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禅宗问答_江户川乱步《恐怖的三角公馆》

　　穿立领、紧腰上衣的虚无主义者健一，一边朝旁边看，一边用讥讽的语气问道：“警司先生，你说你确信那家伙今夜会来这里显形，你是有什么根据，才这么说的吗？”
　　“当然有根据了。案犯给猿田送了份恐吓信。请看这个！”
　　筱警司取出刚才装到口袋里的恐吓信，递给健一。接着，又向大家解释了猿田管家如何从信箱里发现恐吓信，以及猿田经不住恐惧，来找自己求救的事情。
　　健一很快看完恐吓信，脸上又显出那副讥讽的笑容，把信递给了旁边的良助。就这样，两家六口人一个传一个，轮流看了那封信。
　　两家人根据各自性格的不同，显示出各种不同的反应。
　　丈二和桂子两人一起扫了一眼那张纸片，就像扔掉一个脏东西似的传给了另外的人。鸠野芳夫仔细看了一遍，脸上显出愤怒的神色。良助读信时，手禁不住发抖，他很害怕。穴山弓子还是像平时一样，丝毫不动声色。她的脸就像蜡人一般。结果，看了恐吓信，反应最为平淡的是健一和弓子两人。
　　“所以我才找大家商量的，”筱警司看到大家都读完了，又接着说：“如果我们搞得太吵了，我担心那家伙会有所察觉。他今晚如果不出现，那我们就徒劳一场了，就会错过这个绝好的机会。所以，我不打算召集我的部下，对他展开包围。幸好我们这里有四位身强力壮的男人，再加上我和森川，一共是六个人。我想靠我们六个人等着他、包围他，最后将他抓获。当然，对方手里有枪，所以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
　　不知大家是否赞成我的意见？”
　　有一会功夫，谁都没吱声。丈二看起来脸色最为苍白，他甚至像要逃跑似的向后退了两步。可是，谁都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胆小鬼，所以没有人拒绝这个提议。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最为镇定的鸠野芳夫好像代表大家一般，走上前来，静静说道：“我们大家一起干吧！听从警司的指挥。”
　　“谢谢。考虑到对方有手枪，到时我会站到正面。决不至于伤害到大家。你们到时候就在地下室的各处待命，只要不让那家伙逃走就可以了。为此，我们必须按着恐吓信上指示的去做。总之，要假装成只有猿田一个人等着他的样子。
　　我站到猿田的位置上。等到那家伙在黑暗中向我靠近时，没等他用手枪，我就会迅速制服他的。这事就交给我好了，我有这个把握。”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哭喊起来，声音很奇怪。原来是从桂子漂亮的嘴里冷不防发出的恐惧的叫声。她顾不得众人在跟前，抓住丈二的手，而不是她丈夫的，说道：“我可实在受不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互相开枪这种事，居然要在这所房子里发生……”
　　“我今夜到水明宾馆去躲避。你也一起去怎么样？”穴山弓子提议说。水明宾馆是附近一家旅馆的名字。
　　“啊，这是个好主意！您两位今夜就请在旅馆住一个晚上吧！另外还有女佣们，最好让她们早点回到阁楼自己的寝室去，然后从屋里把门反锁上。我想案犯不会加害于女佣的，他也决不会上阁楼的。”
　　“好，就这么定了。我们四个男人，不会向后缩的。干吧！一定要活捉那个丑恶的怪物！
　　“哈哈，良助，谁让他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呢。”丈二莫明其妙地兴奋起来，尖声叫喊道。
　　到这种时候，连胆小的良助也不能逃走了。既然是杀父仇人，即便是虚张声势，也不得不做做样子了。尽管他的脸一会红、一会白的，也只好点头表示同意了。
　　健一和芳夫很冷静。健一就连这种时候，也显出那种讥讽的苦笑，好像要说“你们吵什么啊”似的，冷冷地站在那里。鸠野芳夫在四人中最为年长，也最为沉着。让人感觉他遇事不乱，颇有主见。他只会对漂亮的妻子示弱。
　　“那么，我们今夜十一点各就各位。地下室有好几个房间，我想我们一人负责一间。至于人员配置，我在十一点以前会考虑好的，准备过早反而不行。那么，今夜十一时整，请大家再次集合！请不要对女佣多说什么！让她们在十点左右回到阁楼自己的房间里去。现在我要说的就这些。”
　　这样说完，筱警司就和森川律师一起走出了客厅。警司走到楼梯口处停下，侧耳静听。留在客厅里的人们好像正在兴奋地交谈着什么。几种声音忽而高、忽而低地传了出来。
　　其中，桂子歇斯底里的声音最为明显。
　　两人上了二楼，首先向看守的刑警问明有无异常情况。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刑警已变成两个人了。可能是为了让他们轮流吃饭，筱警司特意做了这样的安排。接着两人进了办公室，筱警司开始装烟斗，他见森川显得有点不服气似的想要说什么，就摆摆手制止了他。
　　“我明白。你是因为我答应过猿田跟谁都不说恐吓信的事，却跟大家说了，想责怪我吧？”说着，他微微一笑。
　　“这也是一个原因，主要是因为我有些不明白你的作法啊！因为我答应过你不打岔，所以一直没吱声，可是你这么做简直矛盾百出嘛！你已经确信真正的凶手就在这两家人中，可你却把秘密泄漏给他们所有的人，居然跟他们商量今夜怎么抓案犯。如果他们中确实有真正的凶手，用常识来判断的话，你这么做岂不是很愚蠢吗？你到底怎么想的，我怎么一点都搞不懂呢。”
　　“可是，这并不矛盾啊！看起来好像有点偏离普通的常识，可那正是意义所在啊！”筱警司平静地说。
　　“可是你怎么能够将作战计划泄漏给那个案犯本人呢？
　　那样一来，他今夜很可能不来了啊！”
　　“不，他会来的。案犯肯定会来的。那正是有意思的地方啊！无论是我、还是案犯，都会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想得更深一层。问题是要看，谁想得更深些。想得深的那方会获得胜利。”
　　警司的话又像禅宗问答似的，变得高深莫测了。森川律师很不擅长这种脱离理论的说话方式，结果只能不得要领地放弃盘问了。
　　这时，门外响起微弱的敲门声，猿田老人那张丑陋的脸露了出来。
　　“请进！有什么事吗？”警司笑脸相迎。
　　老人显出几乎被恐怖击垮的表情，踉跄着走了进来。
　　“警司先生，你这个人怎么不为我保守秘密啊！在下面客厅里，现在大伙都在谈论今夜案犯要来的事呢。恐吓信的事大家全都知道了哎！警司先生，我该怎么办啊？我会被杀死的！恐吓信上不是明明写着，如果泄漏秘密一定会杀死我的话嘛！”
　　老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喊叫着，又用两手捂着脸蹲在地上了。他好像在哭。森川感觉自己像在看舞台表演似的，老人有点过分夸张了。森川忽然觉得这个老爷子好像在演戏。
　　“没关系的，你决不会被人杀死的。他要你做的事我会替你做的，你放心好了！”筱警司像在安慰老人似地说。
　　“那么，你让我离开这所房子吧！去哪儿都行。我到你吩咐我去的地方去。就今夜，我无论如何不能呆在这所房子里了……”
　　猿田扭动着身体苦苦哀求着。在森川看来，这事越来越像做戏了。
　　“好吧，那么今夜就允许你在外过夜吧！正好穴山女士和桂子女士今夜要住在水明宾馆，你也一起住过去的话，既能帮她们做些事，又能相互有个照应。你直接求一下鸠野就行。他肯定会同意的。”
　　“好，如果能行，那我就放心了。我自己去求他吧！”老人总算放心了似地站了起来。“什么都不要对女佣人说！她们若是吵吵起来，就不好办了。我打算让她们躲在阁楼自己房间里。那家伙决不会加害女佣人的。”
　　“是，我明白了。那么，警司先生，我这就……”
　　老人行了一个礼，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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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禅宗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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