急闪,剑动处阴风似午夜寒涛。
暗器无功,而且暗器并非合围发射的,闪避容易。
“去你的!”文斌冷叱,剑架住一名大汉的剑压出偏门,左手突入,一耳光把大汉打得倒退出丈外,丢掉剑仰面便倒,满口流血有断牙掉出。
剑光以匹练横空,猛扑奔来的四个人。
长脸中年人到得最快,双剑立即接触,铮一声狂震,风雷加剧,剑光如电,余震似龙吟。
长脸中年人斜震出丈外,屈一膝着地稳下身形,握剑的手发抖,怪眼中凶光尽敛。
剑光分张、回旋,金鸣震耳,人影急分。
三个人分三方跌出,两个人的剑脱手飞上最近的榆树,枝叶摇摇。
一接触恶斗就结束了,四个人幸好都是完整的。
收了剑,转身回望,月华曹娇恰好奔到,躲在他身后,脸上有兴奋的神情,有他在,这些人何足道哉?摧枯拉朽容易打发。
杨琼瑶的左近,倒了三个人,蜷曲着在地上挣扎,压倒了大片野草。
仍有三个人缠住她,却不敢近身相搏。她轻灵地移位,避免陷入三面包围的中心点,轻拂着光芒眩目的长剑,脸上似乎罩了一层寒霜,星目盯牢了脸色泛青的伏魔剑客,剑也追逐着对方移动。
田前辈盛怒的神情化为乌有,代之而起的是惶恐震惊,十四个人,只剩下三个了,怎能不惊?
“我不想太快杀死你!”
杨琼瑶盯牢伏魔剑客移动,剑发出隐隐龙吟:“过早杀死你未免便宜了你。我要剑剑诛绝你的爪牙党羽,最后一天再把你剁碎……杀……”
欺近身后的江湖客,看到回旋而至的剑光,感受到奇寒彻骨的压力,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扭身仆倒奋身急滚,爬起一蹦两三丈,狂冲入林逃命,但听枝叶簌簌摇动,身影已消失在茂林深处。
田前辈看破好机会,一纵三丈余。
伏魔剑客似乎更快些,向另一面如飞而遁。
四周散布着七具人体,有四具已经寂然不动了。
长脸中年人与三名同伴,连滚带爬从原路急遁。
文斌手下留情,四个人都是完整的。
杨琼瑶收了剑,瞥了文斌一眼,转身离去。
“你的神色不对。”身后的文斌说。
“你少管。”她一步步向茂林走。
“你听我说……”
一声娇叱,她扭身旋体一掌吐出,阴风乍起,气流激旋潜劲山涌。
文斌闪身避招,一跳八尺,阴风从体侧掠过,还真有彻骨生寒的感觉。
身形突然激射而出,像电射光逸消失在林中。
“就是跟踪我们的那个人。”
奔近的月华曹娇满腔困惑:“她为何和那些人反脸成仇,冷酷无情地痛下毒手?窝里反不合情理,他们出了什么毛病?”
“他们不是窝里反,这位掌功可怕的小姑娘,不是伏魔剑客的人。”
文斌重回茂林,往回路走:“至于出了什么意外而反脸成仇,我就无法猜测了。”
他不想说出杨姑娘的事,也从不提有关的恩怨。
心潮起伏,他感到极度不安。
“你在想些什么?”
跟在他身后的月华曹娇,觉得他的沉默有异:“那怪女人是何来路?”
“我感到奇怪。”他不理会月华曹娇所提的问题。
“有何可怪?”
“他们还有两个人,实力更为庞大,为何不见现身?更无联手的迹象。难道说,我料错了?”
“你神机妙算,会料错什么?”
“我料定他们是同伙,所以等他们聚合,把疑云拨开,查个水落石出,才决定应采取的行动。我留下伏魔剑客这些人的命,就是等候真相大白。”
他的意思是说,他动剑而不收取人命,在于查某件事水落石出,等候真相大白,也暗示如果真下毒手,伏魔剑客这些人必定老命难保。
“你怀疑入侵桑家大院那群强盗……”
“很可能是伏魔剑客的人。如果他们聚集联手行动向我们袭击,那就表示他们牵涉到几件可疑的大案。假使再与昨晚连夜赶到的那批人会合,就肯定毛病真的出现在内部,该是断然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什么内部?我听不懂你的话。”
月华曹娇赶前两步,与他并肩分枝拨草:“好像牵涉到某些秘密……”
“不懂就算了,日后你一定懂。加快些,一定要把他们引出来。”
脚下一紧,拉了月华曹娇的手飞奔。
由于杨琼瑶的意外出现,他断然放弃煎迫伏魔剑客,捉人迫口供的打算,让重要的人物乘机逃掉了。
有杨琼瑶在,不能透露有关天网的秘事,不希望杨琼瑶卷入这阴恶的血腥纠纷里。
杨琼瑶竟然大开杀戒,严重地介入这件沾不得的事故里,让他感到心情沉重,几乎乱了方寸。
放走伏魔剑客乱了计划,就是乱了方寸的征候。
× × ×
十四个高手中的高手,丢掉了七个,输得好惨。
逃命要紧,同伴的生死无法照顾了。
七个人有一半受到不轻不重的打击,实力大打折扣,必须相互照顾,走散了必定被逐一消灭。
领先飞奔的田前辈,脸色难看极了,被杨琼瑶冷酷无情的搏杀技巧所惊,失败的痛苦更是难受。
本来计算得相当精,十四个高手中的高手实力空前庞大,精锐齐出,必可将文斌击毙,把月华曹娇弄到手,再利用妖女布局,等候他们所要等的人现身,可说十拿九稳,必定成功。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凭空多出一个可怕的劲敌杨琼瑶,功败垂成,反而招致惨重的失败。
身为主事人,必须负担成败的责任,失败算不了什么,不能以成败论英雄,但被一个小小年纪,即将被定时丹毒死的小女人,杀得他们做恶梦,日后还能拍胸膛充人样?
最后逃离现场的人,曾经看到杨琼瑶和文斌交手,因此相信两人势均力敌,必定展开一场激烈的龙争虎斗,不可能在短期间结束,也就不可有跟在后面穷追不舍,有充裕的时间重新布局,调整计划。
前面传出一声呼啸,领先的田前辈脚下一慢,呼出一口长气,用衣袖拭擦头脸的汗水。
伏魔剑客神色萎顿,回了两声呼啸。
树丛中钻出两个青衣人,用惊诧的目光,迎接七个浑身汗湿,气喘如牛,神情惶恐疲惫的同伴,弄不清他们为何如此狼狈。
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使得知;这七位劫后余生高手的容颜哪会好?一看便知是枯非荣。
× × ×
七个人在树下席地围坐,气氛紧张。
附近到底有多少人歇息潜伏,难以估计,人都藏身在树下的草丛中,散布面颇广。
为首的人年约花甲,髻结已呈灰斑,穿一袭大袖长衫,剑插在腰带上,面目阴沉,有一双又深又黑特别锐利的鹰目,大白天似乎也隐泛慑人的幽光。
七个人中有田前辈和伏魔剑客,显得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大汗未收一脸霉相。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埋伏失败,只好出而追捕……”田前辈一五一十将经过说了,最后说:“事出意外,事故也与咱们等候的猎物无关,因此属下不便发讯要求支援。老实说,支援也来不及,远水救不了近火。天知道这个姓杨的小女人是何来路?武功之高骇人听闻,下手之狠毒,无与伦比。长上,如果那小女人追来,咱们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将打乱了咱们的永除后患大计。”
“贤侄,你怎么招惹这个来历不明小女人?”为首的长上向伏魔剑客问,语调极为阴森冷厉,语气中有责难成分,但还不算严厉。贤侄的称呼,也透着亲密。
“小侄只是因势利导利用她,当时小侄身边也无人可以当大任,她又坚决表示撒手不管,小侄不得不出此下策。”
伏魔剑客为自己的作为辩护:“小侄知道她了得,只有她才能对付得了姓于的混蛋。她居然不怕死,小侄后悔已来不及了。也许……”
“也许什么?”
“定时丹控制的时日太长,这期间也许她逐渐兴起求生的念头,受不了逐日等死的精神折磨,便会低声下气来求小侄饶她一命。申叔,最好不要追究她杀了几位弟兄的过错,以后再说。目下只有她和小侄联手,才能以阴阳合仪神功,毙了姓于的混蛋。姓于的不死,和咱们死缠,必定惊走猎物,一切努力皆成徒劳。”
“这个小女人,真有那么厉害?”
长上申叔老眉深锁:“她没向你透露家世?”
“她的口风紧得很,恐怕姓名也是假的,不像一个初出道的无知少女。以她的修为来说,纯阴内功派流甚多,但不论何派何流,修至化境必定阴极阳生,爆发的潜劲便具有阳罡的威力表象。但她出剑毫无爆发力,对手的劲道却无形消散,她的剑便毫无阻力地长驱直入,小侄自信见识广博,却无法知悉是何种阴功。老实说,小侄还不知道该如何克制她的奇功呢!”
“唔!也许是九灵仙姑的九阴真气。”
“她坚决否认了。”
“唔!我叫兴隆兄去对付她,以阴煞大潜能和她全力一搏,虽不胜也不至于落败,甚至可以试出她的内功根柢来。”
“申叔,恐怕更激起她的反感呢!来硬的可能弄巧反拙,小侄已试过了。”
“但不得不有来硬的准备呀!当然得先来软的,不成功就来硬的。真该死,她这一闹,咱们的计划便失败了一半,可恶!”
“申叔,可有确实消息传来?”
“不久前有讯息传到。”
“怎么说?”
“猎踪已隐约出现。”
“真的?在何处?”
“可能在埋伏区的西面,但十分可疑,好像不是一个人,因为现身的时和地不对,倏忽出没也不易分辨。已经证实是跟在我们后面来的,这时该已逐渐接近埋伏区了。姓于的和杨小女人的事如不能及早解决,惊动即将到来的猎物,咱们成功的希望不大,今后恐怕再也无法把猎物诱出来了。总之,如果失败,务必将月华曹娇控制在手中,日后仍有希望。”
“申叔,把妖女秘密处决,找相似的人冒名顶替,岂不比利用妖女有利?”
“你爹恐怕不同意。”申叔苦笑:“假使那边计划不顺杀死日精,月华曹娇是仅存的诱饵了。你爹决定了的事,任何人最好不要试图改变他。你去和你爹说,保证会碰钉子。”
“如果这次不成功,我向爹要求由我经手另订计划。爹不能离家过久,他还得应付南京方面的压力。我失败的讯息传出去没有?”
“已经派人前往禀报,回音可望在半个时辰内传回。奇怪,那是什么声音?”
申叔突然跳起来,脸色一变向右前方一指:“那边出了事……”
这些人在这里歇息,待命行动,既不是埋伏,也不是有意隐藏,更没有受敌干扰或袭击的顾虑,只是单纯的集结歇息处。
每个人都隐藏在草丛歇息,仅是习惯性的举动,由平时所养成的警觉所使然,并非有意防止敌人的袭击而布下防卫网。
敌人迄今仍无消息,文斌与月华曹娇是他们追杀的、无关紧要的人,对他们没有威胁,用不着布下防卫网。
追杀文斌两人的追袭小组溃败,并不影响这处歇息候机区的安全。
追袭小组溃败的的人刚到达,还没有时间戒备防范意外。
但歇息处依惯例派有警戒,表示他们是有组织的组合,不是乌合之众。
警戒仅派了两个,在歇息处的两端,大白天不需派复哨,两人一南一北,相距也仅有七八十步,可以监视四方。
其实这里有二十余人,仅比伏魔剑客的追捕小组多几个,歇息候命期间以养精蓄锐为主,尽量多休息保持精力,不可能多派警戒,派两个在南北戒备,已经算是浪费人力了。
担任警戒的人,警觉心不够并不足怪!
钻出树丛,所有的人皆怒形于色。
前面的树丛不再浓密,视界可及百步,警哨藏身在浓林内,百步内外人不易接近,发现有异,有充裕的时间发讯息应变。
在一株大树的下端横枝,吊着一个人,双脚绝望地踢动,不时触及旁枝,发出枝叶簌簌的声息,声音可传至二三十步外,申叔便是听到异声而发现警兆的。
双手被撕开绞股的腰带捆住,悬吊在横枝上,双脚距地约三四尺,显然筋骨受损,所以踢动的力量有限,只能稍为触擦一旁的枝叶发声。嘴也被布帛勒往,只能发出伊伊唔唔的虚弱鼻音。
故意让吊着的人发出微弱声息,用意是将其他的人引出。
有人发出警号,歇息的人纷纷警起。
“人仍在这附近,搜!”
申叔警觉地下令:“也许是猎物来了。”
抢出两个人,急急抢救被吊的警哨。
“小心……”伏魔剑客急叫。
叫晚了一刹那,一名中年人刚抱住警哨,让同伴割断吊绳,上面枝叶急动,人影如殒星下坠。
中年人呃了一声,松手跌出丈外。
人影两三起落,隐没在三十步外的一株大树后。
中年人的脑袋挨了一脚,颅骨被踢裂,大罗金仙也救活不了头被踢破的人。
逸走的人影虽快逾电火流光,但仍然难逃过这些超等高手的锐利目光。
“是杨小泼妇。”申叔惊叫,向前飞跃。
众人不约而同向前飞掠,刀剑出鞘气势汹汹。
确是杨琼瑶,不慌不忙向后撤,与追赶的人保持安全距离,逗引众人远追。
“不可远追。”
申叔追了百十步,猛然醒悟阻止众人再追:“小泼妇意在引散我们。”
加上赶回的伏魔剑客七个劫后余生者,总人数仅三十四名,不可能形成包抄合围,在密林中追逐可怕的高手,很可能被逐一消灭。
撤回歇息处,杨琼瑶立即出现在三十步外的疏林中,抱肘倚树神色冷静,像在羊群外窥伺羊群的狼。
“我会极有耐心地在你们附近活动,等候逐一痛宰你们的机会。”
她看到有人钻出树丛,用悦耳的嗓音高声说:“我一条命,换你们许多许多条命,九天的时间,你们每天都得埋葬死人。刚才死了一个,另一个很幸运。”
钻出树丛只有两个人,伏魔剑客和申叔。
“我给你解药,向你道歉。”
伏魔剑客怒容满脸,说的话却采取低姿势:“你伤害了我不少朋友,我不追究,条件是你立即远离寿州,走河南继续你的旅程。”
两人徐徐向前接近,表示并无敌意。叫申叔的人冷厉阴沉的面孔,居然涌起平和的神情。
她也徐徐向后退,不时绕树而走,保持十步左右的安全距离,逐渐远离浓林。
她不敢大意,不想距浓林太近,高手突然冲出速度必定非常快,再被这两个人全力缠住,岂不有如被狼群所淹没?
“我不信任你,更不信任所谓解药。”
她一面缓缓后退,一面说:“上过一次当就够了,我不想上第二次当。你居然有这么多所谓朋友,已经用不着我帮助你对付于虹和月华曹娇了,我还敢相信你不追究的话?你所包藏的祸心已经暴露无遗,信用已经破产,我唯一该做的事,是尽可能索取最高的代价,多杀一个就多赚一分利。就算已经把你杀死了,仍然不放过你的朋友,一直杀到毒发的时候,死而后已!”
“何必呢!杨姑娘。”
申叔愈听愈冒火,但强忍抢出的冲动,尽量用平和的声调劝解:“人非圣贤,敦能无过?永豪贤侄一时情急,因人手不足而逼你协助,情有可原。他知道错了,还来得及补救,无条件给你解毒药。毕竟你们曾经是朋友,何苦朋友相残两败俱伤?”
“坑害朋友的人最狠最毒,最佳的报复手段就是两败俱伤。”
“杨姑娘,蝼蚁尚且贪生……”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活不活我毫不介意,当然也不介意你们是否贪生。我认为生与死都是简单的问题,一点也不复杂。有生必有死,死是必然的,所以我的看法,与你们不同,我宁可选择好死,不要作贱自己屈辱地恶活。阁下,你们还有什么恶毒的主意威胁我?”
“你还年轻……”
人影似流光,两起落便向右远出三四十步外,身影在几株大树的空隙中不可思议地闪动,不易看清实影,像是幻没在那一带的树丛里。
“啊……”惨号声震撼山林,那一带有人遭殃了。
“她是个祸害,一定要毙了她以免误事。”申叔厉叫着向惨号传来处掠去。
来晚了一步,草丛下摆平了三个人,其中之一仍在滚动叫号,小腹被剑贯穿了一个血洞。
枝叶急动声已经远在百步外,人群已消失在视线外。
是绕侧包抄的一组人,竟连人影也没看到,便被突然冲出的杨琼瑶挥剑切入,出其不意摆平了三个人,一击即走,引其他的人愤怒地狂追。
申叔唯一可做的事,是发信号召回追赶的人。
连打带跑,会把被打的人气疯。
× × ×
情势实在恶劣,无端树了一个可怕的强敌,这强敌本来是朋友,却变成最可怕的仇敌。
仇敌有多种,不怕死的仇敌最为可怕。
任何威胁也对付不了不要命的人,不要命的人会做出毁天灭地的事,所以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
死汉比疯子更可怕百倍,因为疯子不会用智慧制造杀人的机会。
重要的事还在紧锣密鼓进行,还没有着落,竟然横生枝节,多增灾祸,主事人面对失控的情势,愤怒焦灼是可想而知的,情绪失控也是意料中事。
林子里摆了四具尸体,一个重伤陷入昏迷境界的人。
片刻的纠缠,损失惨重,只剩二十九个人可用了,幸好并没减少这一组人的实力。
每个人都气愤填膺,也心中檩檩。
“申叔,必须采取行动了,不能再在这里守候,追捕月华曹娇的事重要。小侄这一组人已经失败,申叔是不是该接手呢?再耽误下去,妖女不知逃向何处去了,失去她的踪迹,怎能把猎物引出来加以歼除?”
伏魔剑客更为焦急,他这一组失败,死伤过半,逃到这里,用意就是交由申叔这一组人,出动完成所订定的任务。
月华曹娇如果逃出埋伏区,或者躲起来不再露面,那就失去引媒,不可能将猎物引出加以搏杀歼除了。
伏魔剑客这一组负责公然追逐的人,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追逐妖女,即使与猎物照面,也不会引起猎物的敌视。
猎物的目标是月华曹娇,他们的目标则是猎物,三方面的关系有密切的连贯性,环环相扣玩这场生死存亡游戏,脱了一环就玩不起来了。
“申老哥,还是加派几个人给我吧!”
田前辈是伏魔剑客这一组的实际主事人,当然更为焦急:“必须与妖女保持接触,而且必须有逼迫她的实力,再耽搁下去,就无法拦阻她往东远走高飞了。”
“放心啦!东面她绝难逃出罗网。”
申叔似乎信心十足:“一定可以把她逼回改道折回寿州,正好与猎物碰头,我就可以堵住猎物的退路,一举把他格杀永除后患了。把人分给你,我的实力便嫌不足。你看,我平白损失了五个人,怎能再把人分给你?”
“可是……”
“等候吧!等庄主派来的人指示对策,再听命行事好不好?”
申叔拒绝派人的态度相当坚决,损失五个人的确实力不足:“你们仍有七个人,逼迫不易,引诱该无问题,你们摆脱妖女本来就失策,赶快去搜还来得及补救。你们走吧!我替你们缠住杨小泼妇,我要她生死两难。她一定会再来骚扰的,你们正好乘机绕走,去搜寻妖女的下落,务必保持接触。”
“好吧!走就走。”
伏魔剑客不悦地拉了拉田前辈的手臂,表示不必浪费唇舌了:“我们没有算无遗策的人才,却有许多不知通权达变,只知听命行事的好汉,对责任以外的事概不理会,力量分散各负其责,怎能应付突生的意外?让他们等候信号行动吧!我们的责任还没有了呢!咱们绕西面走。”
“也不能怪他不派人给你。”
田前辈一面走一面苦笑:“我们把不相关的杨小泼妇引来,却没把月华曹娇诱到,一照面他便折损了五个人,算是白白牺牲了五位弟兄,难怪他心痛。你没能把月华曹娇引到,他已经浑身不自在了,捉月华曹娇是他的责任,对付杨小泼妇是你的事,与他无关。老实说,谁也不愿为份外的事付出代价。”
“那天杀的混蛋于虹为何不跟来?”
伏魔剑客转变话题:“杨小泼妇却跟来了。福不来祸来,真晦气!”
“于虹小辈和月华曹娇如果跟来,谁知道是福是祸?”
田前辈语气中有恐惧:“于小辈比杨小泼妇更厉害,这里的二十余个人,老实说,胜算不多。即使能把月华曹娇弄到手,损失也将极为惨重。”
谈说间,七个人已经绕过歇息区,一阵急走,穿越一处林空,便看到里外的东行大官道。
“就在这里歇息片刻。”
田前辈停步下令:“大家留意些,留意有否信号传来。”
“他娘的!于小辈可能真带了妖女,从东面逃掉了。”伏魔剑客往树下一坐,满脸沮丧。
“不可能的,东面有伏路的人,如有发现,该有信号传出的。”田前辈也往树下一坐,脸有倦容。
埋伏区的东西两端,皆布有伏路的眼线。
埋伏区重要地段,也派有传讯的人潜伏,发现于虹两人的踪迹,便用声号传讯以指示位置。
可惜人手不足,担任潜伏眼线的人不多,因此伏魔剑客一群人,摆脱袭击之后,一直没有声号传出,可知此后即不曾听到任何信号,已失去接触,无法知道于虹两人的去向。
七个人皆已疲惫不堪,快要精疲力尽了,四面一分坐在树下歇息,有些人喝葫芦中的水,有些人的葫芦中是酒。
所有的人皆浑身大汗透衣,歇息时戒心松驰了些,并没派人警戒,也用不着派警戒。
江湖客最感痛苦,双颊仍然红肿,大牙被打掉了一大半,不但口内有伤,嘴唇也裂了,整个面孔变了形,连朋友也认不出是他了。
伤势不算重,但奔波了半天,天气热,疲劳加剧,伤口也倍增痛苦,他真不该出来参与的。
倚树坐下,喝水也感到不适,刚喝了一口、三口……
右侧方一株大树后,飞出一块拳大小石,一声闷响,小石在他的右耳上方着肉,耳轮的上端成了烂肉,打击相当沉重。
石飞行的距离,远在二十步左右,穿越两株大树的空隙,居然奇准地石到人倒。
呃了一声,他扔掉水葫芦向左倒,倒下之前,便已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