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惨剧发生的前一夜_江户川乱步《恐怖的三角公馆》

　　这时，森川律师和健作老人谈完话回来了。筱警司看到出现在客厅入口处的森川时，显得有些慌张地走到森川跟前，小声问：“已经决定重新制作文件了吗？”
　　“嗯，他说让我加紧制作。那份文件的副本就放在我的事务所，我想现在就去取。”
　　“声音再小点……别让大家听到！森川，现在还不能让老人在文件上盖章。你上三楼之后，我仔细考虑过了。最好至少延长两三天。我有理由现在不让老人盖章。”
　　筱警司脸上显出下了很大决心的神情。
　　“可是，老人说了，无论如何要在今晚盖章。我也是刚刚同意后，才回来的。”
　　“那么，我去说。无论如何要让他放弃这个念头。你也一起来吧！”
　　“为什么不能盖章啊？”
　　“因为太危险了。既然案犯豁出命也要盗窃这份文件，就是说他不想让财产分割成两半。这一次如果再盖了章，那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不小心有出人命的危险啊！”
　　两人进了电梯，按了上三楼的按钮。
　　“要是那么说，我也主张停止。可是，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谁是那个危险人物了？”
　　“就要知道了。不过，目前还只是推测。还没有充分的证据。你暂时先别问了！”
　　“刚才你和穴山弓子谈什么呢？看你们谈得很认真啊。”
　　“是这么回事。我是故意说给那位老太太，其实是说给客厅里全体人听的。让他们以为我相信那个穿大衣的怪人是从外部闯进来的。不用说，就连他们也不认为案犯是外部的人，正互相怀疑呢。可是，我想让他们以为我和我的部下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在外部拼命调查呢。我是想让那位案犯放心。”
　　两人出了电梯，敲响了健作老人的房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回答。
　　“筱警司说有紧急事情要和您谈。”进了房间，森川像对再次打扰表示歉意一般地说。
　　“噢，是警司先生啊。这么晚了，辛苦你了。请坐吧！”
　　健作老人还是坐在先前那把安乐椅上，他用目光示意旁边的椅子，让他俩坐下。
　　“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哈哈，看这个样子，还能活几天呢。”
　　这是第一次听到老人的笑声。筱警司没有多说客套话，直接进入正题。
　　“我想向您提出的请求，是有充分理由的。可是现在我无法告诉您我的理由。所以，请您不要询问理由，只管先答应下来好不好？”
　　“听起来有点怪啊。到底是什么事啊？”
　　“听森川讲，您让他去拿那份文件的副本，说是今晚就要盖章。我想请您中止这件事。我刚才说过了，理由现在无法告诉您。但是这里是有极其重要的原因的。”
　　“嗯，有重要原因啊？我有点不懂……”
　　“我说让您中止，并不是永久中止。只是想请您推迟两三天再盖章。只要两三天。”
　　“噢，就两三天啊？那样的话，没什么关系。医生已经向我保证说，这半个月左右大概不会犯病。不过，即使这样……”
　　“请相信我！今晚我必须好好睡一觉。然后，我会充分考虑一下的。如果今晚决定盖章的话，我是绝对无法安心睡觉的。您明白吗？请相信我吧！”
　　看起来老人也被筱警司的真诚打动了，他说：“好，我就相信你了。理由我不清楚，但我相信你的智慧和经验。森川先生，副本请先存放在事务所吧！今晚就不必拿来了。那么，你们两位请回吧！请好好休息！”
　　两人打了声招呼，离开了老人的房间，再次进了电梯。
　　“这样就行了。如果老人刚才不同意，我本打算今夜和我的部下一起，在这所房子里熬通宵呢。”
　　“老人可真是深明事理啊！虽然心里那么着急，却显得很平静。那个房间里放着轮椅呢。看来老人打算坐着轮椅在房子里走动呢。”
　　出了电梯，进入一楼客厅，良助和鸠野夫妇还在那里，健一已经不在了。反倒是丈二，不知何时也进来了。
　　“今晚我们就此告辞了。各位晚安！”筱警司取了放在椅子上的大衣和帽子。
　　“你们不是见了三楼的叔父吗？刚才你们究竟谈什么了？”
　　良助还是和以前一样，毫不客气地问道。筱警司稍有些犹豫，接着仿佛下了决心似的，直截了当地说：“实际上，重新制作文件、再盖章的事已经中止了。老人说还要再考虑一下……那好，晚安！”说完，筱警司快步走出了房间。接着，传来正门处的门“啪哒”一声关上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呢！森川先生，这是真的吗？叔父真那么说了吗？”
　　良助急了，向森川逼问道。他担心财产分割的事会不会就这样泡汤了。他的脸上清晰地显现出因浅薄的私欲而焦灼不安的神情。
　　“是真的。老人说让我暂缓制作文件。”
　　出于对良助言语无礼的反感，森川有意没有把事实说得更婉转些。
　　“我不相信。叔父不可能自己主动说出那样的话。是你们出的主意吧？我要去见叔父问个明白。”
　　良助突然向屋外跑去。见此，丈二的脸上忽然有了异样的反应。他查觉了良助的意图。为了阻止良助和父亲见面，他也急忙跑向走廊，但已经来不及了。
　　“哎，良助，你想威胁我重病的父亲吗？哎，停下！那可不行。你想欺负我父亲，我决不答应！”
　　丈二跟在良助后面追赶，他一边往楼梯上跑，一边喊叫着。他那原本漂亮的面孔，因利欲熏心而扭曲着，显得既有些可怕，又有些丑陋。此时，森川律师才真正认识到这两家人之间长期积存下来的敌意有多么深刻。这是希望分割财产的人和舍不得分割财产的人之间的一场正面冲突。
　　鸠野芳夫仿佛惊呆了似的看着这一幕，他可能觉得不能看着不管，就催促森川律师说：“森川先生，我们也去看看吧！必须防止他们打起来。
　　谁知道那两个人能干出什么事啊！”两人跑进三楼健作老人房间一看，听到动静后先赶来的健一正在设法阻止良助进入房间呢。只见健一站在位于门口的良助和屋内坐在安乐椅上的老人之间，用刚才那种冷冰冰的眼神，正怒视着良助呢。
　　丈二也像要助威似地站到了健一身旁。
　　“你给我出去！今晚说什么也不行！快点出去！”
　　健一的声音冷静得有些可怕。他那如坚冰般冰冷的态度使良助勉强闭上了嘴。
　　“不，用不着出去。”坐着安乐椅上的老人发出厚重的声音。
　　“我推迟了在证书上盖章，良助有权听我解释。”
　　听了父亲的命令，健一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闪开了身子。良助趁机走到老人身边。
　　“那么，叔父您真的说中止了吗？我觉着叔父不会说那样的话。”
　　“噢，良助，父亲是下决心中止了。有什么不可以呢？”丈二盛气凌人地逼问道。
　　“良助，是推迟了。刚刚决定推迟的。”老人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像哄劝似的小声说。
　　“您说推迟了？可有什么必要推迟呢？为什么必须推迟呢？”良助自顾自地大声嚷嚷着，“我以前一直相信叔父来着。相信叔父是个公正的人。我甚至觉着您比我父亲还要了不起。可是，可是……”
　　“良助，这事是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啊。我的确是想采取最公正的方法的。”老人无法再多解释什么了。因为他本人也不知道真正的理由。
　　良助大大咧咧地走到老人眼前，说：“叔父，难道说您是个伪君子吗？难道说您心疼财产了吗？”
　　“不，不管你说什么，我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我决不是说不分财产了，仅仅是推迟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良助看起来已经听不进老人的话了。
　　“我明白了。全是计划好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因为小偷偷走了那份文件，叔父您就安心了是吧？不，其实以前你说要分财产，也不过是出于面子而已。也许有什么更深的理由呢。你是不是对我父亲被杀的事情觉得有些内疚啊？
　　为了哄骗我们，才说出那种貌似公平的话。”
　　老人额头上的血管鼓起，他正强忍着怒气，眼睛因生气而闪闪发光。
　　“爸，你没必要为良助说的话生气。你是对的。”丈二误解了父亲的想法，加油添醋地说道，“在那种文件上盖章本来就是愚蠢的。全部财产都是属于父亲的，没必要和谁客气，那是你的权力。何况，不管是健一还是我……”
　　老人没等他说完，就用气得发抖的声音反问道：“就是说，无论是健一还是丈二，都希望你们的表兄弟身无分文吗？想让财产全归你们兄弟二人吗？”
　　丈二没有注意到父亲生气，又说：“是的，那是祖先的命令嘛。父亲根本没必要感到内疚。”
　　老人没有理睬丈二的话，他转向健一，声音很强硬地问：“健一，你也和他想得一样吗？”
　　“不能说完全一样。不过，我认为这个问题还是应该再好好考虑考虑才是。不应该被一时的感情所支配。被什么公平啦、宽厚啦之类的漂亮字眼打动，决不是聪明的做法。”
　　“就是说，你也不赞成分割财产了？”
　　“也未必是那样，不过……”
　　“住嘴！”老人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行了。足够了。你们全都是些无情无义的家伙！我是经过充分考虑才这么做的。可是，良助却说我是撒谎的伪君子。我的两个儿子呢，又活像个守财奴一样没有人情味。真是太不像话了……森川先生，”
　　老人的发怒使得那三人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森川先生，筱警司那里，请你代我向他道歉。我已经无法忍受目前这种状况了。我只能按我的方法做了。不管谁再说什么，我的决心都不会再变了。盖章吧！请你现在立刻去拿文件的副本！我并不是因为你们说了这么多才改变主意的。不为任何人，只是因为我想要盖章，所以才盖的。那么，森川先生，就麻烦你了。请你去把副本拿来！现在立刻就拿来！”
　　再怎么劝说都没用了。连健一和丈二也都低头不吭声了。森川律师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位有病而且激动万分的委托人。他慢慢站起身来，向老人告辞。
　　就这样，事态正向着筱警司完全没有预期到的方向急剧发展下去。森川律师无法不听老人的命令，但又不能无条件地服从他的命令。为了把紧急状况迅速通知筱警司，他想了各种办法，谁知又遇到了一些没有预料到的困难。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于是，那天深夜，准确地说是第二天的凌晨，终于又发生了第二幕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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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惨剧发生的前一夜

第21章　惨剧发生的前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