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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破工作迎来了新的局面。十二月十九日的市郊晚报上,根本没有刊载丹泽登山遇难的消息,这条消息刊登在市内版的晚报上。这意味着稻垣的陈述-----十二月十九日在吉祥寺从《东都晚报》上得知朋友的儿子遇难,完全是骗人的谎言。
在侦查总部召开的紧急会议上,来宫警部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由此可见,稻垣于十二月十九日傍晚,曾到过市内。他是在市内而不是在市郊看了《东都晚报》,才知道丹泽遇难这条消息的。他大概疏忽了这一点,市内版和市郊版登的消息并不一致。这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埃“对此,大室警部仍不以为然,而且态度冷漠地说道:”也许是他产生了误会,把从广播中听到的消息说成是从晚报上看到的啦。“”从他说话的态度来看,完全不可能是误会。他说得清清楚楚,是从晚报上看到的。“”那么,他曾在告祥寺发过电报,此事没有错吧!你查过发报记录,是几点发的呀?“”下午六点四十六分。然而,仅此一事也不能证明他未曾到过别的地方。那天下午,他是三点离开公司的,之后,他也许去过市内,在市内看了《东都晚报》。为了预防万一有人调查他的行踪,归途中故意从吉祥寺下车发了唁电,而后于七点半左右回到家里。从时间上来看也合乎情理。“”这么说来,他是在天黑之前搬运尸体的?“一听这话,来宫无言以对。因为来宫自已对此也感到纳闷。大室警部又自鸣得意地说道:”大概来宫先生也觉得有点不自然吧。虽说两件事都发生在十九日,那不过是偶然的巧合罢了。“”那么,为人敦厚的稻垣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天的行动上撒谎呢?因为他平常为人老实,所以,他若撤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管他多么老实,毕竟他是个男人嘛!也许有些事情还想瞒过他的老婆。“”当然,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不过,我总觉得这不是偶然的巧合。乡司案件曾牵涉到稻垣,现在又出了晚报问题,其中必有文章。“”稻垣作案的动机何在呢?他杀害乡司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只能为他儿子的就业带来不利。“
看来,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来宫也一直为此大伤脑筋。
虽然至今还毫无眉目,但从晚报问题上暴露的破绽,有可能成为打齐僵局的突破口。来宫劲头十足地说道:”我要全力以赴再调查一下。“会议尚未结束时,盐尻员警署送来了关于富永证言的调查报告。报告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可以说它完全证实了稻垣的陈述。据富永所言,他归乡的前一天,即十九日晚上,稻垣回家有些晚,大概是七点半左右。之后,俩人是床并床睡觉,边睡边谈的。这些和稻垣说的没有两样。
但来宫警部并不失望,因为在此案的侦破过程中,虽几经曲折,层层迷雾已被拨开,如纸制包装带的尺寸问题、皮手套缩水的秘密、有关晚报的谎言等,剩下的问题只是稻垣的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了。虽然眼前还有不少难题,但来宫决心用自已坚韧不拔的意志和毅力来解开所有的不解之谜。
关于稻垣的作案动机,确实是个不易突破的难关。现在已经发现了他在晚报问题上的破绽,在这种情况下,来宫觉得不宜打草惊蛇,决定从侧面秘密地了解,但事情的进展并未能如愿以偿。
来宫首先找到了日东玻璃绒公司的关口厂长。关口一听来宫的疑问,完全是一副事出意外的表情。他说:”很难设想是稻垣先生把乡司君怎么的。以前我曾向你说过,武藏电机制造电冰箱用的玻璃绒原料,是由敝厂提供订货的,因此稻垣先生和乡司常务之间有一定交往。可以说,他是我们的老主顾,乡司常务对他也十分尊重。“”请原谅我的冒昧,在他们进行交易时,有没有营私舞弊的地方啊?也许是一方因为担心对方走漏风声……“”我认为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当然,从关口先生的立场而言,只能这样讲罗。“这时,关口苦笑了一下,说道:”在一起吃顿饭也是难免的,但贪污受贿的事是不会有的,因为直接打交道的是经销部门之间的事,再说从稻垣先生的为人来看,也不像是那种贪赃枉法的人。而且乡司先生出事那天,稻垣为儿子就业的事曾去向他求情。虽然当时我并不在场,反正,我想稻垣是不会把乡司常务怎么的。
而后,来宫警部又通过其他和武藏电机有关的人进行了调查,但一般回答都对稻垣有利。总而言之,在公司内部,稻垣的名声不坏。他的直接下级技米科长说道:“可以说,他是个温厚的内行,深得大伙儿的信任。虽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能力,但在公司领导层里,他的技术才能很受赏识。”此外,来宫警部还从各个方面进行了了解,结果从工作关系上找不到任何有关稻垣作案的可能性,如今只好从个人私生活方面去寻找稻垣的作案动机了。为此,来宫再次到住在贯井的乡司澪子家里去询问澪子,想了解一下下乡司和稻垣二人之间,有无个人私怨或其他瓜葛纠纷。对此,澪子说道:“我对稻垣先生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乡司可能常去拜访稻垣先生,但对方只是在很早以前曾光临舍下。乡司去滨村饭庄那天,稻垣先生为儿子安排工作的事,来找过乡司。"从澪子家里出来以后,来宫决定去新宿歌舞伎町的酒吧间。大室警部曾暗示要在私生活方面寻找原因。来宫想,是否乡司、稻垣二人为着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而引起了凶杀?倘若果真如此,去问一问浦田登喜枝,说不定还能问出个名堂。然而,登喜枝摇了摇头,说道:”您说的是稻垣,乡司先生曾说为他儿子找工作的事要去川崎。我是那时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他本人从来没到这里来过。“查来查去,关于稻垣的作案动机,仍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然而,来宫总认为稻垣不会清白。正因为人们都说他为人老实敦厚,十二月十九日的谎言,更加使人感到其中必有蹊跷。来宫决定改变战术,继续侦查。
2
傍晚的新宿热闹非凡,再加上耶诞节的气氛和年末的减价销售,办年货的人手拎肩背着大大小小的提包背囊,人声鼎沸,熙来攘往。
浦田登喜枝经营的酒吧间在歌舞伎町的西端。来宫警部一走到那个酒吧间的门口,便听见酒保扯着嗓门高喊:”请进!“店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客人在酒亭的角落里坐着。没事干的女招待们东一个西一个地在擦脂抹粉,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哼着却尔斯登舞曲。登喜枝还没来上班。一个女招待对来宫说道:”太太还没有来,请您稍候二会儿。“一听女招待称登喜枝为太太,来宫便想起登喜枝曾经说过,乡司委托她经营着一家酒吧间。来宫想,既然来了,就喝点什么吧;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敢奢望,只要了一杯掺水的威士忌。一个女招待给他端来了一盘油炸花生米,并问他:”您以前来过这里吧?“来宫进这样的酒吧间是破题头一遭。他想,这大概是女招待的客套话吧,因此便随口答道:”是啊,你还记得吗?“说着,面带苦笑。”您在哪儿工作啊?“女招待又问。”依你看,我是干什么工作的呀?“来宫反问。”您不像是生意人,像是公务人员,对吧?……啊,我知道了,您是个高中教师。“”算你猜中了。“”嗨,我这个人,就是能看人相。“女招待笑嘻嘻地伸手从盘子上抓了三、四粒花生米,一下子全都放迸了口内。
这时,来宫警部一边用嘴轻轻地抿着杯子,一边在想,难道高中教师和员警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浦田登喜枝走了进来。女招待连忙从来宫身旁离开。”太太早安,有客人正在等您。“说罢,向旁边走去。”是哪一位呀?“
登喜枝一边脱下大衣,一边笑容可掬地回头探视。她一认出来客人是来宫警部,突然脸色变得严峻起来。然而,转瞬之间,又满脸堆笑地说道:”哎哟,原来是你啊!今晚是来作客的吧!“”是的,我是一个高中教师……“”怎么?“登喜枝感到莫名其妙。”那个服务员说我是高中教师。“
来宫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刚才的那个女招待。”怎么,我猜的不对?这个人真不好惹。“女招待说着噘起了嘴巴。
来宫又要了一杯掺水的威士卡。在那里,他呆了足有一个多钟头,起初是天南海北地闲聊,但他不时地乘机把话锋转到乡司被害的案件上。对此,登喜枝毫不回避,对来宫的任何话题,她都兴致勃勃、趣味盎然。使来宫值得注意的是,登喜枝似乎十分关心乡司有无遗书。仔细一想,此事并不难理解。因为对于她来说,事到如今,如果能领到一份乡司的遗产,比什么都强,至于乡司是怎么死的,她是无所谓的。
这时,来宫想起了大室曾在她身上耍过的一招,即用抚恤金作为诱饵,引她上钩,终于使她开口承认了一些事实。当登喜枝提到乡司是否留有遗书时,来宫说道:”关于这个向题,您直接问一下乡司的太太不好吗?“”这个我怎么好意思直接去问呢!况且,我和乡司的关系,对方还未必晓得呢!“登喜枝说着,用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以后问一下,如果有的话,我告诉你。“来宫说。”那就多谢您啦。“登喜枝向来宫欠身致意。
俩人在谈话之际,来宫忽然想,他也许留有遗书。世间为分争遗产引起风波的事,屡见不鲜。如果乡司加入人寿保险的话,备不住发案的原因就在于此。登喜枝敢于主动问及此事,看来不会是她为了家产而杀害乡司的。究竟乡司是否加入了人寿保险,恐怕她也未必知道,看来问题在乡司的妻子子身上。
来宫突然站起来对登喜枝说道:”请让我借用一下您的电话,现在我想问一下看。“”你要干什么呀?“”给乡司的太太挂个电话,问一下乡司先生是否留有遗书。“这时,登喜枝显得惊慌失措,狼狈不堪,急忙拦住来宫,说道;”不行,别挂了,千万不能用我这里的电话。“”您放心吧,她不会知道我是从这里挂去的。“”话虽这么说,不过……“”没关系,请您放心,关于你的事,我绝对不会暴露的。“来宫不顾登喜枝的再三劝阻,终于给澪子家里挂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女佣人佐山明子。不一会儿,澪子自己来讲话了。
自从举行了乡司的葬礼以来,这是来宫第一次和澪子通话。来宫简单地寒喧一阵之后,就若无其事地问起乡司有无留下遗书。澪子回答说,没有留下遗书,还说:”关于这事,我是一无所知。为慎重起见,我还打听过亲戚朋友和律师先生,但无论谁,都说不曾见到过这样的东西。”
“那么,有权继承遗产的人,除了太太以外,还有什么人啊?“”还有出嫁到大阪的一个妹妹。葬礼那天,她也来了。我们没有孩子,因此,只有我和乡司的妹妹。“来宫又问及乡司是否加入了人寿保险,对此,澪子说道:”乡司没有加入人寿保险。因为他讨厌这一套作法,况且,他对自己的身体自信很强,认为自己一定能健康长寿。“说到这里,来宫觉得对方说的已经走了题,无心再和她说下去,便匆忙结束了和澪子的对话。来宫回过头来,对登喜枝说道:”看来事情不妙呵,据说乡司没有留下遗书。“一听这话,顿时,登喜枝感到失望,神情颓唐。来宫看到她那种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安慰她说:”不过,你也不必灰心,请个律师说一下,也许能解决一点问题。“来宫警部暗思,看来在登喜枝身上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不过,在刚才和澪子通话时,感到澪子非常冷静,镇定自若。来宫对此感到可疑。按理说,一般的女子,遇到丈夫突然亡故,一定会心神不安,失魂落魄。这时,来宫在想,如果不是为了分争遗产和人寿保险金,会不会是在男女关系方面出了问题呢?假若澪子知道丈夫和浦田登喜枝暗有来往,她会不会因此对乡司怀恨在心而惹起事端呢?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来宫旁敲侧击地对登喜枝进行了试探。然而,登喜枝却说:”如果太太为此动怒,首先会朝着我来的。“”为什么呢?“”你还不知道女人的脾气,宁可容忍自己不规矩的丈夫,也不会饶恕夺去自己丈夫的女人。如果乡司的太太为此起下杀杀机,首先会把矛头对着我。“”啊,原来如此。“来宫似懂非懂。他想,大概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同。如果是男子发现自己的妻子有背逆人伦的行为,首先会认为自己的妻子罪不容诛。
来宫回到自己家里时,孩子们早已入睡。他望了望他们的睡脸,而后,在矮脚饭桌上泡了一杯热茶。这时,他突然对妻子昌子说道:”看来柿原确实清白无辜,浦田登喜枝与该案也了无相涉。“接着,来宫忽然又问昌子:在夫妇之间,如果一方发现另一方有违犯人伦的行为时,男女有什么不同的想法。来宫首先谈了浦田登喜枝的观点,昌子表示赞同。来宫又说:”照此说来,乡司澪子也是清白无辜的了。“这时,昌子却不以为然地说:”不过,如果责任是在男方,完全是因为她丈夫婬 乱成性的活……“昌子的话还没说完,来宫突然怔了一下,联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
“哎哟,我说你是怎么啦?”昌子惊愕不迭。
“我想起来了,婬 乱放荡、行为不规者,不一定都是男人埃”来宫说。
“那当然罗。男人们寻花问柳时,往往是十分惹眼,而女人们偷鸡摸狗时,总是神不知鬼不觉,极其隐秘的。”
3
乍一看,古屋的证言与来宫警部的期待正好相反。因为关于晚报的谎言关系到十二月十九日,稻垣应该是在十九日那天开汽车去过市内的。然而,根据古屋的证言,稻垣的汽车曾在二十二日深夜出动过,而十九日夜里,并没有听见汽车的响声。反过来再仔细一想,此事也不是不可理解。稻垣承认那天下午三点离开公司,关于这一点广武藏电机的技术科长已经证实。稻垣离开公司后,如果马上运尸到市内而后于六时四十六分到吉祥寺发唁电,再于七时半赶回家中,时间也来得及。但是,必须得在大白天运尸。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敢这样作吗?从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怀疑,如今看来,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另外,富永证实在十七、十八、十九日夜里,曾和稻垣睡在一起,没有外出。古屋也说,在那儿夭夜里,并没有发现开动过汽车。从他们的说法一致看来,十七、十八、十九日那几天,稻垣确实没有用过汽车。
如果十九日稻垣没有用过汽车,他去市内只能乘坐电车,这事从他在中途买过晚报也可以得到证实。因为,如果驾驶汽车,他就不可能看报。正因他坐的是电车,所以在归途中顺便买了晚报,以便在车内消磨时光。这是一般城市人的生活习惯。不仅如此,万一遇见熟人也乘坐同一车内,他还可以假装看报,用报纸遮面,以免被人认出,说不定后者才是买晚报的主要目的。而在那份晚报上,他却发现了丹泽遇难的那条新闻。
然而,来宫又想,既然用电车不可能搬运尸体,那么,他去市内的目的何在呢?
二十二日稻垣的行踪,又成了新的不解之谜。当时,第三者富永已经返回信州。据古屋所言,只有那天,稻垣夜里用过汽车。然而,那时秋本的尸体早己被遗弃在南千住,于二十三日被人发现。那么,二十二日夜里,稻垣开汽车是到哪里,又是去干什么了呢?
从古屋家里出来以后,来宫暗思,看来有必要重新分析案情。
正在这时,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从马路上拐进了胡同,像是刚放学回家。那个女学生身穿一件漂亮的大衣,给人以十分时髦的感觉。来宫立刻意识到,她可能就是稻垣俊明说过的那个中学生的妹妹。关于汽车的事,不便对稻垣本人直接开口,不如设法问问这个女孩子。想到这里,来宫马上笑眯眯地向那个女孩子打了招呼:”喂,小姑娘,你是稻垣先生的千金吧?“”什么事啊?“女孩子吃惊地站住了。”我是警视厅的来宫。为以前的一桩案件,你爸爸曾多次给我提供过线索,今天我又要来麻烦他了。“来宫说话时,尽量装得若无其事。那个女孩子紧张的表情也渐渐消失了。”你爸爸还没有下班吗?“”现在还不到下班时间。“”那么,我想先我你妈妈谈谈。“
来宫和那个女孩子并肩而行。来宫对她说,来这里的途中看到了标准牌汽车制造厂,并问她府中考试汽车司机的场地离这里远不远。来宫一边闲聊着,一边十分自然地把话锋一转问道:”府上的汽车可真漂亮啊!那辆汽车也是标准牌的吗?“”不,是反射线牌。“”哦,反射线型也是相当不错的呀,真叫人羡慕。你爸爸和哥哥经常带你出去兜风吧?“”嗯。不过,最近一个时期没有带我出去玩。“”那是因为什么呢?“”我也说不上来,反正爸爸也挺忙哩!“”有多长时间没带你出去玩啦?“”有一个多月了。自从哥哥去秋川溪谷兜风以来,一直没带我出去过。“这时来宫想,稻垣是否是去秋川溪谷以后,用汽车搬运过尸体呢?如果作案时用过汽车,即便没留下把柄,暂时把作案工具隐藏起来,也符合一般犯人的心理。”去秋川溪谷时,你也去了吗?“
女学生摇了摇头,表示否定。”那么,是你哥哥和他的朋友一起去的?“”当然也可以说是朋友……“女学生有点害羞似地微笑着。
来宫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啊,我明白了,年轻人嘛……“
这时,二人已来到稻垣家的门口。一进门,来宫看到那辆汽车仍然停在草坪上,上面仍盖着罩布。来宫决定亲自去观察一下汽车。他好象对汽车颇有兴趣似的,径直向汽车走去,而且用手揭开了罩布。来宫这种突然的举动使女学生呆然若失,但他却自言自语似地说:”这是哪年的产品啊……唔,是前年生产的更新的型号。“说着,他把视线移向了车身各个部位。突然,汽车防撞器上的伤痕引起了他的注意。防撞器有点向右歪斜,看来汽车曾经碰撞过什么东西,从那个伤痕的修理技术来看,不像是内行人的手艺。
这时,大泽的杂树林浮现在来宫的眼前。古屋说十七、十八、十九日夜里汽车没有开动过,但也未必能断定事实就是如此。也许稻垣行动十分诡秘,以至使周围的人难以发现。为了使于运尸,汽车开进了杂树林的深处,因此撞上了残株,所以防撞器被撞歪了。想到这里,来宫内心欢欣雀跃。
这时,从阳台那边传来了稻垣妻子房子的声音:”美津子,你在那里干什么呀?“”妈妈,这位先生……“美津子扭头望了望来宫。”太太,是我在这里。我是个喜欢汽车的人,因此,来看看府上的汽车是什么型号。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昧。“来宫说着走了过来。这时,只见房子的表情十分拘谨,与上次来时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美津子,你还不……“房子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离开,而后又说:”警官先生,您有什么贵干啊?如果要找稻垣,请您到公司去找他。我给他挂个电话怎么样啊?“”不,用不着那么急。我是到杂树林那边去了,天气太冷,顺便拐到这里来了。“”是这么回事啊,那么,就请喝杯热茶吧。“这时,房子的表情才有所缓和。她把来宫领进了上次来时的会客室,随后,端来了一杯热茶。从西式房间的会客室隔着阳台,来宫还能看到那辆汽车。来宫一边望着汽车,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除了秋川溪谷外,你们还常到别的地方去兜风吧?汽车上的缓冲器有点歪了,是不是去秋川溪谷时撞上什么啦?“”什么?“”我说汽车的防撞器歪了。“”唉哟,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的。大概是进门时不小心撞上了,你瞧,这大门有点狭窄。“”是埃不过,贵府还算宽敞。我住的那一带地方,家家户户都很窄巴,买汽车不一定发愁,愁的是车库,出出进进可真不方便。“来宫说罢,呷了一口红茶。房子缄默不语。
4
来宫警部从稻垣家里告辞以后,乘公共汽车去中央线的武藏境北口。站前广场西边竖着一个路标,上面写着:”绕行大泽通往吉样寺。“有七、八个人正在排队等车,来宫也排在队伍的后边。过了一会儿,来了一辆汽车,但来宫没有上去。他把两手插进大衣的口袋,不停地跺着胸,两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站那边。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忽然,稻垣俊明进入了他的视野。俊明从检票口出来、以后,拿着厚厚的一遝子牛皮纸信封,急急忙忙来排队上车。来宫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刚从学校回来吗?“俊明扭头一望,不觉怔了一下。”你好,我到这边有事,刚才顺便也到府上去过。现在要去三鹰,咱们正好一道埃“来宫和俊明一起乘上了公共汽车。在汽车上,他又向俊明谈起了自己对汽车的爱好,但心里仍然在捉摸着稻垣家汽车上的伤痕。既然俊明也会驾驶汽车,大概他不会不知道这个伤痕的来历。来宫伺机问道:”上个月您曾去秋川溪谷兜风了,听说那里的风景很美,冬季奥多摩的景色一定别具一格。您走的是哪条道啊,是否是从五日市大街过去的?“俊明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来宫,但对他的发问也无可奈何,只好回答说:”是的。“”那么,就是由这条路到达武藏境,然后从柳桥往西,对吧?“”唉,是那样走的。“”一定玩得很快活。对不起,请问,您正在谈恋爱吗?“”……“”您在学生时代就能拿到行车执照,真叫人羡慕。我的青春时代是在战争中结束的,回想起来,真叫人败兴啊!“俊明睬也不睬,只是把视线移向车外的原野。外边冷气袭人,暮色苍茫。来宫看到对方冷若冰霜,?那间,不知说什么才好。不一会儿,汽车驶过了井口,杂树林出现在眼前。来宫心里思索着怎样开口发问,最后决定干脆冷不防来个单刀直入:”府上的那辆汽车实在不错啊,刚才我去开过眼界啦。不过,汽车上的防撞器有点歪斜,是否是你去秋川溪谷时撞过什么东西?“俊明没有马上回答,但来宫已经意识到他的表情突然有点紧张。接着,俊明有点不耐烦似地说道:”谁知是在哪里撞的!我也是事后才发现的。“”令慈可是说在进门时碰歪的呀!“”也许就是那时碰的吧。“”是令尊碰歪的吧?“”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这时,来宫心里在想,大概美津子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而房子和俊明是有意在袒护稻垣的。
汽车到了大泽停车站。俊明向来宫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地下了汽车。
来宫回到三鹰员警署时,夜幕已经烽临。当时,日高还没有回家,正在守着煤气暖炉写报告,来宫从头到尾向他讲了一遍自己侦查的经过。”反正有点奇怪,我总觉得稻垣的妻子和儿子都在千方百计袒护他。“”你说的是防撞器被撞歪的事吗?“”是的,大概是稻垣在运尸时撞歪的。“”不过,有没有其他证据呢?此外,车身的其他地方怎么样啊,有没有血迹啊?“”即便沾上血迹,也早已被冲洗干净了。反正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也许有些牵强附会,说不定真是在进门时撞的……""是啊,喂,先喝一杯淡茶吧。“说着,日高往桌上的小茶壶里倒了开水,而后,又取来了茶碗,给来宫斟了一碗,又说:”如果防撞器的伤痕是在运尸时撞的,那么,就该是在十七、十八或十九日使用过汽车,对吧?“”从死后经过的时间来算,应该是那样。因为在十九日傍晚,千龙馆的清扫工已经发现秋本的尸体躺在那里。“”但是,从古屋的证言来看,那几天稻垣并没有开过汽车,只是在二十二日的夜里才开动过汽车呀!“”说不定是他悄悄地把车开出去了,所以周围的人没有发觉。“”但是,如果是十九日的话,那天稻垣是下午三点离开公司,六点四十六分在吉祥寺发过电报的。这样一来,如果运尸,只能在白天进行,这样的事恐怕不大可能吧!“”是埃关于晚报的谎言也与十九日有关,这里实在是个迷宫。看来,那天还是没有用过汽车。以前也曾想过,他很有可能是乘电车去市内的。“”那么,他去市内于什么了呢?“”如果是坐电车,就不可能是去运尸。他去市内的目的又无法弄清,根据富永的证言,十七日、十八日那几天夜里,他一直在家……“”能说他清白无辜吗?根据古屋的证言,二十二日的夜里,他曾开汽车外出。“”但那时侯,秋本的尸体早已躺在千龙馆附近了。“俩人说来说去,仍然摸不着一点头绪。无论怎样分析、假设,都不能自圆其说。来宫禁不住喟然长叹。原来自己信心百倍,干劲十足,调查也有了一些进展,但查来查去,却矛盾百出,此时好象自己给自己泼了冷水。”难道稻垣真的清白无辜吗?“”首先应该弄清他的作案动机。“”还有一点,为什么秋本的尸体从市郊运往市内,这一点仍然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大难题……“
5
来宫回家时要在新宿车站换乘,他在月台的长凳上找了个空位。座位下面满是口香糖纸,来宫将它收拾起来放进了旁边的果皮箱内,然后,在长凳上坐下,并掏出了休息牌香烟点上了火。这时,旁边的一个座位空了,但马上又来了一个年轻女子。这个女子虽说不是百里挑一的绝代美人,但却富有现代女性的特有魅力。那个女子双腿交叉,脸面侧向一旁。这时,来宫只能看见她脑后的头发和后背脊梁。她身穿一件深绿色的大衣,大衣上配有黑色的毛皮领子。这是当时最流行的时髦服装。
虽然高峰时间已经过去,但月台上仍然摩肩接踵、拥挤不堪。在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无人和来宫搭腔说话,这倒使来宫可以安心地思考一下问题。以前来宫也有这样的经验,往往坐在月台的长凳上整理思绪,回顾案情。
去年十二月十一日,午夜十二时至二时之间,日东玻璃绒公司的常务董事乡司于乌森滨村饭庄回家途中,被人杀害。尸体和汽车被遗弃在井头公园的水渠旁边。
有作案动机的柿原,从时间上来看,没有作案的可能。
关于乡司的妻子乡司藩子和情妇浦田登喜枝,经过调查也确信洁白无辜。
被乡司严厉训斥过的田代,曾作为重要嫌疑犯进行审查,但由于真正的犯人为制造假象,伪装了尺寸不相符合的纸制包装带,反而减轻了对田代的怀疑。当然,如今尚不能断言田代清白无辜,事实上大室警部仍然对田代耿耿于怀。
乡司被杀害数日后,小金井公路工地的临时工秋本吉男下落不明,经查证,秋本失踪之日,正好是在乡司被害那天。
十二月二十三日,发现秋本吉男陈尸于南千住千龙馆电影院附近,验尸后确认死后经过的时间为四至五日。一清扫女工于十九日曾目击一人躺在秋本陈尸的地方,当时以为是一酒鬼在醉后酣睡。
之后,在市郊大泽的杂木丛林捡到一只皮手套,经化验,判明该手套为秋本的遗物。
根据以上事实,来宫作了如下推理:
乡司被人杀害,秋本是一个偶然的目击者。案犯为了杀人灭口,日后又在杂木丛林将秋本杀害,并将尸体遗弃在南千住。
武藏电机的稻垣住宅与上述二案肇事地点近在咫尺,此事引起了来宫对稻垣的注意,经调查,发现稻垣在十九日的晚报问题上露了马脚,又发现他的汽车防撞器被撞歪了。由此看来,此人与上述案件不会了无相涉。
来宫分析犯人搬运尸体的日期可能是在十七,十八或十九日。但是,经调查,发现这几天稻垣并没有开过汽车,相反是在发现尸体之后的二十二日夜里,稻垣曾开过汽车。
想来想去,得不到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而且,秋本的尸体为什么由市郊运往市内,时至今日还摸不清其中的奥妙,至于稻垣的作案功机,更是一无所知。
来官决定重新分析一下疑点:
稻垣十九日为什么要去市内?若是乘电车而去,便无法搬运尸体。他说未去过市内,显然是在撒谎。此谎言必然与运尸一事有关。或许是在运尸时,他遗失了什么东西,又返倒去取遗失物品的。那么,二十二日出动汽车的目的何在呢?也许是去南千住以外的地方,若是与案件有关,那个秘密的去处又是在哪儿呢?
十九日和二十二日,这两天里,必然藏有未知的秘密。来宫苦思冥想,但找不到答案,禁不住唉声叹气地抬起头来。这时,座位旁边的人仍然穿的是带有黑色皮领子的深绿色大衣。
来宫以为她可能是在等待情人。忽然,那个人扭过头来和来宫对了个照面,来宫突然目瞪口呆,茫然若失。原来旁边座位上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已经不是刚才那位颇有魅力的美貌女子了。这个人的衣着和刚才的那个一模一样,但一看脸面,真是大杀风景,满脸雀班,年龄也有三十出头。
来宫暗自好笑,真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稀罕事。然而,来宫仔细一想,这也不算什么奇怪。这是因为刚才自己在低头沉思时,旁边座位上的人换了,只不过是自己在埋头思索没有发现罢了。说来也怪,来宫旁边的两个人坐的姿势一模一样,来宫只能看见他们脑后的头发和脊梁后背。他们穿的大衣是一种式样和颜色,都是当时的流行服装。俩人的发型,从后边看也没有多大差别,所以来宫以为仍是以前的那个漂亮女子坐在自己旁边。这时,来宫忽然灵机一动,几乎惊叫起来。秋本的尸体之谜是否也是由于这种错觉造成的呢?
再仔细回想一下,也并非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因为清扫女工也没有掀开草席亲眼看看死者的面孔,只不过是因为穿着一样的工作服和胶皮袜子而已。说不定清扫女工看见的不是秋本,而是一个身穿一样服装的流浪者。如果真是如此,在那一带搜查的过程中,也应当找到一些线索埃这时,来宫又想,会不会是犯人化装成秋本的模样故意在制造假像呢?看来犯人事先知道电影院的晚班清扫是下午五点,因此,他精心策划、着意安排,使清扫女工产生了错觉,认为四天前看见的就是秋本的尸体。
想到这里,来宫对稻垣的行动并不感到费解了。秋本的尸体被运到千龙馆的时间,正是古屋发现稻垣开动汽车的二十二日深夜。汽车上的防撞器被撞歪,大概也在那个时候,在那四天之前的十九日,稻垣化装秋本的模样到了南千住,为了让清扫女工目击自己而伺机躺在电影广告招牌下面。达此目的之后,稻垣又换上原来的衣服乘上了电车,在上电车之前还买了晚报。他在车内阅读报纸,与其说是城市人的习惯,莫如说是为了用报纸遮脸,不愿意让熟人看见自己。但他没有想到在那份晚报上登载有朋友的儿子遇难的消息。为了表白自己的行动,他又在吉祥寺下车发了唁电。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没想到市内、市郊的晚报内容不同。
现在还弄不清他为什么要进行这一套表演,但唯有这样的推理,才可以解释清楚他行动的始末。这时,来宫目不转睛地疑视着前方,自言自语地说道:”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如此。只要弄清其理由,整个案件必然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