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_驰星周《漂流街》

　　我开始走路。左肩和背部的疼痛转为麻痹。血流不止，一点一滴，但确实在流。
　　你竟然杀死那么小的小孩——仿佛听到太一的声音。
　　“我不想杀她的。”我喃喃自语。“我不想杀她的。”
　　杀死诺纳德时我也是这么说。
　　“不是我杀死诺纳德的。”
　　我快发疯了——我不能发疯。你是遭到诅咒的小孩——从前太一曾经说过。的确如此。
　　我走到大马路。擦身而过的人以惊讶的表情望着我。便利商店的玻璃窗映出我的身影，充血、凹陷的眼睛、憔悴的面容、微脏的衣服——到处都沾着血。看不出来窗中的人是我。我快跑穿越马路，走进住宅街的小巷。
　　这副摸样铁定会被逮捕。我已记不清楚杀死几个人了。我不要被逮捕，我不要被关进监狱，我不要被判死刑。
　　我已经失去卡拉了。不过，我有钱，有兴奋剂，还有凯。
　　请喝我的精夜。凯是我另一个祈求。
　　五反田的车站，我从投币置物柜里取回钱和药。眼帘出现引人注目的流浪汉，我付钱请他跑腿——没有难闻味道的衣服、墨镜以及干净的绷带。流浪汉约过三十分钟后就回来了。我到公共厕所更衣，把肩膀和背部包上绷带，换上破旧、有洗衣粉味的教练服。接着就搭电车去大久保。去高的势力范围，去凯的身边。
　　大久保——景物依旧，调味料的香味、好几国语言交织的大马路。我不由得低头走路，时而留意中国人的动静。高的公寓到了，好像未曾发生过什么事似地，就矗立在同一个地方。
　　手机。我有点犹豫，是要打利卡鲁德的手机，还是高的手机——最后决定打给高。
　　“是帅哥吗？”
　　“你很聪明嘛。”
　　“林死了。我的手下死伤不计其数，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不知道。是日本流氓做的吧？”
　　“就如同是你做的。我发誓要报仇。首先，我要杀死你的朋友，接着就是你的女人。”
　　隔了一会儿，听到悲鸣，利卡鲁德的悲鸣——绝对错不了。悲鸣可怕到令人难以相信是出自人类之口。高的公寓丝毫没有动静，高和他的手下不在这栋公寓内。
　　“你的朋友正在诅咒你。”
　　高如冰般冷淡的声音。
　　“拿着钱、药和你的命来，这样就可以救女人。”
　　凯——我已经失去卡拉了，用这只手杀死她的。凯——请喝我的精夜。
　　“好了吗？帅哥，这是最后的……”
　　我把电话挂断，直奔公寓内。高的房子——微脏的门，我扭转把手，门是锁着的。我用手按住鱼眼透镜，再按对讲机的蜂鸣器。听到中国话。
　　“我帮高先生送来他吩咐的东西。”
　　我随口胡诌。管他是什么都好。反正不开门，就只能用枪。对讲机又响起中国话。
　　“我不懂中国话啊。请开门，高先生吩咐我送东西来。”
　　中国话——我觉得对方似乎在说“回去”。我连续按蜂鸣器，直到对方出声。
　　响起忿怒的声音，好像人已走到玄关。我连忙托好枪——门打开了，中国话的喊叫声。我冲进去，用枪口敲打对方的胸口窝，然后猛踢他一脚，顿时地板吱嘎吱嘎地响。我把门关上并上锁，飞奔入屋内。男人正在呻吟。
　　房间里的地板零乱不堪，没有人。高的卧室，紊乱的床，被扔放的内衣——看起来很眼熟，是凯身上穿的内衣。顿觉脑部充血。我回到玄关。
　　“高在哪里？”
　　日语夹杂英语。男人摇摇头。我用枪殴打他，男人的牙齿被打断，嘴唇流着血。
　　“高在哪里？”
　　我拉起枪的击锤，将枪口插入男人的口中。然后大叫。
　　“高在哪里？”
　　男人开口，说的是中国话。我焦躁不安地揪住男人的头发，用他的头去敲打地板。
　　“高在哪里？”
　　中国话。男人抓住我的脚。我把男人拖到屋内。我的背很痛、头很痛、心在吱嘎作响。
　　掉在地上的报纸——用汉字排列。我将原子笔和报纸递给男人。如果是汉字，我可以读得懂。
　　“高在哪里？写在这里。”
　　男人频频点头，然后发出哀求声。
　　“写！”
　　我厉声怒吼。男人的手开始移动。写在报纸上的红字——长江。我开始转动脑袋，猛然想起高用刀子砍日本人的那家店，有卡拉OK的中国人俱乐部，位于歌舞伎町的尽头。
　　我殴打男人，打到他的脸令人不忍卒睹。明知他已经死了，却还是猛揍个不停——我无法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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