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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前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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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前段
作者:
江户川乱步
来源:
江户川乱步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6/4/2
致堀越搜查一科科长:
我和您从来没有见过面。我曾经作为知情人接受过您部下的询问,但没有见过您。不过您一定还记得,五年前——也就是昭和二十×年(注:昭和元年是1926年)12月,在您担任涩谷警署署长的时候,在涩谷区荣大街的东和银行涩谷支店发生了一起装有一千万日圆的钱袋被盗走的事件。这件事您应该不会忘记吧?那起案件实在是不可思议。因为是单独作案,而且是那种所谓大白天公然抢劫银行,且干得十分干净利落,所以引起了报纸和电台的一片哗然。与其说是被盗的金额,倒不如说是案情本身引起了可怕的轰动。因此当地的涩谷警署就不用说了,连警视厅也插手搜捕犯人。尽管如此,那个案件最后陷入了泥潭。犯人像烟雾似地在人间蒸发了。案发时是一个大晴天的下午两点,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犯人的样子也很容易引人注目,还扛着一个很大的装满了成捆钞票的帆布袋子,居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您作为警视厅搜查一科的科长,声名远扬。特别是最近,作为搜查向岛三人被杀案件的中心人物,您的照片经常被登载在报纸上。五年前您担任涩谷警署署长的时候,已经是名探长了。干净利落地处理了各类大小案件,对辖区内治安的贡献比历任署长都要显著。因此,东和银行支店的被盗案件对您而言可以说是惟一的污点。实际上您的部下追踪逃跑的罪犯,已经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步,即使从现在来讲也是如此。并不是夜深人静的子夜,而是周围有很多人活动的白昼。就这样,还是让犯人跑了。其他警官就不说了,至少您一定会感到深深的遗憾的。
当然,无论是警视厅还是您的涩谷警署,已经用尽了一切手段努力地搜捕犯人。尽管动用了警视厅属下的全部警力,最终还是没有发现犯人,使得这个案子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有关这起对你来说是惟一污点的、令你万分遗憾的案件的真相,我知道得清清楚楚。现在我想把这个秘密告诉您。
到了现在的地步,才开始说些什么,也许会受到您的指责,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由于内情复杂,所以在有关涉案人员还在世的时候,我不能说出真相。不过我是最后一个了,跟这个案件有关的人员,以犯人为首,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即使公布真相,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了。因此,趁还能动笔写字的时候,我把那起案件的真相详细地记录了下来,并托付给值得信赖的朋友,请他在我死后,立刻把信寄给您。
也许您会说,在犯人和涉案人员都去世之后再公开真相,还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对警察的一种侮辱罢了。其实还是有意义的。和战败之初相比,警察的素质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技术搜查的装备也更加完备了。但是每一个警官单凭各自的洞察力,在寻找线索的时候似乎还是常常会有疏漏发生。调查东和银行盗窃案件的时候也是如此。还不止一次,像这样的疏漏至少发生了两回。
不过,要想一个不漏地注意到所有微妙的细节,也许非人力所能及。再老练的警官也不是神仙。于是就靠着这些细小的疏漏,罪犯投机取巧,终于取得了成功。似乎有点狂妄自大,但我以为这对于警察来讲是个很大的教训。这个案件的犯人是个办事脱离常规、头脑敏锐的家伙。他发明了不同凡响的作案手段。老练的警官拥有非常丰富的刑侦学知识和多年的实践经验,但是,并非就毫无破绽。有时候脱离常规的罪犯的预谋,正好就卡在你们的盲点上。虽然你们拥有有关搜查罪犯的一切知识,一旦犯罪脱离常规,就超越了你们所掌握的知识。我想在这个意义上,这起案件的真相对于所有的警察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参考资料。虽然我写这封信还有别的理由,但即使仅仅作为侦察上的参考资料,也绝对值得您抽空一读,这一点我有充分的自信。好吧,前言部分就说到这里,下面开始进入事件的真相。
因为这起案件曾经轰动一时,我想您一定还记忆犹新。
如果对其中的一些细节有遗忘的话,只要查一下当时的案情记录卷宗就清楚了。不过为了避免这个麻烦,还是让我来帮您重新梳理已经淡忘的记忆,把案件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复述一遍。
五年前的昭和二十×年12月22日,星期二下午2点左右,有一辆汽车停在涩谷区荣大街东和银行涩谷支店旁的小巷子里。不是的士,而是从丸之内的东和银行总行派来的车子,外观和普通包租的车子没有什么两样,司机也是总行常雇的那个男司机。
这时候从涩谷支店侧面的出口走出来两名职员,其中一个双手夹着一个很大的方形的麻袋。这是当天例行的现金转送。由于在转送的途中,经常发生钱袋被抢的案件,所以很多银行不等到容易引起犯人注意的关门时间,而选在人来人往的大白天进行现金转送。
支店的两名职员保护着钱袋,从出口向汽车走去。离开汽车只有五米左右的距离。而且这条巷子很宽,不停地有行人和车辆往来穿行。犯人几乎没有下手的机会。不仅如此,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有一个派出所,门口总是有警察在那里站岗。
职员不过是每天的例行公事,附近又有警察,就不免疏忽了。首先第一条,他们绝对不应该掉以轻心的。为了防止钱袋被人抢走,他们本应该牢牢地抱紧钱袋,却没有做到这一点。
大概是早已藏身于附近的哪个屋檐下,并且一直都在等待着最好的机会,一个强壮的男人突然一下子跳了出来,猛地撞倒拿着钱袋的银行职员,以惊人的速度捡起掉在地上的钱袋,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这一切快得令人无法想象,以至于那两个职员一时间呆若木鸡,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抢劫。他们很快回过神来,立刻大声叫嚷着追了上去。发现出事了的汽车司机也立刻发动汽车,加入了追逐的行列。司机猛地想起后面街拐角上的派出所,立刻把车倒了回去,向警察求助。于是警察、两个职员和汽车司机都在罪犯的后面紧追不舍。当时街上的行人里有不少人出于从众心理,也跑在后面凑热闹。罪犯和追赶者之间约有十多米远,但距离却没有缩小。在犯人逃跑的方向也有人迎面走过来,但都被罪犯那可怕的形象给吓住了,不敢上前拦截。
罪犯在小巷子里面钻来钻去,最后逃进了离银行三百多米远的松涛街的松涛庄。这个公寓的房屋数量虽然没有都营公寓那么多,在当时也算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高级公寓了。
恰好我就住在那里的一楼。那时我还没有放弃成为小说家的梦想,正在为一些二流的娱乐杂志写无聊的小说。这里要说明一下,光靠二流杂志的稿费,我是住不起松涛庄的。其实我是将从去世的父母那里继承来的乡下的土地和房子变卖了,用那笔钱来炒卖股票。小说家和股票投机者,这两者之间看上去似乎毫无联系,其实在文人中间这样的例子为数不少。只要想想我能够一直做到互助银行的专务的职位,就足以证明我还是很擅长炒股的,经常能赚点小钱,以此维持着相当奢侈的单身生活。
那个罪犯跑进了松涛庄,在走廊上狂奔,好像就躲进了我隔壁的房间。我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当然,我不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踌躇了一会儿,这时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可以听见有几个人在大声叫嚷着:“钥匙,钥匙,快叫管理员!”或是“绕到后面去,也许会从窗户逃跑的!”接着开始传来“砰砰砰”的胡乱敲打隔壁房门的声音,几乎把门打破了。
我已经无法再无动于衷,于是飞快地跑到走廊上。隔壁门口站着穿制服的警察和两个西装打扮的男子,神情亢奋,显得十分躁动不安。还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立领制服的男子的身影一闪,正穿过走廊向出口方向跑去。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银行的汽车司机,正要绕到建筑物的后面防止罪犯从窗户逃跑。
这时候,公寓的管理员拿着钥匙跑了过来。门立刻被打开了。警察和那两个男子冲了进去。已经有几个公寓的住户在我之前来到走廊上,远远地看着这起突发事件。那些人也走近敞开的门口,望屋子里面张望。
在这里我先说明一下公寓房间的构造。一打开房门,就是个一坪大小的玄关,正对着八张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房间的一角有张床。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南面的后院。没有浴室,只在房间的右侧有简单的厨房和卫生间,和我的房间的构造是一样的。
玄关和房间之间隔着一扇木制的带合页的门。因为罪犯把那扇门开着,所以从大门口可以看到大半个房间,一直看到对面的窗户。窗户也一样敞开着。而且,罪犯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我无论是作为住在隔壁的住户,还是出于小说家的职业MG,都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于是在邻居们谦让的视线里,顺利地走到屋子里面。大家都聚在朝着后院的窗子前面,我也站在后面往院子里张望,于是看到了一幕十分奇妙的景象。
只见刚才的那个穿制服的银行司机骑在低矮的水泥墙上,正向着对面大街上的行人们大声地叫嚷着:“有没有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灰色格子条纹西装的家伙?夹着或扛着一个那么大的麻袋,”他用双手比划着,“有没有看到这样的一个男人逃走啊?”
墙外回答的声音太低,听不清楚,好像是否定的回答。
于是司机又冲着另一个方向喊叫起来:“那边的先生,您也没有看到具有刚才所说的那些特征的人吗?宽宽的肩膀,是个打扮新潮的年轻人?”
可是,那边的人似乎也同样回答说没有看到。那虽然是一条狭窄的小胡同,却不停地有行人经过。司机一个接一个地问着同样的问题,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无论是从左边走过来的还是从右边走过来的,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个像贼一样的男子。而且,那条路上没有任何可供人躲藏的地方。连公用电话、邮筒和下水道入口都没有。另外,围墙的对面是一家大型的自行车商店和它的仓库,店里面有好几名店员。
据后来调查,那些店员都没有看到有人翻越围墙或是逃走,而且也确定没有人能躲在仓库里面。
“既然没有翻越围墙,那一定是朝院子的左边或右边逃走了吧?”
警察透过这边的窗子向外面喊道。司机一听,好像很生气似的,指着围墙下面的地面说道:“请看这个脚印。这是刚刚才踩上去的。这是我的脚印。
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脚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怎么可能不留下脚印就逃走呢?从窗子那边一直延伸到围墙这边的那些脚印准是罪犯留下的。你们看,这墙上还清清楚楚地留有粘满泥巴的鞋子蹬踏过的痕迹。罪犯准是越过围墙逃跑的。”
既然如此,可是为什么围墙外面经过的众多行人和对面自行车商店的店员都没有看见罪犯的影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有时候擦肩而过的人的确会因为一不留神而没有注意到对方。有一个两个没有看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所有的行人还有店员,无一例外地都说没有看到,这就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只能认为一个大活人就像一股轻烟似的消失了。
一听到犯人的衣着打扮,我立刻就明白他是谁了。像这样一个穿着格子条纹西服的大个子,平时可不多见。那一定就是《名作读物》杂志社的编辑大江幸吉。他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邻居,犯人逃进去的那个房间就是大江幸吉的居所。他租房子的时候也是我帮他介绍的。那个待人真诚的男子,居然是可怕的银行抢劫犯,我不禁仰天惊叹。到了第二天,他也没有回到住处来,这就更加确定无疑了。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到那个房间里来过。
接下来,搜查行动滴水不漏地展开。根据时间推算出罪犯的逃走距离,在现场的外围布置了紧急封锁线。
有很多人从警视厅和涩谷警署赶到松涛庄,对建筑物的内部和外部继续展开搜查。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看到身为涩谷警署署长的您。或许当时您也到过现场,并且看到过我也说不定,只是最后还是没有会面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犯人大江幸吉会不会躲在房间里的什么地方?又或许能够从他的住处发现什么线索。于是他的房间从厨房到卫生间都被仔细地搜查了一遍。但是找不到任何犯人可以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自从他的房间被管理人用钥匙打开之后,门边和走廊里面都站满了公寓里的住户,房间里的窗子前面又有警察和银行职员在,即使罪犯想暂时躲在某个地方,等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再伺机逃走,也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公寓的建筑是一栋水泥的二层楼房,上下各八户,一共住了十六户人家。公寓楼的四周被一片勉强可以称之为庭院的狭窄的空地包围着,那里也被仔细地搜查过了。
由于大前天刚下过雨,院子里的泥土非常松软,如果有人走过的话,一定会留下脚印的。尽管如此,除了刚才从窗口一直到围墙边上的那串脚印外,院子里没有发现任何别的可疑的足迹。虽然小说里常常出现例如走钢丝,或者是吊在绳索上像荡秋千一样不留痕迹地翻越围墙的故事,但是在这个案件里根本没有这样做的时间,也没有发现任何进行过此类冒险的痕迹。
在围墙外面罪犯逃走的那条路上,很多刑警来来往往,展开了慎密的侦察。自行车商店的店员,所有在那条路上有门的住家,都无一例外地被进行了调查,接受了严肃的询问,但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这样的搜查一直从那条街扩大到松涛庄周围一带。连对酒馆和蔬菜店、肉店的伙计,经常外出的人等都彻底调查了一遍。但所有这一切都徒劳无功。
看我写到这里,您也许会不禁产生怀疑,并不是警察的我,这么会对这一切知道得那么清楚呢?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后来从您在涩谷警署的部下——搜查主任那里听来的。那个搜查主任应该是叫木村。后来我曾经有两三次接受过他的询问,所以利用这些机会,我也问了很多问题。我作为这起案件的目击者,受到了木村先生刨根问底的讯问。但没有被叫到警署去过,每次都是木村先生到公寓里我住的房间来访问。
整栋公寓楼都被搜查过了。特别是犯人大江幸吉住处两边的房间和楼顶正上方的房间,被重点调查了一遍。松涛庄的每一层楼面对着院子的玻璃窗外面都有一个两尺宽的水泥窗台,就像是水泥结构的套廊,最下面装有一排低矮的铁制栏杆。另外每个单位之间都有厚厚的水泥隔墙,附在隔墙上的粗大的落水管紧挨着墙壁一直通到二楼的楼顶。有了这个隔墙,即使是相临的两个房间也没法爬来爬去。因为隔墙的外沿比窗台外面的栏杆还要向外突出,所以要想跨越隔墙,爬到旁边的窗台上去,必须要有杂技艺人的身手。不过如果能够做杂技式的动作,还是能够爬上去的。警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怀疑犯人有可能会做高难度的杂技动作,潜入了左边或右边的房间,然后乘走廊上的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从走廊上的门悄悄地逃走了。
这种推测和院子里的脚印相矛盾。脚印一直延伸到围墙边上,却没有走回来的痕迹,所以如果那的确是犯人的足迹的话,他就不可能同时逃往隔壁房间。由于警察找不到犯人的鞋(大江幸吉只有一双鞋,在他的房间里没有找到别的鞋子),不能确定院子里的脚印就是犯人留下的,所以只好暂时到此为止,转而调查别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另一个线索是二楼正上方的那个房间。犯人如果练过器械体操的话,跳起来抓住二楼的窗台下沿,爬进二楼的窗户也不是没可能。因此以左右两边和正上方的房间为重点,对其他所有的房间也进行了调查。结果证实了刚才假设的逃亡手段都是不可能的。
左右和正上方的三个房间里,在罪犯消失之前都有人,而且都是在对着后窗户的房间里。随后他们都作证说绝对没有发生犯人从窗户爬进房间里的事情。我自己就住在犯人右边的房间里,所以也是证人中的一个。
这里再说明一下,这个公寓一楼和二楼的结构大体相同,中间是走廊,走廊的左右两边各排着四个房间,一楼八间,二楼八间,一共是十六间。犯人大江幸吉住在一楼朝南中间的房间。他的右边是我的房间,左边是一个姓鬼头的独身未婚的私立大学副教授的房间。案件发生的时候这个人也在家,据说就坐在朝着后窗的桌子前面,应该不会错的。不用说犯人当然没有机会侵入左边的房间。会不会是越过了一个房间,爬到再隔壁的房间里去了呢?虽然有这种可能,但后窗都是透明的玻璃窗,如果外面有人经过的话,不可能看不见的。
虽然有点嗦,但这是问题的关键之处,所以还必须再讲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和鬼头先生所处的位置都可以发现越窗而出的男人,所以在犯人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跑到围墙边上的时候,以及翻越围墙的时候,我们应该是能够看到的。这一点连警察也注意到了,对我和鬼头先生进行了不厌其烦的询问,但我们两个人确实都没有看到。虽然我可能并没有往窗外看,但鬼头先生就对着窗户坐着写东西,像犯人翻越围墙这么显眼的动作,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但他也没有看到,这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即使我没有看窗外,但住处只有一个房间,不可能没有觉察到犯人在隔壁开窗户的声音、逃跑的背影,还有翻越围墙的动静。但是我真的没有发现这些迹象。
犯人正上方的房间里住着一对丈夫是公司职员的夫妻,案发的时候只有夫人一个人在房间里。她当然也不会盯着窗户外面看,据说当时是坐在朝着窗子的椅子上织毛衣。不过如果有人在眼皮底下翻围墙的话,眼角一定会扫到的。可是夫人回答说,她同样什么也没有看见。
后来得知,在对着后院的一楼和二楼的八户人家里,此外还有几个人在家,他们也没有看见在院子里奔跑或翻越围墙的人。
这事真是太奇怪了,我写到这里,不禁想起了在哪本书上读到过的托尔斯泰的话。当被问及“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鬼故事是什么”的时候,托尔斯泰回答说:“在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上,没有任何人和动物,只有一行脚印,喀嚓喀嚓地印在雪地上面,这情景最恐怖了。”在这个案子里,罪犯只在院子里留下了自己的脚印,却没有人看到他的身影。那些应该看得到他的人一个也没有看见。这不是正好应验了托尔斯泰的鬼故事吗?
过了五天,十天,犯人大江幸吉没有现身。所有的紧急封锁线都没有发现扛着大件行李,穿着华丽西服的人。不仅是五天、十天,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年……甚至到了五年后的今天,他再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被抢走的一千万到底怎么样了呢?顺便插一笔,要被转送总行的钞票大部分都是在支店的柜台上收进来的,都是旧钞票,根本不可能通过钞票的号码来进行掌控。
前面我已经写了,对犯人左右两边和正上方的房间都进行了周密的调查。这种调查究竟细致到什么程度,我就以自己的房间为例来说明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搜查我房间的是您的部下——涩谷警署的木村搜查主任。此外还跟着一个追踪犯人到现场的银行职员。搜查的目标是犯人大江和被盗物品——装有成捆钞票的麻袋。从玄关到房间、厨房和卫生间,所有的地方都被找了个遍。床底下、衣柜、壁橱,以及所有可能藏匿钞票卷的地方,都一个不漏地打开来进行了检查。麻袋中装的是一千日圆面值的,一百万元为一捆的钞票卷,刚好是十个。如果分开藏匿的话,百万日圆的钞票卷只要稍大一点的抽屉就能装下。所以我房间里所有的抽屉都被打开来进行检查。
当时让我深感佩服的是,木村先生连电视机里面也不放过。因为我是买卖股票的,还颇能赚些钱,就买了一台当时才开始进口的十七英寸电视机放在房间里面。木村先生打开了电视机的后盖,对里面进行了检查,其工作热忱令人赞叹。
然而,尽管进行了如此细致的搜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不仅仅是我的房间,其他的房间也一样。
下面有必要介绍一下犯人大江幸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在公寓的住户之中,只有我和大江的关系最亲近。为此,后来木村先生还曾两次到我的房间里来拜访,详细地进行了询问。
我这就把当天以及后来两次自己回答的内容整理一下,大致说说有关大江这个人物的情况。
我是在案发前两个月左右,在新宿的酒馆里聊天时偶然认识大江的。因为我时常往他工作的《名作读物》杂志投稿,所以他早就知道我了,于是开始攀谈。他是个很幽默的男子,而我又喜欢喝酒,渐渐地两个人就亲近起来,时不时凑到一起喝喝酒。
当时大江说他自己虚岁三十,比我小五岁,是个不修边幅的美男子,很受女人欢迎的那种。肩膀宽得出奇,一身华丽的格子条纹的双排扣西服非常合体。头发不擦油,乱蓬蓬的,不是当时流行的那种大背头。他说话不是很多,不过我感觉他的性情有点古怪,这从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上就可以窥见一斑。眉毛很浓密,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就是当时非常流行的,上半部的边框很粗,非常抢眼的那种眼镜。像木偶剧里的偶人一样大大的黑眼珠,在眼镜片后面闪着异样的神采。说是黑眼珠,其实他的瞳人是咖啡色的,和眼白部分相比显得特别大。被他的眼睛盯着的时候,就像被魔力魇住了一样,让人有点不寒而栗。鼻子没有什么大的特征,但下颚张得很开。因此他的脸让人感觉是四方形的,就像是人们常说的木屐脸。远远地看到,一眼就能认出来。如果要概括他的面部特征,就是咖啡色的闪着异样神采的大眼睛,和四方的下颚这两条。
既然他的外貌特征这样明显,不管怎样乔装打扮,一定会被马上认出来。但他却始终没有被发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和大江认识以后,大概过了一个半月左右,我在松涛庄住处的隔壁的房间空了出来。公寓的房间这样无条件的空着,在当时是非常罕见的。那是因为松涛庄的经营者对房间的租借非常重视,当住户搬走以后,会把房间完全清理干净。接着所收的保证金也全部返回,再在下面的求租者中选择合适的人选,重新收取保证金。
我在酒馆和大江喝酒的时候说起这件事情,他表示非常想租这个房间,于是我就把他作为朋友介绍给管理人。接下来,由于我的生活相当富足,大江的样子也是风度翩翩,很讨人喜欢,就很顺利地把房子租到手了。保证金是八万元,对于杂志记者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大江不知从什么地方筹到了这笔钱。因此,案发的时候,距离大江搬到我隔壁的房间里只有十几天的时间。恐怕他最初就是出于抢劫银行的目的,才选择了距离东和银行不远的松涛庄的吧。
木村搜查主任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我提供的情况,他又去《名作读物》杂志社进行了调查。后来,他把调查的结果告诉了我,原来大江加入杂志社也是最近的事情,只比和我在酒馆认识早了一个多月。木村见到了社长,向他提了很多问题,但社长对大江以前的经历也一无所知。据说是拿着某著名小说家的名片,径直跑到杂志社,要求录用。和他一谈,大江对作家和画家的情况非常熟悉,对编辑也有一定的见解,而且风度翩翩,是个充满现代气息的美男子,社长对他也十分满意。后来向那个名片上的著名作家一打听,回答说“虽然了解不深,只是在酒馆一起喝过两三次酒,是个非常有趣的男人。那么就请录用他吧。”那个作家当时非常走红,平时不怎么给《名作读物》这样的杂志投稿。社长想着如果录用大江,说不定能够弄到那个名作家的稿子。出于这样的私心,没有进行详细的调查就让他加入了杂志社。
于是木村搜查主任就以那个作家为首,把和大江交往过的作家以及其他杂志社的酒友都尽可能地查了一遍,进行了询问。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大江原来是干什么的。这方面的线索一下就断了。木村主任又对大江搬到松涛庄来之前的公寓进行了调查,地址取自大江到松涛庄来的时候在租借表上填写的地址。去那条街一查,才发现那条街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公寓。大江根本就是胡乱填写的。另外,按照租借表上的原籍地址向当地一打听,那也是编造的。原籍所在地的那条街的户籍簿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姓大江。
这样可以肯定,大江抢劫银行,决不是一时兴起。首先他绝对隐瞒了自己的过去,然后故意和我接近,住进了抢劫银行最有利的地点松涛庄。接下来作案后不知用什么手段,逃进了松涛庄的一个房间,然后像一股轻烟消失无踪。
麻烦最多的人就是我了。对于松涛庄来说我是大江的保证人,是盖了章的。我首当其冲成了与犯人大江最接近的人物。木村主任几次前来拜访,不断地刨根问底,对此我也是无可奈何。
这样一来,连犯人的前住所和原籍这两条线索也一下子断了,下面已经是无从着手了。警方除了将犯人的图样到处张贴,继续进行长期搜索外,好像也就不了了之了。
木村搜查主任似乎还不死心,又把与大江相识的人全部梳理了一遍,还亲自到大江经常出没的新宿的酒吧走了一趟,向酒吧侍应和女招待打探消息。
这些不是从木村那里听来的,而是事件发生后三四天,新宿一个叫做龙的酒吧里的漂亮女招待来拜访我的时候说起,我才知道的。那个女招待名叫弓子,是个没做过应招的漂亮女孩子。
“来的是个刑警哦。接着他就问起了有关大江先生的事情,什么都问。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讲的。我可比刑警更想找到那个人。”
弓子跟我很熟。我去那家叫做龙的酒吧喝酒的次数,要比大江多得多。大江的手头没有我那么宽裕。大概我去四五次左右,大江才去一次。这是因为龙是新宿第一流的酒吧,美酒与美女云集,所以收费很高,跟我和大江最初相识的那个酒馆相比不是一个档次的。
弓子是龙里面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这个店,开始还不到半年时间,所以总显得有些天真无邪。为了便于理解,我举一个女演员的例子,弓子就像是年轻得多的木暮实千代,让人感觉有点异国情调,虽然不会撒娇,待人却很和蔼,也蛮聪明的。
大江幸吉曾经宣称喜欢这个女孩子,为此虽然经济困难,还是经常勉为其难地在龙出没,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把弓子弄到了手。这件事我也略有所闻,但没想到弓子居然这样放不下,一直找到我这里来了。
对弓子而言,我是大江的前辈,连他的公寓也是我帮他找到,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对大江的事情很了解,才过来找我。其实就像前面所写的那样,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正想向大江的情人弓子打听消息。结果两个人互相说着“不知道,不知道”,只能聚在一起不停地叹气。
这时候,弓子突然问到:“哦,你有电视机啊?现在能看吗?”那时候电视机还是很稀罕的事物。我站起来走过去,拨了一遍频道选择器。当时刚好是正午刚过,正在放新闻什么的,弓子就看了一会儿电视。这个电视机前面已经提到过了,就是木村搜查主任曾经打开后盖,检查过里面是否藏有成捆钞票的那台电视机。
后来我就邀弓子一起出去吃饭,饭后还看了一场有乐座的电影。说句实在话,我非常喜欢弓子。因为被大江抢了先手,表面上作出一副假装不知道的样子,其实心里十分嫉妒。现在大江由于犯了抢劫罪失踪了,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公开追求弓子了。
写到这里我再预先跟您打个招呼,下面我要用一定的篇幅来叙述一下自己的事情。您也许会认为这和银行的抢劫案没有什么关联,不过我在这封信里写的没有一行是无用的废话。虽然是关于我自己的话题,最终却和银行抢劫案有密切的关系。如果把这一部分剔除,那您下面的阅读就会有困难。为此特地说明一下。
于是,我开始迅速接近弓子。如果详细记述恋爱过程的话,显然有违写这封信的初衷,我就简单地讲一个结果吧:
两个月以后,我终于得到了弓子;三个月后,我们就结婚了。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又没有兄弟姐妹,弓子也是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所以两人都没有什么顾虑,婚礼进行得很顺利。
不过,惟一让我在意的是,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表,我都属于和大江完全不同的类型。曾经被大江那样有气质的男子深深吸引过的弓子,会从内心里真的爱上像我这种类型的男人吗?
无论是谁都会说我像一个文人或诗人,就是所谓的白面书生。和大江相反,我的下巴尖尖的,体格要瘦小得多,肩膀还没有普通人宽,连自己都觉得相形见绌。我的身份也不过是给二流杂志写小说的,十足是个怯懦的书生,根本就没有大江的那份斗志和活力。我们惟一相似的地方,大概只有都喜欢赌博这一点了。我喜欢任何可以分出胜负的事情,而且运气很好。这一点可比大江要强得多了。大江的赌运可不如他的外表,相比之下要差很多。或许在我苍白的外表下面,有一股潜在的斗志如烈火般熊熊地燃烧着。
我和弓子结婚以后不久,就搬到了大阪。因为我想做比股票更赚钱的生意。对于小说,我已经放弃了。不管怎样努力,我都没有成为当红作家的可能。我想与其如此,还不如努力成为一个富翁,以保证我所爱的弓子能够过上奢侈的生活。弓子小时侯家境不错,因此可是很会花钱哦。
我以前曾经在大阪住过,也有一些朋友。而且在和弓子结婚以前,我也在股市上孤注一掷地搏击过,不经意间就赚了一大笔钱。因为有了这笔钱,我才想到大阪去,并且已经想好了到大阪后开始做些什么。我准备开弹子房。我的朋友在大阪做弹子房的生意取得了成功。在那个朋友的关照下,我在很好的地段找到了供出租的店铺,也借到了所需的资金。弹子房只要地点好,可以赚很多钱。很快我就挣了一大笔钱,还清了借款,自己也有钱可以以很高的收益放贷。这种所谓的高利贷,不是把钱借给个人,而是专门把那些非常可靠的公司的期票提前兑现,以赚取折扣。通过经营弹子房和放高利贷,我积累了更多的财产。
于是,搬到大阪的第三年,我已经有实力可以组建现在的福寿互助银行了。当时我在金融界的巨头面前也有了一定的影响力。我提出自己承购一半的股份,一商量,好几名巨头都表示有兴趣。很快,虽然规模不大,拥有资本金五千万日圆的福寿互助银行就成立了。这间福寿互助银行今后一定还会进一步地得到发展和巩固。为此,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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