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腹被紫音一踢,妙子醒了过来。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差一点陷入恐慌当中。镶着镜子的天花板上,映射盖着棉被的紫音和穿着T恤的自己。不只是天花板,连床边的墙上也都镶满了镜子。然后她想起,他们正睡在宾馆的床上,床板上的液晶时钟显示——五点四十分。紫音也把T恤当睡衣穿,现在整件T恤却往上翻到了胸口。大概是觉得热,翻身时造成的吧?紫音的睡癖实在不怎么好。
“紫音好可爱啊!”
妙子笑着轻轻地摸了摸紫音的脸颊,他的脸颊是热的,冒着细细的汗珠。妙子担心他可能发烧了,拿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像发烧,她觉得也应该不会。妙子不是很清楚孩子的体温是不是都比较高,但要是一直跟孩子一起生活的妈妈,就另当别论了吧?一想到这里,她就开始心浮气躁了。
她悄悄地下了床,从放在洗脸台下方的衣篮子里,拿出用塑料袋包着的脸巾。她用毛巾轻轻地擦掉紫音的汗水,避免吵醒他,将T恤拉回正常的位置,T恤也整个都湿了。房间里并不热,也许紫音是真的发烧了,天亮时得先去买个体温计才行。
她伸手去摸索着放在枕边的手机,打开电源,检查未接电话和信件。有一封紫音父亲传来的信件,传送时间是妙子送出最后一封信后,之后紫音的父亲就一直保持沉默。
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下来。紫音父亲找到了秀的公寓,连这里可能都逃不过他的手掌。不,也许他已经找到妙子和紫音的落脚处,正在赶往这间宾馆的途中。
“不可能的!”
她关掉手机电源。是的,不可能的。紫音父亲见过幸治,从幸治口中打听到俱乐部,因而找到秀。可是,这间宾馆只是妙子随机选择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该会知道妙子和紫音在这里。
她再度拿手去摸紫音的额头,觉得有点热,但又感觉只是有点温温的。自己还没有做母亲的资格,必须赶快成为一个适合当紫音妈妈的大人才行。
“希望不会有事,紫音。”
她在紫音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闭上眼睛。头好重,脖子好僵硬。也许是这几天不停奔波造成的吧?身体比自己感觉到的还要疲累。
睡意立刻迎面袭来,紫音发烧、紫音的父亲、以后必须做的事情,全被赶到遗忘的彼方,妙子贪婪地需索求着睡眠。
× × ×
紫音一点精神都没有。视线一直是低垂着的,很倦怠似的动也不动。妙子用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现热度比睡觉时还高。虽然还不至于到发高烧的地步,但是可以确定是有些发烧。
“紫音,你还好吗?”
妙子问他也没有响应,他只是一直低着头。虽然没有盗汗,不过这也许就是即将发高烧的前兆。
“会冷吗?紫音。”
妙子抓住紫音的肩膀,窥探着他的表情,他终于摇了摇头。“真的不冷?”
紫音这次点了点头。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地沉重,看来是应该尽快离开宾馆,到药局去买药了。
大冢车站附近找不到一大早就开始营业的药局,只有到大一点的闹区去了。妙子不想到池袋那边去,但是又不能带着可能发烧的紫音到处乱逛。想了又想,便决定先搭上山手线的内环线。她让紫音坐到空位上,边看路线表边决定在新宿下车。搭乘电车期间,紫音不时会咳嗽,一定是感冒了。
妙子在新宿车站东口的廉价药局,买了体温计和儿童专用的感冒药、退烧药。退烧药是塞剂,如果紫音的烧没有下降趋势,得找个地方帮他塞塞剂。两人下了车,在地下商店街的饮料店里帮紫音量了体温——三十七度五,果然是发烧了。药局店员交代她,一定要吃过饭后才能让紫音吃药,但是紫音好像没什么食欲,妙子点了三明治,他却连碰都没碰一下。
“紫音,吃一点东西。吃过东西一定要吃药,就算不想吃,也要勉强吃一点。不想吃三明治的话,喝牛奶可以吗?”
妙子极力耐着性子说,但是紫音的手还是没有动作。怎么办?不安和焦躁开始在心中漫开来。如果紫音不吃饭的话,如果紫音不吃药的话,如果紫音的病情恶化的话。一个负面的想法又招来其他不好的揣测,而这些不好的揣测又勾出不好的想法。
虽然心中感到极度的不安,但是妙子仍然耐心地等着紫音伸手去拿三明治。虽然没有食欲,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待会儿他一定会觉得饿。不过,当妙子吃完自己的三明治,把红茶都喝光之后,紫音仍然动也不动。不只是三明治,连热牛奶也一口都没喝。至少把牛奶给喝了,不然怎么吃药呢?
妙子将手拿去摸紫音的额头,体温好像更高了。
“我说紫音啊,吃一点东西吧!不吃就没精神了。”
妙子把手伸到紫音的盘子里,将三明治切成适度大小,送到紫音嘴边,他却把脸撇开。
“紫音,不听妈妈的话吗?”
她知道自己的神经开始绷紧。越告诉自己必须忍耐、必须有耐心,心中的骚动就越严重。
“只要一下下就好,吃吧。好不好,紫音?”
她将三明治塞进紫音的嘴里,紫音用力地摇着头,手脚剧烈地舞动着。一个不小心,将盛了三明治的盘子和装了牛奶的杯子扫到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妙子顿时怒火往脑门窜,她的视野里只剩下羞耻和愤怒。紫音发出奇怪的呻吟声,剌耳的声音让妙子觉得厌恶无比。
“对不起。”
妙子极力忍着,不让情绪爆发开来,对拿着抹布走过来的店员致歉。也许是在这边打工的店员吧?看起来年纪跟妙子差不多。她的脸因为不快而扭曲着,开始擦拭着地板。店内的客人们也皱着眉头看着妙子。
受不了了。其实妙子大可不用感到羞耻的,然而那种感觉却一直鞭策着她的身体。
“走吧,紫音。”
妙子强行拉起紫音的手,走向柜台。她将账单交给另一个店员,松开拉着紫音的手,拿出皮包。付完帐,将皮包放回包包之后,就发现紫音不见了。
“紫音?”
她来到饮料店外头,环视整条马路。看不到紫音。不安和担心及焦躁、愤怒的情绪,像螺旋梯一样漫天卷起。明明都感冒了,会跑到哪里去昵?万一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怎么办?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妙子开始跑了起来。视线到处游移,不断地拦住路过的人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子?”
新宿的地下商店街宽广得让人感到绝望,她没办法同时搜寻两条平行的通路。
“啊,你是说一个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孩子吗?他往那边走了哦。”
一个有着善良长相的中年女人,终于给了妙子答案。妙子随便谢了一声,往女人所指的方向跑去。前方大约五十公尺处,看到紫音的身影。他正定定地凝视着某家店的橱窗。
“紫音!”
妙子远远地叫他,紫音并没有跑走的意思,只是专注地看着某样东西。妙子靠上去之后,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找到紫音后,整个人的心情放松下来,不安和愤怒整个消失了。
“紫音,你在看什么?”
妙子蹲下来,让视线和紫音等高。紫音站着的地方,是一间贩卖几种名牌东西的特惠商店。说是特惠,其实东西都不是最新款的,只见里面摆了一些一季或两季之前的包包和鞋子。紫音定定看着的是一个PRADA肩包。那是两年前左右流行过的商品,很受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女人们喜爱。
“那个包包怎么了,紫音?”
像紫音这样的孩子应该不会对名牌有什么感觉,他为什么会如此专注地看着这种东西呢?
“紫音,想要那个包包吗?”
她仔细打量着价钱。三万八千圆。两年前应该要将近十万圆,价格已经大幅下降了。
“……妈、妈。”紫音的嘴唇蠕动了。
“什么,紫音?你说什么?”
“妈、妈妈……”
本来应该已经消退的情绪,瞬间又涌上来了。妈妈——也许紫音的母亲有过这个包包吧?紫音在想他亲生的母亲。嫉妒,像昂首的蛇一样吐着蛇信。一股宛如被利刃划裂的疼痛感,窜过心头。
“紫音的妈妈是我啊!”
无力的声音从嘴唇当中一跃而出,但是并没有传进紫音的耳里。胸口窜过一阵一阵的痛。
她想哭,眼睛却觉得干涩无比。眼球后面一阵剌痛,指尖像冰一般冷。紫音仍然盯着包包看,妙子愕然呆立在现场。
× × ×
妙子想办法让自己提振起精神来,但是对紫音母亲的嫉妒之情,却持续蠢动。身上就好像穿着一件内里铺着无数尖剌的衣服,让她坐立难安。剌不断攻击妙子,诉说着它们的存在。
紫音咳嗽的次数增加了。从牵着的手中,传过来的体温不断升高,妙子没能让他吃药,不过空着肚子塞塞剂,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他们从新宿车站走向通往新宿三丁目的地下道,朝着伊势丹走去。百货公司里面,应该有提供妈妈们为婴儿换尿布的简易床铺才对。大概没有旅馆会在这个时间出租房间,妙子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如果紫音太重,没办法使用简易床铺的话,到洗手间里面去也可以。刚开始营业的百货公司厕所,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吧?
他们避开人潮汹涌的楼层,搭电梯爬到五楼,走向洗手间。紫音乖乖地跟着走,可能是感冒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再也没有力气做什么了。简易床铺对紫音来说是太小了,妙子只好把紫新带进厕所,上了锁。
“紫音,觉得怎样?”
自己连说话的声音中都含刀带剌的。
我是这么地疼爱你,一起经历过这么大的风浪,可是你却还是选择亲生妈妈?
妙子开始讨厌起自己来了。可是,她却没办法压抑住不断涌上来的情绪。
紫音没有回答,却不停地咳着。
所以刚刚不是叫你乖乖吃钣吗?
不怀好心眼的想法掠过脑海。
“我要把塞剂塞进去,帮紫音降温,你要乖乖的哦。”
妙子伸手要拉紫音的裤子,紫音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
“别怕。妈妈不会对紫音怎么样的。”
紫音的颤抖慢慢地变得剧烈了。似乎对妙子话中所隐含的刺,产生了敏感的反应。妙子咬住嘴唇,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紫音还是个孩子,会想念妈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必须用我满满的爱来安抚他。
“紫音,妈妈答应你,妈妈绝对不会做紫音不喜欢的事。所以让妈妈看看,好不好?”
妙子凝视着紫音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紫音嘟起了嘴,身体还微微地抖着。可是并没有做出抗拒的动作。妙子静静地拉下紫音的长裤和三角裤。屁股上的瘀青虽然已经变淡了许多,但是紫音父亲的影子,却不可能消失。妙子感到心痛、悲哀。她从包包里拿出塞剂,剥开包装纸。
“紫音,你把身体往前弯一点,好吗?”
紫音动也不动。
“只要一下下就好,好不好,紫音?”
妙子将左手伸去摸紫音的上半身,紫音全身僵硬,就像一根铁棒一样。
“为什么?”
说到这里,妙子赶紧把话吞了下去。紫音每次被父亲凌虐时,一定都被迫摆出前倾的姿势。妙子也还记得,惹孝昭发怒,腹部被迫趴在他的膝盖上,裙子被翻起来,裤子被褪下来,整个屁股裸露出来的屈辱。还有对紧接而来的殴打产生的恐惧。她连上体育课时玩跳马都觉得排斥,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会让她回想起来。每次一遇到这种状况,心灵跟身体就被切割开来。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每次都会被送到保健室去。
妙子举起两手搁在紫音的肩膀上,窥探着他的脸。紫音的眼神空洞,眼球虽然忙不迭地转动着,但是很明显的,他没在看什么。视线是朝向紫音身体内部的,凝视着那因为恐惧而变得混浊的黑暗。
“紫音……”妙子用温柔的声音说道:“紫音的爸爸不在这里呀!虐待紫音,让紫音感到难过,逼紫音做不想做的事情的人不在这里。”
紫音的眼球不再转动了。可是,他的眼中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妙子……妈妈答应紫音,绝对不会打紫音,绝对不会做紫音不喜欢的事情。可是,紫音不是在发烧吗?如果不帮你降温,你的身体会越来越不舒服哦。所以我必须把药塞进你的屁股里面……这是为了紫音好。你要相信妈妈,求求你。万一紫音生病了,妈妈真的会很难过的。好不好?”
她知道紫音回到这边来了,空洞的眼睛微微亮起了光芒,僵硬的肌肉慢慢地变软了。
“谢谢你,我好喜欢你哦,紫音。”
她将嘴唇凑到紫音的脸上亲了一下,他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待会儿去帮你买那个包包,算是你相信妈妈该得的奖赏。”紫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在妙子看来,却觉得紫音在微笑。
“那就乖乖不要动哦,紫音。这不是惩罚,是为了让紫音变得有精神。”
她拿出塞剂,把手搁在紫音的背上,轻轻地让他往前倾。紫音的肛门看起来好可爱。塞进塞剂时,手机振动了,紫音的身体倏地痉挛了一下。
“别怕,只是电话而已。”
妙子为自己没有先关掉手机感到后悔,并将塞剂整个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