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京西客栈。”
“韩公是想见人还是见尸?”韦行规就像一尊雕像,面无表情的站在韩辟的身旁。
“你自己拿主意。”
韩辟盯着他看,面色泛红,嘴角露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却有点异常。
如果对于一个不了解韩辟的人来说,这种眼神太过直接,并不是暧昧,像是一种不需要太多的解释你就能明白的信任和理解。整个辟世山庄里面,有许多事情根本不用他去做,近几年内,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愿意为他卖命的已经多达七十八个。当然,如果一个男人只靠这种很特别的眼神去网罗人才,是远远不够的,同时还需要大量钱财和利益的引诱。韦行规跟了韩辟三年,却只见过韩辟三次,是什么理由让韩辟这么信任韦行规?
有些人看见死人会很开心,有些人看见一个可以让任何一个人变成死人的人,就会更开心,韦行规只是个很平凡的人,他唯一的一个好处也就是能让很多比他更平凡的人都变成死人,今天韩辟这种微笑如果只是为了表示信任,反而让韦行规有些意外,因为韩辟不会相信任何人,他若是对一个人的实力充满信心,就会变得很客气。
韩辟偶尔会大声地笑几声,但很少这样微笑,只有每次韩看见韦行规时,才会笑得这么无声无息,这一点一直让韦行规捉摸不透,手掌心甚至会捏出汗来,因为韩辟的这种表情实在是太特别,韦行规每次都会尤生一种欲望,一种想拔箭的冲动。
韦行规十八岁的时候开始做杀手,一张精寒铁弓,百步穿杨。他在这行中不算顶尖,也说得上是出类拔萃。做为一个杀手,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要镇定自如,可今天韩辟只望了他一眼,他心事便开始沉重。
韦行规今年二十有三,二十岁那年就跟了韩辟,自从进了辟世山庄后,就很少说话,据说辟世山庄内门客高手有七十八人,彼此都很少表露身份来历,所以也没有人觉得他性格孤僻,常有喜爱交谈饮酒的庄里人提出疑问时,韦行规却只是淡淡的笑。
他的笑容不是很友好,有点僵硬,他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如果这个时候你还想继续往下问,可能你就会哭,因为他的箭不是拿来回答问题的,是用来射的。
韦行规虽然举止古怪,但在韩辟面前,还是能开口说几句话,这整整三年里,他只见过韩辟三次,也只说过三句。
第一次,当韦行规一箭射中雕山豹王冲咽喉的时候,韩辟无声无息的站在他的背后,距离不过五丈。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压迫着他的神经,韦行规只觉得背脊已经湿了一片,箭镞在脑后发出刺耳的叫嚣,他明明已经听见韩辟深沉清匀的吐气声,却没有出箭的勇气。他难以想象,如果他的箭射向韩辟,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局?没有做过的事情他永远无法想象,所以他没有去想,而是说了一句话:“如果你不杀我,就带我走。”
第二次,当韦行规接到韩辟命令,要他扫平雁荡十八寇时,他很犹豫的问:“能不能多给我两天时间?”他用了两天的时间,用了半条命换来了韩辟一句话:“九枝连环,果然是箭出人翻。”就因为韩辟说了这么一句话,整个辟世山庄没有一个人敢再大声的跟韦行规说话。
今天这是第三次见到韩辟。
韦行规有点激动,每当看见韩辟这个熟悉的笑容,他就会出现那种很兴奋的冲动,右手中指微微弯曲,囊中箭镞很不安分的在风中颤抖。
他想射,可是没有把握。
他盯着韩辟的咽喉,瞳孔在收缩。
他怎么会有这种射的欲望?也许他本来就只是个射手,在他的生命里,箭才是真正的自己,这种感情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他的箭不是拿来说话的,而是用来射的。
“九枝连环,箭出人翻。”江湖上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躲过他的九枝连环,但好象韩辟却是个例外,因为只要看见韩辟,韦行规就开始紧张。有时候杀人和被杀都一样的痛苦,想杀一个人却没有把握杀得死,这对韦行规来说,实在是件很悲哀的事。
韩辟懒洋洋地望着韦行规,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一种期待,也像是一种无奈。
京西自古是出游的好去处,山高水远,遥望青山,峰如昙云突起,林涛雾浓,更能体味其幽绝之境。青山以西便是秋风林,叶枝蔽日,溪水如歌。京西的清晨,秋风抚面,露湿衣裳,韦行规一路无心欣赏景色,往西直走,到京西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京西客栈位于秋风林深处,极为偏远,白天游人甚多,一到黄昏便少有过客途经。整座客栈以木片铁钉,框成屋型,木壁有青苔蔓长,透了几分清幽古邪,时有山雀扑飞,遥望炊烟袅绕,弥漫在黄昏的霭云里,叶动飘零,纵是美不胜收,这秋晴多雾的季节里,他的额头却已满是冷汗。
韦行规深深的吸了口空气,心事重重的走到门口,三尺长弓斜挽腰间,背上箭镞吱啾颤动,发出刺耳鸣声。
箭有杀气。
韦行规推门进去,见屋内檀香四溢,菜香扑鼻。有三人正端杯对饮,欢声如雷,桌台旁边不远处,又有一清瘦老人,低头正削着一块木片,十指肃长,削切手法刚劲有力。这四人彼此坐的距离不远,但他们之间无形中好象有种不可忽略的联系,像有几根肉眼无法看到的丝线,将四人绑在一起,无论是谁先动一下,另外三人都会有所察觉。
“我姓韦。”
没有人理他。
韦行规打招呼的方式似乎有点特别,他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他不太喜欢故作姿态,更不愿意隐瞒自己是来这里杀人的这个事实。
现在屋内有四人,韩辟究竟要韦行规杀哪个人?
韦行规盯着老人看,木片已将成型,木薄如纸,长三寸,头细小灼尖。而那削刻木片的刀居然也是木制,刀宽一寸,竟似异常锋利。他忽然感觉气氛很冷,盯着这老人看得愈久,寒意就愈浓。
“秋风林自古天然寒雾,就算是春暖花开之季,仍是阴爽境冷。这位兄弟赶了一天的路,为何不坐下来喝一杯?”那边三人中有一青衣人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很友好地望着韦行规。这人身材魁伟,鼻宽眼大,手端酒碗,精芒频闪,喝得甚是欢畅。
韦行规淡淡地答应了声:“多谢。”走过去将酒碗接了,托住碗底,一饮而进。
青衣人瞪大眼睛瞧着韦行规,哈哈大笑道:“韦兄弟够爽快,再来一碗。”
韦行规道:“你认识我?”
青衣人笑道:“江湖上不知道九枝连环的人只怕不多。看你肩横铁弓,背缚箭囊,不是韦行规是谁?”
韦行规淡淡一笑,不语。
青衣人又道:“这种天气,能坐下来喝碗水酒,是最大的快乐了。”
韦行规面无表情,仍淡淡道:“裴家兄弟这么有雅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青衣人脸色一寒,讪讪道:“我以为这秋风林人烟迹少,想不到在这里居然有人认识我裴无双,真是难得,难得。”
“江湖上谁不知道裴氏兄弟性情洒脱,喜爱游山玩水。一大早我就看见你们从辟世山庄出来,一辆马车往京西方向疾走如飞,兄弟猜想,这躺京西客栈之行,必定热闹的很。所以,能在秋风林看见你们,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裴无双哈哈笑道:“来来,难得韦兄弟这么欣赏我们,这碗酒可一定要喝的。”他将坛中剩酒全部倒出,冲那老人喝了一声,“老头,再去温坛酒来,我等要与这位兄弟再痛饮几碗。”
这清瘦老人似未听见裴无双的喝喊,低头自言自语地道:“人生在世,有酒可醉。鸟之将死,其音也哀。”
韦行规突然笑了,轻声道:“老人家为何有如此感慨?”
清瘦老人扫了一眼韦行规,沉声道:“我自来有早起的习惯,秋风林虽说阴冷雾寒,倒也清凉爽身,今日却是瘴雾迷漫,鸦雀惊飞,我知道一定有事发生。裴氏三雄平时都在京南活动,我便是八抬大轿也请不来的,今日他们有时间来我这小店喝酒,从正午喝到现在,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猜想可能在等另外一位朋友。”
韦行规接口道:“他们有可能在等我。”
桌边一高瘦男人哼了声,道:“韦兄弟怕是误会了。”
韦行规淡淡道:“裴氏三雄独据一方,未必会替韩公卖命,但江湖上传闻,这兄弟三人吃喝嫖赌,开销大的很,出得起价钱的只有韩公一人,加上天刑老人武功了得,他们原本想会上一会,只是七绝刀非比寻常,他们三人聪明的很,有我这个替死鬼来了,自然要方便的多。”
老人呵呵笑道:“你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我一直猜不透裴氏三雄为何迟迟不敢动手,原来是等你这个帮手。”
高瘦男人冷冷道:“九枝连环箭虽然是箭不虚发,但我们等得未必就是你。”说话这人叫裴无辛,练得是南宗一十八路大擒拿,招招锁骨,出手阴狠毒辣。
韦行规故作一惊,道:“这就奇怪了,京西客栈便算真的有藏龙卧虎,韩公也犯不着安排这么许多人来吧?”
裴氏三雄脸色一变,阴森森的道:“韦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裴氏兄弟对玩山喝酒是内行,杀人这种事情就不太一样了。”
裴无辛冷冷道:“你以为我们三人没有把握对付得了天刑老人?”
韦行规道:“好象是的,不然你们何必等到现在。”
木屋出奇的安静。老人仍在削着手中木片,声似抽丝。木屑细细翻卷,飘落地时,节节断裂,细如尘埃。
韦行规叹了声,道:“韩公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既然叫我来杀天刑老人,为何又吩咐你们先行?是对我韦行规不放心还是对这位天刑老人太重视?”
裴无双道:“韦兄弟不必妄加猜测,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韦行规淡淡道:“只怕未必。”
弓在手,箭镞在背囊中晃动,呼呼作响。
老人微微一笑,道:“年轻人,有些事情知道了太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韦行规望着眼前这位老人,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对老人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始终不肯开口。
江湖传闻,天刑老人的七绝刀下从未有过活口,韩辟是个例外。就像韦行规第一次看见韩辟时而没有出箭的勇气一样,因为他没有把握一箭能射穿韩辟的咽喉,天刑老人是不是也没有把握?韩辟的武功真的有传说中这么可怕么?为什么每个见过他的人都会丧失勇气?
老人的眼神很忧伤,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韩辟这个人功于心计,在他的眼里,每个人都可能是他的敌人,所以他学会保护自己,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有杀他的机会,我的七绝刀不能,你的九枝连环也不行。”
韦行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老人抚须微笑,道:“其实你从来都没有明白,韩辟始终是个凡人,他不是神,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总是会死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只因为你把生死看得太重,你的弓也就变得沉重,换句话说,你的眼里只有韩辟的生死,却已经没有弓,所以九枝连环箭的精髓你只明白了一半。”
韦行规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裴氏三雄一直在注意着天刑老人和韦行规谈话,仿佛这二人之间存在着一种难以明喻的关系,他们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韩辟,这令裴氏三雄颇觉不安。
老人忽然问:“屋里有几人?”
九枝连环箭的精髓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韦行规可以一弓射中九个人,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韦行规的对面应该有四个人,而韦行规说了一句让四个人都感到非常的意外的话:“我只看见三个人。”
老人道:“难道我不是人?”
韦行规笑道:“你不是坏人。”
老人奇怪的问:“我不是坏人?那你是什么人?”
韦行规道:“桃花坞里断肠人。”
七年前一个秋天的夜晚。
桃花坞却没有了平时的嬉闹,人心慌乱。坞内大大小小一百八十八口性命是生是死,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因为百余骑快马已经逼近坞门。
利箭嗖声破空,火光四起。
桃花坞主沈望庭长剑在手,心事沉重。纵横江湖数十载,他今天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恐惧,什么叫作孤掌难鸣。他仰头望天,天空氤红如血。桃花坞已经是一片火海。
“濮兄,你去告诉韩辟老儿,桃花坞里决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韩辟曾官拜节度,虽退隐辟世山庄,门生仍有百千,高手如云。桃花坞与韩辟为敌多年,一直是他的眼中钉,掌中刺,这计划了三个多月,召集门下三百余人的围歼,桃花坞这次是注定劫数难逃。
濮天刑是沈望庭多年好友,亲如兄弟,此时已老泪纵横:“桃花坞虽没有贪生怕死之人,毕竟拖家带小的,留得这一片青山,还怕没柴烧么?沈兄你三思啊。”
沈望庭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再想,他只明白一个道理:他既然连保护桃花坞的能力都没有,又何谈东山再起?
沈望庭仰面苍天,悲声道:“桃花坞百把个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今日若是一走了之,我还有何颜面再见他们……”
冲锋呐喊和拼杀声一直维持到天明。
桃花坞遍地火灰,废瓦残粱,天荒鸦鸣,这一百八十八人里面,只有“七绝刀”濮天刑一人生还……
有很多往事会让很多人心伤。江湖人的伤一直埋在深处,不容易发现,韦行规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伤,当他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他发现这个伤居然痛得那么明显。
老人一声幽叹,眼中已有泪花翻滚。
裴氏三雄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他们都是杀手中的高手,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都知道一个道理:话多了就会分神。他们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天刑老人不是一盏残灯,七绝刀的传闻也不是徒有虚名。
天刑老人手中有刀,一把削雕精细的木片小刀。
裴氏三雄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是“刀”,都有伤人的可能。
裴无辛左手十指箕张,他一直盯着韦行规的铁弓,裴无双却盯着韦行规的右手,还有一个裴无婴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懒洋洋的趴在桌上,两个手指捏着一只酒杯,憨意的把玩。
裴氏三雄并不是只会游山玩水,喝酒颜欢的闲徒,他们坐在桌前的错身交替,型体之间的配合已经相当到位。韩辟精明干练,不可能会派三个废物来这里喝酒,他既然安排了裴氏三雄,为何又让韦行规尾随跟来?裴氏三雄是韩辟手下精英,而韦行规只见过韩辟三次,究竟是韩辟疑心裴氏三雄?还是不相信韦行规?这点让韦行规感到很不安,也许等待多年的时机又会再一次失去。
老人慢悠悠的道:“箭有杀形,所以箭出有意,箭有杀心,弓却无力。年轻人,你是不是考虑得太多了。”
韦行规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人道:“九枝连环虽利锐不可挡,倘若要挡,裴氏三雄可接你七枝。”
裴氏三雄心里一毛,不明白这老人说的话是何意思。
韦行规又问:“还有两枝呢?”
老人接着道:“裴无双天生蛮力,最多可挡你三枝,其中一枝必中咽喉;裴无辛是南宗家传擒拿,练得正是手劲,下盘虽稳,腰力回旋欠快,所以他可拿你两枝,其中一枝必中下腰;至于裴无婴么……”
韦行规朗声道:“裴无婴能歌善赋,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可江湖上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他出手杀人,我又听说群英堂四大金刚都死在他一人手里,这些事情绝不偶然,所以如果真的有两枝射不中他,我一点都不意外。”
裴无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嘿嘿笑道:“两位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在说书呢?”
天刑老人道:“韩辟恶贯满盈,残害稷臣,裴家三代忠良,却生出你们这么三个贼子,可惜,真是可惜。”
裴无双大怒:“老家伙不要胡言乱语,我们裴家几时轮到你来妄言是非?!”
裴无婴冷笑道:“大哥息怒,他们这激将法用得正是时候。”
裴无双道:“他若是想激我,没有半点用处,韩公既然要杀,死人迟早要死。”
裴无婴道:“刚才他们说你能挡韦行规三枝箭,你一定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因为你天生蛮力,而心无定念,你若是不发火,足可以挡他五箭。”
天刑老人笑道:“要不要赌上一赌?”
裴无婴精芒一闪,道:“怎么个赌法?”
天刑老人忽问:“韩辟出多少钱要我的命?”
裴无婴嘿嘿笑道:“好象值一千两。”
天刑老人道:“若是裴无双真能接住五箭,我愿将我这一千两的人头亲手奉上。”
裴无双喝了声:“要是我接不住,我们兄弟三个拍拍屁股走人。”如果裴氏三雄真的接不住九枝连环箭的话,他们其实根本用不着拍拍屁股走人的,因为死人既不会拍屁股,也不会走路。
四人望了望韦行规,韦行规笑着冲老人摇摇头,道:“他们已经知道我跟你天刑老人的关系,如果他们真的走了,韩辟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不想赌。”
窗外有飞鸟扑落,风起云涌,樟雾从窗口蔓延进来,杀意更浓。
江湖上用弓箭的高手虽然不多,韦行规算是其中一个。
对一个杀手来说,能杀得了对手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但如果杀不了对方呢?或者反被对方所杀?韦行规没有想过,他想得最多的就是仇恨。有时候仇恨能杀死对方,却也能杀死自己。
韦行规是个杀手,他最擅长的就是九枝连环。而今天就为了要跟裴氏三雄打赌,一弓九箭,射杀三人,韦行规究竟有没有把握?他不想赌自然有他的原因,因为他还想活下去,他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拿来做赌注,输的后果,就是死。
老人道:“人在江湖,不是每件事情都顺心的,杀人先要想到被杀才能体会杀人的初衷,就像你的弓一样,如果无箭,你怎么杀得死他?”
韦行规冷冷地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老人缓缓道:“韩辟阴险狡诈,乾坤一指,幻相无边,据我推测,他起码能夹住你一十八枝,他也不可能会跟你打赌,让你有九枝齐发的机会。所以说要杀一个人,就算你箭再多,机会再多,也都是没有用的,也许你会有一次机会,但是箭你只能射一次,你明白了没有?问题就在于你的弓。”
韦行规道:“只要弓在手就有机会,所以至今我都舍不得死。”
老人叹道:“你是沈兄唯一的儿子,你在辟世山庄三年,有没有试过一箭射穿韩辟的咽喉?”
韦行规的表情很沮丧:“韩辟的乾坤指肯定不是浪得虚名,莫说一十八枝,就算是八十一枝,只怕他照样能接住。”
老人道:“那你就从来没想过赌一赌?”
韦行规摇了摇头,道:“从来没有想过。”
老人问:“为什么?”
韦行规道:“因为我输不起。”
老人又问:“难道你很怕死?”
韦行规淡淡道:“我不能死。”
老人望了望韦行规,神情中似有赞许之意,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很好,你还知道自己不可以死,因为你还有别的事要做。但是要完成这件事却是非赌不可,韩辟也许根本不会跟你赌,裴氏三雄可以。”
韦行规沉声道:“要杀他们根本用不着去赌,如果他们可以活着,韩辟的生死就毫无意义。”
老人道:“你错了。”
韦行规不解地道:“我错在哪里?”
老人干咳数声,平静地道:“你不想赌是因为你没有赌注,你认为命只有一条,机会也只有一次,你跟了韩辟三年,迟迟没有出手的机会就是因为你不敢赌。年轻人,有时候机会就在你眼前,不赌你怎么知道结果?生与死的机会都是相互的,各占一半,你永远只想着死,从来不去想着生,那你就永远都没有希望。”
韦行规道:“你的意思是用生去赌死?”
老人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应该是用你的生去赌对方的死。”
韦行规望着裴氏三雄,他的表情仍然很冷漠。
老人笑道:“你现在想不想赌?”
“非常想。”
九枝连环,箭出人翻。
有很少人能体会到九枝连环九枝连发的境界,就像杀人一样,只有死才知道被杀的痛苦,也只有生才可以去对抗死,就是那么一刹那间的事,世上万物都在改变,杀人可以变成被杀,活人可以变成死人。
刺耳的弦音,溷浊在雾气里。
有尖利的破空声起!
裴无双的咽喉已中了一箭,鲜血扑扑地从喉咙里冒出来。
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他根本就不可能接得住韦行规的第五枝箭,因为他只接住两箭,第三枝就射中了他的咽喉。
裴无辛一十八路大擒拿一路可以拿一箭,照这样算起来,他可以接得住十八箭,正像濮天刑所说的那样,裴无辛下盘虽稳,腰力回旋欠快,韦行规的九枝连环却是箭箭相连,接一箭等于接九箭,所以裴无辛后腰中了一箭,好象早就在预料中的一样,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当裴无婴接住两枝箭的时候,他在笑。
他笑韦行规的愚蠢,因为韦行规明明知道裴无婴能接住剩下的那两枝箭,而他却根本没有瞧裴无婴一眼,无论在什么场合中,轻视自己的对手是最致命的错误,但韦行规为什么偏偏要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裴无婴还在笑:“哈哈!九枝连环不过如此……你”他突然感觉好象忘记了一件事情,他忘记看他的胸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胸口突然就多了一枝箭?这只箭斜插在心脏处,他没有知觉,也没有看见血。
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张大了嘴巴吃惊地望着韦行规:“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濮天刑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望着裴无婴,道:“九枝连环只有九枝箭,不可能有第十箭,但是十枝连环却有十枝箭。”
原来裴无婴一直算错了一件事情,韦行规练的是九枝连环,从来没有同时发过十箭,正因为刚才濮天刑说过这么一句话:“九枝连环虽利锐不可挡,倘若要挡,他们可挡你七枝。”射死裴无双要用四箭,而裴无辛用去三枝,裴无婴可接两枝,这样算来,九枝连环只能杀死他们其中两个人,而韦行规如果加上一枝箭,那么裴无婴就必死无疑了。
有时候连韦行规自己都不会明白,这第十枝箭是怎么射出去的?
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很难预料,韦行规的意识里,并不存在这第十枝箭,但他居然就射出去了,道理其实很简单,原来第十枝箭才是最可怕的一箭。
濮天刑仍然在用他的小木刀削着他的木片。表情很茫然:“我想你应该要知道一点,韩辟跟他们不同。”
韦行规点点头道:“我知道。”
濮天刑道:“十枝连环可以杀裴氏三雄,但对韩辟也许没有一点用处。”
韦行规微笑道:“其实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十枝连环加上七绝刀,是不是会有点效果?”
濮天刑的表情很沉重,摇了摇头,道:“韩辟的武功不是你我可以想象得到,七年前七绝刀根本就杀不了他,现在也一样。”
韦行规道:“凡事总有个开始,也有个结束。”
濮天刑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韦行规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望着濮天刑,道:“我要带你去见韩辟。”
辟世山庄在京西的最东边,庄门朝南,有一株榕树。
当韦行规把濮天刑带到辟世山庄的时候,濮天刑是躺着进去的,肩上有一枝箭,穿透了肩胛。这一路上,濮天刑心事很沉重,他一直在想七年前的那个场面,本来七年前他就可以杀死韩辟,但是韩辟并没有死,虽然韩辟没有接住那把飞刀,但濮天刑的机会也绝不可能有第二次。韩辟要韦行规来京西客栈杀濮天刑的目的,也许一直认为七绝刀是块心病,而濮天刑真正的对手一定就是九枝连环。
濮天刑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如果这次躺着去见韩辟,是不是能离他更近一点?”
韦行规点点头,道:“应该可以。”
濮天刑道:“可有一件事情,你是永远无法明白的。”
韦行规问:“是什么事情?”
濮天刑轻叹一声,苦笑道:“因为我手中已没有刀。”
韦行规皱起眉头,道:“难道木刀不算是刀?”
濮天刑轻咳数声,神情很憔悴:“对韩辟来说,好象不是。”
韦行规终于看见了韩辟,这是韦行规第四次见到韩辟。
韩辟坐在堂前,脸色苍白,眼有血丝,像是一夜没睡。有什么事情能让韩辟一晚上没合眼?是不是他早已猜到了京西客栈的结局?韦行规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他在辟世山庄住了三年,虽然只见过韩辟三次,但他非常清楚韩辟的脾气,韩辟没有说过要见濮天刑的人还是尸体,所以他把濮天刑带回了辟世山庄,这似乎是合情合理,不管是死是活,人总是带回来了。但他要面对的人是韩辟,如果要杀濮天刑,按道理派韦行规一人去就已经够了,为何要裴氏三雄先行?韩辟是不是早已经猜到韦行规是谁?
韦行规到底是谁?
七年前韦行规本来就应该是个死人了,可惜那年他不在桃花坞,他在醉烟楼。
每当他想起七年前的事情,他的心就会痛,沈望庭是他的父亲,他的名字本来叫沈从归。
那天正因为他没有归,所以他还活着,正因为他在醉烟楼喝酒,所以他一直内疚。他找了韩辟整整两年,就在他一箭射中神豹手王冲咽喉的时候,韩辟出现在他的背后,韦行规的手在颤抖,他没有出箭,他根本找不到韩辟的破绽,他知道,九枝连环根本射不死韩辟。
三年里,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出箭机会。
韦行规研究过韩辟的咽喉,虽然只有三次,但他已经很欣慰。有时候人先想到希望,就会忘记很多恐惧,韦行规并不是害怕,只是缺少勇气。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安排了裴氏三雄?”
韩辟一见到他就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韦行规道:“韩公做事自然有韩公的道理,我不必问。”
韩辟微微一笑,道:“你一定以为我对你的九枝连环不放心,所以让裴氏三雄先去京西客栈给你铺底。”
韦行规低头不语。
韩辟冷冷地望着濮天刑,声音有些沙哑:“濮兄,一别七年,你可好么?”
濮天刑闭上眼睛,肩膀上仍在流血,这一箭绝不像是假装的,因为箭尖已经穿透了肩胛。他虽然在笑,但是笑容很冰冷:“托韩兄的福,我这老不死的身子骨还好的很,就是有一件事情一直放心不下,你我一别七年,这七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韩兄,求老天庇护,可不要突然先我一步而去。”
韩辟道:“濮兄言重了,桃花坞一战我并没得到半点便宜,左腿刀伤还在,每当夜深难眠,痛痒万分时我便也想到濮兄,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濮兄安危,你我都这般的关心对方,真是难得的很。”
韦行规又看见了韩辟的咽喉,喉结凸动时,背上箭镞便开始嚣嚣欲动。
他开始出汗,背肌已湿,紧贴着长裳。
他不敢动。
濮天刑很艰难的从地上坐起,深吸了口气,手中小刀仍然在悠然缓慢地削着木片,木片削得极细,极簿;细若钢针,簿如冰砾:“有时候我一直在想,韩兄中我七绝刀伤,能活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如果当年我再射得准一点,活着的人就更多一点。”
韩辟面无表情,道:“七绝刀天下无双,韩某是见识过的,当韦行规把你带进辟世山庄的那一刻,我就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你为何会败在九枝连环手里?”
濮天刑叹道:“箭出有形痴人不动,刀过无痕仇心已老。”
韩辟盯着他手中小刀,问:“你的刀呢?”
濮天刑干咳数声,缓缓道:“这七年里,我没有再用过刀。”
韩辟忽然道:“韦行规见过我三次,他有三次机会可以杀我,他没有动,因为他是痴人?你我数十年的朋友,七绝刀纵然是刀过无痕,难道这点仇恨就让你这么牢记?”
韦行规吃了一惊,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濮天刑哈哈大笑:“韩辟啊韩辟,原来这么多年来你也活得不自在。”
韩辟笑道:“有些人死不了,我当然开心不起来。”
濮天刑道:“我看你也是老糊涂了,七绝刀就是再厉害,也杀不了你,九枝连环就算能破我七绝刀,它还是杀不了你。”
韩辟望着韦行规,淡淡的道:“三年前第一次看见韦行规,我就感觉非常的眼熟,虽然我对沈望庭的印象不是很深,但我知道他有一个儿子,而且那一次我感觉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杀气。你知道么?我的喉咙在发痒,我经常在幻想,如果你的九枝连环射中了我的咽喉,究竟是种什么滋味?”
韩辟的喉结在动。
韦行规没有动。
韩辟接着道:“神豹手王冲被你一箭射中咽喉,我非常的欣赏你,因为箭的关键不是狠,而是准。”
韦行规“嗯”了一声,这个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韩辟果然是不简单,原来他早已知道韦行规的秘密。人总是寂寞的,如果知道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想要自己的命,而这个人却一直找不到机会,究竟是谁在害怕?谁在恐惧?这对于一个已经很难找到对手的人来说,岂非很刺激?这种刺激难道令韩辟很兴奋?
韩辟的眼神很特别,精芒闪动,缓缓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你每次站在这里,我的喉咙都会痒,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好奇?你明明杀不了我,却一直在努力的找我的破绽,你见过我三次,盯了我喉咙三次,呵呵,其实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为什么偏偏对我的喉咙这么感兴趣?”
韦行规冷冷道:“因为我看见你的喉咙,我的箭就会很兴奋。”
韩辟微笑道:“可惜,我每次都给了你机会,你却一直不敢尝试,其实你完全应该了解我对你的期待,我真的很想感受一下你的箭射出来那种冲动。”
韦行规道:“我令你失望了。”
韩辟道:“嗯。不过你还有机会。”
韦行规沉声道:“我明白,我只有一次机会。”
韩辟没有再看韦行规,转身又问濮天刑:“据我所知,裴氏三雄各有所长,武功绝不在韦行规之下,裴无双虽然天生蛮力,但下盘极稳,接住韦行规三箭应该没有问题;裴无辛一十八路大擒拿虽说不怎么样,却也非徒有虚名,接了几箭?”
濮天刑道:“两箭。”
韩辟又“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要杀这二人已经用去七箭,还有两箭由裴无婴来接,便是小孩子把戏,江湖上练锁骨阴功的不多,裴无婴已炉火纯青。可我不明白,为何裴无婴也回不来?”
韦行规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一个结局,韩辟对京西客栈所能发生的一切猜测得很准,他派裴氏三雄去京西客栈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试探九枝连环箭的威力,三年前他的咽喉让韦行规没有出箭的勇气,极有可能是韦行规的箭术不精而没有把握拔箭,那么三年后的韦行规是不是有所长进?
只可惜裴氏三雄千算万算,始终算不到十枝连环的杀机。
做杀手做得久了,韦行规变得很有耐心。
他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过一下,仍然还停留在韩辟的咽喉上。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有。韩辟不是裴氏三雄,他虽然没有猜出裴无婴是怎么死的,但他多多少少总有点预感,而这种预感是天生的。他能够把韦行规留在身边三年之久,自然也有对付韦行规的把握,乾坤指几乎可以夹住任何东西,包括敌人的命。
所以濮天刑曾说过,十枝连环对韩辟也许没有一点用处。
濮天刑笑了笑,道:“恐怕没有人能猜得到。”
韩辟当然不知道韦行规能发十枝连环,他有没有把握能接得住韦行规的十枝连环?有些事情没试过,永远没有人会知道结果。
韦行规手中有弓,背囊有箭。
箭有十枝。
韩辟道:“很多事情我还不能确定,当看到韦行规能活着带你来辟世山庄,我就猜想,裴无婴一定死在你的七绝刀下。”
濮天刑摇摇头,道:“错了。”
韩辟道:“难道不是?”
濮天刑道:“当然不是,他死在韦行规箭下。”
韩辟沉思道:“我不信。”
濮天刑道:“要怎么样你才相信?”
韩辟对着韦行规微微一笑,忽然道:“你想不想试一试?”
有些人自以为很聪明,结果却死了,很大一部分人都死在太过自信,其实有信心是好事情,坏就坏在自信越满足的人越有种尝试心理,而有些尝试恰好是很致命的。
韩辟是个寂寞的人,也是个聪明人,他跟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不同之处只有一个,就是他还活着。
这对韦行规来说,真的是唯一的一个机会,韦行规握弓的手已经麻木,很沉重,难道他连抬起弓的勇气都没有?
不,他有。
他知道只有一个让他抬起弓射出箭的理由,因为九枝连环从来没有失过手,韦行规没有去想试过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他知道他输不起,杀人跟被杀他都赌不起,裴氏三雄最多算是赌徒,而韩辟却是庄家。
濮天刑缓缓道:“箭有杀形,所以箭出有意,人有杀心,弓却无力,这跟有刀无刀,有箭无箭是一样的道理,要射出这一箭你一定要明白弓的苦心。”
韦行规没有动,濮天刑已经抬手。
韩辟曾伤在七绝刀下,所以韩辟不得不留意濮天刑的小木刀。木刀虽然不能算刀,但要看在谁手里,如果是濮天刑,木刀也一样是件杀人的武器。
濮天刑的小木刀还在手中。
手已动,刀没有动。
有心所以无力,箭不是跟着你的心走的,而是形。形变而心不动,所以无心。光有杀人的心却没有动的心,一切都是徒劳的,箭走而弓也动,所以有形。箭虽然射出来了,可是箭的心在哪里?是在心中?在弓上?还是在手里?
韦行规能不能明白这其中道理?
当韩辟看见十点寒星破空而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变了。
九枝连环明明有九枝箭,为何会有十点寒星?
韩辟笑了:“十枝连环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可惜,要想杀我韩辟你就错了。”
三年前,韩辟花了很多心事去研究九枝连环,而九枝连环的特点就是九枝箭射出的一瞬间,虽然是不同方向的九枝箭,但最终仍是连成一线,三年后,这第十箭让韩辟吓出了一身冷汗,可他还是夹住了。因为韩辟的乾坤指成名已久,绝对不应该是小孩子的把戏。
当韩辟镇定自如的夹住了十枝连环的时候,韦行规的人也到了他的身边。
有时候人想问题都很单纯,有很大一部分人往往都很难去判断问题的所有可能性,他们往往忽略了细节。韩辟没有忘记濮天刑,他一直在注意濮天刑手里的那把木制小刀。刀虽小,足可以致命。
可惜,韩辟只看见了箭射,没有看见弓走,也没有看见人动。
这正是七绝刀的精髓。韦行规学的快也用的快。他其实早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韩辟就像是一只鸟,韦行规以弓箭射鸟,箭出而弓不动,纵然韦行规能射十枝连环,二十枝连环,也不一定能射得中这只鸟。
韩辟不是鸟,就算韦行规有成千上万支弓箭,也永远杀不死韩辟。
当韦行规用弓弦拉断韩辟咽喉的时候,韩辟永远不会明白,韦行规的人居然比箭更快。
濮天刑笑了。
韦行规盯着濮天刑削着木片的小刀,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在想,你的七绝刀应该比我更早射中他的喉咙。”
濮天刑道:“有弓在,还要刀干什么?韩辟提防的就是我的刀和你的箭,他绝想不到弓也能杀人,世上有很多事情来不及让你思考,等你做到了你才会知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容不得你思考。”
韦行规道:“韩辟不是笨蛋。”
濮天刑道:“他当然不笨,他就是太自傲,他至始至终都在注意我的小刀,你就算是有一十八枝连环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他看见了物,却没有看清楚你这个人。”
韦行规笑道:“那我是什么人?”
天刑老人的表情很愉快:“你不是坏人。”
世上有很多事情我们都预料不到,有时候杀人和被杀等待你的都只有一个机会,很多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利用这唯一的一个机会。
就像韦行规的弓一样,它可以拉破韩辟的咽喉,远比韦行规的箭更来的直接。
有时候欲望能让你了解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弓也能杀人。正因为韦行规有杀人的欲望和冲动,在韦行规享受弓弦拉破韩辟咽喉的快感的同时,他才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
杀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要怎么样才可以杀一个你认为杀不死的人?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产生错觉,让他放松对你的警惕?
只有一个办法,九枝连环后面还有第十枝箭,第十枝箭后面当然还有弓弦。
没有看见鸟死,千万不要把弓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