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_驰星周《漂流街》

　　“喂！这里是四楼。”
　　传呼声终止，听到男人嘶哑的声音。
　　“麻烦请吉本先生……”
　　我回头对陆使个眼色。用肩膀推开门，然后跳进走廊。
　　“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充满戒心的声音。我弯腰走在走廊上，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握着手枪。后面是中国人。
　　“……我是在加代子小姐店里工作的人。吉本先生在吗？”
　　“酒家的人找阿信有什么事吗？”
　　声音已经消去戒心。
　　“加代子小姐有交代一些事……吉本先生在吗？”
　　我们通过电梯前。
　　“我们也正在找阿信啊。他没有和加代子那娼妇在一起吗？”
　　“我只是要代传话……”
　　陆拍打我的肩膀，手机差点从手中跌落。回头一看——陆正在按电梯的升降钮。
　　没有时间了，你在做什么——我忍住叫声。手机传来男人的声音。
　　“那么，你告诉我要留什么话。”
　　“好的，是小孩衣服的事……”
　　我擦拭冷意与汗水。陆从上衣怀里拔出某样东西，三十公分的把柄、前端有铁块——是小斧头。我的背脊不由得僵硬起来。陆打算用这把斧头做什么？
　　“搞什么嘛？”
　　“嗯，所以……”
　　“喂！又不是小鬼的游戏，赶快讲完。”
　　陆将斧头放在电梯门下，门要关起来时——被斧头阻挡，于是门又开了。
　　我终于明白陆的企图了。这么一来，三楼的那群人就无法使用电梯。即使动用枪，也可以争取到几秒的时间。
　　“请不要生气，我也感到莫名其妙。”
　　我不出声地走着。电梯右边的房间——就在眼前。
　　“啰嗦的家伙！有屁快放，我要挂断电话了。”
　　“她说想帮小孩洗衣服，叫我把衣服带回去。加代子小姐没有小孩，所以才觉得奇怪呀？”
　　“洗衣服？”
　　乱涂成灰色的墙壁、透明的塑胶门。陆的呼吸越过我的肩膀，传来杀气。
　　“是啊，要清洗。”
　　我回头望一眼。不要突然射击——我用手势来传达。
　　“混球，你在戏弄我吧？我要杀了你。”
　　“没有这回事。我只是受加代子小姐拜托……”　我深深蹲下，手放在门的把手上。
　　“不要开玩笑了。哪里来的打电话告诉黑道要洗衣服的白痴啊。”
　　“到处都有啊，因为戏弄像你这种货色是件愉快的事。”
　　我改变口吻。向右转动把手。
　　“你说什么？！”
　　我拉开门，站起来，托好枪，然后冲进屋内。
　　“不要动！　一动我就开枪！！”
　　男人——三个流氓，一个耳朵贴着听筒站着，一个在床上对露西雅毛手毛脚，另一个坐在沙发把卡拉抱在膝盖上。
　　“你这小子！”
　　床上的流氓怒吼。
　　“安静！否则我要开枪了。”
　　陆赶到我前头说。大腿走路的方式——虎虎生风。陆无言地殴打流氓，钝物发出的声音，流氓动也不动。露西雅！穿着黑色的长衬裙，褐色的肌肤失去弹力，头发杂乱，眼睛凹陷。无力睁开的眼睛和嘴唇——宛如非人的生物，正不规则地抽搐着。
　　“把两手放在头上。”
　　我的枪轮流对着拿电话的流氓和抱着卡拉的流氓。卡拉那双空洞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两人缓缓把双手放到头上，听筒发出声音跌落到地上。卡拉离开流氓的身边，正以看不见的眼睛在寻找什么。
　　“不要动啊。”
　　陆移动身体，快速检查两个流氓的身体，两把刀、一把枪。
　　我收起手机，拿出刀子——偷瞧陆一眼。
　　“卡拉！你没事吧？卡拉！是我，马利欧！”
　　我用枪对着男人们，然后走近沙发。卡拉的脸缓缓移动。抱着卡拉的男人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马利欧？”
　　“是的，我是马利欧。有没有受伤？卡拉！”
　　“我很好。不过——露西雅。”
　　卡拉的眼角含着泪水，瞬间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沾湿卡拉的脸颊。
　　“我在这里，卡拉！已经没有问题了。”
　　陆将两个流氓逼到房间的角落。
　　枪和刀子——右手和左手。我换手拿，用握着刀子的右手碰触卡拉的身体。
　　“马利欧！”
　　卡拉抱紧我的大腿。
　　“竟敢做这种事，你们以为我们会轻易就饶过你们吗？”
　　讲电话的流眠——陆挥手揍他的嘴角，流氓单脚跪下。陆用手枪抵住他的头。
　　“你给我安静，不然杀了你。”
　　奇怪的重音使陆的声音令人生惧。
　　“钱和药在哪里？”
　　陆说。右手的刀子——打开刀刃，刀尖滑入袖内。
　　“钱和药？你说什么？”
　　流氓的嘴角边滴血边说。
　　“拿出来！那是我老板的东西。”
　　“所以啊，钱和药不就是那个巴西混球带着吗？”
　　流氓指着我。陆缓缓回头。
　　“怎么一回事——”
　　我右手猛力一掷，刀子飞出去了。在太一的农园，我以芭乐树为靶，练习过好几次。在五公尺左右的距离内，闭眼也可以射中。刀子——是我唯一的武器。刀子——发出钝光的刀尖插入太一的心脏。刀子——深深地刺入陆的喉咙。
　　陆一声也没吭就倒地，枪跌落地上。流氓想抢枪。
　　“不要动！”
　　流氓适时停止动作。我换成右手拿枪。
　　“你待在这里不要动，卡拉！”
　　我走近正在抽筋的陆身边。刀子已深陷，只露出刀柄。陆的眼睛——充满怨恨地瞪着我。陆的手——正移动想抓住我的脚踝，我踩着他的手，用另一只脚踢刀柄，刀尖剌破陆脖颈的皮肤，鲜血顿时飞溅，陆动也不动了。我弯腰拔出刀子，沾满血的刀尖有缺口。
　　我站起来。恐惧已经消失了，热血正在沸腾，心情兴奋到极点。
　　“你们也想要这样吧？”
　　我对流氓们说，声音颤抖。
　　“伏、伏见先生是不会默不吭声的。”
　　“伏见不在这里，对吧？”
　　我采取行动——迅雷不及掩耳，流氓们还反应不过来。有缺口的刀子——切开跪着的流氓的喉咙，从脖子涌出鲜血。另一个流氓张开嘴正要叫，我一刀刺进他嘴里，只听到模糊不清的呻吟声，我用枪横扫流氓含着刀子的脸。
　　三具尸体、一个气绝的流氓。卡拉、露西雅。我赶忙跑到卡拉的身旁，把她抱起来。没有时间了。
　　“来！卡拉！现在要逃跑了。”
　　“露西雅呢？”
　　卡拉的声音——令人无法拂逆。我走近床边，弯腰对着露西雅。
　　“露西雅！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眼前所看到的露西雅——皱裂的皮肤，左手满是注射的针痕，脸上都是紫斑，眼睛上的伤痕也更加显目，向上尖挺的乳房萎缩了，身体泛出酸味。
　　我的胸口不由得绞痛，掀起狂暴的感情。露西雅！没有理由只因和我有瓜葛就遭到如此惨不人道的下场。
　　“露西雅！你能动吗？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和卡拉三个人到没有人会去的地方。”
　　露西雅的指尖抽筋似地动着，嘴角微微移动，眼里有光。她用整个破烂的身体想告诉我什么。
　　“怎么了？露西雅！”
　　我的耳朵靠近她的嘴角。快逃——我体内有人在呐喊。
　　“……”
　　露西雅用西班牙语反覆说了好几次。起初我抓不到她的意思，渐渐地她的发音越来越清晰。
　　“都是因为你……我要杀了你。”
　　露西雅反覆地说。
　　“露西雅！我不说请你原谅。不过，总之我们现在先逃离这里，没有时间了。再耽误下去，卡拉会很惨的。”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露西雅的诅咒一直没有停止。
　　“混帐！”
　　我脱口而出。狂暴的感情应声枯萎了，卡拉的歌声取而代之——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卡拉！露西雅快要不行了，我们不要管她了吧。”
　　“不行。没有和露西雅在一起，我哪里也不去。”
　　“卡拉！拜托你！”
　　我再度抱起卡拉，卡拉在我的手中乱动。
　　“卡拉！你听我说，露西雅已经不是以前的露西雅了。”
　　“不，露西雅也要一起走。”
　　和卡拉说话的同时，手机响了。我咬唇拿出手机。
　　“马利欧！糟糕了，监视大楼的兄弟现在打来电话，那个流氓好像回来了。”
　　我的血冻僵了。连忙挂断电话，抱紧在手中乱动的卡拉，开始狂奔。
　　“马利欧！你离开。我要和露西雅在一起。”
　　我没有听她的话。我没有时间了。我穿过走廊。电梯——门发疯似地开开关关。伏见就在旁边，唾液卡在喉咙里。
　　露西雅！露西雅——卡拉的叫声。耳际响起回音。露西雅！露西雅——卡拉！我拜托你！请叫我的名字。
　　我的手放到太平门的把手上，感觉手掌有电流流过。我的手立刻离开把手，不自觉地向后退。门打开了。
　　“你看你那张脸好恐怖哦，广志啊！”
　　伏见的笑脸——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伏见正托着枪好暇以待，他的身边跟着五个拿枪的小混混。他的左手包着绷带，小指缺了一小截。
　　“我一直想要见你，广志！”
　　伏见的笑脸——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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