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_江户川乱步《灰尘》

　　那么，第二天一旦要实行，他又犹豫不决。从大街上传来的底气十足的卖面包的喊声、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的铃声、以及透过拉门照射进来的耀眼的阳光，这些与他阴森的计划相比是多么健康而光明呀！在这样快乐、透明的世界里能实现那种异样的想法吗？
　　“但是不能泄气！昨天晚上那样的想法已经坚决定下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要是不实施的话，你只能上绞刑架！即使失败了，事情也原本如此。实施吧！实施吧！”
　　他猛地起来，慢悠悠地洗脸吃饭，好像特别不在意地浏览了报纸，与平时出去散步一样，吹着口哨悠闲地走出了旅店。
　　后来的一个多小时他去了哪里？后面读者自然会明白，这里就省略不说，从他拜访奥村二郎开始说起来比较方便。
　　在奥村二郎家的杀人的同一间房间里，庄太郎与死者的弟弟二郎对面相坐。
　　“警察找到罪犯了吗？”
　　说了一通可惜之类的话，庄太郎这样直接问到。
　　“怎么样？”中学二年级的二郎带着明显的敌意，瞪着对方的脸回答。“大概还没有。因为一点证据也没有。即使有怀疑对像，也不能怎么样！”
　　“毫无疑问是他杀了？”
　　“警察这么说的！”
　　“说一点也没有证据，整个房间仔细检查了吗？”
　　“那是当然！”
　　“我读过一本谁写的书，在任何时候都会留下些证据的。
　　不过，这只是人眼能否发现的问题。假设即使一个男人进过这个房间什么也没动就离开了。这种场合，至少榻榻米上面的灰尘会发生某种变化。因此，就像那本书的作者说的，通过科学细致的方法可以发现任何巧妙的犯罪。”
　　“……”
　　“还有这样的事。人寻找东西的时候，注意力常常会被看不到的地方、房间的角落、物品的背面所吸引，看漏了眼皮底下明显的东西。这是很有趣的心理。所以最好隐藏的地方，有时就暴露在最显眼的地方。”
　　“……”
　　“因此怎么说呢？现在我们不是谈论这种话的时候。所以，比如，”庄太郎加深思考。“这个火盆。它在房间里最显眼。谁察看这个火盆了吗？特别是里面的灰尘，有人注意了吗？”
　　“好像没人察看它吧！”
　　“是这样。谁也没注意火盆的灰。可是，你说，哥哥被杀的时候火盆里满是炭灰。当然，架在上面的铁水壶歪着，激起了灰尘。问题是什么使水壶变歪了？实际上，我在你来之前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喂，你看那儿！”
　　庄太郎这样说着，拿着火筷子，在炭灰中扒拉着找什么。一会儿，夹出了一个脏的棒球。
　　“是它呀！这个球为什么会藏在这里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看到这二郎吃惊地睁大眼睛。他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
　　“真奇怪。为什么球跑到了这里？”
　　“真奇怪！我刚才就有一个推测。哥哥死的时候，这里的拉门全都关着吗？”
　　“不，正好桌子前面的一扇开着！”
　　“那么，也许可以这样认为，杀害哥哥的凶手……假设事情是那样……可以认为是那个犯人的手碰翻了水壶，也可能是从这个拉门飞进来什么东西撞翻了水壶。
　　“若是后者的话，那么一切自然可以看清楚了！”
　　“那么说，这个球是从外面飞进来的？”
　　“是的！既然落在了炭灰里，那么也只能这样认为。你常在后面的广场投球。那天你投了吗？哥哥死的那天。”
　　“投了呀！”二郎渐渐不安地回答道。“但是球也飞不到这儿来呀！不过，有一次是飞过了围栏，可是落在了杉树丛中。我捡回了球，球一个也没有丢。”
　　“是吗？有飞过围栏的？当然是用球棒打的！但是当时并没有落下来，它穿过杉树丛飞到了这里。你想错了什么事情。”
　　“不会的！是我在最大的杉树下面亲手拾起来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越过围栏的！”
　　“那么，那个球有什么记号吗？”
　　“不，没有。可是越过围栏的球落在庭院中是绝对没错的！”
　　“但是你可以这样想想。你捡到的球，实际不是那时你打的球，是以前落在那里的球。”
　　“这也有可能。但太可疑了！”
　　“但是只能这样认为。既然这只球在火盆里。既然与正好那时铁水壶翻了相一致。你常常会把球打到这里面吧！或许，那时你找了，可能是因为树丛茂密经常会找不到吧！”
　　“这我倒不清楚……”
　　“那么，最重要的是球越过围栏的时间。或许与哥哥死的时间相吻合。”
　　立刻，二郎猛地脸色一变。接着，一时语塞，一会儿才这样回答道：“这样看来，那是偶然的一致了。真奇怪、真奇怪！”
　　接着他变得惊慌不安起来。
　　“不是偶然。那几种偶然不会集中到一起。”庄太郎得意地说，“首先是烟雾。炭灰中的球。然后是你们打的球越过围栏的时间。这一切都发生在哥哥死亡的前后。偶然也不会是这么巧吧！”
　　二郎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地方，沉思着什么。他脸色苍白，鼻尖渗出米粒大的汗珠。庄太郎暗自高兴他的计划奏效了。他知道那个打球的人正是二郎本人。
　　“你大概想到我要说什么了吧！那时，球穿过杉树，从拉门向哥哥飞过来。如你所知道的，爱摆弄枪的哥哥那时正好上了子弹对准自己的脸比划着。偶然间，他把手指扣到了扳机上。这时候，球正好砸到了哥哥手上，于是就开了枪。
　　也就是说，哥哥是用自己的手打中了自己的额头。我在外国杂志上读到过与此类似的事情。然后，那个球借着余威碰翻了铁水壶落进了炭灰中。因为还有些劲儿，所以钻进了炭灰中。这一切不过是假设。但是，是可能性很高的假设。刚才所说的，偶然却非常巧合的一致吻合正好证明了这种解释。
　　也可能如警察所说的，有个犯人来了，可是要是总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话，只能认为我的推测是事实。你不这样认为吗？”
　　二郎没有回答，还像刚才一样，死死地盯着一处。他的脸上呈现出苦闷的神色。
　　“喂！二郎！”庄太郎郑重地问道，“那时，把球打过围栏的人到底是谁呀？是你的朋友吗？那个人，想想看，真是罪孽深重啊！”
　　二郎没有回答。突然发现，他睁大的眼睛里噙着闪闪的泪水。
　　“不过，你不要太担心。”庄太郎觉得这样已经可以了。
　　“如果我真的猜中了，那这也不过是过失而已。说不定那个打球的人就是你！但这也没有办法。绝不是那个人杀了你的哥哥。啊，我竟然讲出这种话来！你不要伤心！以后，你到地下跟你哥哥道歉，你什么都不要想了！”
　　然后他东倒西歪地下了楼梯，得意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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