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_江户川乱步《灰尘》

　　可是，他的这种放心只是在床上。第二天早上，几乎一夜没睡的他第一件事就是看登着可怕消息的报纸。那条消息的内容轻轻地触动了他的心。两行的大标题，报道了奥村一郎惨死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验尸的情况。
　　“……弹痕在前额中央，而且从手枪的位置来看，不认为是自杀，因此推测是他杀。已经开始搜索犯人。”
　　这两三行字灼烧着庄太郎的双眼。读到这些，他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突然从被子里站起来。可是，他站起来要做什么呢？他重新想了想，又钻进了被子里。然后，好像旁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把头埋在被子中，蜷缩起来一动不动。
　　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又站起来，换了和服出去了。路过饭厅时，旅店的老板娘冲他打招呼，他好像没听见没有回答。
　　他好像是被什么迷住了似地，急忙赶往恋人那里。他觉得要是不见的话就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但是，在电车中左摇右晃了一里的路程去拜访她，结果如何呢？那里有一双充满怀疑的眼睛等着他。她当然了解情况。而且从平时的情况来推测，当然对庄太郎持有怀疑。实际可能不是这样，但对腿上有伤的庄太郎，只能这样推测。首先，像被追到穷途末路的野兽一样的庄太郎的样子，令人吃惊。看到了这些，她脸色苍白。
　　好不容易的相会，两个人却没能尽情地交谈。庄太郎读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再也坐不住了。刚进来就告辞了。然后，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不论逃到那里，也没有隐藏五尺之躯的地方。
　　到了傍晚，筋疲力尽的庄太郎只能回到自己的旅店。旅店的老板娘奇怪地望着仅仅一天工夫就变得病人一样憔悴不堪的他。他的眼神像疯子一般。她胆怯地递给他一张名片。
　　那是他不在时来拜访的人。上面印着“XX警察局警察XXXX”。
　　“啊，警察啊！到我这来，这家伙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那种无意识的话突然脱口而出。他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只是嘴里笑着，脸上看不出丝毫可笑的表情。那种异样的态度更加让老板娘惊奇。
　　那天晚上直到很晚，他一直都精神恍惚。即使想思考也没什么可思考，或者是事情多得无从想起那样一种怪异的心情。终于，他恢复了“夜晚乐观主义”。然后，稍微恢复了些思考能力。
　　“我到底怕什么呢？”
　　他越想越觉得白天的焦躁是无意义的。即使断定奥村一郎的死因是他杀，即使恋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他，或者即使警察来调查，也并没有断定他有罪啊！他们没有丝毫的证据。只不过是怀疑而已。也许是他自己的疑心呢！
　　可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原来击中额头中央不是自杀，警方判断是他杀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么，就必须有一个下手者。现场没什么证据的话，警方肯定寻找希望被害者死的人。奥村一郎最近没什么敌人。除了庄太郎之外，还有那么希望他死的人吗？而且糟糕的是，他的弟弟奥村二郎很清楚他们之间感情的纠纷。要是从二郎的口中泄漏出来的话我该说什么好呢？或许昨天的警察听了二郎的话，带着充分的怀疑马上就要来了！
　　想着想着，便觉得无路可逃。可是，果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了吗？就没有什么度过这个难关的方法了吗？庄太郎绞尽脑汁地思考了整个一个晚上。异常的兴奋使他的大脑极度敏锐，所有的场景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又消失了。
　　某个刹那，他浮现出杀人现场的幻影。那是倒在那里从额头的洞里流出鲜血的奥村一郎的身影。闪闪发光的手枪。
　　烟雾。泡桐火盆的撑子上半壶开水的铁水壶。朦胧升起的烟雾。
　　“烟雾、烟雾。”
　　他内心中重复着这句话。他感到那里好像有某种暗示。
　　“烟雾……泡桐的大火盆……火盆里的灰尘。”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惨淡的黑暗中开始燃起了一丝光亮。或许是犯罪者常会陷入的那种痴心妄想。在第三者看来或许是毫无价值的愚蠢举动。可是，对那时的庄太郎来说，他觉得那种想法像天外福音一般。然后，他想来想去，决定实施那个计划。
　　事情一旦决定，两昼夜未眠的他熟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他还睡得像死猪一般，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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