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吉利的征兆_江户川乱步《恐怖的三角公馆》

　　森川律师按响了隔壁家的门铃，他第一次去时接待他的女佣出现了，将他领进那个有点眼熟的客厅。大大的壁炉里，临时安放的小煤气炉正熊熊燃烧着，嵌满整个墙壁的大镜子微微闪着寒光。森川不由地想起自己从那面大镜子里无意间看到隔壁房间的丈二和桂子亲昵的举止，从而意外获悉了那两人之间秘密的事情。从那时到现在才仅仅经过了二十几个钟头，感觉却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院子里的脚印如果是假的，那案犯无疑就在两户蛭峰家里。如果按着谁凭借实施犯罪能得到利益就应该怀疑谁的原则，这边健作老人家一方就会被笼罩上一层浓厚的疑云。另外，又存在着这样一件既让人摸不着头脑又稍有点可怕的事实。作为重病号的健作老人，在杀人案案发当晚，曾在邻居家的走廊里徘徊。何况，这家的长子健一是个类似虚无主义者的人，次子丈二又是个好凭借漂亮外表哄骗女人的人，同时还是个较难对付的流氓。我倒要看看筱这个家伙怎样对付这两个难缠的家伙，这下有好戏看了。
　　森川将身体深深地陷入像古董一样的沙发里，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忽然注意到，不知从何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又发生了和昨天相同的事情。声音的主人正在那条拱形通道的对面，也就是那块厚厚的帘子的对面。只不过今天帘子整个拉上了，所以他们的形象不会映在镜子上面了。
　　“嗯，我怎么觉着有点怪呢。”
　　是自己听过的健一的声音。
　　“不，不是那样的。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跟她说，‘我觉着我们两个人陷得太深了’。我还说，‘你可是体面的鸠野太太，所以在这方面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哥，我实际上并不讨厌芳夫，所以也觉着对不住他嘛。”
　　这是丈二。听了丈二的话，森川一方面对丈二变心感到吃惊，另一方面不由地有点同情起桂子了。
　　“哼，又这么说了。变得可真快啊！奇怪，有什么别的原因吧？”
　　“能有什么原因呢。只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想做个正常人而已。”
　　“噢，你说你改变主意了？的确如此啊！你是因为她没有固定的财产就没有恒心了吧？一直到昨天以前，你还因为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乞丐而自怨自艾呢。现在知道财产全归你了，你就一下子变了啊！”
　　“哎，哥！快别说这种无聊的话。现在没准警察正在咱家四处乱走呢。”
　　于是，两人的话音猛然低了下来，什么都听不见了。这时，有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森川的肩膀。森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筱警司正在那儿冲自己笑呢。
　　筱警司接着对森川使了个眼色，领他到了屋外。筱警司一边向电梯旁边走，一边小声说：“我也听到了。相当有意思的话啊！很有参考价值。”
　　在电梯前面，刚才那位女佣正等着他们。
　　“大老爷说请你们到三楼的房间。”
　　说着，她将两人领进电梯里，自己回去了。这和森川第一次来时是一样的。看来是这家的规矩。
　　“我可不会这玩艺。怎么操作呢？”
　　看起来筱没用过自动电梯。森川昨天刚用过，于是，他一边讲解一边按了一下印着3的按钮让筱警司看。电梯停在三楼，外面又是昨天那位女佣等着，她将他们俩领进健作老人的房间。
　　“老人今天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昨夜非常难受，我们当时以为他是不是不行了呢。好在他骨子里很坚强。现在已经完全挺过来了。”
　　打开门，女佣告知老人他们两人来的事，半躺在扶手椅里的老人睁开了无神的眼睛。老人的眼睛像死鱼眼睛一般毫无光泽。枯瘦的脸上青筋毕现。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老人却好像变了个模样似的。
　　“您还认识我吗？我是森川。这位是警视厅的筱警司。”
　　森川走到老人跟前，打了声招呼。老人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两人，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啊，是森川先生啊。警察先生……辛苦了。”
　　老人声音嘶哑，时断时续。两个人面向老人就坐后，忽然听到敲门声，只见健一和丈二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警察先生，我的儿子们说无论如何也要在场，我怎么劝他们都不听。不知可以不可以？”
　　看着老人说话吃力的样子，健一显得有些难受似地站到老人的扶手椅后说：“爸，这可不行！医生不是一再叮嘱了吗？长时间讲话对身体最有害啊！”
　　接着，他又盯着筱警司叮咛说：“请您尽可能快点结束！您也看到了，他是重病人。”
　　“我听女佣说了，说你父亲昨夜犯病了。你的担心我理解，我不会多说的。”
　　筱警司对健一说完上面的话，又转向老人问：“您昨夜犯病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啊？”
　　“不，没什么。”
　　老人闭着眼，无力地否定道。听了老人的回答，筱警司轻轻一笑，说：“您应该听医生的话才对啊！那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您要是再像昨夜那样勉强做事，只会把身体搞垮啊！”
　　健作老人苍白的脸一下子痉挛起来，他好像吓了一跳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筱警司的脸。
　　“你知道了？昨夜我离开这个房间，走了那么远的路的事……”
　　“是的。隔壁家的女佣在二楼的走廊碰上您了。”
　　筱警司敏锐的眼睛紧紧盯着老人的眼睛。老人精疲力竭地说：“我当时好像要发疯一样。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那我的儿子们就会成为乞丐。一想到这事，我就坐立不安。我已经没时间等那家伙的答复了，我觉得我必须马上到他那里去，去设法说服那家伙。我都有点要发疯了似的。”
　　“那么，您见到康造先生了吗？”
　　筱警司的眼睛又一次紧紧盯着老人的眼睛。
　　“不，没有见到。我乘电梯到了那边的二楼后，已经是精疲力竭了。顺着走廊刚走了两三步，就觉着自己不行了。
　　没办法，只好返回来了。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连我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我真是做了件蠢事啊。”
　　筱警司没有再次盯着老人看，他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很长时间，谁都没有开口。此时，老人剧烈的喘气声显得异常地清晰，好像充满了整个房间似的。
　　“康造，你也是个可怜的家伙啊！你一直那样努力，没想到却比我这个病人先走一步了……”
　　老人用微弱的声音像说梦话般地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流出他的眼眶，顺着他那枯瘦的面颊不断地流淌下来。
　　接着，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噢，森川先生，我现在正好有事想请您办呢。森川先生！”
　　老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森川律师，用兴奋得有点发抖的声音叫道。
　　“您有什么事要我办啊？”森川吃惊地把脸凑到老人跟前。
　　“你还不明白吗？就是那份文件啊！我不是让你作了吗？
　　请你快点拿来！我要在上面盖章。我要让康造这家伙看看我没有撒谎的证据。”
　　“就是说，虽然康造先生现在已经去世了，您还是要将财产一分两半吗？”森川不由自主地用半是吃惊半是感慨的表情高声问。
　　“当然了。我一直主张这样做嘛。所以，现在我绝对没有想要退缩的念头。”
　　“爸！”健一和丈二表情吓人地往父亲两边靠近。
　　“爸，那种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您因为那种事情过于兴奋，会要您自己的命的。森川先生，这件事我们回头再慢慢谈吧！今天暂且请回吧！对我们来说，父亲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就连自命是虚无主义者的健一今天也难得地显出了如此认真的表情。丈二也涨红了脸，嘴里嚷叫着什么话。
　　“喂！你们给我住嘴！森川先生，请你抓紧！我是个有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病人啊。请您尽量在今晚之前……”
　　这时，健一低沉的声音压过了老人用尽全力发出的沙哑的声音。
　　“森川先生，父亲现在的状态不正常。不属于能对重大的法律问题做出决断的精神状态。请你们先回吧！必须让父亲休息了。如果不让他睡一会，他会死的。”
　　“明白了。我们这就告辞。不过，我无法拒绝我的委托人的正当愿望。所以，无论如何，我今晚会将老人托我作的文件带来。”森川干脆地说。
　　健一在一瞬间显出一副马上就要扑上来和人扭打的恐怖表情，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嘲讽人的表情。他的眼神变得空虚，脸变得毫无表情，薄薄的嘴唇嘴角向上吊起，露出一副靡菲斯特的笑容。虽然什么都没说，就好像是在说：“那就随你的便了。”
　　森川律师从发生在这位健作老人病室里的一连串事情中，感觉到了不吉利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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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吉利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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