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月二十七日傍晚,杀害原田光政和原田秀美的凶手被捉到了。峰岸是外出时接到这个报告的。
当时他正在港区的麻布一带,刚刚査明C.佩克住在西班牙驻日大使馆附近,于是突击搜査,但佩克不在,这是一幢高级公寓中的一个套间,据管理人说,三天前曾见到佩克在家。
峰岸布置部属留下监視,正要离去,从无线电对讲机收到新宿警察分局搜査总部发来的通知。
“凶手是什么人?”峰岸高声问道。
“有一个暴力团叫做野岛组,是属于关西派的。凶手就是它的成员,名叫横田洋一,警视厅调査四科有一名‘线眼’报告说横田有问题。于是我们在四科协助下对横田发动了突然袭击。”
总部的工作人员兴奋地报告道。
“知道啦。”
峰岸关闭了无线电话。
他觉得这段时间的紧张情绪突然松驰下来了。紧张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一阵疲劳袭来,顿感四肢无力。
可是,在返回新宿的途中,他却渐渐无法抑制心里产生的疑惑。
报告说凶手是暴力团员,这点可以理解,搜査四科收到的告密也是可靠的,因为四科专门负责对付暴力组织,在暴力团里面有“内线”。
但是,峰岸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些无法接受的因素。
杀害原田父女的凶手非同一般。他总覚这个凶手的冷酷残忍不同于普通的暴力团员,他感到凶手是毫无人性的―头豺狼。这个凶手不仅杀害了原由父女,而且还杀害了北条正夫和关根广一。普通的暴力团员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亊呢??
此外,还要考虑到杀害的背景。这必定是出于深远的背景而发生的谋杀案,它牵涉到岛中教授和美国中央情报局。如果被发现就不会简单了结,但是作为案件核心人物的凶手竟然被告密而抓到了,这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俗语说:“千里之堤,潰于一穴”。也许是对方偶然的疏忽吧,于是,峰岸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上泉刑事科长正在新宿警察分局等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上泉兴高采烈地说道。
“犯人供认吗?”峰岸问道。
“还没有,不过毫无疑问是横田洋一的罪行。在横田家里发现了他从原田家抢来的一百六十万元。钞票的号码完全一致。”
“是吗?……”
原田光政从银行提取的准备出逃用的钞票不见了,这是事实。
“你不去看看犯人吗?现在甲斐君正在审讯他呢。”
“好的。”
峰岸说着站起来。
他走进刑警办公室。这是一间约九踏踏米大小的房间,有一张长桌子,房间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横由洋一,另外两人是老练的分局警员。
“这位是峰岸先生。”
甲斐刑警将近五十岁,善于用圈套使犯人中计,颇有名气,干侦破工作已将近三十年了。
“你来替我审讯吧。”
甲斐给峰岸让座。峰岸的年纪就像他的孩子一般大小。
专案搜査总部大体上都设在发案管辖区的分局里。总部主任由警视厅的刑事部长担任,副主任由该分局的局长担任。但是,实际进行搜査工作的是从警视厅搜査一科派来支援的小组以及该分局搜査科长及其下属。警视厅搜査一科的人员都是老手。因此从它那里派来支援的人通常都掌握了实际领导权。
“可以让我审问他几问题吗?”
“好的,请吧。”
甲斐让出座位。
“你是横田洋一吗?”
峰岸盯住横田问道。
“我是替别人背黑锅的。你们真傻!”
横田满脸不屑一顾的神态。他身材瘦长,有点驼背,显出毫无理性的表情,但他的身体里却蘊藏着一种犟劲儿。也许正是这种顽强性和冷酷残忍,促使他突然对女人兽性大发吧。
“凶杀案发生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
“如果你不说,可要吃苦头的。”
“你要我干什么?”
横田摆出一副对抗的姿态。
“你杀死的那个女人是我的未婚妻。如果你不吭声,那也行,我会让你说话的,哪怕把你整得半死不活我也不会饶你。你别以为我是个寻常的刑警。”
“等一等。再也没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事啦。那一天从傍晚我就一直在家里睡觉,醒来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我怎么会知道杀人的事呢?”
“你那笔钱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这肯定是什么人陷害我。”
“是谁陷害你?”
“我要知道早就说了。”
横田撅着嘴回答。
“峰岸先生……”
甲斐刑警插嘴说道:
“这个家伙有两次闯进别人家里的前科。是抢动強 奸……”
“那是两回事!”横田大声叫嚷逭。
“闭嘴!”
另外一个刑警凶狠地拍桌子叫道。
“你住中野区一家低级公寓,是吗?”
“别问我这些!”横田又叫喊起来了。
“你说从傍晚就一直在家睡觉,可是没有证人。倒是有人看见你在晚上十一时以后从外面回家,进入自己的房间。”
“在什么地方什么人看见的?真是胡说八道!”
横田叫个不停。他好像是个脾气暴躁的人,额上已露出了青筋。
“横田,你不要嚷嚷。”峰岸冷静地制止他。“你说当时你在睡觉,那么睡觉前你在哪里呢?”
“我还能在什么地方啊!我下午很迟才起床,本来想在傍晚出外的。可是我累得很……喂,我为什么不能睡觉呀??”
横田突然把桌子推翻。他怒目园瞪。桌上纸笔和烟灰缸掉了一地。
一旁的刑警揪住了横田。
“来吧,警察!你不是说要把我整得半死不活吗?”
甲斐刑警协助另一个刑警企图把横田按倒在地。
“交给你们啦!”
峰岸说着走出审讯室。
他离开新宿分局,回警视厅去。
这时巳经入夜。霓虹灯和汽车的头灯把大街照得通亮。
“这个案子解决啦。”
和甲斐刑警同样年纪的相良刑警对峰岸说道。
“横田不会是凶手。”
“可是……”
“这是什么人巧妙地策划的。这种罪行不是横田那家伙所能干出来的。”
横田可以干坏事。杀死父亲和奸杀女儿对横田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可是没有一个笨蛋会派像横田这样的人去进行杀人的。凶手固然是冷酷无情的,但他还必须擅于杀人,很有头脑,而且十分可靠。
“明天你和加田对横田周围的人进行侦查吧?我们必须证明横田无罪。不然横田被判刑,这个案子也就会被埋葬。大概有人让横田吃了强有力的催眠药,是在他的食物里放进去的。然后趁着他熟睡,又给他打了安眠针。这也是可能的。
“我懂啦。股长你呢?”
“我还要去追査佩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逮捕佩克,这样才能揭开案子的全貌。”
“但是,横田会不会供认呢?”
相良刑蕾担心地问道。
“我们要设法赶在他供认之前……”
检察员拘留嫌疑犯的时限是二十天。如果利用这二十天昼夜不停地审讯,有些犯人便会受不了而供认。逼供的手段有各种各样:教唆,哄骗,怒骂,反复提问同样的事情等。结果,有些犯人便受不了而自暴自弃,按照审讯者所说的供认不讳,他想到了法庭上再翻供,最后求助于法庭。
峰岸害怕的也正是这点,如果不能在横田被迫供认之前证明他是无罪的,那么这个案子便会结案,专案小組便会解散,那就无法去搜査真正的犯人。他也会被调去处理其他案件。即使横田被提交法庭审判,在漫长的审判结束宣告无罪,结果也是同样无法找到真正的犯人。原田父女的惨杀案便会被人们遗忘。
这样做便中了敌人的计。
“对方真是难以对付的敌手啊。”
峰岸感慨地想。敌人向警方挑战。他把有抢劫強 奸前科的横田伪装成犯人而送上门来。不久横田便会被逼供认的,只要有实物证据,检察官便会提出起诉。这一来专案搜查总部便会关门大吉,即使峰岸一个人提出异议也无济于事,况且,警视厅的搜査一科虽然属下有九个股,但因刑事案件甚多,人手严重不足,这已经是老问题了。
如果出现这个结果,峰岸便不可能再来办理这个案件了。
“我不能让这样的结果出现。”
峰岸凝视着新宿的夜景想道。
2
峰岸五郎住在中野区附近一家公寓的门楼。
电话铃响了。
这时已是深夜,峰岸把喝干了的酒杯放在桌上,拿起电话。电话是相良打来,说是有要事需马上一谈。
过了不到十分钟相良便来了。
“横田供认了。”
相良来不及坐下便报告说。
“那么快就……”峰岸正给相良的威士忌酒里兑冰水,不禁呆住了。他觉得一阵寒气渗进手心。横田是昨天傍晚被捕的。这个战果来得太容易了,峰岸想起横由推翻桌子时的那暴跳如雷的样子。
恐怕刑警们把横田整得够呛。相良说峰岸走后,横田就一直受刑。刑警们为了使横田安静下来,把他的手臂反扭到背后。听说他的左臂因此脱臼了。
“中了横田的计啦!”
峰岸想道。如果让医生给横田治疗,这就会在公审时成了警方逼供的证据。横田会提出控诉的,法官也无计可施,因为在分局内审讯犯人,只有警务人员在场,所以警方的证词都要打折扣。横田这种人是很懂得法庭斗争的策略的。他早就估计到,如果从自己房间搜出炒票而又无法证明自己无罪,那就不免会被起诉。因此他很快便供认了。
“明天便要把横田移交检察机关。分局的搜査科正喜气洋洋呢。”
“是吗?……”
峰岸觉得浑身无力。横田的假供词使峰岸陷入了困境。横田到了检察厅也多半会供认不讳的。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如免受每天被审讯之苦。
“那个混蛋!”
峰岸紧紧握住酒杯。如果横田在检察厅也供认了,那么搜査工作就全部被堵死了。
“真是个叫人讨厌的家伙。”
相良刑警附和道。
“当时我到分局去,正碰上他在招供。那家伙脸皮真厚,不但绘声绘色地说了,还把強 奸的动作也重演了一番……啊,对不起,我……”
“行啦,不要紧,那个家伙的血是什么型的?”
“是O型。”
“O型吗?……”
峰岸在闭目沉思。如果血液是O型,那么精 液检査也多半是O型的。敌人的计谋真是十分精细啊。
“那么,关于他的无罪证明怎么样?”
“那个……”
相良摇摇头。
刑警们进行了彻底的审讯,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他无罪。刑警们检査了他饮用的饮料和器皿,看看有没有放进了安眠药。从早上送来的牛奶、冰箱里的水瓶、果汁、咖啡杯直至所有的东西都检査了,但是一无所获。看到横田在晚上十一时以后回来的是该公寓同一层楼的住户,但他只是从后面看到横田的背影。横田有点驼背,他就是从远处看见一个驼背的男人开门进房的。
“是吗?”
策划这个案件的那个庞大阴谋组织在这些细节上都十分周到,无懈可击。放过安眠药的容器后来即处理掉了。
“现在怎么办?”相良问道。
“如果专案搜查总部被撤销,那就毫无办法了。只好去说服科长……”
峰岸心情沉重。在检察厅决定起诉之后,警察便不可能再搜査其他犯人了。如果这样做,检察厅便会提出严重抗议说:你们警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把假犯人送来?这时警方就会语塞。这个情况如果被横田的辩护律师知道了,就是最有力的证明横田无罪的状况证据。
当然,峰岸还有借口可以追査佩克,因为佩克绑架了野麦凉子。这可以成为追査和逮捕他的理由。但这也有困难,因为佩克绑架凉子属于尚未确认的情报。峰岸又不能公开情报的来源,他不能对外事警处的伊庭叶介许下的诺言。如果泄漏了这个情报来源,今后伊庭便再也不会提情报了。
峰岸脸色明沉,一头伏在桌子上。
第二天,峰岸被搜査一科的科长叫去。
“你辛苦啦。”这是吉田科长见面的第一句话。接着他说,“专案拽査总部解散啦。”
“是吗?可是我反对把横田洋一当作凶手的那种意见。”
峰岸显出不屈服的姿态。
“为什么?”
吉田科长有点神经质。他虽然很能干,但是器量狭小,有官僚主义。他属于能干官吏的类型。有个洁癖,办公室里一尘不染。只要有空他便自己打扫。同样在思想上他也容不得半点不同的意见。
看到吉田科长的眼光,峰岸加深了绝望感。
“你的怀疑并没有证据。所谓武川惠吉有被杀害的嫌疑,这只是一种想像。支持这个想像的唯一事实,便是岛中教授曾经当过‘大佐’,武川惠吉、北条正夫、关根广一、原田光政这四个老相识先后死亡,这事有点可疑。但是从个别来看,并没有令人信服的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
“……”
“武川因脑障碍而死。北条是车祸,关根是酒醉坠水,原田父女是被横田洋一杀害的。如果这样看,怀疑便可以取消。另一方面,虽然岛中教授当过大佐,但从这点看不出他有杀人动机。岛中大佐当时驻守库拉西岛。但是原田四人却没有军籍。他们既没有被收容在科罗拉多州战俘营的记录,也没有登记在提尼安岛驻防部队的名单上。虽然我知道这四个老朋友由于某种情况而隐瞒了过去的经历,但这不可能成为一个积极的证据,能证明它和岛中教授以及这次的凶杀案有关。”
吉田科长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原田光政临死前说‘告诉警察、库拉西……’你把这句话和岛中教授驻守过的库拉西岛联系起来,我不能不感到你这样做是生搬硬套为自已找证据。我只知道死者临终时通常都说‘痛苦啊!找医生……’何况你所获得的情报并没有提供者。我无法判断原田光政是不是真这样说,还是因为岛中大佐曾经驻守库拉西岛,所以就变成了这句遗言。担任专案搜査总部主任的刑事部长也和我一样看法。首先野麦凉子被美国中央情报局绑架的说法是含糊不清的,大概因为有人者见美国军人的汽车收容了她,所以根据目击者的话而说成是绑架了,你说卡拉汉这个美国军官的汽车是偶然收留了野麦凉子的,但根据这个偶然性便断定美国中央情报局插手这案子,这是不妥当的。你说佩克这个家伙对‘库拉西’感兴趣,这句话便成了他插手的起因。这样的情报不是过于生拉硬扯吗?”
“……”
蜂岸无言以对,他越是争辨就越说不淸。?
虽然我逐一打消你的怀疑,未免在使你难为情,但是我不得不作出决定。现在问题的焦点在于‘库拉西’。在战争史里已经说明库拉西岛又名‘饥俄之岛’,但其他还有什么情况,谁也说不上。你大概认为还有某种原因,使得有人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还不得不杀死这四个人,可是我认为什么原因也没有,当然那时候士兵俄死了,军官却得以生还,也许这就会造成怨恨。但这是无法扭转的局面。如果说一些生还的士兵接二连三地杀死了军官,这也是可理解的。但是为什么美国中央情报局又要插手呢?你仅仅听到在三十年前曾经是战场的南洋一个小岛的名宇,就……“
“我僅啦。”
峰岸不让科长说下去。
现在还有一大堆疑团没有解开,为什么?为什么……
吉田科长的反驳只不过是抓住些表面现象。可是,横田洋一供认了,而且在他家里找到了物证——原田光政的纸币。无罪论证不能成立。有抢劫和強 奸前科的横田不同于在警察分局表演的话剧,而难以逃避罪责。一切都按照那个巨大的幕后组织事先的策划进展。横田将被送上断头台,一切都重归于无。
如果峰岸不甘罢休,就只有公布有关卡拉汉和佩克的情报来源。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论是外事警察处或公安警察,还是自卫队的情报机构陆军参谋总部二部别室,这些以谍报活动为主的机构都是绝对保密的,即使白白看着原田光政等人送死也绝不能暴露。这是它们的工作性质决定的。
再说,即使伊庭同意在某种程度上公开一部份情报来源,但比起横田的自供,这些情报是十分软弱无力的。峰岸感到前功尽弃。
但是他又想起了秀美的惨死。
“你想通了吗?”
吉田科长问道。他点燃一支香烟。
“专案搜査总部是不得不撤销了。可是关于野麦凉子的搜寻工作怎么办?”
“你可以把那佩克作为嫌疑犯而继续追査。邻居的家庭主妇看到美国军人的汽车救了凉子,但是她不能肯定那个军人是不是卡拉汉中校。我已和驻日美军司令部再次联系要求协助追査,但对方已正式回答说査无此事,听说卡拉汉中校是电子工程系统的技术军官,为人忠厚。据说已经直接査询了调任回美国的卡拉汉,他回答说不知佩克其人,更不知有野麦凉子其人。还有人作证说当晚卡拉汉在自己家里。”
“是吗?”
“我估计凉子可能被外国人的流氓集团带走,成了他们的泄欲对象。如果是这样,当然绝对不能允许,所以这方面的
追査还要继续进行。不过这工作不能分给你们股去干。”
“好吧。”
峰岸站起来。
他点点头,转身欲离去,又突然停下,回过头注视着吉田科长的神色。
可是,他还是一言未发,默默地离去了。他本来想问吉田科长,搜査工作是否遭受了压力?但他一转念:问也没有用。
3
8月30日深夜,原田义之和峰岸五郎见面了。
原田住在新宿的K旅店,峰岸到这里来找他。
“喂,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峰岸一见面就问道。
“坐吧。”
原田用脚把椅子推给站着不动的峰岸。峰岸消瘦了。眉宇间露出一副凶相。
峰岸坐下后,原田说道:
“你听我说,我去恐吓岛中教授啦。”
“恐吓?”
“对,应该说不是恐吓而是挑战。只要我掌握了证据,我就要杀了他。”
原田调了一杯冰水威士忌酒递给峰岸。
“你净干蠢事!这样幼稚的行为有什么用呢?”
峰岸粗暴地责问原田。
“不会没有用的。我发出了要杀死他的警告后,心情特别痛快。我威胁他说我已经掌握了一半证据,证明他是一连串罪行的元凶。总之,我要行动了。”
“他动摇了吗?”
“还没有。我已经査明他有了个姘头,收藏在一家公寓里。我很难钻进他的家里,所以打算在他那姘头的房间里装上窃听器。”
“你还没有动手就会被杀死的。”
“我会注意的,所以才住旅店里。”
“这个地方可不安全。”
“唔。”原田点点头。“不过,我也打算在这等待他派来的杀手。岛中一定会设法消灭我。如果我能逮住他派来的杀手,也许能格外轻易地抓住岛中。”
“你真是个乐天派!”
峰岸喝一大口酒,似乎想压下心头怒火。
“我说,横田洋一那家伙……”
峰岸坚决否定说:“那种人不是凶手!”
“对嘛!我看了报纸,总觉得糊里糊涂的。”
“横田落进了别人设下的陷阱。弄不好他会上断头台的。我倒是托他的福被排斥在搜査工作之外了。不,搜査工作结束了。我认为有人对搜査工作施机了压力。对方有能啊。它居然能抗拒政府机构,使搜查工作不了了之。”峰岸向原田解释:如果横田被起诉,自己便无能为力了。
“完了吗?可怜的羊羔任人宰割……但我的报仇现在才开始呢,我一定要把派来的杀手连同岛中通通杀死。”
原田本来就不相信警方的力量,所以他听了也没有失望。
“表面上我已经无法帮忙了。”
“我僅啦。”
“我在考虑,如果要揭露这种罪行的真相,就只有辞掉警察工作不干。”
虽然吉田科长没有说受到正面的压力,但峰岸从科长的口气里感到他不再想扩大事态。峰岸如果不服从,便会被解除职务,甚至可能会被踢到基层去工作。
原田对峰岸说道:
“我不想你因为这件案子而断送一辈子的前途。断送我一个就够了。我也不想抛弃这一辈子的幸福,可是父亲和妹妹的慘死已经铭刻在我心中,只有报仇才能消除这个烙印。报仇之后怎么办?现在我还没有考虑。恐怕到那时便什么也没有了,我的一生到那时便告结束啦。”
“……”
“况且你如果辞去警察工作,就搞不到任何情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峰岸一面说一面凝视着酒杯。秀美和峰岸订了婚。未婚妻被奸杀了,峰岸应该辞职报仇,可是即使辞职也不一定能够为未婚妻报仇雪恨。和原田的情况比较,他拿不定主意。离开了警察工作,他便搞不到情报,这是事实。他总认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和这案子有关,虽然他无法知道原因。假定情况确实这样,那个不露面的组织便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如果搞不到情报,原田就好像一头盲目乱闯的狼,最后只会被人消灭。假定自己辞掉警察工作,结果也会一样的。
“你把到目前为止掌握的情报吿诉我吧。让我替你来分析。”
原田说道。原田并不想把峰岸拖入困境。
“好把。有好几个疑点。”
峰岸向原田介绍了目前为止在调査工作中査出的问题。
“现在最要紧的是抓住佩克。”
峰岸表情暗淡地说道:
“你知道吗?佩克持有为期三年的商务签证到日本来。他的原籍是美国西雅图,凡是外国人在日本国内停留六十天以上,就必须向当地的市、镇、村政府办理登记手续。这是我国的外国人登记法规定的。佩克已经在港区的区政府登记在案。他的住址是西班牙大使馆附近的‘蓝天公寓’。这是供外国人租用的公寓,六天前,也就是8月24日,公寓管理员看到了佩克。他还在日本国内。我到出入境管理处作了谓査,他还没有出去。我在机场警察分局已经作了布置,如果发现佩克出国就把他拘捕。”
“你说佩克是美中央情报局的重要人物,这点可靠吗?”
“没有错。我的情报是可靠的。”
“这么说,佩克迟早都会被空港分局拘捕的了。”
“不。”峰岸摇摇头,“他如果发现警察巳经动手,大概会搭乘美军的飞机溜掉。我们无权检査美军的飞机。因此……”
“应秘密追査吗?”
“是的。”
峰岸把一张照片递给原田。那是佩克和一个女人的照片。
“调查这家酒吧在什么地方也是一个办法,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调査,这个案子便了结啦。”
“行啦。我一定会找到这个混蛋!”
原田收起照片。^
“还有一条重要的线索,就是你父亲等四人的经历。他们都对家人说曾经驻守提尼安岛,但那里军队的名单上却没有他们的名宇。我为了谨慎起见,也査对了拉西岛驻军的名单,但也没有。这是一个谜。这只能认为他们四个人都隐瞒了过去的历史。应该去找他们的亲戚或者小孩时代的朋友査明真相,也许这样就可以使其他一连串的疑团迎刃而解。”“我懂啦。我会调査的。”
“不过我有言在先,你已经向元凶岛中教授挑战了。对于你这个深怀疑虑的人他是不会置之不理的,很可能派能干的杀手来干掉你,你一定要十分警惕。”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轻易死去的。”
原田笑了,他笑得那么开朗。
“你切忌粗心,你是个医生,所以过于耿直。”
“我早不当医生了。”
“你的钱够用吗?”
“现在还有办法。如果钱花光了,就把地皮卖了,虽然那块地出了凶杀案,但是还有人买的。”
“是吗……?”
峰岸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原田的微笑后面掩藏内心感情,并不是任何安慰之词可以解决的,峰岸躲开原田那阴沉而精明的脸上射出的目光。
4
原田不知道在整个港区有多少家酒吧。
在着手调査之前,他首先走访了风俗营业组合。他出示佩克的照片,打听附近有没有这样一家酒吧。但他不得要领。因为还有许多酒吧没有参加行会,光靠这张拍摄了酒吧内部一角的照片,是无法判断是哪一家的,除非它是自己经营的那一家。
原田到处走。他把搜査范围扩大到以“蓝天公寓”为中心的一带地方。
“蓝天公寓”那里由峰岸派了一个下属秘密进行监视。
头天晚上,原田査访了二十多家酒吧。他在每家都要了一瓶啤酒,但却没有喝。他把照片拿给老板娘看,询问她们是否认得这对男女。他一无所获。第二、三晚都是空手而归。
第四天晚上,原田来到我善坊大街。
他走访了七、八家酒吧,同样出示照片,结果仍然一无所获。这家酒吧的内部模样也和照片不一样。他开始怀疑这样逐家查访的效果。不能因为佩克住在港区,但断定那家酒吧是在港区。它也许在新宿区,甚至可能远在大阪。
佩克没有回过公寓,也许已经乘美军飞机回国了。
“今晚是最后一次啦。”
原田想:也许应该停止这种不着边际的调査,改为追査父亲和他的老朋友们过去的经历。
“这个嘛。”酒吧老扳娘看了原田出示的照片,侧着脑袋想,“这个地方的确有许多外国客人。这个人好像……”
老板娘刚要把照片递回去,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把照片拿给原田邻座的两个外国客人看,开玩笑般地问道:
“照片上这位小姐和你们不朋友吗?”
一个外国人视着照片,说道:
“这个女人是惠子吧?”
他那蓝眼睛望着原田笑了。
“你认识她吗?”
“我知道她的住所。”
“在什么地方?”
“要走去才知道。要我带你去吗?”
“请帮个忙。”
“不过,如果没有和她预约,也许不能……”
那个外国人耸耸肩膀,挤肩弄眼地笑了,从他这个神情便可以猜想惠子是干什么的了。原田感到有点失望。一个女人如果以接外国客人为业,那就不会知道佩克的消息。不过,他也只好去碰碰运气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原田和两个外国人一起走出酒吗。那两个外国人都身材很髙大,原田虽然也不矮,但只能抬头看他们。
他们把原田带到停在附近一条胡同的汽车里。正当原田要上车时,他发觉汽车挂的是外交官的车牌。他突然想起了峰岸告诉他的关于D·S尼柯尔逊的情况。尼柯尔逊是囚禁着野麦凉子那所屋子的房客。
原田收回正要打开车门的右臂,趁势用右肘撞击站在他背后的外国人的胸脯,可是他的撞击落空了。就在他撞击前的一瞬间,一支手枪般的东西敲击了他的后脑勺。
原田醒来了。
准确地说他是被人弄醒的。他的面颊挨了两击而醒过来了。他的两手被手铐反扣在背后。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是一间铺上草席的空荡荡的房里面有两个外国人。一个是刚才那个蓝眼睛,另一个满脸大胡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要找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干什么?”
大胡子审问原田。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
“我想找他谈谈。”
原田觉得自己好像晕船似的,脑袋昏沉沉。
“谈什么呀?原田义之先生。”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原田明白了对方是故意提问。其实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因此才设下了圈套。
“他们会杀死我的。”
原田不寒而栗。蓝眼睛的目光现在已闪烁着肉食兽那样残忍的青光了。原田迅速地对现在的处境作了判断。这里大概是峰岸搜査过的D·S尼柯尔逊的住宅。它显得很宽敵,外面大街上的声音显得很轻微。屋子里面悄无声息。
原田知道自己不可能得救了。如果没有被手铐扣住,也许他能对付这两个而逃走。
他不想被杀死在这样的地方。如果在这里被杀,他将死不瞑目。
“你们给我打开手铐。打开我才招供。”
“这可不行。我们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的。”
说话的是大胡子。
“你们要杀死我吗?”
“这个嘛……”
“是谁叫你们干的?”
“唔……”
大胡子微微一笑。
原田没有必要问这句话。美国中央情报局绑架和杀了野麦凉子,因为她是凶杀的目击者。如果放了她,就能找到凶手,于是便会追査到岛中教授去。为了救岛中教授,对方便杀死凉子。
岛中派人在外苑袭击原田,如果没有峰岸跟踪,原田早已完蛋了。现在岛中杀气腾腾,非消灭原田不可。
“野麦凉子也是这样被你们杀死的吗?”
“野麦凉子?不知道。”大胡子答道。
“你不会不知道。是你的同伙佩克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你怎么认识佩克呢?”
大胡子脸上失去了微笑。
“这事连警察也知道啦。”
“是啊、警察在监视佩克呢。”
“……”
“警察和你还知道什么情况?”
“就这些,我想问你,为什么佩克杀死野麦凉子呢?我们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迫查佩克的。”
“不,你还知道很多情祝。”
“我别的啥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些,我在拼命寻找野麦凉子,就是这祥。”
“你骗人.你要老实交代。”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看来岛中教授正和美中央情报局合作,企图埋葬这件案子,对方想在杀死原田之前了解他究竟掌握了多少事实真相。如果原田了解许多真相,那么他的未婚妹夫峰岸五郎当然也是一样的。根据原田的招供,峰岸也会“暴卒”的。
“一伙流氓!”
峰岸曾经说卡拉汉和佩克是偶然路过凶杀现场的。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们大概是埋伏在附近准备接应凶手的,这么说,难道这伙人就是凶手吗?
“不许叫嚷!”
蓝眼睛命令道。他把原田推倒在草席上,然后松开他的腰带。
“你要干什么?”原田无法反抗。他的裤子被扒下了。
“住手!你们住手!”
“你不老实就要吃苦头!”
大胡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根很粗的橡胶棒,里面大概装有铁芯。
“你们要干什么?”
一种屈辱感使得义之的声音也颤抖了。
“我们想楼住日本妓男尝尝是什么滋味。我们要轮流地鸡奸你。如果你不想这样,那就老老实实说了吧。”
大胡子用锐利而婬 猥的眼光打量着原田裸露的下身。
原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胡子和另一个美国人正在虎视眈眈地望着他,露出一脸的婬 猥神色,他们绝不是恫吓,也不是和义之搞什么交易,他们就象饿雄逮住了老鼠一祥,绝不会大发慈悲的。
“反正要把他杀掉的,玩够了再杀吧!”
他们婬 猥的眼光里包含了这种残酷性。
“你们别胡来!”
义之骂也没有用。那个蓝眼珠走到原田义之跟前,脱下裤子,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他没有穿内裤,那丑恶的玩艺儿立即暴露无遗。
原田不由向后退缩,发出了哀叫声。他觉得自己面临一个可怕怪物的袭击。浑身无力,好象贫血虚脱一样。
那个家伙想使原田俯伏在地。原田用脚乱踢,想踢那个家伙的股间,但却没有踢中。他横下一条心,反正是活不成了,也不能在屈辱中死去。
“你如果反抗,我们就先把你杀了再来鸡奸!”
大胡子警告道。他的眼睛里冒着欲火。
“你们杀了我吧!”
原田喊道。但这时那根橡胶棍棒狠狠地打在他的肚子上。他呻吟了一下,昏过去了,身体绻曲成一团。第二根揍在他
的胫骨上。他觉得自己的腿断了,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你懂了吗?”大胡子问道。
“……”原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蓝眼睛在原田身旁蹲下,让他趴在地上,原田再也无力反抗,何况抵抗也毫无作用。
那个家伙抓住他的臀部,恐怖传遍了义之的全身。他的臀部被张开,那两个家伙用英语说些什么。原田听不懂,恐怖和屈辱使他全身抖动。
那个家伙把勃起的玩意儿插进原田臀部的裂缝。他感到一阵恶寒。那是烫热的粘乎乎的肉 棒,在不停地抽送。原田把脸紧紧貼在草席上,尽最大努力来忍受。由于恶寒,他感到贫血,不但手足冰冷,连臀部也感到冰冷。
原田又是一阵呻吟,他感到肛门有刺骨的疼痛。他觉得自己要昏死过去。那个家用力抓住他的臀部,进行腰部运动。每动一次,他便感到钻心的疼痛。
那个家伙还在运动,原田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了。
原田已是大汗淋漓。那个家伙一面进行腰部运动,一面把原田的臀部抬起。这样可以插得更深。
“住、住手!”原田感到自己的五腑六脏都在搅动。他的臀部已经麻木了。
那个家把右手伸向原田的股间。原田已经无法躲闪。他只能把脸和胸紧紧抵在草席上强行忍受。他的臀部被高高抬起,两手被手铐反扣背后。
原田紧闭的眼睛好象看到了闪光。那是剧痛反映到视网膜,变成了一闪一闪的亮光。
大胡子一直在旁边注视着。
那个家伙终于离开了原田。接着轮到大胡子。大胡子脱掉裤子,赤身裸体来到原田身旁,原田闭上眼睛。他的脸上满是汗水、泪水和涎水,但他无法擦试。
大胡子让他仰卧朝天,然后捏住他的陽 具开始摩擦。他顽固地重复进行这个动作。原田终于醒悟了大胡子的目的。他要使原田射 精。原田紧闭双目,他实在没有勇气睁开眼睛看这些家伙的兽行。大胡子的手婬 技巧很高超,无论是缓急轻重都得心应手。
“我一定要杀了你!”
原田在心里诅咒。只要有机会他就要杀了大胡子。他一定要紧紧盯住他们不放!
尽管他心里咒骂,但是却身不由已地走向髙潮。
他觉得毛骨悚然。
5
一阵凉风吹过,沙沙的响声唤醒了原田。
这是一片树林。天色微明,小鸟在鸣叫。
原田义之撑起上身。手铐已经没有了。裤子和鞋子都穿在身上。
他刚一站起,浑身疼得他皱起了眉头。他无法走动,环顾一下四周,拾起一根枯枝作手杖,像重病人一样一瘸一拐地慢慢行走。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样子好像郊外的武藏野。这里是一片柞树林,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响声。他朝那边走去。他终于来到公路旁,坐在地上,等候出租汽车经过,―辆出租汽车驶过来。他一面上车一面问司机:到新宿去。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练马区的边缘。前面就是琦玉县的和光市。客人您是怎么一回事?”
“不,没有什么。”
原田靠在车座上,交叉着双臂,回想起昨晚所受的凌辱。
“我绝不放过他们!”
那所住宅是在哪里呢?他断断续续地把片断的回忆串连起来。
昨晚他走进我善坊大街那家酒吧已经是十时以后。他的后脑勺受到打击失去知觉而被带进那所住宅,时间就无法知道了。那两个家伙都是老手。他们解下了原田的手表。因为从时间长短是可以推算出地点。现在手表还戴在手腕上,纸币仍然在口袋里。原田完全无法进行推理。可能他受到殴打,甚至在绑架的汽车里被注射了麻醉药。后来他醒来时感到像晕船一般,就证明了这一点。
他受到凌辱以后,那个大胡子又给他打了一针,使他昏然入睡。他同样无法判断他们用多少时间把他运到树林里来,这样就无法推算出那所住宅所在的地方。
“可是……”
原田觉得不可理解的是那伙人为什么不杀害他。那两个外国人无疑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员,他们知道原田在到处追査佩克,所以布下围套。既然是佩克的同伙,他们当然是站在饥中的一边的了。从野麦凉子的结局也可以作出这样的判断。
岛中教授已经派出刺客去杀原田,上次行剌不成,现在应该更急于干掉原田的。为什么这次原田落在他们手里,反而……
难道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岛中教授无关吗?那么,峰岸所部的佩克是偶然路过救了野麦凉子才对“库拉西”这句话感兴趣,就是正确的了。
原田对自己大难不死只能作这种解释。
这么说,美国中央情报局也在秘密追查,企图解开原田的父亲四人所知道的库拉西岛之谜了。
另一方面,如果公开了这个谜,可能有某些人便会被置于死地。这个人就是岛中教授。因为他才杀害了那四个人。那么,美国中央情报局为什么要处理掉野麦凉子呢?这样做便是帮了岛中教授的忙。如果帮忙,就应该杀死原田,免除他对岛中的威胁。
是不是还有一个可能:美国中央情报局还保存着凉子并把她囚禁在某个地方呢?
“难道……”
如果这样,美国中央情报局便是和岛中教授对立的了。因此他们便没有残害野麦凉子的男友。他们也不得不提防原田方面的报复。
“真是莫名其妙。”原田越想越糊涂。
现在只有一点是明确的,这便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也知道日本警方在监视着佩克。佩克再也不会回那所公寓了。也许他会乘坐美军的飞机回国。卡拉汉中校便是这样的。
追查佩克已经没有意义了。同样追査昨晚那两个外国人也没有什么作用。真正需要做的是转而追査这个案子的真相,在追査过程中,自然就会发现昨晚那两个人以及佩克和凉子的线索的。
野麦凉子……
原田一想到她的处境,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9月6曰。
原田来到了滨松市。
滨松市是他父亲的故乡。其实只是名义上的故乡,因为在这里他连一个亲戚也没有,听说亲戚们在战时的空袭中全部死光了。
滨松市的空袭是十分残酷的,从1944年6月到1945年8月,它共计遭受27次袭击,包括空中的轰炸和军舰的轰击。最厉害的一次是1944年6月18日大空袭。当时飞来了50架美国飞机,扔下了6500枚燃烧弹.结果全市被烧成一片废墟,共16000所屋被烧毁,死伤2000人。
该市遭到这样的惨祸是有原因的,这里有日本陆军的飞机场,还有无数军需工厂,其中最要的便是中岛飞机制造厂,当时所有私人的小工厂都为军需工业承包生产,所以为数甚多。滨松还有炸药工业,也是由私人小工厂承包生产的。
美军的目的是摧毁日本的军需工业,所以对滨松市进行了27次空袭。
因此,滨松市和遭到原子弹轰炸的广岛市一样,有不少人是全家死光了。
例如在广岛有所恋爱“原子弹幽灵户口”,指的便是全家死光的那些户口。这些家庭已经无人生还去向政府申报死亡情况了,广岛市为了整理这些幽灵户口,只好由市政府每年指定专人按原来的户籍簿里该年达到100岁的人从名单中加以取消,当作自然死亡。
滨松市的情况也一样。那些全家死光的家庭因为没有人来申报死亡,所以只采取自然消灭的办法。
原田光政的一家除了原田光政以外也是全部死光了,据说市内的亲戚已无一生存。
原田为了调査父亲历史之谜而来到滨松市,就像走进了死胡同一样。他的亲戚死光了,该市的大半也毁夫了。他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谁来进询。
他来市政府。唯一的办法是査户籍簿了。他听说有所恋爱除籍簿,把死去的人从户籍中消除后予以登记。
原田义之从来没有追査过自己家过去的户籍,从来不关心父亲的父亲是什么人。他的父亲原田光政也从来没有和他谈过之方面的情况。
如果査找除籍簿他便可以知道祖父母及其兄六姐妹。虽然祖父母和父亲的兄弟姐妹在空袭中死光了,但祖父母的兄六姐妹也许还分散在别处。如果这样,就可能从他们哪里得到一些线索。这是剩下的唯一一线希望。
他在市政府查阅了除籍簿。
祖父排行第二,有兄弟各一人。但弟弟在六岁时死了,哥哥还在世。但这是当时的情况,现在是否还活着便不得而知了。祖父是在17岁时入髙知县迁居到滨松市来的。
“高知县,……”
原田一面走出市政府一面喃喃自语。
他不知道要不要到高知县去看看。他觉得去也是白费劲。一般人有来往的只是父亲的兄弟姐妹,也就叔伯、姑妈和他们的儿子。这还是指住在同一城市而言。如果远隔他乡,那么祖父的兄弟姐妹便形同路人了,他们还会和自己父亲有来往吗?
“可是……”
原田想:现在也只有去看看了。如果追査父亲的历史,就只能从这里着手。滨松市已被烧成一片废墟,居民死的死,逃逃的。即使去寻访父亲原来居住的滨松市仓吉町五一四号,也找不到有谁能记得30多年前的人事。时代变了,那里现在已成了闹市。过去的一切已经灰飞烟灰了。
如果到高知县去寻访仍然一无所获,那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吧。
6
高知县中村市下田镇。这里是祖父的长兄原田作太郎的老家,也是原田家的垣籍所在。
这是一个小镇,滨临四万十河口。原田义之先到镇公所去。他说明来访原因,査找了原田作太郎的户籍。虽然是个小地主,但镇公所的职员却认识原田家。
原田作太郎当然早已亡故。他的儿子原田保高现在是当家的,过着半农半渔的生活。
原田义之打听了原田保高的住址,便到四万河畔去。这是一所小小的房子,一看便知道生活并不富裕。
他在河口的咸淡水交界处站了一会儿,心里充满奇妙之感。这就是父亲的祖屋。这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里,就是原田家的发祥地,子孙们在这里生息繁衍,走向四方,其中一个便自己的祖父。父亲曾对自己说,当年祖父流落到滨松市,到了晚年开了一家西服店。如果不是因为战争,父亲也经营西服店了。
今天,原田义之这个从这里流落出去并早已被人遗忘的一个分支中的一个子孙,又回来与访户籍了。看到原田家那衰败的样子,他不禁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
一个老人拿着渔网从房子里走出来,身躯瘦小,脸上布满褐色的皱纹。
“您是原田保高先生吧?”义之高声打招呼道。
“是的……”老人把渔网放在路旁。
“我是……”义之自报姓名。
老人听着义之说明来访理由,并没有显出格外亲热的神色,只是默默地听着,甚至不看义之的脸,只是望着河口的水机。
义之感到自己并不受欢迎。他们早巳没有血缘关系了。义之那种对祖先的感慨,却无动于衷。
一只狗走出来坐在老人身旁,望一望义之,毫不感兴趣。
“奇怪啊……”老人听完后,喃喃地说道。
“嗯。”
义之无法立即理解老人说话的意思,只好含糊其词。
“我父亲的弟弟,也就是你的祖父作次,我是很熟悉的。他确实在滨松开了一家西服店。”
老人仍然凝视着水面。
“是这样吗?”
义之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次没有白跑一趟。但是老人那冷淡的神态却使他感到很扫兴,虽然同族的后辈老远来访,老人却不招呼他进屋里去。
“另外,我还见过你的父亲光政。”
“是吗?”
“可是,奇怪啊……”
老人歪着头思索。
“什么事情这么奇怪呢?”
“我听说滨松被烧成一片废墟,于是在战后不久到那里去看了一下,因为听说不少人全家死光了。光政他全家确实死光啦。于是我到市政府去申报死亡,然后回来了。”
“是的,这事我也听夂亲说了。当时父亲是战俘,还留在美国。他回日本是在好几年后……”
“不对!”老人把目光转向义之,拼命摇头,打断义之的话,说道:“光政没有参过军!”
“没有参过军?”
“他不可能去参军。他生下来就是瘸腿,长大以后,左腿还是不能动,靠拄着拐杖行走。”
“什么?”
义之感到一阵战栗,一种无以名状的不安传遍他的全身。
父亲拄拐杖……
“您大概搞错了吧。我父亲确实参过军。他不但不拄拐杖,而且身体还蛮结实哩,您是不是记错了……”
“不对!”
老人摇头答道。
“你的袓父作次经常为光政的腿叹气。我见过光政好几次,光政因为腿有毛病,所以身体虚弱。我那时还想:光政大概活不长的。”
“您说的都是真的吗?”原田觉得自己脸无血色。
“不是真的还能是……”
老人转过臉去望着水面。
“这么说……”义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父亲不是原田光政,不是我原田家的光政,他是另外一个人。”
“可是父亲的户籍上明明写着:滨松市仓吉町五一四号,原田作次的长子……”
“搞错了。我不知进为什么搞错。前些时候也有人来找我打听过……”
老人慢慢地摇头说道。
“前些时侯也……”
“嗯。”老人点头道。“我老婆是这样告诉我的。”
“是吗?……”
原田小声地说道。
“我不知道有这回事,很对不起。”
原田义之把带来的礼物送给老人。老人固辞不受。
“我很同情你,但我不能收下礼物,就这样吧。”
老人拿起渔网走了。
那只狗也跟在老人后面走了。
原田义之目送老人远去,然后往回走。他来到没有人的河边,坐在地上,他把礼物扔到河里,礼物漂浮了一会凡才沉下。
这是波澜壮阔的四万河的河口到处是繁茂的芦苇。虽然已是秋天,但阳光还像夏天那样灼人,在水面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原田光政?”
父亲不是原田光政,这已经无可置疑了。保高老人不会撒谎的,他没有理由要撒谎,那么父亲是谁呢?他的户籍又是怎么回事呢?前些时侯又是什么人来查询同一个问题呢?
原田虽然站在灼热的阳光中,却感到不寒而栗。如果父亲不是原田光政,那么自己也不姓原田了。过去他从来不关心自己的血缘和祖先,现在一旦知道父亲的过去不复存在,便突然陷于孤独之中。
他感到自已被放逐在荒野里。
他伫立不动,陷人沉思。
如果父亲不是原田光政,那么只能有一种可能性,父亲为了抹杀自己的存在而用原田光政作为替身。
“但这是可能的吗?”
这既无所谓可能,也无所谓不可能。事实上父亲已经作了他人的替身。三十多年来,父亲一直把别人的户籍当作是自己的。不仅这样,他还盗用了一个已经死亡的户籍。
父亲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呢?
父亲参军上了战场,这是他本人说的,大概没有错。如果这样,户籍上的父亲年龄便不可靠了。不过从年齡来分析,当时还是青年的父亲是可能被驱赶上战场的。这样看,他从提尼安岛到科罗拉多州战俘营这段经历也许是真实的。
后来他从战俘营回国了。据说当时的日本战俘大多不用真名,因为日本军国主义的教育是宁死不当俘虏,所以他们不敢吐露真名。无论是美军方面或是接收战俘的日本方面,都没有战俘的名单。他们和普通的复员军人一起,使用假名回到日本。
父亲回国后仍然没有使用真名,这是有道理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一辈子使用假名,所以当然也不会返回家乡。可是没有户籍便不能生活。
于是父亲到滨松市来了。
滨松已是一片废墟。许多人家已全家死光。父亲以寻找亲人的名义,査看了户藉簿,找到一户全家死光的人家,然后假称为它的一成员。以后,他便到东京去了。
原田突然醒悟过来。
“也许他们四人都是这样吧?”原田想起了父亲的三个老朋友。那三个人都是滨松人,这是父条说的。这么说这四个战俘都用了伪名,他们到广岛和滨松这样有幽灵户籍的地方来,找到全家死光的户口,然后……
“原来是这样!”
原田喃喃自语。
这事不用再査了。十有九这四个人都继承了幽灵户籍。据说他们四人都不对老婆孩子谈过去的历史,因为他们都有
一段不可告人的经历啊。
那么这段经历又是什么呢?
是什么经历使得他们必须消灭自己的真正户籍呢?
7
“这事可麻烦啦。”
峰岸五郎的目光落在酒杯上。
“如果要调査父亲过去是什么人,就必须把过去驻守提尼安岛的各个部队的名单找来,逐个人地査对。但这样怎么可能呢?”
这样的调查恐怕要费时几个月以至几年,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本来原田义之想:如果有时间就这样调査。父亲一定有老家的,那里会有他的亲戚,会有一些和义之同辈的年青远房兄弟等。
可是现在他没有时间进行这种费时的调査。
“可能不会是提尼安岛吧?”
峰岸用锐利的目光望着原田。
“对,我想多半是库拉西岛。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大概可以肯定这四个人是派驻库拉西岛的。”
“唔……”
“如果和岛中大佐联系起来看,应该是这样的。你父亲临终时的遗言也是‘库拉西’。还有佩克,他听到‘库拉西’这句话后便把野麦凉子藏起来了。恐怕他也是出于某种原因,正在调査库拉西岛的问题吧。这某种原因大概和你父亲四个人以及岛中大佐之间存在的问题是同一回事。我想像佩克也许知道你父亲四个人,甚至可以考虑他是在监视着四人。假定这四人是在库拉西岛被俘的,又假定库拉西岛存在着某种重大的秘密,那么美国中央情报局恐怕在战俘营里已经对这四人进行彻底调査,可他们没有供认,美国没有办法,只有放他们回日本,但仍在监视着他们……如果这种分析是正确的,那么一切便合手逻辑了。”
“对。”
“不论是提尼安或是库拉西。情况都难以査明。库拉西岛上派驻5000名部队,是临吋混合编成的。现在要一个一个地査找,查出他们四人,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唔。”原田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什么奇怪?”
“你想一想:库拉西岛上共有5000名部队。假定父亲四人是在其中,为什么现在岛中大佐单单要杀死这四人呢?为什么连美国中央情报局也……”
“这点我也不明白,我是谜团的核心。如果知道了原因,这具案子也就解决了。但可以肯定其中有秘密。”
“这具……”
如果没有秘密,就不要消除自己的户籍了。
“我们调査的库拉西岛是‘饥供之岛’。这是防卫厅公开发表的资料,我们不了解更多的东西。看需要找―些库拉西岛的生还者,打听实际的情况,看看库拉西岛上发生过什么……”
“就这样办吧。”
“可是真糟糕!”峰岸泄气地说道。
“有什么糟糕的?”
“调査工作已经停止了。横田那混蛋向检察官也供认了,加上有丢失的纸币作为物证,马上就要对横田起诉啦。现在毫无办法。关键人物佩克好像回美国去了。即使调査你父亲的情况,仅靠你一个人的力量也不能解决这个案子,现在我们丧失了展开攻击的手段,我们陷人了困境。真倒霉!”
“总会有办法的。对方确实不易对付,从横田被推出当替罪羊也证明这一点。不过对方总会有破绽的,让我来找他的破淀吧。”
“你是指岛中的情妇吗?”
“是的,在她家里安装一个窃所器试试看。如果没有收获,再想其他办法。”
“可是你怎样去装呢?”
“我可以伪装成东京电力公司的检査员。”
“你可不要被人逮住。”
峰岸无可奈何地说道。他已经找到了揭露案子体貌的线索,这就是库拉西岛,可是明知库拉西岛这个问题上包藏着巨大的阴谋,他这个侦察员却被捆住手足不能动弹。横田一旦被判刑,全部秘密便会被埋葬。
原田义之要奋不顾身进行报复。峰岸明知原田一个人不是对方的敌手,但自己却无能为力,不能帮忙,心里真是悲愤难平。
岛中教授的情妇住在武藏野市吉祥寺的一家公寓里。
岛中教授的家在荻洼。原田侦査到他好像每星期两次到情妇这里来。
婧妇的名字是牧丘美都留。
她今年24岁,本来是中央医疗中心的护士。原田是从另一名护士平野高子那里得到这情报的。原田和平野高子只来往过三次,以后便再也没有联系了。如果继续联系,原田就要和她相好,但这只是一台假戏,原田不想哄骗她。
9月12日下午,原田伪称为东京电力公司的检査员到牧丘美都留家里去。在原田治过病的病人中,曾经有一人是到各家各户去检査漏电的东京电力公司的年轻职员。原田向这个年轻人借用了工作服,还请教了检查漏电的方法。那个年轻人知道原田家发生惨案,认为这是搜査工作所需,所以没有反对。
牧丘美都留是个美人,所以受岛中垂靑。她身材颀长而优美。
她对来人检査漏电没有怀疑。
她住的是三房一厅的一套豪华公寓。原田首先检査电闸的保险丝。一般检查漏电不需要检査各房间的线路,但也可以认真检査。原田一丝不苟地连各房间的电灯也检査了。
电话是在会客室。原田本来想把窃听器安装在电话附近,但这样有困难,隔壁就是卧室,在间隔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
他敏捷地把窃听器贴在油画的背后。
“检査完了吗?”、
美都留问道。
“是的。”
“这位电工……”美都留在背后对走向大门的原田说道: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原田停了停,但是没有回头。医生和护士是同行,偶然见过面不足为奇。
“你是电工,我可能以前见过你。”
“不,恐怕你记错了吧……”
原田照旧背向着美都留朝前走。
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虽然美都留并没有识破原田,但原田也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从这天晚上开始,原田进行了监视。就在这家公寓对面,有一座两层的破旧楼房。原田在里租了一个房间。这座楼房有一半是无人住的,因为它已计划拆建。原田订了十五天的租赁合约。
他打算十五天内如没有收获便停止监视,届时再想其他办法。
第二天晚上9时以后,岛中教授果然来了,原田看到他下车进入公寓,便打开了便携式立体声收音机的开关。他把窃听器的频率调整得和立体声广播一样,这样方便窃听。他时断时续地窃听到对方的会话。真正有价值的情报是从10时左右开始听到。当时,岛中好像坐在会客室里喝威士忌酒,窃听器里传来了玻璃杯和其他器皿触碰的响声。谈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都是男女之间很平常的谈话。这时,突然传来了美都留高声吆喝的声音:
“常平!”
原田感到很意外,把耳机从耳畔拿开。他还以为是自己不自觉地怒骂呢。常平是岛中的名字。
“常平!你给我跪下!”
“是,是!”
这是岛中又粗又尖锐的嗓音。
“今晚我可不能放过你!僅吗?”
“是的,我懂啦!美都留太太。”
“你这个混蛋!”
接着是“啪”的鞭打声。鞭打声接连不断,但不是狠狠抽打,而是轻轻抽打皮肉的声音。岛中发出了哀叫,是压抑的哀叫。他乞求美都留饶恕他。
“你给我闭嘴!”
美都留的声音像男人那样粗野。
原田不禁喘了一口气。他偷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这两人在干什么。在明白的同时又感到羞耻,好像自己的行为被别人偷听一样。他可以想像到岛中赤躶着身体叭在地上,美都留也多半是赤躶着身体在挥舞鞭子。她居高临下……
原田叼起一支香烟。当羞耻过后,他便气愤不堪。岛中舍弃了平日的傲慢自大,甘受一个护士的折磨而发出喜悦的哀叫。这种阴阳倒错是他自己的事,别人无需过问。但岛中这种表里不一的两面性格实在卑鄙,令原田作呕。原田想到岛中那硕大的身躯像小麻雀一样缩成一团,在地上爬行,一面口口声声“美都留夫人”,低声下气地哀求的情景,感到十分恶心。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个被婬 虐狂。
“你听着,我以后要随欲地摆弄你,你可得老老实实。听见了吗?”
这是美都留的声音。
“是,太太。请饶了我吧……”
这是岛中迷迷糊糊的回答声。听到这里,原田骂道:“混蛋!”
他嚷嚷着关上了开关。
8
原田义之走出房间。
他出了楼房,走进楼房前面的公共电话亭。
他在美都留家里安装窃听器的目的是为了窃听电话。岛中是不会和美都留谈论这个案件的。但原田的计划是先弄清岛中已经回到公寓,然后打电话恐吓岛中。假定恐吓生效,岛中将会打电话给派出杀手的那个组织,商量对策。这时就可以偷听到他们的电话内容。
原田又一次打开了便携式无线电收音机的开关,里面传来了美都留兴奋的声音:
“怎么样?你感到舒服了吧?”
岛中答道:
“你、你……”
“……”原田拨动了公共电话的号码盘。
收音机里传出了电话铃声。
岛中和美都留的动静停下来了。
“是谁呀?这个时候……”
岛中不高兴地嘟哝道。
电话铃响了几次后,美都留来接电话了,
“你叫岛中来接电诘!”
原田毫不在乎地命令道,
“您,您是……?”
“你别管我是谁。岛中教授在家吧,叫他来接电话!”
“我是原田,我有事要告诉他。这事和他的性命有关。”
对方用手后捂住了话筒,但仍然可以听到对方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岛中终于来接电话了。
原田把一个微型录音机接到收音机上,并且打开了开关。
“你这个人真是頑固透顶!”
岛中高声怒骂道。
“你好好听着!”原田高声压制岛中。“我已经大体上掌握了证据。你们让横田当替罪羊,企图这样把这个案子埋葬掉。这可办不到。我巳经调查过父亲等四人的原籍。他们自称被派驻提尼安岛,其实这是撒谎。他们从科罗拉多州的战俘营以假名回国,然后骗取了滨松市别人的幽灵户籍。这三十多年来他们便是这样取消了自已的户籍而活过来了。当然他们一次也没有返回老家。人们以为他们死了。他们为什么这样,你是最淸楚的。他们是为了逃避你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追査。可是,不幸武川惠吉碰上了你的麻醉分析。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真是无聊得很。但是如果你要说出来痛快,那就说吧。真是妄想!”
岛中的声音很镇定。
“你听着,他们四人的驻地不是提尼安岛而是库拉西岛。我好容易才查出来了。这样我便解开了大半个谜团。有一件事,这事也许你不知道。这可是绝密。父亲临死说:‘告诉警察,库拉西……’这句话被野麦凉子听见了。她被外国人的汽车救去,在兴奋之中说出了这句话。汽车里有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重要人物,名叫佩克。他对‘库拉西’这话迅速作出反应,带走了野麦凉子。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大概心里明白吧?”
“……”
“一切都和库拉西有关。库拉西岛上发生过什么事,我下一步就要寻找库拉西岛上的士兵,进行彻底调査。不论你怎样隐瞒,但已经面临败局。也许你们对警察施加了压力。但我要揭露这件事的全貌,向报纸发表。你要吃苦头啦。不久的将来我就要把你绞死的。你懂了吗?”
“我可不懂。除了知道你是精神异常以外,我什么也不懂。”
“是吗?下次我见到你时,一定会杀死你。你记住吧!”
原田挂断了电话。
他急忙走出电话亭,回到房间,总共花费不到一分钟。他马上打开窃听的开关。
“那个打电话的人是干什么的?”
美都留担心地问道。
岛中已经情欲全消,铁青着脸凝视着空间。
“什么也不干。他是一妄想狂的家伙。”
“可是,真叫人害怕哟。”
“不用担心。”
“那就好啦——我们再玩下去吗?”
“不,今晚不玩啦。”岛中泄气地说道。“你到外面去看看接我的汽车来了没有。如果来了,叫司机来见我。”
“还没有来呢。可是我……”
“行啦。出去看看吧。”
“好吧。”
接着是美都留站起来的声音。
对方中计啦!
原田紧张起来。他知道岛中支使美都留出去,是为了打电话联系。
岛中果然拿起了电话。
他拨动号码盘。
他一共拨了七次。
“喂!”岛中小声地呼叫。“我是岛中。他来了吗?”
原田听不见对方和岛中说话的声音。
“是吗?……”
岛中要找的人好像不在。
“有联系吗?”
对方作了回答。
“不,行啦。那就算啦。”
岛中挂断了电话。
原田喘了一口气。心里想:
“成了!”
他可以肯定岛中是为了打电话而支使开美都留的。这是一个危险内容的电话,但对方不在。从简短的对话气氛来看,原田估计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岛中问“他来了吗”。这可以理解为电话是打给“他”所相好的女人家里的。
“喂……”远处传来了美都留的声音,“汽车没有来啊。”
“是吗?行啦。”
岛中的回答听起来心不在焉。
“你呀,为什么这样快就回去呢?不,我不放你走!”
“下来吧。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急事。”
“不嘛,你可要有始有终……”
“不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听到这里,原田关上了开关,卸下微型录音机,放进衣服口袋里。
他走出楼房。
他向大街走去,心头激荡着旺盛的斗志。他前面终于出现了希望的曙光,不禁百感交集。从岛中拨动电话号码盘的声音长短,可以查出他要接通的电话号码。这对外行人这是难以办到的,但只要找峰岸便有办法破译。峰岸曾经告诉过他,某个机关拥有日本唯一的一台电话号码破译机。
“如果对方是个杀手……”
强烈的斗志使原田紧张得顫抖起来。
他一定要为父亲、妹妹和野麦凉子报仇。
9
第二天即9月14日,峰岸打电话和原田联系。
当晚9时以前,峰岸到旅店来了。一见面原田便问道:
“査到电话号码了吗?”
原田按捺不住兴奋。
“干得好!”
峰岸也悉眉舒展,心情开朗。
“我们无法进行的调査工作,你居然办到啦。越是不顾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就越能深入掌握对方的奥秘。我真羡藏你啊。”
刑侦人员是不允许搞窃听的,如果暴露了便会被撤职。
“你就简单扼要地说吧。”
原田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只查到了电话号码。不,连这个电话号码的拥有者也査到了。岛中的电话是打给一个叫芝村叶子的女人的。”
“她是什么人?”
“还不知道。她家住在代代木,是租的房子。下一步只有通过监视来调査了。”
“我懂啦。”
“我秘密地派了一个侦察人员,巳经安排妥当了。现在需要彻底査清这个女人在何时何地和什么人相会。从电话来看,她大概和牧丘美都留一样都是情妇。但是岛中把美都留支使出去才打电话,这说明芝村叶子的情夫不是等闲之辈。你的恐吓已经使岛中害怕了。他打电话就是为了对策。我预感到只要侦查芝村叶子的活动范围,便可以得到宝贵的线索。但是不可鲁莽行事。不能打草惊蛇,要实实在在地侦查,一点一点地掌握证据。岛中已经出动了,大概在芝村叶子周围我们是可以钻到空子的。”
“唔,我也有这个预感。那个家伙正在走向灭亡呢。”
原田想起了昨天晚上从电话里听到岛中的丑态。那个家伙是个被虐待狂。他舍弃了平日道貌岸然的傲慢,以遭受美都留的鞭答虐待为乐。真是阴阳倒错啊。他不是人,是野兽,是赤躶裸的兽性的暴露。
原田认为这个丑态是岛中走向灭亡的前奏。岛中从军医大佐复员为一般医师,然后一直爬到医学界顶峰的帝国大学医学院教授的宝座。他作出了非同小可的努力。但岛中一面往上爬,一面又对“库拉西”不断抱有恐怖之感。他越是身居高位,恐惧就越大。正因为这样,他一旦偶然发现了武川等四人,便不得不杀掉他们以平自己的恐惧。
原田认为岛中那种阴阳倒错的被虐待狂也是由于不断加剧的恐惧造成的。恐惧使他性格扭曲变形、精神崩溃。他以被婬 虐为乐,这里面潜藏着他对过去的恐惧,以及把一切有关人员杀死而保护自己的残忍。
这种坏人绝不能轻易放过。
“你慎重地干吧。弄得好,这个案子也许有可能重新审理。”
峰岸说道。现在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他对原田说:
“这事交给我吧。”
原田直视着峰岸,点头同意。
原田在旅店的大厅和峰岸分手后,便到外面去了。
代代木就在这附近,步行十多分钟便到了他要找的那户人家。那所房离新宿火车站不远,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很实用的小洋房,还有一个约30平米的小院子。
原田找到了这所小洋房对面的一座两层楼房。一个颇有风度的老太太出来给他开门。
老太婆领他上了二楼。
二楼有一个年约50岁的男人,名叫相良,是个刑警。
“这户人家只有老夫妇两人,刚好符合我们的要求。”
相良对原田作了这样的说明。相良的脸颊已经出现了竖道的皱纹,相貌很斯文,不像搜査一科的刑警。
窗口打开了一条小缝,可以窺视对面芝村叶子的家。
“你立了头功啦啊!”
相良温和地笑着对原田说道。
“全靠你们帮助呢!”
“谈不上帮助。不过如果能够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一些证据——我们绝不能放过真正的凶手。”
“对!对面那户人家还没有人来过吗?”
“从傍晚起就没见人来过……”
相良请原田抽烟。
“我来替换你监视吧。”
“是吗?”相良向原田让座。“这种工作需要耐心。也许对方今天会有人来,但也可能3、4天以后——,有时甚至等半个月也没有人来的。”
“每天监视到几点钟为止呢?”
“按常规,到半夜两点钟也就可以了吧。”
“行啊。”
看来很严密的监视。
这天晚上原田监视到深夜两点钟,但是谁也没有来。
“睡吧!”
相良对原田说,随手关上窗户。
房间里已经备有毛毯和枕头。
相良一躺下便沉睡不醒。
原田辗转反侧,一夜没有合眼。父亲和妹妹的惨死情景总是浮现在脑际。他恨胆小怕事、优柔寡断的父亲,但是又可怜只能靠幽灵户籍生活的父亲。
天亮了。原田和相良还没起床,老太太就送来了早餐。她不让他们起床,而是自己出去买回来请他们吃。原田深表感谢之意。
他突然想到,在破案以后,也许他自己也会找到像这对和蔼的老夫妇一样的父母呢。
芝村叶子毫无动静,只有洗衣店和酒铺的伙计来过。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黑夜再度来临。
原田焦躁不安。他说:
“如果装上窃听器就好了……”
相良笑道:
“我这样想过。可是不行呀。”
深夜了,对面仍然毫无动静。
“今晚又是白费劲了吧……”
时间已将近12点,原田叹气道。他虽然也有思想准备要监视好几天,但心情难免越来越焦躁不安。
外面既无行人,也无汽车通过。这里是住宅区,所以晚上过了9时便十分静寂。
12时已过。相良站起来说!
“换班吧。”
“等-等!”
刚刚站^来的原田看见了汽车的车头灯亮光。随着亮光从大街的拐角射进胡同里,一辆小轿车缓缓驶了过来。
“来啦。”
相良的声音也变了,隐含着凶狠的语气。
汽车缓慢驶到芝村叶子家门口停下。从汽车里下来两个男人,旁若无人的分别站在汽车前后。
“那是……”
相良压低声音喃哺自语,带着吃惊的语气。
接着,又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此人好像过了中年,身躯肥胖。他推开院子的门,漫不经心地让大门敞开,消失在屋里。
先下车的那两个人又上了汽车,汽车慢慢后退,然后驶出了胡同。
“那两个人是打手吗?”
原田看见刚才那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警戒,不禁产生疑问。虽然他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却警戒得十分严密。
“不对。”
相良摇摇头,沉重地回答。
“不是打手吗?”
“那两个是警察。”
“警察吗?难道说……”
“他们可不是一般的警察,是SP?”
“什么?SP……”
原田简直不能相信。SP是特别警察的简称,专门担任重要人物的警卫工作,都精于枪法和武术……“
那两个SP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如果是SP,那么进入芝村叶子家里的那个男人……
“你没有发觉吗?”
相良的话音有点可怕,流露出不安的心情。
“发觉什么?”
“我是说进屋去的那个人。虽然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但很像保守党的干事长中冈亮介。多半是他。”
“是干事长吗?……”
原田惊愕地望着相良。相良不是开玩笑吧?但相良神态严肃,正死死地盯着芝村叶子的家。
对面房间的窗帘缝里,透出了一丝灯光。
“难道真是干事长吗?”
原田实在无法置信。领导着全国政权的执政党干事长,竟然在深夜悄悄钻进一个女人家里。真是不可相信啊。干事长拥有小妾并不奇怪。问题在于,现在到芝村叶子家里来的竟然是干事长……
这么说,岛中给干事长打电话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田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情况可不好办啊!”
相良对原田说道。他的声音带有明显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