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恩仇了了
2023-04-23 11:34:07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带犬搜山

  方维峻和穆大雄带了那头灵獒,骑马上山。
  此时霍天云与风鸣玉已经到了山顶,躲在一块岩石后面。
  风鸣玉道:“干嘛咱们要躲避他们?”
  霍天云道:“他们会自己找来的。你把那只鞋子放在当风之处。”
  风鸣玉道:“干嘛?”霍天云笑道:“你不是怕他们不来吗?这样就准保可以把他们引来了。在这里动手,没人知道,不胜于在山下动手?”
  风鸣玉恍然大悟,说道:“对,狗的鼻子最灵,这种蒙古人养的灵獒更是最佳猎犬,一定能够引它来到这里的!”
  说了这话,没有多久,只见那头灵獒跑在前面,已然来到,跟着方穆二人亦到。那头灵獒蹲在他们藏身之处的五十步开外,汪汪的叫。原来它被踢怕了,明知“仇人”的藏身之所,却是不敢向前。
  方维峻道:“灵獒蹲在这里,那个女贼一定是在这个山头了。”
  说罢和穆大雄一同下马,准备展开仔细的搜索。
  穆大雄忽地想起一事,说道:“老方,这个女贼恐怕不是易与之辈,你还记得阳宗海提及的那个人吗?”
  方维峻道:“你恐怕这个女贼就是阳宗海所要追踪的那、那个——”
  穆大雄道:“不错,我猜多半就是那个号称‘散花女侠’的于承珠。听说于承珠是张丹枫最得意的女弟子,阳宗海也未必能是她的对手的。”
  方维峻道:“张丹枫的女弟子又怎么样?我只恨余生也晚,未能赶上和张丹枫交手。哼,有咱们二人联手,张丹枫再生,我们都未必会输,何况他的女弟子?”他身为大内总管,比较少在江湖走动,对自己的本领极为自负,以为江湖上的传言,十九是言过其实,过去的那些成名人物,多半是浪得虚名。
  那头灵獒吠得更厉害了,它见“仇人”没有动静,胆子大了一些,移近几步,正面对着霍风二人藏身的那块岩石大吠特吠。
  方维峻向穆大雄打了个眼色,示意叫他和自己一起到那块岩石后面搜索。
  忽听得有人哈哈一笑,霍天云和风鸣玉跳了出来。
  霍天云笑道:“方大总管,你的伤养好了吗,幸会,幸会。我只是张丹枫的徒孙,你在我的手里栽了觔斗,还敢夸口要和我的师祖交手。哼,哼,真是可笑呀可笑!”

  疮疤被揭,怒火攻心

  方维峻那次在御花园给上官英杰冷不及防点了穴道,饶他内功深厚,自行运气冲关,也折腾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方能解开穴道。他身为大内总管,在一众大内高手之前,闹出了这么一个大失面子的事,引为奇耻大辱。
  虽然他那一次吃的亏并非出自霍天云所赐,但那一次霍天云是和上官英杰一起,亲眼看见他吃亏的。此时方维峻又复听见他出言讥诮,揭他疮疤,胸中这口怒气,如何还能按捺得下?
  方维峻大怒喝道:“你们这伙人就只知偷施暗算,有本领的和我见个真章!”
  霍天云笑道:“我只怕你逃跑,你要和我较量,那是求之不得!”
  方维峻取出了一对判官笔,说道:“穆兄,咱们并肩子上呀!”他见穆大雄似有畏缩不前的样子,心里暗暗骂他脓包。
  穆大雄道:“这女娃儿武功平平,但可得提防他们双剑合璧!”原来那次霍风和上官英杰等人大闹禁宫,穆大雄是曾经见识过霍天云和风鸣玉双剑合璧的厉害的。他并不是不敢再战,而是恐防方维峻不知厉害,故此必须先提醒他。
  霍天云笑道:“好,你怕我们双剑合璧厉害,咱们就分开来打,一个对一个,谁也不占谁的便宜,鸣玉,你喜欢挑那一个来试试你新练的剑法?”
  方维峻怒火如焚,已是急不及待,喝道:“姓霍的,我送你上鬼门关!”
  霍天云笑道:“很好,我陪你玩两招。但你喜欢闯进鬼门关,请恕我不能奉陪。”
  方维峻双笔一举,向他冲去,左点“期门”,右点“小白”,这两处都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霍天云笑道:“还算不错,但要点着我的穴道,我放下功夫不练,你也还得再练十年。”长剑轻轻挥了一道弧形,把他双笔引开,将他引入林中。
  风鸣玉笑道:“好吃的果子已经给我的师哥拣了去,没办法,只好由我这个武功平平的女娃儿来向穆大统领讨教啦。穆大统领,我说你的运气可当真不差!”
  穆大雄怔了一怔,说道:“要打就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鸣玉笑道:“你不是害怕碰上的‘女贼’是散花女侠于承珠吗?告诉你,散花女侠是我师叔,你要他碰上了她,焉能还有命在?我在你的眼中不过是武功平平的女娃儿,你用不着和我的师叔交手,还能说不是好运气吗?不过是不是真的好运气,那我还不敢给你写包票。”

  风鸣玉今非昔比

  穆大雄见他们不用双剑合璧,先已放下一半心,再见霍天云又给方维峻引了开去,心中更无忌惮,哈哈笑道:“原来你不服气我说你武功平平,好吧,只要你在我的掌下走得满一百招,我向你磕头就是。”
  风鸣玉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别反悔!”
  穆大雄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怎会反悔?但你说过的话,可也得算数。”
  风鸣玉知他心意,笑道:“我就是在你掌下性命难逃,也决不会叫师兄相助。你出招吧!”
  穆大雄道:“哦,你还让我出招?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声出招发,身形一起,俨如饥鹰扑兔,伸开蒲扇般的大手,向风鸣玉头顶便抓。
  那次他在禁宫与风鸣玉交手,不过两招,霍天云便即赶到,他这一边也有大内侍卫赶到,结果是演成混战,霍风二人凭仗双剑合璧闯出重围。认真说来,他尚未曾得与风鸣玉单打独斗,一决雌雄。不过,在那两招当中,风鸣玉的剑点给他掌风荡开,连他的衣裳都未刺着,因此他自认为是大占上风,对风鸣玉也就不免有点轻视之意了。
  他那知道风鸣玉的武学造诣,即以当时而论,也是只有在他之上,决不在他之下的。不错,风鸣玉的内力比不上他,临阵经验比不上他;但剑法之精,轻功之妙,却是远胜于他。假若当时打下去,以一对一,双方各展所长,攻敌之短,时间一久,恐怕他也未必就能胜得了风鸣玉。
  如今风鸣玉已经领悟了般若真经的内功心法,又得于承珠指点她大须弥剑式的奥秘,穆大雄如何还敌得过她?
  风鸣玉一个闪身,避开他的搂头一抓。挽了一朵剑花,叫道:“小心你的眼睛!”唰的一剑,果然是指向他的面上双睛。剑光飘瞥,也不知刺的是左眼还是右眼。
  幸亏风鸣玉自己先行喝破自己的招数,穆大雄得以及时躲闪。当下霍的一个“凤点头”,双掌斜出,扫她手腕。这一招反击极其迅猛,委实是名家手法。
  风鸣玉剑势反圈,忽地中途一变,从“长河落日圆”的招数变为“大漠孤烟直”,剑圈扩展,剑尖突然就伸出来,变得其直如矢,叫道:“我刺你胸口璇玑穴,你的劈空掌力是挡不住的!”

  好像师父教徒弟

  风鸣玉在穆大雄的心目中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想不到隔别三月,这个“黄毛丫头”的剑法竟是精进如斯,令他不禁心头大骇!
  但他毕竟是御林军统领的身份,岂能让风鸣玉好像教徒弟似的指点他如何出招,心里想道:“我偏偏不用铁门闩这招,也不见得抵挡不住。”
  风鸣玉这一招“大漠孤烟直”来得快极,叫他双掌齐发之时,剑尖已经堪堪指到他的胸膛。穆大雄执意不听她的指点,无暇思索,立即单掌劈出,另一掌横胸防护。
  这一招“云横秦岭”,半守半攻,本来算得是稳健迅猛兼而有之的攻守兼备招数,但他却没料到风鸣玉的内力亦是早已今非昔比,他分出一掌反击,果然就抵挡不住风鸣玉这一招了。
  只听得“嗤”的一声,穆大雄但觉胸口一片沁凉,也不知是否受伤,慌忙倒跃数丈开外,低头一看,只见胸口部位的衣裳,出现一个铜钱般大小的圆孔,不问可知,当然是给风鸣玉剑尖挑破的了。要不是她手下留情,穆大雄焉能还有命在?
  风鸣玉笑道:“我说你单掌抵挡不住,你偏不信。再来再来!”
  穆大雄又惊又怒,但却已是不敢有丝毫轻敌了。
  两人再度交锋,穆大雄完全采取守势,他去了骄狂,如履深渊,如临薄冰,认真对付这个片刻之前他还不放在心上的“黄毛丫头”,果然稳住了阵脚。
  他身为御林军统领,武功上确实也有过人之处。这套掌法名为“盘龙七十二式”,绵密异常,他脚踏五行入卦六位,每退一步,就消解风鸣玉一分攻势。
  但风鸣玉的奇招妙着层出不穷,内力之强亦是不在他下。穆大雄本来企图消耗她几分内力之后,便即反击的,此时防守亦感艰难,这个念头不能不打消了。而且尽管他全力防守,有几招还是不能不听风鸣玉的指点,方能避免受伤。
  风鸣玉越打越显精神,打得痛快淋漓,倒是不想太快打败穆大雄了。心里想道:“难得有这样的高手给我试招,我把新学会的大须弥剑式最少使它三遍,待至完全随心所欲再说。”
  穆大雄已知要胜这个“黄毛丫头”是绝不可能的事了,此时他唯一的希望,只能希望方维峻可以打败霍天云,再来助他了。虽然这个希望亦是甚属渺茫。

  学得十足

  他正在惴惴不安,忽听得树林深处,方维峻那刺耳的声音叫道:“岂有此理,你敢如此小觑方某,快快亮剑!”
  接着听得霍天云的声音笑道:“只要你胜得过我手上这根枯枝,我便任你处置!这样的便宜你都不想占么?嘿嘿,不是我小觑你,你这一对判官笔,只怕也未必就能抵御我这根树枝!”
  风鸣玉心里暗暗好笑:“于师叔用一根树枝考较师哥的武功,他也依样画葫芦的对付方维峻,倒是学得十足!不过,方维峻是大内总管,武功比穆大雄有过而无不及,霍师哥如此对付他,也未免太大胆了,万一失手……”
  心念未已,只听得霍天云叫道:“废话少说,看招!”似乎是因为方维峻不肯自贬身份,迟迟未有出手,他只好先采攻势了。
  方维峻大怒喝道:“好,我倒要看你这根树枝,如何能胜我的……”从他的语气之中,可以猜想得到他还要说:“判官笔”三个字的,但话声却突然中断了。
  穆大雄和风鸣玉都是武学行家,不用目赌,已是可以知道,方维峻定是给霍天云的一根枯枝攻得手忙脚乱,根本就分不出心神说话了。
  穆大雄本来只能指望方维峻能够战胜霍天云,他才可以转危为安,此时唯一的希望亦已破灭,他的一颗心如坠铅块,沉下去了。
  风鸣玉则恰恰相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想道:“霍师哥为人素来稳重,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从来不敢夸口的。我替他担心,倒是多馀的了!”
  “喂,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你管他们干吗?多用点精神和我再打,接招,接招!这一招先刺你的上盘志堂穴,再刺你的下盘巨骨穴,你可要小心了!”风鸣玉一面说一面出招,说到刺“志堂穴”时,果然就是刺“志堂穴”,说到刺“巨骨穴”时,果然就是刺“巨骨穴”。原来穆大雄自知希望破灭,已是无心恋战,不过他可也不能对一个“黄毛丫头”举手投降,风鸣玉仍要拿他试招,招招紧逼,他无可奈何,也只好和风鸣玉再打下去了。
  他没猜错,他的伙伴,大内总管方维峻果然是给霍天云的一根枯枝,攻得气也透不过来。
  他用的判官双笔乃是精钢铸造,以为这根枯枝一碰即断,不料第一招就几乎吃了大亏。

  枯枝克敌

  方维峻一招“上下交征”,左手判官笔上挑,右手判官笔下击,只道他的这根枯枝,一碰即折。那知霍天云的树枝竟然从他的双笔交叉缝中穿过,倏的就点到了他的眼睛。方维峻也算应变得快,霍的一个“凤点头”,已是“移步换形”,斜窜出去。不过,饶是他闪得快,也还未能完全避开,只听得“噗”的一声,他头上戴的毡帽已是给树枝刺穿一个小孔,头皮也感到火辣辣的作痛。
  方维峻又惊又怒,一个“鹞子翻身”,双笔一拖一带,一招之间,遍袭霍天云的四脉八穴。这次他已加了小心防备,以攻为守,心里想道:“只要我的眼睛没给你刺瞎,即使我也同时给你点着穴道,你总是要吃较大的亏。”要知点穴的功夫,必须有内力配合才行,否则对方纵给点个正着,内力透不进去,也是不能封闭对方穴道的。方维峻的判官笔是精钢铸造的,当然易于用力。霍天云的一根枯枝,根本就不能用重手法点戳对方身体,自是不能和判官笔相比。
  霍天云心想:“怪不得他能位居一众大内卫士之首,这手双笔点四脉的功夫,在武林中也确实是罕有其匹了。”有意卖弄本领,哈哈一笑。说道:“我说你的判官笔比不上我一根枯枝,你好像很不服气,好,我就硬接你一招,看看你的判官笔能否打断我的树枝?”
  方维峻正愁碰不着他的树枝,闻言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好,你硬接吧!”双笔齐出,一招“雷电交轰”,以最狠猛的招数刺出。
  判官笔碰着树枝,忽地只觉一股极其柔和的力道从对方的树枝发出。方维峻的判官笔登时就给拨转了方向,霍天云只是经轻一带,他已是立足不稳,又再斜窜三步。
  原来霍天云用的正是新练成的内功心法,树枝轻轻沾着判官笔,已是“卸”了他那股猛力。这种借力打力的功夫方维峻虽然也会,但却做梦也想不到霍天云使用得这么神妙,这才相信了上乘武学所说的“四两拨千斤”,确实并非夸大。
  方维峻攻既不能,守亦不易。只觉霍天云手上的这根树枝俨似灵蛇吐信,游走不定,有隙即钻,随时都可能“咬”着自己。此时他方始知道,这根树枝在霍天云的手上,的确是比他的判官笔还更厉害。
  霍天云用“树剑”使出了“大须弥剑式”,方维峻使出平生所学,勉强抵挡五十招已是累得不堪了。霍天云陡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点穴功夫!”

  搜获密件

  霍天云口中说话,手上的树枝已是一招“三转法轮”使出,闪电般的转了三个圈圈,转到第二个圈圈,方维峻那对判官笔已是给他绞出手去。
  转到第三个圈圈,霍天云舌绽春雷,喝声“倒!”方维峻果然应声倒地!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霍天云力透柔枝,点了方维峻的三处穴道。
  霍天云在他身上搜出两封书信,一封是写给慕容珪的,一封是写给西门化的,霍天云曾经见过汪直写给瓦剌前大汗的祝寿表,认得是汪直的笔迹,无暇拆阅,便即藏入怀中。
  他取了密函,跟着便替方维峻解开穴道,冷冷说道:“你练成这身武功,也算不易,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替奸宦充当鹰犬,羞也不羞?论罪我不应当饶你,念在你尚非首恶,姑且从宽惩处,饶你一条性命。”
  方维峻自份必死,听了这话,如奉纶音,转身就走。
  霍天云喝道:“且慢!”
  方维峻愕然止步,说道:“密件你已取去,还要怎样?你自己说不杀我的!”
  霍天云冷冷说道:“我的话你听清楚没有?不错,我可以饶你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想这样就走了么?”
  方维峻面色灰白,愤然说道:“士可杀而不可辱,方某好歹也是大内总管,只能听命皇上,可不能任由你的处置。你把我杀了吧。”
  霍天云冷笑道:“你甘为奸宦爪牙,和这个‘士’字似乎沾不上边吧?你听的是汪直的命令,皇上的命令在你的心目中似乎也比不上汪直的命令吧?不过,我也不是要折辱你,你自废武功吧!”按照江湖人物的一般观念,自废武功,总要比给别人废掉武功,多少尚能保全一点面子的。
  方维峻惨笑说道:“好,好,从今之后,江湖上算是没有我姓方这号人!”作势要运功自断经脉,忽地袖子一挥,袖中飞出一把梅花针。
  原来这把梅花针藏在袖中,本是准备拿来暗算霍天云的。但刚才一交上手,他已知道霍天云的本领决计不是他的暗器可以偷袭成功的。要知在交手之时,他可以料想得到,霍天云自必早已运上护体神功,而且掌风激荡,纵然他没提防,梅花针这种细小的暗器,一发出来就会给掌风荡得四散。
  但现在可不同了!

  临死反啮

  他想:现在霍天云已是把他当作任由宰割的砧上之肉,釜底之鱼,对他的防备可能较为松懈。
  而且在他失了密件之后,他也想过,回到京师,纵然不给杀掉,官是一定没得做了。是以他必须行险以求侥幸,把汪直这两封信夺回来。这把梅花针是淬过剧毒的,本来是西门化所制炼的独门暗器,由于西门化和他的交情特别好,不但教会他用梅花针的本领,而且把一百枚梅花针送了给他。只要有一枚打着对方,便有见血封喉之效。
  那知霍天云已经练成了般若真经的内功心法,无须先行运功,不论碰着他身子的是人是物,沾衣即跌!
  霍天云双臂一振,插在他衣裳上的梅花针全都反射回去。距离如是之近,方维峻避无可避,梅花针刺穿了他的衣裳,针针入肉!方维峻一声惨号,翻身便倒。
  不过他的内功虽然不及霍天云,在武林中也算得是第一流的了。中了这许多喂毒的梅花针,仍然未至“见血封喉”。但这么一来,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就更惨了,体内如受千针所刺,千蛇所啮,在地上翻翻滚滚,嘶声叫道:“霍大侠,你做做好事,杀了我吧!”
  霍天云不忍目睹他临死的惨状,闭上眼睛,点了他的死穴。
  草坪上风鸣玉还在用穆大雄来试自己新练成的剑法,“舍不得”便即伤他。
  穆大雄听得树林里传出来的方维峻临死前的惨叫。虽然他未知道方维峻已死,亦已吓得魄散魂飞。
  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回到草坪来了。
  风鸣玉道:“大哥,方维峻这厮怎么样了?”
  这句话本来是应该由穆大雄问的,他却如何敢问对方?
  霍天云道:“这厮是自作孽不可活,他用西门化给他的毒针暗算我,自己害死了自己!”
  穆大雄忽地跳出圈子,神色惨然的说道:“你们杀了我吧!”
  霍天云道:“这人似乎比方维峻要好一些,玉妹,你饶了他如何?”
  风鸣玉心地慈悲,本来不想杀人,笑道:“他陪我练了数百招,就凭这点情份,我也不会杀他的。何况还有师哥你替他求情。”

  拆看密函

  穆大雄想不到他们竟肯如此轻易的便放过自己,一时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觉呆了。
  风鸣玉笑道:“你是不是输得不服气,还想再打?”
  穆大雄此时方始恢复清醒,叹了口气,说道:“多谢你们手下留情,我也不想做什么御林军统领了。你们放我回去,我就学东方景和一样,跳出名利是非之场,从此隐姓埋名,做一个山野散人就是。”
  霍天云笑道:“归隐也不是不好,不过你目前还无须学东方景和。我倒是希望你继续当你的御林军统领。”
  穆大雄心中苦笑:“可惜你不是当今皇上,我有辱使命,回到京师,方维峻又已死在你们手上,叫我如何覆旨?皇上纵不杀我,汪直也不能饶我。”
  霍天云忽道:“汪直这封信你见过没有?”他拿出汪直写给西门化那封信,匆匆看了一遍,递给穆大雄。
  穆大雄咦了一声道:“当真是汪公公的笔迹,这封信我可以看的么?”
  霍天云道:“我正是要你看看他们的阴谋,否则何必把信给你?”
  穆大雄看过之后,不禁大吃一惊,说道:“想不到他们这样大胆!”
  原来汪直这封密函,是叫西门化唆使慕容珪兴兵侵犯边关的。虽然他另外也有信给慕容珪,但那封信可不便说得如此详细。
  霍天云道:“你明白了吧,汪直死心不息,他要借助外力,帮他恢复权柄。”原来汪直打的如意算盘是:只要边关失守,京师必然震动,那时主张求和的一派自必得势,而他作为主和派的首领人物,也自必可以恢复权柄,甚至皇帝都要求他出来主持谋和大计了。边关的守将,在他刚刚调任司礼太监之时,就已调换他的一个心腹。但他这个心腹手下,和他的关系,却是很少人知道的。
  穆大雄愤然说道:“方维峻身怀这封密函,我也是给他们蒙在鼓中的。哼,他们不仅蒙骗我,皇上也给他们蒙骗了。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竟敢如此胡作非为的!”
  霍天云冷笑道:“岂只胡作非为,简直是丧心病狂。穆统领,如今你已知道他们的阴谋,你打算怎办?”
  穆大雄忽道:“我也有一封密函是方维峻未见过的。霍大侠,我不妨给你看看。”说罢拿了出来,原来是皇帝给他的捉拿西门化的密旨,圣旨写明“格杀不论”,捉不到活的,死的也要。

  交换密函

  霍天云道:“如今方维峻已死,西门化则已知道是在和林,你打算怎样?”
  穆大雄道:“愿聆霍大侠高见。”
  霍天云忽地笑道:“这两封密函我和你交换好不好?我得到的这封汪直通番卖国的证据给你,你把‘圣旨’给我!”穆大雄已经猜到几分,说道:“霍大侠的意思是——”
  霍天云道:“我替你到和林办案,你替我把汪直这封密函拿回去呈给皇上。”
  穆大雄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汪直这次是要动摇皇上的江山,不管皇上怎样宠信他,见了这封密函,料想也不会让他当权了。我的御林军统领大概也可以保住啦!”
  他藏好那封密函,说道:“霍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霍天云想起一件事,说道:“西门化可认得你的笔迹?”
  穆大雄怔了一怔,说道:“他是见过我写的字的,是否认得我的笔迹,那就不知了。”
  霍天云道:“好,他见过就行,在似曾相识之间更妙。有几行字我想请你写给我看,不知你可肯帮这个忙?”
  穆大雄折下一根树枝,说道:“我的性命都是霍大侠饶的,但请吩咐,敢不遵命?”
  霍天云道:“好,先写西门先生几个字。”跟着他念一句,穆大雄就用树枝当笔,在地上写一句。他功力颇深,刻划得清清楚楚。写完了穆大雄才懂得他的计谋,笑道:“霍大侠端的妙计,他不是十分熟悉我的笔迹,霍大侠只须模仿得有几分相似,一定可以骗得过他。”
  霍天云道:“我还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穆大雄道:“请吩咐。”霍天云道:“请你把两匹坐骑唤来。”
  穆大雄撮唇一啸,把他和方维峻的坐骑从树林里叫出来。他们的坐骑乃是久经训练的御厩良驹,颇通灵性。
  霍天云道:“我想早日赶到和林,借你们的坐骑一用,你舍得么?”
  穆大雄当然心甘情愿,说道:“没关系,我可以回去问格老借一匹坐骑来。霍大侠、风女侠,祝你们此去和林,马到成功!”
  霍天云与风鸣玉并辔下山,风鸣玉笑道:“咱们有这两匹好马,穆大雄就是后悔,他也追不上咱们了。”
  霍天云道:“他和方维峻不同,他倒是对皇帝颇有忠心,并非只知趋附汪直的。再说,我替他保全官职,他如何还会跟来和林破坏咱们的计划?”说话之间,天色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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