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章台弱柳 多情铁判
 
2021-12-18 09:50:24   作者:张梦还   来源:张梦还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北京真不愧帝王之都,庄严、雄伟、繁华,却又显得朴实。
  自从明成祖朱棣登上帝,把大明朝的都城从金陵迁到北京之后,便大兴土木,把这一座古都修造得庄严雄伟,气象万千。
  满洲入关,小皇帝福临在这里登上帝位,成为中国之主。以后历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如今是嘉靖三年。
  早上的北京城显得很宁静。特别是靠近内城一带,人们多半没有起身。上早朝的大人老爷们下了朝要赶着回家歇息,因此分外宁静。
  这条面临御河的长巷,有一间大宅,这并不是富家豪宅,却是铁衣社安在京师的分舵。
  两辆篷车驶过街口,缓缓行来,后面那辆车后还拴着两匹骏马。
  那两辆篷车来到这大宅前停下,当先那辆车把式跳了下来,上前叩门。
  宅门开启,一个瘦高身量的汉子走了出来,一眼看见这车把式,忙急步上前,一把抱住,用力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老夏,你给老子轻点。”那车把式叫道:“你那金刚手会打死人的呀!”
  这叫老夏的人松开手,亲热地拖住对方的手大笑:“张富,我的好儿子,今天才来看你老爹呀!后面那辆车坐的是你的媳妇儿吧,还不叫他上前拜见公公?”
  “扯你娘的蛋。”张富笑骂道:“老夏,你再他娘的胡说可是自讨苦吃,媳妇儿?你顺着老子的手儿瞧。”
  那姓夏的抬头看时,花惜春正坐在车座上,笑容满面地向着他点头呢!
  此人正是铁衣社派驻京师的副头领,姓夏名云,人称金刚手。
  夏云一见花惜春,惊呼一声:“我的老天!二当家,您怎么干起车把式来了?您大驾到来,也不先知会我们一声,唉!这不是叫我们为难么?”
  花惜春跳下车来,笑道:“老夏,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我和舒老大也好出城远迎哪!这样静悄悄的来……哦!您看我这记性,竟然忘了参见行礼。”急趋两步,便待跪下。
  花惜春一把拉住,笑道:“你这是干什么?自家哥们,还闹这种俗套子?”
  张富笑道:“二当家,您没听见他骂您是媳妇儿么?正该给他几个大耳括子,还拦住他磕头么?该罚他多叩几个头,反正他这颗狗头也不值钱。”
  夏云回头骂道:“你莫要挑拨离间,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回头老子再收拾你。”
  花惜春笑道:“狗嘴里本是狗牙,哪里会长象牙呢?”
  夏云也笑了起来,这时门里又走出几个壮汉来,纷纷向花惜春行礼,又见过了张富。
  夏云道:“你们还不去告诉舒头领?快叫他出来迎接。”
  花惜春拦着道:“发什么神经病?快把车赶进去,不用叫舒胖子。”
  片刻之后,花惜春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手摇描金摺扇,踱进一间雅洁的小客厅里。
  客厅里一个红光满面的小胖子,恭恭敬敬地立起身来,深施一礼,说道:“属下舒栋梁见过二当家。不知二当家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二当家恕罪。”
  花惜春背负着手,脸含笑意看着这位外号“笑面铁判”的下属,待他说完以后,才笑道:“胖子,你大概天天上戏园子吧?”
  舒栋梁一怔,忙陪笑道:“不知二当家此言是何意见?尚请明示。”
  花惜春笑道:“你一张嘴就念戏词儿,不是犯戏瘾是什么?来,坐!”
  舒栋梁道:“在二当家面前……”
  花惜春接口道:“哪有属下的座位?是吧?来,坐下告诉我,你又迷上那一个戏班子的坤角了?”
  舒栋梁道:“回二当家的话,属下是喜爱戏曲,但入京来自感责任非轻,所以很少逛戏园子,二当家明鉴。”
  花惜春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说道:“好茶!”
  舒栋梁忙道:“这是敬上用的贡茶,很不错的。”
  花惜春放下茶碗,说道:“这次我临行之时,大当家很称赞你,说你知道轻重分寸,要你好好的干。”
  “多谢大当家赏识,属下自当努力不懈,尽心尽力。呵!二当家您那篷车上的三万两白银,属下已交给悦丰钱庄,叫他们开出三十张一千两的银票,十足兑现的,少时张富兄弟便会取回来,请二当家放心。”
  “嗯,办得很好。”
  舒栋梁又道:“二当家,属下听张富说,二当家宰了香老头子手下不少硬把子,这个梁子一结下就很难解开了!”
  花惜春淡然道:“结就结了吧,有什么法子?这些事有大当家操心,你就不用多虑了。”
  “是,是属下多虑。”
  花惜春手摇摺扇,含笑问道:“胖子,你那位风尘知己还好吧?”
  舒栋梁忙道:“二当家,此话从何说起呢?属下自奉派入京,每日端正行止,正心诚意,从不涉足花街柳巷,何来风尘知己呢?”
  花惜春大笑,说道:“我问的是小桂花。”
  舒栋梁吃了一惊:“小桂花,哪一个小桂花?”
  “宜春院的小桂花,你这么快就忘了吗?”花惜春摇头道:“啧啧!自古男儿多薄幸,胖子,想不到你也是王魁再世呀!”
  舒栋梁顿时满面通红,呐呐地道:“这个!二当家是如何知道的呢?”
  “你们这批王八蛋!哪一件事瞒得了我?”花惜春笑道:“你和夏云这两个家伙的德行,我还不知道吗?只要不误正经事,不犯铁衣社的戒律,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事呢!小桂花人品还不错吧?”
  舒栋梁连连点头:“还过得去,还算好,嗓子也好,人挺聪明的。”
  “那当然,唱得不好,你也不会着迷了。”花惜春道:“可别错待了人家,早些替人家赎身,你也该成家了。”
  “是,是。”舒栋梁道:“多承二当家关怀,只是属下也有为难之处。”
  花惜春“哦”了一声道:“是你手上不方便?没关系,差多少我给你好了。”
  “不是,不是。”舒栋梁道:“她自己有些积蓄,倒不消我拿多少钱出来。只是属下想来,我们干的是刀头喝血的生涯,有了家室,甚不相宜。再说娶一个烟花女子,也怕弟兄们耻笑。”
  花惜春正色道:“老舒,这就是你想岔了。我问你,小桂花知不知道你真实的身份?”
  舒栋梁道:“不敢相瞒二当家,属下不忍心骗她,她全知道。”
  “这我不会怪你。”花惜春道:“男女相悦是该赤诚相见,这不同于逢场作戏。既是对方不怕受累,你又何必顾忌呢?照你这么说,岂不是绿林好汉就该绝子绝孙,打一辈子光棍儿才对?”
  舒栋梁忙道:“是,是,二当家教训得极是。”
  花惜春又道:“至于说到烟花女子这一层,那你不只看低了你那位风尘知己,也把我们铁衣社的弟兄瞧扁了。小桂花从良之后,就是你的妻室,铁衣社打从冷大哥起,谁会看轻她?岂不闻‘贞妇老来失节,半生之清苦全非,声色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只要心术正,人品好,青楼出身又有何伤?古来李师师、梁红玉、杨四娘、苏小小,以及李亚仙、柳如是、李香君,都是出身青楼,这又何妨呢?”
  舒栋梁连连拱手:“听二当家一席话,令属下茅塞顿开。二当家是孙公说法,我这块顽石也非点头不可了。”
  “你少吃我豆腐。”花惜春道:“当然,如若她染上了花习气,朝秦暮楚,那自然又当别论。”
  “不会,不会。”舒栋梁道;“这一点属下信得过,小桂花决计不是这种人。”
  “那不就结了么!”花惜春道:“你就在这一两天给她赎身,择个日子把这件事办了,我还要扰你们一杯喜酒呢!”
  “应该的,应该的。”舒栋梁道:“到时属下和小桂花一定恭敬二当家三百杯。”
  “他娘的!”花惜春笑骂道:“你是想醉死我!”
  两人大笑。
  这时张富和夏云走了进来,行礼之后,夏云把手中一个皮盒双手交给花惜春。说道:“三万两银子都换成了银票,全是一千两一张的,请二当家验看一下。”
  花惜春接过皮盒来顺手放在桌上,说道:“不用看了。张富,这次你跑一趟,把银票给原主送回去。形踪要隐密,别叫香浩然的人知道,替人家惹下杀身大祸。”
  张富道:“我会加倍小心,决计误不了事。”
  花惜春道:“但愿如此。”
  舒栋梁身体倾前,低声道:“不是全部送还原主吧?”
  “当然不是。”花惜春道:“咱们又不是人家请的保镖护院,干嘛这么冤哪?照老规矩,抽三成。”
  他打开皮盒,取出九张银票,抽出一张递给张富,将其余八张摺起来放进衣袋里,关好皮盒,说道:“胖子,悦丰钱庄的银票靠得住么?”
  “二当家放心。”舒栋梁道:“悦丰的底子厚,字号老,招牌硬,比我们铁字银号还殷实得多呢!”
  夏云也道:“我们头儿说得是,三万两银子在悦丰根本不算一回事,他们的银票到哪儿都十足兑现的。”
  花惜春点头道:“那就很好,张富,这两万一千两银票也不是小数目,干脆夏云也同走一遭,两个人有伴。”
  舒栋梁道:“二当家说得是,两人一道,彼此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张富道:“二当家,舒大哥,用不着夏云同去,这小子能耐有限,帮不上忙。属下的本领,二当家是知道的,一双肉掌一口刀,江湖上敢招惹我的也还不多呢!”
  花惜春二目一睁,有如冷电一闪,张富忙低下了头。
  花惜春冷冷地道:“老毛病又发作了。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我是想保住你这条狗命,狂妄自大的东西!”
  骂得张富不敢做声,夏云忙道:“谨遵二当家之命。二当家,我二人何时动身?”.
  花惜春道:“昨日累了一夜,大家都乏了,你们明日一早动身吧!不必来辞行了。”
  两人齐声答应,出门时夏云推了张富一把,低声骂道:“你小子是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没有老子保着你,你这条狗命就靠不住。”
  张富道:“你这个东西!”
  夏云道:“是二当家说的,你骂我就是骂二当家的,你敢!”
  两人出门以后,还听张富嚷道:“你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花惜春笑骂道:“这一双活宝,我也拿他们没有法子。”舒栋梁陪笑道:“不过张富和夏云都是赤胆忠心,可以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弟兄。”
  “那是实情。”花惜春点头道:“铁衣社之所以有今日的成就,全靠了张富、夏云这种可以交心托命的好兄弟,否则断断不会如此兴旺。”
  舒栋梁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此外大当家领导有方,二当家武功超群,更是功不可没。”
  花惜春笑骂道:“胖子,你少拍我马屁!我平日多管山寨内务,少在外头行走,流血流汗的事,哪一个老弟兄也比我干得多,我有什么功?”
  “话不能这么说。”舒栋梁道:“二当家威名在外,弟兄们才能够马到成功嘛。认真说起来,二当家的功劳大得很呢!”
  “我最大的功劳是主张你娶小桂花。”花惜春立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昨儿折腾了一夜,如今真个乏了,得睡一会,你还是去看你的老相好吧!”
  舒栋梁忙道:“我不急,倒是二当家身体要紧,多睡一会儿的好。”
  花惜春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候,他开了房门,一个青衣汉子叫道:“二当家起身了,快打水让二当家梳洗。”
  两个小童忙端水进来,又递上毛巾和香皂。
  花惜春梳洗已毕,那青衣汉子躬身道:“二当家,舒头领已来过几次了。”
  花惜春“呵”了一声:“有事么?”
  那汉子陪笑道:“舒头领在客厅等候着二当家。”
  花惜春略感诧异,来到客厅,舒栋梁忙起身,满面堆笑,说道:''二当家这一觉睡得真沉,如今容光焕发,精神饱满,有如玉树临风一般,呵呵!”
  花惜春笑道:“你如今赞起人来,倒愈发有板有眼了。怎么?你没到宜春院去么?”
  “去过了,去过了。”笑嘻嘻地道:“是这样的,小桂花知道了二当家的美意,感激得不知怎样才好,今夜她要做一个小东道,还望二当家赏面。”
  花惜春皱眉道:“这又何必呢?”
  舒栋梁忙道:“桂花儿也知道宜春院那种地方,是不适合二当家去的,所以特地在惜花楼包了一桌酒席。那地方又幽雅,又干净,人客也不杂,务求二当家不要推辞。”
  花惜春拍拍舒栋梁的肩头,笑道:“老舒,你弄错了,宜春院你都去得,我有什么去不得的?我是说怎么还要桂花姑娘破费呢!”
  舒栋梁道:“这是她的一片诚意嘛!她已经先去惜花楼,恭候二当家光临了。”
  花惜春道:“这么说我想打扮一下都来不及罗!”
  “我的皇天!”舒栋梁叫道:“你这样儿就是潘安重生,宋玉再世也不过如此,还用得着打扮吗?快走吧!”
  北京的惜花楼近两年颇为有名,地方并不大,可是布置雅洁,烛光幽暗,令人有一种似梦似幻之感。
  花惜春和舒栋梁才上楼梯,便听见箫笛之声,歌声婉转,唱的是:“……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花惜春叹息道:“好美的歌喉,此人不俗。”
  “那当然。”舒栋梁道:“鼎鼎大名的惜花楼主,北京城头一位名歌姬,自然不比一般。”
  一位俏丫头打起帘子,两人进了楼房,第五张桌子旁边的一位丽人早已站起身来。
  舒栋梁忙领了花惜春过去,笑道:“这位就是花爷。”
  那丽人盈盈万福,花惜春急忙还礼,笑道:“是桂花姑娘吧?我还没有来看望你,反而要你破费,真叫我好生不安。”
  小桂花落落大方,低声道:“花相公这么说,才叫我不安了。相公请坐,梁哥,你也坐呀!”
  三人入座,侍女先献香茗,然后再上酒菜,小桂花殷勤布菜照应,三人低斟浅酌。
  花惜春注意楼上的食客,也不过一、二十人,看来都是些富商巨贾,王孙公子之流。
  东面靠窗的一桌是一位青衫相公,大约十八、九岁年纪,人品极为清秀俊雅,神采飘逸,花惜春不由多看他两眼。
  小桂花道:“花相公看些什么。”
  “没有什么。”花惜春道:“那一位我好像有点面善。”
  舒栋梁道:“这人我们从未见过。二当家,你背后第三桌的那一位,倒很有点来历。”
  花惜春略一回顾,低声道:“这人该是位练家子,武功恐怕还相当硬扎。”
  “二当家好眼力。”舒栋梁低声道:“这人是大内侍卫里的高手,姓卢名君义,据说暗器功夫十分了得。”
  花惜春点点头。
  这时候歌台上的绣幕徐徐卷起,只剩一层粉红色的轻纱。
  一位黄衣丽人轻移莲步上了歌台。
  小桂花便道:“花相公,这位就是此间歌坛的祭酒,惜花楼楼主薛静柔薛姑娘了,大家都称她柔娘,真正是誉满九城。”
  花惜春道:“既是名家,倒要好好的听上一听。”
  此际箫笛齐奏,檀板轻敲,静柔姑娘顿展歌喉,唱的是了清照的“浪淘沙”。
  “素约小腰身,不耐务春,疏梅影上晚妆新,袅袅婷婷何样似,一缕轻云。”
  “歌巧动朱唇,字字娇嗔,桃花深处一通津,怅望瑶台清夜月,还照妇轮。”
  歌声停歇,掌声四起,柔娘颔首致谢,绣幕徐徐放下。
  花惜春点头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果然动听得很。”
  舒栋梁道:“是有几分火候。从前北京有一位余美玉姑娘,比这位姑娘还要好,可惜被和中堂量珠聘去,金屋藏娇,再听不到那么美妙的歌喉了。”
  小桂花白了他一眼,说道:“梁哥,你不懂就别充内行。美玉比起柔娘来,可差远了。”
  “是么?”舒栋梁道:“听说美玉是薛姑娘的师傅,难道不是?”
  “这倒不假,”小桂花道:“岂不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柔娘的天分高,悟性强,嗓子又好,胜过老师何足为奇?”
  “承教了,承教了。”舒栋梁举起杯来:“桂花姑娘,我敬你一杯,说到歌曲我是甘拜下风。”
  柔娘二次出场却穿了一身红衣,窄腰长袖,与别不同,她打了一个手势,箫笛止歇,却换了琵琶三弦,乐声高亢。柔娘载歌载舞,唱的是:“将军奉命即须行,塞外领强兵。闻道烽烟动,腰间宝剑匣中鸣。”
  一曲方罢,四座掌声雷动,久久不歇。
  有人道:“我来捧场两年,今天是头一次听见此曲。”
  “柔娘怎会唱这一曲?令人不解。”说话的正是那卢君义。
  柔娘含笑道:“今日顾曲周郎之中有壮士在座,特此给诸君换换口味,怎么,卢公子不喜欢么?”
  “不是,不是,”卢君义道:“只是受宠若惊,当不起!当不起!”
  他以为柔娘指的壮士是他自己。
  这时那靠窗座头的青衣少年便道:“可否令我们再饱耳福,再来一首雄壮的呢?”
  “这个容易,”柔娘深注那少年,笑道:“我唱一首陆放翁的鹊桥仙吧。”
  素手一挥,笛声又起。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一取封侯,独去作江边渔父。”
  小桂花低声道:“这几句好像借题发挥,骂那卢君义呢!”花惜春点点头,舒栋梁道:“怎么我听不出来?”小桂花嘘了一声,说道:“往下听。”
  “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萍洲烟雨,镜湖原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
  唱罢之后,自然又是满堂喝采声。
  花惜春摇头叹息:“真是了不起,此女的胸襟意境非常人所能及,难怪是歌坛祭酒,实在受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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