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琳的一生中,很少有人能让她信赖地可以称之为爱。英俊的亚当.圣德里爵士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这是一段纯然的友情,不夹杂任何性爱成分。但过去5年来也引起了不少流言蜚语。因为她和亚当之间这段暧昧不明的罗曼史,让很多人望足却步,可这正好合了爱琳的意。而亚当站在自己角度而言,也欣然任由别人造他们俩的谣,至少可以阻止其他更恶意的中伤。
爱琳从未把亚当往性伴侣的方面想,从没想过。但她知道,有些人还是会在背后猜测他们俩的关系——这位魅力无边的男子的确挡住了很多人的道。有谁能跟这位英俊多金的绅士媲美呢。亚当有魅力,智慧和善心,不管他的外表如何,至少内心非常优秀。而事实所见,他的外型也一样俊美,浓密的白金色头发,深邃的灰色眼眸,还有瘦削、保持良好的体形。
爱琳和亚当在一起的多数时间里都非常快乐。他总能让她开怀大笑,让她思考,他还能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没有人能像亚当那样,带她走出情绪低潮。同样,偶尔的情形下,她也能这样帮助亚当。“有时候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男人。”有次她这么说过,然后大笑。而他则以明亮的眼神微笑回应。
“不会,只是你是个太过完美的女人。”
“离完美还远着呢。”她喃喃地说,想起腿上大片厚厚密布的伤疤。
亚当没有说什么老生常谈的话,只是一直握住她的手。两人认识不久后,她就告诉了他那场灾难。真是奇怪,她保存这个秘密已经好多年……可是却没有对亚当隐瞒。她也跟亚当说起她和迈肯的禁忌之恋,还有她送走他的细节。亚当就是会静静地聆听,理解,并报之以同情和怜悯。
爱琳露出不自然的礼节性微笑,抓住他的手,“我需要你,亚当。”
他看向她神采熠熠又略带紧张的脸,“怎么了?”
“迈肯,”她低声地说,“他回来了。”
亚当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回石字园来了?”看到她肯定的点头,他吹声口哨,“好个上帝。”
爱琳的笑容在发抖,“他就在这里—和美国人一起来的。”
“可怜的甜心,”他同情地说,“你的厄运成真了,来吧,我们到花园去说。”
她很想去,但她迟疑,“我得留下来招呼客人。”
“可这个更重要啊,”亚当提醒她,边把她的手挽到自己臂弯里。“只要几分钟——在别人还没发现你消失前,我就把你送回来了。来吧。”
他们走到石砌的阳台,阳台和房间隔着一排敞开的法式长门,新鲜空气缓缓流通。爱琳说的很快,他仔细地听着。亚当停在敞开的门前,向里张望,“告诉我,他是哪一个。”他低声说。
爱琳几乎不用往里看,就能清晰辨认出迈肯的身形,“在那儿,我哥哥正在和他说话,金色头发旁边那个。”
亚当小心地看过去,然后转向爱琳,下了公正评论,“非常不错,如果有人喜欢沉思型男人的话。”
爱琳快要抓狂地露出微笑,“有谁不喜欢这一型的?”
“我啊。你太容易StormundDrang,亲爱的——以后我会给你介绍几个更轻松型的。”
“什么是SturmundDrang?”
“哦……看来有空我得教你点德语了。意思是容易多愁善感—文学术语来说就是,‘暴风骤雨’。”
“是啊,可没什么比暴风雨更让人兴奋的了,不是吗?”爱琳可怜兮兮地问。
亚当露齿一笑,把她拉进旁边的躺椅。“那是因为你躲在舒适坚固的屋子里看,所以才感觉兴奋。”他们坐下,他握住爱琳的手,“告诉我,甜心,该拿你的问题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
“迈肯有说过想干吗吗?”不等她回答,亚当就自言自语起来,“没关系—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问题是,他会用强的吗?”
“不会,”她立刻回答,“不管迈肯变化有多大,他绝不会这么做。”
亚当看起来略微放松了点,“这是好消息。”
“我很害怕,亚当,”爱琳轻声低语,头靠上他的肩,“不是怕现在的事,也不是怕以后几个礼拜的事……我是怕以后,迈肯再次离开以后。上一次我熬过来了,可是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熬得过来。”
他的手臂围住她,轻声安抚她,“会的,你会的——我会在这儿陪你。”他停下好一会,继续开口,“爱琳,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有可能会吓到你……但我最近一直在想,而现在说出来应该会比较合适。”
“什么事?”
亚当低头看她,他们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他笑起来,灰色的眼睛好象月光般闪亮,“我们是好伙伴,甜心。过去的5年里,我们知己知彼,而我对你的爱慕胜过世界上的任何人。我可以花上数小时例举你的美德,不过你早已经拥有了。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可以继续相处,只要做点小小改动就行。我想娶你。”
“你喝酒了吗?”爱琳问,他大笑。
“考虑一下——你将会是玛士莱的女主人。我们会成为罕见的一对,真正喜爱对方的夫妻。”
她困惑地瞪着他,“可是你从来没想要——”
“不。我们能在婚姻里找到契合点。友谊在某种程度上更胜过爱情,爱琳。我是个很传统的人—婚姻和激情分离是明智之举。我不会责备你出去寻欢,你也不会责备我。”
“但我绝不会出去找情人,”她喃喃,“任何看到我腿的男人都不会和我做 愛的。”
“那就别让他们看见,”亚当墉懒回应。
她怀疑地看他一眼,“可我怎么——”
“想象一下吧,亲爱的。”
他眼里的邪恶让她脸红,“我以前从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这太奇怪了,而且好尴尬——”
“这只是简单的后勤学,”亚当嘲讽似地提醒她,“回到我的建议上来——你愿意抽空考虑吗?”
她摇摇头,不情愿地微笑,“以这事而言,我可能太循规蹈矩了点。”
“该死的规矩,”亚当吻吻她的发,“你心碎的时候,我会帮你修补。晚上我可以帮你按摩双腿,还会像老朋友般抱着你,如果你厌倦了英国的风景,我就带你去更美的地方。”
爱琳靠在他的外套下微笑,“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吗?”
“要多久都行。”亚当突然直起身,但手臂仍围着她,轻轻在她耳朵边说,“Sturm先生往这边来了,Drang小姐。你想怎么样——留下还是离开?”
爱琳轻轻离开他,“留下,”她低语,“我能对付他。”
“这句话可以用做你的碑文,”亚当打趣道,双唇轻点她的脸颊,“好运,甜心。需要帮忙就大叫一声。”
“走之前你不想见他吗?”她问。
“上帝,才不要。慢慢放养你的龙吧,小姐。”他说,令她忍俊不禁。
爱琳自躺椅上抬起头,看着迈肯走近,他高大的身躯像一片阴影遮住光线。亚当对迈肯的评论不太确切——他看起来不像龙,更像恶魔,如果加上长叉就更完美。高个、嗜血、阴郁双眼,穿着黑白礼服的恶魔。他如常地夺走她的呼吸。爱琳因自己克制不住想碰他的渴望而震惊。自年少时就是这种感觉,狂野而眩晕的兴奋,她永远不会忘记。“迈肯,”她摒住呼吸,“晚上好。”
他在她面前停下,迅速看一眼刚才亚当离开的门口,“他是谁?”他问,而她怀疑其实他早就知道。
“圣德里爵士,”她低声说,“一个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十分钟前,爱琳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可刚才亚当已经向她求婚,她苦苦思索片刻,终于决定说实话,“他想要我嫁给他。”
迈肯的表情还是空边,但眼里掠过一丝危险的光,“你怎么说?”
爱琳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半在明,半在暗。她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肌肤在蓝色丝裙下麻痒,乳尖已经硬挺。胸口和腹部掠过暖流,好象有人在上面温柔的呼吸。“也许吧。”她听到自己低语。
迈肯走近,无言地伸出手。她任由他拉近自己,修长的手指握住玫瑰花蕾下的手腕。她的手腕柔顺易曲,他的大拇指轻柔地滑过她的掌根,她的心几乎都停止跳动。虽然两人的手都隔着手套,他指下传来的热力仍让她脉搏狂跳。
“迈肯,”她轻声问,“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一声,就突然回到石字园呢?”
“说与不说,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分别。”
谎言就这样流畅地滑出口。任何人都会相信他的话,但她不会。没有分别?她想着,笑容在愤怒和痛苦间徘徊。多少个雨天和孤寂的夜晚,她一直在渴望着他。高烧得神志不清,一脚踏进鬼门关时,她一直念着他的名,乞求他,梦见他紧紧拥着她,“当然有分别。”她说,露出刻意的欢快笑容,撇开以往的记忆,“毕竟,我们曾是朋友。”
“朋友,”他面不改色地重复。
爱琳小心地挣脱开他的手,“怎么了,是啊,很好的朋友。我一直在想,你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你知道了。”他的脸僵硬,“我也想知道……我被送到布里斯托后,你出了什么事?我听说你生了一场——”
“别谈我的过去吧,”爱琳迅速打断,露出微笑,“很沉闷的,我说真的。我更想听听你的故事。告诉我吧,就从你在纽约落脚开始讲起。”
她目光里有丝讨好的意味,迈肯有趣地想着,好象明白她想刻意保持距离地与他调情,因此总得找些没意义的话题。“这好象不是舞会上该谈的话吧。”
“哦……那我们去客厅谈?去桥牌室谈?不行?上帝,我真的很想知道。那……我们出去边走边说吧。去马厩那里,马儿们会静静地听你讲故事,不会编派谣言的。”
“你能撇下一屋客人么?”
“嗯,韦斯特克里夫能应付得来。”
“让看护陪着你怎么样?”他问,一边已经引她走向舞厅口处。
她的微笑瞬间干涩,“像我这样年纪的女人已经不需要看护了,迈肯。”
他慢条斯理地浏览她的全身,“也许你的确需要一个。”
他们走到户外,穿过花园,走进马厩的后门。马厩的前面是马具室。迈肯离开石字园很多年,但马厩几乎没什么改变。爱琳在想,他也许很高兴很看到熟悉的场地。
他们停在马具室,墙上挂着各种马具,马鞍、马勒、绞索、护甲、皮革制品。马夫用的工具放在木箱里,干净整洁。屋里充满着马匹和皮革的味道。
迈肯慢慢走到马鞍前,轻轻抚摸保养有加的表面。他的黑色头颅低垂,似乎陷入回忆。
直到他的目光回到爱琳身上,她才开口,“你是怎么在纽约开始的呢?”她问,“我本来以为你会找个和马匹有关的工作。你怎么会去做船夫?”
“刚开始我能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码头搬货。那时候我对船还没概念,但是学到用拳头才能站稳脚跟。大多数时间里,码头工人靠打架来决定谁得到工作。”他停顿,坦白地补充,“我马上就学会怎么争取到机会了。最终我买了一艘船,从斯坦顿岛来回运客,我的船速度最快。”
爱琳认真地听着,慢慢了解那个原本胸无大志的男孩如何变成面前的冷硬男子。“那时候有人帮助你吗?”她问。
“没有。”他手指掠过一排编织帽,“很长时间我一直还当自己是个仆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别的什么。过了一阵后,我意识到其他所有的船工都比我有野心。他们跟我提约翰.雅各布.阿斯特的故事—你听说过他吗?”
“恐怕没有,他是和肖恩家族并驾齐驱的人吗?”
她的问题引得迈肯爽朗大笑,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闪闪发光,“他比肖恩家族更有钱,不过杰顿死也不会承认的。阿斯特是屠夫的儿子,他白手起家,靠皮毛业发家。现在他在纽约做不动产生意,身价大概至少1千5百万美圆。我曾见过他—跋扈的小个子,连英语都不会说—却让自己成为世界的首富之一。”
爱琳的眼睛瞪大了。她听说过美国工业蓬勃发展,财富迅速增长的事。但一个人—几乎是一无所有的下等人—居然获得巨额的财富,简直不可思议。
迈肯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在那里,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愿意付出,就可以赚很多钱。美国人不管你是平民或贵族,只认钱。”
“你刚才说‘只要你愿意付出’,是什么意思呢?”爱琳问道,“你付出了什么?”
“我必须要超过别人,我学会了漠视自己的良知,以自己的兴趣为中心。最重要的是,我学会了只能关心自己,不要关心别人。”
“你不会真的这样。”她说。
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勿庸质疑,小姐。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男孩,自他走出石字园那天,他就已经死了。”
爱琳无法接受。如果那个男孩已经消逝,她内心重要的部分也会随之死去。她转向最近的一面墙,隐盖住内心呼之欲出的忧心,“别这么说。”
“这是事实。”
“你好象在警告我离你远点。”她的声音浓重。
爱琳没有看到迈肯靠近,但他突然就在她身后。虽然身躯未接触,但她已能精确感知他的热力和轮廓。她内心的生理饥渴开始搅动,感觉自己因欲望而虚弱,想靠住他,引他的双手摸上自己的身体。跟他单独出来是个烂透的主意,她想着,轻轻闭上眼。
“我是在警告你,”迈肯柔声说,“你可以叫我离开石字园。告诉你哥哥,说我冒犯了你。我马上就走,爱琳……只要你动动嘴就能办到。”
他的嘴近乎贴上她的耳朵,呼吸软软地像把扇子。
“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带你上床。”
爱琳惊呆地看他,“什么?”
“你听见了。”迈肯靠过来,双手分置她的两侧,手掌稳稳贴上古旧的木桌。“我会占有你,”他说,声音里混合软软的威胁,“向你保证,绝对和圣德里绅士般的做 愛方式截然不同。”
这句话在黑暗中铿锵有声。迈肯紧张地端详她,看她是否反驳他的猜测。
爱琳沉默,不能让他觉察到任何不对,这样她的秘密会暴露无疑。宁可让他相信她和亚当是情人,也好过让他猜测究竟为什么她独身这么久。
“你……你一向不浪费时间,是吗?”她试探地问,困惑地看着他,腹部涌过热热的,针扎般的痛楚。
“我觉得光明正大警告你会比较好。”
此刻两人之间有着一股奇妙的亲密氛围。她臣服在那双蓝绿色的双眼中,感觉这一切都不像是真实的。“你不会对任何女人用强,”她喃喃,“不管你变化有多大。”
迈肯冷静开口,眼神在冰和火之间流连,“明早前,你若还不让我离开石字园,就意味着允许我上你的床。”
爱琳彻底被复杂的情感所困惑……烦恼,娱乐,消遣……还有赞赏。曾经服侍别人的男孩此刻已是纯然自傲的男子,而她也爱上他的自信。如果换个场合,她会热切地满足他对她的渴望。如果——
迈肯的手指碰到珍珠链,她的思绪突然变的空白。他将重量支于一腿,另一腿轻柔贴住裙子。仅仅是这样衣着全在的接近,爱琳已经感到自制力开始粉碎。她吸进了他的味道—科龙水的香气,刮胡皂的味道,还有只属于他的清新、阳光、男性的气质。她深深地呼吸,身体开始轻颤回应。
迈肯身体前倾,将她钉在墙上,令她惊愕。他空下的手滑到她的后颈,戴着手套的大拇指和食指固定住她的后脑。本可以抗拒的爱琳却放弃举动,只是被他举着悬在墙上,因兴奋,渴望和惊慌而全身无力。
“叫我放手。”迈肯喃喃,似乎期待她的挣扎,或是希望她有所动作。她没有反抗,让他更为兴奋。他在她唇上热烫地呼吸,她的身体开始紧缩。“快说,”他催促着,一边把头压上她。
以往所有的回忆,热切的吻,苦恼的向往,都化为欲望的呼喊。她在迈肯热辣嘴唇下呻吟。吻刚开始时近乎猛烈,而后转为贪婪,狂喜的膜拜。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强壮而肯定,她因欢愉而喊叫出声,声音被他的唇盖住。迈肯曾教过她如何接吻,他如今依旧知道如何唤起她。他停下来开始戏弄她,以唇,牙齿,舌头舔弄,然后深深进入,以强力的侵占性的吻覆盖。他的手指从她的颈背滑到脊椎底部,她更紧地依偎向他。爱琳反射地弓起身体,他的手掌移到她的臀部,并压向自己的腰部。即使隔着层层的衣物,爱琳依然可以感觉到勃起的坚硬轮廓。
热吻引起的欢愉几乎让人把持不住。如此惊人,如此强烈,如此迅速……
迈肯突然粗哑地呻吟,抽离开她。
爱琳看着他,靠回背后的墙,双腿颤抖。两人都长长地呼吸,大力地吸进空气,未尽的激情强烈地仿佛在空中形成蒸腾的热气。
迈肯最终调整住自己,“回屋里去,”他哑声命令,“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好好想想我先前说的话。”
爱琳花了好几分钟才回到舞会。她小心地压制住内心的喧嚣,换上和蔼可亲的女主人外表—亲切地问候客人,技巧性地引入话题,开怀大笑,似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有马克斯,自舞厅另一头锐利地看看她。在哥哥的审视下,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颊因先前的激情仍旧红晕满面。当然还有亚当也注意到了,他从左边冒出来,关心地看着她。
“我看上去还好吗?”她对他低语。
“撇开你一向美丽的外表来看,”亚当说,“你似乎在脸红。你们俩出了什么事?谈过话了吗?”
比谈话更离谱,她悲哀地想着。那个吻……热烈程度她毕生都没经历过。多年的渴望与梦想,都化做纯然的肢体接触。她的膝盖仍瘫软地几乎弯倒,都因为那股不能漠视的沸腾激情。
那个吻里夹带的渴望,似乎刻意要发掘多年后两人之间究竟有几许变化。迈肯毫不掩饰面前的危险,而爱琳似乎也已经决定要作出错误的抉择,所有的冒险只为平息自己对他的向往。
“亚当,”她低声说,没有看他,“如果你明知某样东西对你有害,你还会不顾一切想得到它吗?”
他们慢慢沿着舞厅外的小径散步。“当然会,”亚当回答,“生活中所有愉快的事说不定哪天就是坏事——可做到底后可能会发现其实结果会更好。”
“你的话帮不了我的忙。”
“或者你是需要某人帮你做决定?这么说可以减轻你的内疚感了吗?”
“是啊,的确如此,可是没人能帮我呀。”
“我来。”
她大笑,“亚当……”
“只要你愿意,我来帮你决定。现在感觉好点了吧?”
“没有,而且更害怕了。你是我的朋友,应该制止我做出后果严重的傻事。”
“你已经身处灾难里了,”他指出,“而且现在你还乐在其中。”
“上帝,”爱琳嘀咕着,轻挤他的手臂,“你简直危言耸听,亚当。”
“我尽力。”他喃喃说,微笑看她。
杰顿离开主屋,漫步到花园,园内的石板小径旁栽种着紫衫。他本以为外面的新鲜空气可以令他远离诱惑。夜色还早,不能喝得太快。再迟点,等客人们都去休息了,他就可以开怀酩酊。但是,但是,他还得再熬那么几个小时。
园内支起的火把提供微弱的光线。杰顿无目的地闲逛,走到喷泉边的一块空地。让他吃惊的是,一位女子已先他来到,而且看上去正非常享受远处舞厅飘来的乐声。她轻声哼唱,梦幻般地滑动步伐,手里端着酒杯。杰顿仔细打量后,才看清这不是一位姑娘,而是身材娇好的漂亮女士。
她一定是仆人,他猜测,注意到她的衣服老旧,头发也松松的绑在背后。也许还是个偷了酒的女仆。
她的样子像极了辛杜瑞拉,只不过还没到舞会时就丢失了舞裙。杰顿轻笑,暂时忘却了再喝一杯的主意,慢慢地靠近,喷泉的流水声掩盖住他的脚步声。
女郎转到半圈,突然看到他并僵住。
杰顿姿态优雅地点头示敬,眼角有着促狭。
她迅速恢复,直视他。嘴角浮现悲伤的微笑,眼睛在火把照耀下闪光。虽然她没有那种古典美的气质,但身上有种不可抗拒的东西……一种女性的温柔活力,他以前从没遇到过。
“好了。”她说,“如果你还有一丝仁慈,请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我的记忆力跟大象一样迟钝。”他假假地道歉。
“真受不了你,”她说,然后开怀大笑。
杰顿一刹那就迷惑了,脑里闪出几百个问题,她是谁,干吗在那儿,茶里喜欢放糖吗,会不会像小女孩那样爬树,她的初吻是怎样的……
热切的好奇让他自己困惑不已。因为通常他最烦人家问一大堆问题。杰顿不确定自己该开口说什么,改之以谨慎的靠近。她有点僵硬,好象不习惯和陌生人共处。他靠近她,看到她的身材更好,鼻子略微有点长,嘴唇柔软,形状优美,眼睛是……绿色,也许……深不可测的热情之色。
“有舞伴时,华尔兹跳起来更容易,”他邀请,“想试试吗?”
女郎站在他面前,仿佛突然感觉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和友好的陌生人在一起。轻柔的乐声在空中飘荡。长久后,她摇摇头,露出抱歉的微笑,并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的酒还没喝完呢。”
杰顿缓缓接过她手中近空的杯子。她无言地屈服,双眸紧紧锁定他。杰顿将杯子举到唇边,熟稔地一饮而尽,然后将它放在喷泉边。
她无声的轻笑,责备似地晃晃手指头。
杰顿注视着她,感觉胸口发热。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形,是他得了结喉炎那时,护士强迫他吸进一罐子的草药气味。在近乎窒息好几个小时后,他终于得以呼吸,那种解脱感深深铭刻在心。奇怪的是,现在也有同样的感觉……解脱感,虽然他还不十分确定。
他伸出手,手套早就在进园的路上脱掉。他将手掌朝上,静静地发出邀请。
看来她举棋不定。她看向其他地方,牙齿咬住下唇苦苦思索。正当杰顿以为她要拒绝时,她突然伸出手,温暖的手指与他交缠。她的手纤小,像只小鸟,而当他拥近她时,可以清晰闻到秀发上的玫瑰花水。她的身材纤细,曲线甜蜜,手指下腰部盈盈一握。眼前此景浪漫动人,而杰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以和浪漫不沾边的欲望开始觉醒,一种渴望女人的冲动。他放慢华尔兹节奏,纯熟地带着她避开凹凸不平的石板地。
“以前我曾经看到过仙女起舞,”他说,“每次喝完整瓶白兰地后就如此。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活生生的景象。”她想转变方向,他轻柔制止,“不,让我来带着你。”
“我们都快踩到路边了。”她抗议,因他技巧性地拉回而微笑。
“没有踩到啊。”
“顽固的美国人,”她说,皱皱鼻子,“我不该和一个相信仙女的人跳舞的。你妻子肯定会有想法的。”
“我没有妻子。”
“不,你有。”她指责地微笑,好象刚抓到一个撒谎的学童。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跟美国人一起来的啊,除了迈肯先生以外,所有人都结婚了,而且你不是迈肯先生。”
“那群人里还有个美国人没结婚呢,”杰顿懒洋洋地陈述,放开她的腰,带她转圈。旋完后手掌再度贴上她的背,微笑看她。
“是的,”她回答,“那应该是……”
“肖恩先生,”杰顿帮忙,她的话音消失。
“哦……”她睁大眼睛看他。若不是他扶着她,恐怕她已经踉跄跌倒,“我还想着要离你远点呢。”
他露齿一笑,“你在说谁?”
她忽视他的问题,“我相信那些传闻有可能是真的——”
“的确不假,”杰顿没有羞愧之色。
“这么说你是个浪子了。”
“而且是最坏的那种。”
她推开他,大笑,“至少你很诚实。好了,我该走了。谢谢你陪我跳舞……感觉很棒。”
“别走,”杰顿的声音温柔而渴求,“等等,告诉我你是谁。”
“你可以猜三次。”她说。
“你是个仆人?”
“不是。”
“你不可能是玛登家的人—跟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你是村里的姑娘?”
“不是。”
杰顿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你不是伯爵的情妇吧?”
“不是。”她甜甜一笑,“三次都猜完了,再见,肖恩先生。”
“等等——”
“别在草地上和仙女跳舞,”她告诫他,“地面潮湿,会弄坏你的鞋。”
她转身离开,只留喷泉边的空杯在此。杰顿露出好玩的微笑。
“他说什么?”奥莉维亚命令似地问,两腿盘坐在爱琳的床边,差点没翻下来。这是两人的习惯了,舞会一结束,她就跑到爱琳房里打探最新的八卦。
房间正中是个大浴缸,此刻爱琳正缩进腾腾的热气中享受。虽然水温挺高,但很显然这不是她脸红的唯一原因。她看看妹妹难以置信的脸,又看看菲科斯太太张大的嘴巴,忍不住笑出声,“他说,如果明天还能留在石字园,那就会带我上床。”
“迈肯有说他爱你了吗?”奥莉维亚急切地问。
“上帝,没有。”爱琳干涩回答,在水下伸展疤痕密布的双腿。“迈肯虽然对我有兴趣,但和爱无关——事实非常明显。”
“可……可是如果一个男人如果提出要……要……”
“看来迈肯的确如此。”
奥莉维亚困惑地摇头,“从没见过这么自大的人!”
爱琳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从好的一面来看,也可以称之为取悦啊。”发髻上的一缕发丝掉落,她伸手把它撩上去。
奥莉维亚突然大笑起来,“老天,他甚至还冒险地先来警告你。”
“我倒觉得他简直傲慢太过了,”菲科斯太太说,将折叠好的毛巾搭在浴缸边上,“我去和他谈谈。”
“不,不,别跟他说这个,”爱琳急忙说,“你不能说。这不过是个游戏,我想应该会开心的,只要……”
女管家震惊地瞪着她,“我的好小姐,你莫不是失去理智了不成?这哪里是个游戏,你和迈肯之间的感情太深,彼此伤害也太多。如果你还没准备好迎接后果,小姐,那就别以这样的方式跟他开始。”
爱琳被动地沉默着,站起身接过菲科斯太太递来的厚毛巾。她从浴缸里站出来,菲科斯太太帮她擦干腿。她瞥向妹妹,奥莉维亚突然移开目光,瞪向壁炉。她不怪奥莉维亚刻意避开的动作。虽然过去这么多年,爱琳自己也会被自己的腿吓倒。
事情过去12年,她的记忆也只有零星。她只知道,如果没有菲科斯太太,她肯定已不在这世上。从伦敦来的医生说爱琳已经没救,但女管家派了个马夫到邻村请了一个草药师。确切说,是个白人女巫,声称手里有灵丹妙药,村里的人对她又敬又怕。
当这位中年妇女衣衫褴褛,一手拿铜壶一手拿草药地走进屋时,遭来马克斯的强烈反对,因为他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不信鬼神这一套。那时爱琳已经危在旦夕,对女巫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后来奥莉维亚绘声绘色的描述极大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我还以为马克斯会直接把她拉出去,”奥莉维亚兴致勃勃地跟爱琳说,“他就睡在你的门口,打算陪你撑过最后几个小时。这个女人就不带畏惧地直接走过去—她根本没他的一半重—然后告诉他,她要进去看你。我和菲科斯太太求了马克斯一早上,让他放她进去,毕竟这对你没什么害处。但他就是不同意,而且还在她的扫帚上大做文章,说了很多不敬的话。”
“那个女巫一点也不怕他吗?”爱琳问,她知道哥哥恐吓别人的样子可是很骇人的。
“岂止是不怕。她还告诉他,如果再不让她进屋,她就要给他施咒。”
爱琳露齿一笑,“马克斯从来不信什么魔法巫术的—他太现实了。”
“是啊,但是他毕竟也是个普通人。而且那个女巫威胁所要施的咒语好象是要让他……让他……”奥莉维亚开始大笑,前伏后仰,“失去男性能力。”她笑得喘不过气来,“马克斯吓得脸色泛白,后来他跟她谈判了很久,他说她只能在你房里停留一个小时,而且他必须全程陪护。”
奥莉维亚跟她形容过那幕场景,蓝色蜡烛……围在她床边绕成圈……女巫在行仪式上撒出的东西,整个房间都是辛辣的呛味。
让所有人惊奇的是,爱琳活过来了。次日早晨,她身上覆盖的草药都清洗掉后,身上的伤口奇迹般不再溃烂,变得干净而开始愈合。不幸的是,女巫虽然本事高超,但也没能消除掉腿上的伤疤,那大片厚重的红色疤痕从爱琳的脚踝处一直延伸到大腿根处。她的腿惨不忍睹……无法用言语形容。双脚可以包在皮鞋里,外表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上面的大片皮肤组织已经严重破坏,疤痕愈合后收缩皮肤,影响到皮下的肌肉和肌腱活动。她刚下床后的几天里,走路简直是受罪。自那后,她就一直要用药油涂抹在身上以软化疤痕,而且还要适当运动,尽可能地伸缩双下肢。
“如果你把腿受伤的事告诉迈肯会怎样?”菲科斯太太问,帮爱琳套上白色睡衣,“他会怎么反应?”
她套上睡衣,包裹住残缺的躯体,上半身是洁白光滑的美景,而下半声是触目惊心的扭曲红色。
“迈肯忍受不了任何瑕疵,”爱琳说,坐进椅子里,“他会怜悯我,这和侮辱没什么分别,想到这个我就想吐。”
“这只是你的猜想啊。”
“你的意思是迈肯不会发现这些疤痕吗?”爱琳问,因女管家涂抹药膏的动作而轻微退缩。“你知道他会的,任何人都会的。”
“爱琳,”她妹妹在床那边说,“如果有人爱上你,他绝不会只贪图你的外表。”
“这不过是童话故事里的美好愿望,”爱琳反驳,“而且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房间里弥漫着不自然的沉寂。奥莉维亚自床边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她挑了把梳子慢慢自发尾梳起,开始转移话题,“你们谁也猜不到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我到花园里去透透气,然后走到喷泉那儿……你知道那地方,那里可以听得到舞厅里的音乐。”
“你应该进屋跳舞才对。”爱琳说,但奥莉维亚举手示意她住嘴。
“不,不,后来发生的事比舞厅里的更要美妙。那时我手里拿着杯酒,像个错乱的舞蹈演员一样,突然我看到旁边站着个人,盯着我看。”
爱琳笑出声,察觉到故事的有趣,“是我我就会大叫。”
“我也差点叫出声。”
“是男的还是女的?”菲科斯太太问。
“是个男人。”奥莉维亚转过身,向她们露齿一笑,“高高的个子,英俊极了,还有一头最漂亮的金发。我们还没相互认识呢,他就拉着我的手,开始跳舞。”
“老天,真的?”爱琳惊呼。
奥莉维亚兴奋地交叉双臂,“是的!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华尔兹舞伴竟然是肖恩先生,那个我最不想认识的人。哦,他的确是个浪子……可也是个绝佳的舞伴!”
“他爱喝酒。”菲科斯太太皱起眉,是从仆人的闲聊那里听来的。
“的确如此。”奥莉维亚困惑地摇摇头,“他的眼睛里有些东西,好象他已经经历了任何人任何事,可没有什么能真正激起他的兴趣。”
“听起来跟安伯利大相径庭,”爱琳小心地评论,想起自己的妹妹对美国人相当反感。
“截然不同,”奥莉维亚同意,放下手中的银把发梳,声音里混合着兴奋,“可是我喜欢他。爱琳,你得帮我打听打听他的事,然后告诉我——”
“不行。”爱琳故意逗弄似地拒绝,因菲科斯太太按摩脚踝关节而痛地后缩,“如果你想知道肖恩先生的情况,你得自己去找,或者自己去问他。”
“讨厌。”奥莉维亚忿忿地说,打了个哈欠,“也许我会的。”她站起身,走到爱琳面前,在她发顶轻轻一吻,“亲爱的,对迈肯要千万小心。论起玩游戏,他可比你在行多了。”
“我们等着瞧。”爱琳回答,引发奥莉维亚的一阵大笑,而菲科斯太太则担忧地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