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是看古龙的小说长大的,可惜古龙先生走的太早,少写了几部作品。
其中七种武器系列他只写了六种。虽然后来有人特意把《拳头》也算一种武器,但事实上古龙先生生前说过:《拳头》不是第七种武器。更有谣传说《七杀手》是第七种武器,可惜这样的谣传根本不足以让人相信。
看遍了古龙先生的小说,也反复的欣赏了七种武器系列,总觉得古龙先生走的太早,没有留给我们一个完整的结局。当然,有些故事是没有结局的,七种武器系列只是围绕青龙会来描述不同的故事和不同的意义。
出于对古龙先生的敬仰,也出于对七种武器的喜爱,我尝试着用古龙先生的手法续写了第七种武器《玫瑰刺》。坦白讲,本人的写作能力有限,实在无法与古龙先生相提并论,但由于对七种武器的热中,才厚颜无耻的续写《玫瑰刺》。
故事并没有完结,因为青龙会最终败于傅红雪之手,详情请见《天涯·明月·刀》。所以《玫瑰刺》描写的也是一段故事,一段属于七种武器系列的故事。这个故事讲述的是欲望和偿还,就象七种武器系列中《长生剑》描述的是笑容,《孔雀翎》描述的是信心,《碧玉刀》描述的是诚实,《多情环》描述的是仇恨,《离别钩》描述的是骄傲,《霸王枪》描述的是勇气。《玫瑰刺》秉承传统武侠的风格,描写仅六万字左右,其中的武功都源自古龙小说,而内容结构上也按照古龙先生的手法去描写。
无论是鲜花还是板砖我都会默默接受,因为在我打算写这部小说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
杯中的酒已经满了,倒映着余辉的金黄色彩。
酒是女儿红,也只有女儿红才这样血红,象是血脉中的暖流。据说女儿红是用玫瑰花瓣酿制的,所以才会象血液一样鲜红。血红的女儿红是江湖儿女都喜爱的佳酿,因为年青的生命总带有一丝血气方刚,象是朝阳中的婴儿。
徐昱很年青,所以他也喜欢喝女儿红,只是他与别人喜欢的理由不同。他喝女儿红是因为有一个人喜欢,这个人喜欢的东西徐昱都喜欢。
酒是冷的,但酒在燃烧时却是热的。酒与水最大的区别就是酒越喝越暖,而水却越喝越寒。
可是此刻徐昱却感到寒。心寒!尽管他已经喝光了两坛女儿红,但是他仍旧感到心寒。事实上徐昱喝酒并不是想取暖,而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漫长。
有些人等待是为了金钱,有些人等待是为了事业,有些人是在等待爱情。徐昱属于后者,他等待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曾经给过他真爱,却即将嫁给别人的女人。十年前当他和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吻着他发烫的脸发誓将来要嫁给他,可是现在她却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等待是漫长的,等待能让一个人从少年变成老人,也能使一个淑女变成荡妇。但是打发时间的方式却有很多种,徐昱选择用酒来消磨时间,也正是因为有酒,他才能坚持从日出等到日落。
遗憾的是有时候等待并不是最有效的方法,坚持等待或许会成功,但主动争取未免不是另一条出路。徐昱两样都没有选,他选择了放弃,他也只能选择放弃。因为他是一个不喜欢等待的人,却也更不能去争取。因为她要嫁的那个人是唐钰。
蜀中唐门的第二十九代掌门人唐老太太的长子长孙——唐钰。
“如果天黑之前我还没有来,你就不用再等了。”
当徐昱提出私奔的时候,那个女人给了他这样的承诺。
徐昱端杯的手有一丝颤抖,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色彩渐渐黯淡,斜射的残阳在把远处的花坪里的玫瑰拖的长长的。
红色的玫瑰代表火一样的爱情,每个人看到火红的玫瑰都会产生一丝喜悦,能看的见玫瑰,就说明这个人的心还没有老。徐昱的眼睛里却没有激情,也没有喜悦,他用忧郁的眼睛注视着代表爱情的花朵,微风抚过花丛,红色的玫瑰在夜色中轻轻摇摆。
徐昱醉了,第三坛女儿红还没有喝一半他就醉了。如果一个人太痛苦就不要让他喝酒,痛苦的人最容易醉。醉了的人容易犯错,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犯了多大的错。
唐门高大的石门挂着红色的灯笼,四周张贴的双喜也是红色的,这与徐昱身上穿的黑色衣服极不谐调。徐昱低着头茫然的走进唐门,他不得不进去,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家,唯一的家。更何况她还在门内,他不能置身门外。
一个人横在门前挡住了去路,灰色的布衣套在骨瘦如柴的身架上,面目消瘦没有丝毫的表情,活象一个僵尸。
“让开!”
“徐昱,今天是大少爷的好日子,你到哪里去了?”
对方沙哑的嗓音有如地狱的恶鬼,但是却能惊醒酒意。徐昱不用抬头也听的出他的声音,他是唐门的一条狗,看门狗唐旺。
徐昱闷哼了一声解释:“我出去散心。”
“散心?大少爷的好日子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能出去散心呢?大少爷说没有你在身边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所以下令所有闲杂人手去找你,大伙忙了一天也没见到你的人影。说,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洞房的时候也要我在旁边看着吗?”徐昱火气冲到胸口顶了一句。
唐旺冷笑着说:“这句话我会转告大少爷,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教训教训你这个犯上作乱的狗奴才。”
徐昱也冷笑一声,眼神充满了藐视。在他看来,唐旺只是一条狗,一条会咬人的疯狗,但是这条狗再怎么凶狠也吓不倒他,他已经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孩子。
徐昱侧身打算绕路,边走边说:“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过是大少爷身边的一条狗,没有资格来教训我。”
“就算我是一条狗也比你强,你不过是一堆烂泥,一堆任人践踏的烂泥。”唐旺说着举起右手插向徐昱的双眼。
唐旺本来叫毛旺,年轻时就在江湖上漂泊,为了生计经常做一些卑鄙的勾当,他的武功源自市井之间的下流手段,武功本来不如流。可是自从二十年前进入唐门之后,他跟着唐门家主唐天学习内功,武功突飞猛进,后来被唐老太太赏视赐姓唐提为院门看管。
唐旺用的招数是极其阴险的三阴绝户手,这种功夫不是绝学,却非常有用。在江湖上打滚的人都见过这种功夫,但真正做到一招致命的却没几个,但是唐旺就是其中之一。
唐旺的手很快,因为他的手慢一点就不会活到现在。徐昱侧身的位置不但让他有机会出手,更能有效的一击必中。
一声撕心裂肺惨叫惊醒了院内的人,这些人是来参加婚宴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三教九流全都包括在内,就连少林寺的高僧也在其中。惨叫声还没有落下他们就赶了出来,因为他们是江湖人,他们喜欢看热闹,更是因为这里是唐门,因为今天是唐家大少爷唐钰的新婚大喜日子,他们想看看是谁敢在唐门撒野。
江湖上的人轻功大多都不错,一转眼就到了门外。家主唐天是第一个到场的,比所有人都快。
“出了什么事情?”
唐天吃惊的看着唐旺,唐旺的两根手指已经折断,弯曲的就像两条臭虫。
“他要杀我。”唐旺说完立刻跑到唐天身边,举起手指仿佛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是受害者。
“他要杀你?他杀的了你吗?”唐天疑惑的盯着徐昱问:“你是用什么功夫伤的他?”
“三阴绝户手。”
“三阴绝户手?”顿时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纷纷议论,因为三阴绝户手正是唐旺的拿手绝技。
唐天吃惊的盯着徐昱,仿佛他是偷吃了糖果后撒谎的小孩。
唐天心里很清楚,唐旺在江湖上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是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伤害的了的。徐昱这些年虽然学了一些功夫,却都是些不入流的花拳绣腿,除了陪着唐钰读书,吃喝玩乐之外他根本没有学过任何绝技,更不要说是唐旺赖以成名的三阴绝户手。
“你是从哪里学的?”
“江湖上的人都会三阴绝户手,我见有人用就偷学了几招。”
唐天不问了,转过脸去看着唐旺。
唐旺此时就像吞了一只死耗子,满嘴的苦水吐不出来。三阴绝户手他练了三十年,对方只是见别人用过几次就能将他击败,他感到不可思议却又无从辩解,因为徐昱用的的确是三阴绝户手。唐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徐昱为什么一直隐瞒实力,今天却故意留给他下手的机会。
唐旺结结巴巴的哭诉:“我见他喝醉了,怕他惹事,就想拦住他,所以”
“所以你就想教训他对不对?”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周围的人立即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唐老太太!”
唐旺看到唐老太太方才感觉找到了依靠,立刻掉着眼泪下跪:“老祖宗,您要为我作主啊,徐昱他忤逆大少爷,犯上作乱,我教训他两句他就暗下杀手废了我两根手指。”
“依我看你是罪有应得。”唐老太太还没有开口,身后一个俊朗的青年喝斥唐旺:“徐昱是我的书童,你有什么资格管他?”
徐昱感激的望了唐钰一眼,但是瞬间又变得痛苦。因为他看见一个人,一个站在唐钰身后的女人。
这个女人身上穿着大红色的新装,衣服很紧衬托出她玲珑的身段。白净的脖子带着一条银色的项链,肌肤与首饰的白净相应成辉。脸上淡淡的胭脂使她的表情含娇欲滴。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和徐昱对视的时候充满歉意,小巧的鼻子下红润性感的嘴唇欲说还休。
唐老太太微微皱眉说:“唐钰,就算你要护着徐昱,也不能责怪唐旺。毕竟唐旺是我任命的唐门看管,他有这个资格管教徐昱。”
“老祖宗,唐钰知错了。您请训示。”
唐老太太并没有生气,只是转过头淡淡的问:“徐昱,你还学过什么功夫?”
徐昱收回目光回答:“多少都会一点点,但都不入老祖宗的眼睛。”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对唐旺痛下杀手。自从你来唐门后从未动过手,为什么这次会和唐旺发生冲突?”
“老祖宗说过,锥子不能永远藏在口袋里,有能力的人应该展现出来。我听说近几天有一项任务,人选还没有定下来,所以想请老祖宗看看我够不够份量去完成。”
唐老太太这次真的生气了,扭头狠狠的瞪了唐钰一眼。这件事情属于唐门的机密,徐昱本不该知道的。
“你想去?你知道去哪里?知道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我知道。”
“那好,你去吧。记得你是从唐门里出去的,完不成任务就不要活着回来了。”
徐昱走了,他没有再看唐钰一眼,更没有看唐钰身后的新娘。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格,更没有勇气去面对。心爱的人成亲了,可新郎却不是他。
(二)
阳春三月玫瑰开,五月残花往下落。
隙地生来千万枝,恰如红豆寄相思。
玫瑰花放香如海,正是家家酒熟时。
三月十五,平阴县。花开堪折的时节。
有人说春天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夏天是一个犯罪的季节,秋天是一个失恋的季节,冬天是一个自杀的季节。现在正是阳春三月,满山的玫瑰诱惑着年轻的心。同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来到平阴县一定要喝这里的女儿红,因为这里盛产玫瑰,也只有这里的玫瑰才能酿出象血液一样鲜红的美酒。平阴县的酒店有上百家,但是要喝最醇正的女儿红就要到老李熏肉店。
老李姓李,名字叫什么已经没有人记得,大家只记得他的酒好,肉好,为人好。这就够了,有了这三样顾客就不会少。
今天老李起的很早,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记得他生日的老伴已经过世,膝下又没有儿女,所以他只能自己庆祝。本来他可以叫几个亲朋好友过来同乐,但是他习惯了孤独。一个人若是把寂寞当作了习惯,那么这个人就没有朋友,所以老李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是隔壁的老黄。
老黄是条狗,一条别人家的狗。老黄经常来光顾熏肉店,当然每次来都是免费的。
一条狗是没有人愿意把它当做朋友的,因为狗就是狗,人就是人,人是不会和畜生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但是老李却例外。他宁可和畜生做朋友也不愿意和人做朋友,因为他的老伴就是被人杀死的。当然老李也不会仇视所有的人,因为他要做生意,只有人来光顾他的小店他才能过活。
今天刚开门就来了一位衣着简朴的青年,他一进门老李就看出来他来自外地。虽然他的衣着简朴,但是做工却极好,平阴县这种小地方是不会出产这种上好的布料。而且这个人的长相还不错,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才,穷乡僻壤的平阴县养不出这种人才。
来的人没有说话,一进门就坐在靠墙角的桌子前。老李也没有迎接,因为你的酒菜不好就没有人来,如果酒菜好,就算天天关门也会有人把木门敲破,所以他不需要摆出一副恭维的样子。
老李不吭声端上四碟小菜,一盘猪耳朵,一盘酱牛肉,一盘炒腰花,一盘熏兔肉。
熏肉店只卖四样菜,而且价钱也不贵,通常来的人都是点齐四样小菜,很少有例外的。再说这个人也不像是穷鬼,因为他有一双干净洁白的手,通常有这样一双手的人都不会是穷人。这双手修长宽厚,指甲修的整整齐齐没有一点黑泥,而且手上没有老茧,手心很干燥。
“听说你这里的酒好。”客人端坐在那里开口问:“都有些什么好酒?”
“我这里只卖一种酒。”
“什么酒?”
“女儿红。”
“先来一坛。”
老李抱出一坛酒放在桌上,又洗了一个木碗拿了一双筷子。
一般酒店里都是用瓷碗来盛酒,但是熏肉店里却用木碗来招呼客人。一是木碗能保存酒香,即便是没有盛酒也能透出浓香的酒味来,二是万一不小心掉在地上也不会破。
斟上一碗酒,老李掏出烟袋蹲在门口。这个时候通常没有客人来光顾,因为很少有人愿意一大清早就吃油腻的东西,更没有人愿意一睁眼就找酒喝,老李习惯这个时候蹲在门口边抽烟边看着来往的行人。
路上的行人形形色色,有急忙赶路的商人,有寻大夫的病人,有出嫁的女人,有赶集的男人,也有偷偷跑出来玩耍的孩子。老李一直在纳闷,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忙忙碌碌,就不能停下来喝杯酒消遣消遣,何必活的这么累。
“你在看什么?”身后的客人突然开口问。
老李回头看了看笑着说:“我在看人,看行人。”
“行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有啊,”老李磕掉烟丝站起来说:“这些人每天从我的店门口经过,可是没有一个人是我想要看见的。”
客人好奇的问:“你在等人?”
“不等人,不等人。”老李连连摇手说:“我只是在等一样东西。”
“什么样的东西?”
老李黯然一笑说:“是件要命的东西。”
客人愣了一下,指着对面的座位说:“能不能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老李没有推辞,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其实老李发现了,虽然有时候独饮别有一番风味,但是吃饭的时候绝对不要一个人吃,因为一个人吃饭菜的味道会变淡。更何况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想喝点酒。虽然他不打算找别人庆祝,却也没有理由拒绝别人的邀请。
“客官怎么称呼?”老李端着酒杯问。
“过客。”
“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从来的地方来,到去的地方去。”
老李突然发现他不该坐下,因为这个人的话虽然不多,却都是废话。和一个说废话的人喝酒能把人闷死,与其和这种人对饮还不如把自己灌醉。
老李本来想站起来离开,这时对面伸出一只手。
一支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支手代表了什么。老李看见了一样东西,一枚四四方方的金色标记。这枚金色的标记很小,安静的躺在白净的手心上,闪闪发亮。
老李长叹一声问:“你从蜀中来?”
“蜀中唐门,特地来找你要一样东西。”
“唉!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三年前我就准备好了。”
“你决定怎么做?”
“那张纸已经被我烧毁了,那个方法永远没有人知道。”
“可是还有一个人知道纸上的方法。”
“谁?”
“就是你。”
老李突然笑了,笑的连脸上的皱纹也一层层的叠起。
但是对面的人却没有笑,死死的盯着老李认真的说:“如果你认为能够在我面前自杀,那么你就错了。”
“你有这个实力?”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没有必要死。”
“为什么?”
“因为来找你的人是我。”
(三)
三月十六日,又是一个清晨。老李熏肉店又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不是走进来的,而是破门而入闯进来的。因为他骄傲,骄傲的人总有一些臭脾气。
他应该骄傲,因为他是唐傲,是唐门第三代内系子嗣,唐门二爷唐缺的长子。
一个人只靠家世和出身是没有资格骄傲的,因为别人看的是你有没有傲的本钱,家世和出身不能让你骄傲一辈子,否则你就会尝到骄傲的代价。
唐傲值得骄傲,因为他有这个实力。他从来没有依靠过父亲唐缺的名声,一切都是靠他自己的双手创造的。因为唐缺早已经死了,死在一只老虎的口中。
在唐门中唐傲虽然不是最厉害的,但是出了唐门他就是最优秀的。因为他心思缜密,因为他心狠手辣,更是因为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唐老太太曾经称赞他是一头豹子,一头为唐门捕捉猎物的豹子。
但是他骄傲,他最大的缺点就是骄傲。唐老太太也曾经说过他迟早会因为骄傲而送命。
但是唐傲不听,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傲字,这是他一生无法改变的性格。
老李没有阻拦,更没有生气。因为老李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更没有心情生气。只因为他已经死了,就死在自家的熏肉店里。
老李已经很老了,生命本就走到了尽头。他的死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早就该死,因为别人中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为什么不能早点死。只是有点可惜,再也没有熏肉和美酒了。
小店里昏暗的角落停放着一具棺材,从门口射进来的光线只能照亮棺材前面的桌椅。
唐傲慢步走到桌子前,伸出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扫了一下。陈旧的桌面上很干净,没有一丝的灰尘,这说明老李死的时间并不长。
一个人如果死的时间不长,那么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证明他是怎么死的。死人也会说话,有的时候死人比活人说的话更准确,因为死人不会骗人。
唐傲走到棺材前,轻轻的敲了两下。棺材里传出来的声音很敦实,这说明里面躺着一个人。虽然唐傲不知道里面躺的是不是死人,更不知道里面躺的是不是老李。但是他首先必须确定里面有没有人。因为如果棺材里没有人他就不需要打开。
翻开棺材盖子,唐傲没有直接看里面的人,而是把棺材盖子护在自己的面前。他不能不小心,如果里面躺的是个活人,突然扔出几十把暗器,那么他就没有办法躲避。用暗器的人,始终对暗器处处防备,就像猎人不能不防备自己设下的陷阱。
里面确实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半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出卖了他的青春。
唐傲凝视半天才确定他已经死了,因为一个人是生是死通过他的身体就能看出来。老李的身上已经有苍蝇趴在上面,很显然如果是活人苍蝇就会飞来飞去,但是如果是死人苍蝇就会一直叮在上面。
当然也可以通过呼吸来判断这个人的生死,但是唐傲宁可用眼睛看,也不愿意用手识别。他不想把手伸出去就被对方扣中脉门,更不想被暗器打成蜂窝。
直到确定了棺材里的人已经死了,唐傲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对照之后确定死的是老李,因为画中的人和棺材里的人一摸一样。
但是唐傲仍然不相信,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易容术,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种模样,哪怕是让男人变成女人。他仔细的翻看尸体的脸,死人的脸上没有面具,也没有化装。唐傲仔细检查后才确认死的是老李。
人已经死了,死的的确是老李,但是唐傲并没有停止调查。唐门里的汇报必须精确,他要弄清楚老李是怎么死的,死在什么人手里,被什么兵器杀死的,死后留下了什么。
老李脖子的左边有一点猩红,不仔细检查还真的难以发现这致命的伤口。因为老李的皮肤很黑,而那一点的猩红深藏在他发皱的皮层下。但是这个伤口还是被唐傲找到了,因为他出自唐门,对暗器太熟悉。
唐门的人每次出去做任务所带的暗器都有记录,并且每次回来都要上交没有用完的暗器。因为这些暗器都带有剧毒,绝对不能流入外人的手中。
如果老李是被徐昱杀死的,那么他的身上必定有一种唐门的暗器。老李的脖子上正扎着一枚毒针,毒针细小,很像徐昱出门时所带的毒峰针。
外出的唐门子弟大多都会带这种针,因为毒峰针方便携带,而且难以防备。最重要的是它的毒性猛烈,只要射入体内就能致人死命。唐傲去查过,徐昱出唐门的时候只带了三样暗器。五把夺魂镖,三枚毒峰针,两支追心箭。
唐傲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防范意外事情发生,二观察徐昱的实力。
他很奇怪为什么八天的路程徐昱只走了六天,他一路尾追来到平阴县却听到老李暴毙的消息。他不得不查,也不能不查。因为他要对唐门负责,更要为自己的使命负责。
唐傲隔着手绢用手指张开伤口,用一块吸铁石吸出毒针。银色如毛发的毒针果然是唐门的毒峰针,看到这样的结果唐傲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只需要回到唐门汇报就算完成了任务。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声音从唐傲背后传来。
门口一个身影堵住了光线,唐傲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是他能听出这个人的声音。
“我来为你料理后事。”唐傲转过身面对着徐昱,手中还捏着一枚毒峰针。
“我看是老祖宗派你来监视我的吧?”
“徐昱,虽然你完成了任务,但是你不能对老祖宗不敬。不要忘了,你是唐门的人。唐门的规矩你应该懂。”
徐昱没有继续纠缠,慢慢的走进来问:“我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人的确是死了。”唐傲冷冷的反问:“但是东西在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正在找。”
“那么你找到了吗?”
“如果找到了我还会在这里吗?不过我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就是你。”徐昱看着唐傲效尤兴趣的说。
“我?”唐傲突然感到手指传来麻痹的感觉,一股冷冷的寒流迅速爬上手臂。“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毒是我下的。”另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同情的看着唐傲说:“我把毒擦在毒峰针上,就是等你去检查伤口时拿起来看看。你要知道不光是唐门的人会下毒,别人也会。”
“你是谁?”
唐傲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能看的出这个人有意隐藏身份。因为他带了一副人皮面具。
“我就是你要找的老李。”
老李摘掉面具,整张脸和棺材里的人一模一样。
唐傲吃惊的看着棺材里的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都是老李。他检查过,棺材里的死人没有带面具,可是面前的这个人也没有带面具。
“棺材里的是谁?”唐傲实在想知道答案,即便是马上死他也想知道答案。他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
“也是老李。”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人姓李的,本来就有很多孪生兄弟。死的是老李,活着的也是老李。
“我知道你一向很小心,也很谨慎。但是你万万想不到毒液就擦在毒峰针上,因为你确定死的是老李,因为你相信毒峰针后面没有毒,你更确定自己的眼睛,所以你卸下了防备。”徐昱细声的说,仿佛是在对着情人说着情话:“你太骄傲,骄傲的人难免会自负,自负的人难免会疏忽,疏忽的人难免会送命。”
唐傲开始后悔没有听唐老太太的话,唐老太太一再的告诫他不要太骄傲,可是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才明白老祖宗为什么说这番话,通常老年人看事情总是比年轻人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别忘了你是唐门的人,唐门一直对你不薄。”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唐门里的人。”徐昱好像是对唐傲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我的身份并不重要,为什么混入唐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快死了。”
“就算我死了,可是你也逃不了干系。别忘了我是随你出来的。”
“现在已经死了一个老李,而且真的是老李。我为什么不能用他来编一个谎话?”徐昱指着唐傲手中的毒峰针说:“我可以离开两天,趁这两天做些事情。等到我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你们已经相互残杀同归于尽了。等我回到唐门的时候,就说路上耽搁了,结果你忍不住出手,死在了平阴县。”
“这样一来你就能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的头上来。因为一个死人是不会和你争辩的。”
“你很聪明,我一直都认为你很聪明。但是聪明的人通常都不长命。”
“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怪不得你出门的时候带着毒峰针,原来是因为我经常用它。”
“我本来不知道是你,可是唐门出来的人大多都带这种暗器。所以用毒峰针来设陷阱的几率比较大一些。”
“看来我真的死定了。”
“可你还没有死,我必须慢慢的等,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你就可以去见唐门的列祖列宗了。”
“既然我还没有死,那么我能不能做点事情?”
“你认为能走的出这个门吗?”
“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根本没有打算走出去。但是我还可以做一件事情,就是自杀。”
唐傲说完举起毒峰针扎向自己的眼睛。既然是死,为什么不死的痛快一些。而且死在毒峰针下老祖宗就能明白他的死另有隐情,徐昱的计划就会败露,就会被唐门通缉,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唐傲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中了毒,反映已经打了折扣。而且他也低估了徐昱的实力。
就在唐傲抬起手臂的时候徐昱已经动了,黑影一闪就到了唐傲的面前。
徐昱用的是江湖常见的移形换位,这种轻功不花俏但是实用,而且迅速。徐昱的手搭上唐傲的手腕猛的下沉,一连三个翻转将唐傲的手臂撇在身后,用的是少林大擒拿手。
两种功夫都是常见的招数,但是在徐昱的手中使出来却非常有效,而且流畅。
老李看着唐傲扭曲的脸长叹:“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能够在你面前自杀是错误的。”
(四)
老李一边走一边看着徐昱,他发现这个年青人虽然离他很近,但是却感觉距离很远。因为他看不透徐昱,更不了解徐昱。
人就是这样,遇到不了解的事情总想弄明白,就像看到一个瓶子总想知道里面装的是酒还是水。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混入唐门?唐门和你有什么仇恨?”
“我有没有问你为什么叫老李?有没有问你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有没有问你为什么扛着一条狗?”
“没有。”
“既然我没有问你的事情,那么你为什么要问我的事情呢?”
老李不说话了,他发现每次和徐昱交谈都很无趣。虽然徐昱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但是老李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废话。
当一个人不愿意说话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他,让他自己觉得无聊,没话找话说。
徐昱也觉得无聊,但是他不能告诉老李原因。不过幸好他看见一家客栈,有客栈的地方就有酒,有酒自然就不用说话,因为有酒的时候徐昱的嘴通常是用来喝酒的,而不是用来说话的。
前面的客栈并不大,但是很精致。就像美酒不需要很多,劣酒再多也没有味道。
但是两个人走近了才发现这不能算是一家客栈,虽然门口挂着客栈的招牌——自便客栈。
自便就是自己动手的意思。
客栈里没有掌柜,没有伙计,更没有厨子。但是有新鲜的蔬菜,有油盐酱醋,有锅碗铲盆。
徐昱翻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发现一瓶酒,坐在凳子上呆呆的看着老李。
“我不是酒,我也没有带酒。”
“我知道。”
“现在也来不及酿酒,我更找不到酒。”
“我也知道。”
“那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能当酒喝吗?”
“就算你是酒也是毒酒。我之所以这样看你是想起来一件事,你好像是熏肉店的老板。”
老李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不想做饭。尤其是刚杀过一个人之后。
“你难道不怕我下毒吗?”
徐昱惊讶的大声反问:“你难道不知道我来自哪里吗?”
唐门,唐门的毒天下皆知,唐门对毒的认识最为广泛。如果一个人敢在唐门的人面前下毒,那他真的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老李生气的瞪着徐昱说:“熏肉店的老板不会做素菜,所以这顿饭应该你动手才对。”
徐昱盯着老李身边的老黄说:“那好吧,不过我只会做红烧狗肉。”
老李连忙护在老黄前面说:“等等,我应该会做几样素菜。毕竟荤菜和素菜都是用盐做的。”
徐昱笑了,虽然是微微一笑,但却是老李第一次看见的笑容。老李发现徐昱笑的时候能迷死很多少女,当然却能招惹很多少年的妒忌。
事情往往都有两面性的,有阴就有阳,有白就有黑。
老李做了两样小菜和两碗面端到桌子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油包。里面装的是一块熏肉,虽然不多但是足够凑一小盘荤菜。
徐昱盯着老李手中的熏肉问:“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独享?”
“不是,我虽然不富裕但是不会自私到你想象的地步。不过这块熏肉不是给你吃的,也不是我。”
老李撕下一块肉递到老黄面前,老黄一口咬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着,嘴里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我听说狗是最忠实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它肯背叛主人跟着你了。因为你对它太好了,就算是个女人也会心甘情愿跟着你的。”
老李停下手中的筷子认真的说:“老黄跟着我是因为它把我当作了朋友,而不是主人。”
“你这句话骂尽了所有的人,也包括我。因为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和动物站在平等的立场。”
“那是你们太清高,把动物当作人的支配物品,忽略了动物也是有感情的。”
徐昱冥想了一会点头说:“你说的很对。但是我喜欢吃狗肉,而且永远不会改变。”
“我也喜欢吃狗肉,不如我们把这条狗剁了下酒,那味道绝对连神仙都会嫉妒。”
声音是从门外传进来的,粘粘的声线很有磁性。如果不是看到这个人,单单是听他的声音绝对会把他当作女人,而且是很漂亮的女人。
这个人走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丝声音,就像是一个幽灵飘进来的。虽然身材不是很高,但是很苗条,尤其是腰部自然的摆动,更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女人,一个成熟又有丰韵的女人。
但是他的胡子却是货真价实的,这难免会让人想到张冠李戴的典故。如果他是一个女人,绝对是人间的尤物,能害死很多男人。
徐昱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才开口问:“阁下是谁?”
“我有没有问你的名字?”
“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呢?”
老李听着两人的对话偷笑,之前徐昱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堵住他的嘴。现在报应来了,徐昱也尝到了闭门羹的滋味。
但是徐昱不是老李,他没有老李这么事故,不懂得见风驶舵。
“我猜阁下应该来自长白山,而且是两个人一起来的。”
老李突然吃惊的张大嘴,仿佛要让徐昱看看他的牙齿还是否健在。因为他知道长白山,更知道长白山上住着什么样的人。
长白山上两颗松,活人誓死不相逢。江湖上打滚的人都知道这两句话,更知道这两句话的含义。
老李紧张的四处张望:“明月在哪里?”
“清风已经来了,明月自然也在这里。只不过明月是个胆小鬼,一向喜欢在暗处算计别人。”
徐昱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巨响。客栈后面的墙被砸出一个大洞,一个巨人扛着铜锤站在那里,铜锤大的象石磨。
自便客栈本来就是自己动手的,就算把客栈拆了也没有人计较。但是作为客人最基本的道德还是应该有的,所以徐昱很生气。而且非常的生气。
“前不久有一个人破门而入,结果他的尸体到现在还是热的。”
明月扛着铜锤跨过洞口说:“我也是热的,但是我不是死人。”
“你们不该叫清风明月,应该叫人妖和野兽。因为你们不配叫这么高雅的名字,更不配做人。你们不懂得做人的基本道德,更不懂得尊重别人。”
清风扭着细腰坐下来说:“你说这番话让我想起来曾经去过的一个小村庄。当时也有人说过这番话,结果村里男女老幼总共五十三个人,外加鸡猫猪狗一百六十七个全部被砍掉了脖子。”
清风用手指撩着徐昱的脖子温柔的继续说:“我本来是很生气的,但是只要你交出那样东西,我就会变得很开心,说不定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就算我把东西交出来,你们也不会放过我吧。”徐昱挡开象女人但却不是女人的手说:“江湖人都知道你们手下从不留活口,就算你放过我,明月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我选择拒绝。”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明月说着举起铜锤就要往下砸。
徐昱头也不抬的说:“我死了,你们就永远找不到那样东西。”
明月愣了一下,停下手中舞动的铜锤说:“你死了还有他,我就不信东西在你身上。如果东西在你身上你还会护送这个老家伙吗?”
“我发觉你很聪明,但却是那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人。我护送他是因为我答应了要保证他的安全,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东西不在我身上,而且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藏在哪。”
清风看了看徐昱,又看了看老李问:“这么说我们没有办法得到那样东西了?”
老李突然插嘴问:“我觉得很奇怪,那样东西对你们没有丝毫的用处,你们为什么想要得到它?”
“这个你管不着。”清风盯着徐昱换了一种方式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你们?如果你们不把东西交出来,恐怕你们走不出十里就会被杀死,而且是很痛苦的死法。”
徐昱冷冷一笑问:“前面还有些什么人在等着我们?你们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明月扛着铜锤嘿嘿大笑说:“我们早就在平阴县等着你了,只不过没有想到唐门派来的人竟然不是内系子嗣。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前面还有一杆飞枪,两把铁剑,一条蛇鞭,外加一支手在等着你们。不想死的话就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到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飞枪燕无双,铁剑双雄郭光、郭群,蛇鞭西门锦,青魔手伊刚。看来昔日兵器谱四大高手的后人都崭露头脚了。”徐昱虽然料到等他的不会是弱手,但是仍旧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以你只要把东西交出来就安全了,我们愿意替你担下这场杀戮。”
“不用了。”徐昱站起来弹掉衣角的灰尘说:“就算我死了,你们也永远见不到那样东西。”
徐昱和老李走了,奇怪的是清风和明月没有阻拦他们,但是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两个死人一样。
事实上徐昱和老李差不多快死了,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从前面的关卡闯过去。
昔日百晓生的兵器谱内,飞枪排名四十六,青魔手排名第九,蛇鞭排名第七,嵩阳铁剑排名第四。
虽然英雄已去,但是他们的余威仍在。他们的后人虽然没有闯出什么名堂,可是他们的兵器还在。只要兵器还在,他们就不会沉寂,往日的雄风自然会重振。
面前的路是唯一的路。老李想掉头回去,却被徐昱拒绝了。因为徐昱已经放弃过爱情,他不想再放弃勇气。他想赌一把,赌的是他的暗器,赌的是前面五个人没有这个实力。
老李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说:“我们两个就要死了。”
“应该是我们三个都要死了。”徐昱指着老黄认真的说。
“难为你把它当作有感情的朋友,我应该感激你。”
老李看徐昱的眼神充满泪光,他认为能和狗做朋友的人就是他的朋友。
“既然就要死了,我也不想带着秘密到地下。我想告诉你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如果有机会你就冲过去,你的功夫比我好,应该可以活命。”
徐昱奇怪的问:“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想告诉我那个秘密?”
“因为我想把你当作朋友,将来也好有个收尸的。”
一个就要死的人总想留下点什么,因为活着的时候一直在索取,死后所有的东西都带不走。
“对不起,我只管杀不管埋。不过我会找人为你收尸,只是现在你还没有死,而且将来也不一定会死。说不定你比我活的时间还要长。”徐昱说这番话的时候咧嘴一笑,两边的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用安慰我了,我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够了。你仔细听着,我只说一遍。”
徐昱突然停下来说:“不用说了,我现在不想听。”
“为什么?”
“因为隔墙有耳。”
徐昱说完这番话甩手打出两支追心箭,追心箭还没有落下,两边的树丛里就跳了出来两个背着铁剑的人,每个人手中都夹着一支追心箭。
“铁剑双雄竟然沦落到落草为寇的地步,昔日嵩阳铁剑的威名就葬送在你们两个人的身上了。”
“嵩阳铁剑,杀人无算。他的后人再怎么不济也有三分丁,就冲他们背后的铁剑你也不该妄加评判。”一个人带着铁手套的人边说边从树后走了出来。
“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徐昱盯着铁手套长叹:“当年伊哭采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七年制成青魔手。想不到他的后人依然在用这支手。燕无双和西门锦在哪里?为什么不一起出来?”
“我们早就来了,一直在你的身后。”
徐昱转身发现两个人站在路中间。左边的人手握飞枪,背后还背着十五把飞枪。另一个腰缠蛇鞭轻松自在的站在那里,好像来这里是看热闹的,而不是杀人的。
徐昱把老李推到一边冲五个人说:“人都到齐了你们还等什么?动手吧。”
围着的五个人都没有动,因为谁都不知道徐昱的实力,所以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出手。
奇怪的是西门锦突然开口问:“铁血依然在?”
旁边的燕无双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盯着西门锦,他不明白为什么西门锦会问这么奇怪的话。
猛然间徐昱震了一下,看着西门锦激动的说:“依然在!”
“铁血依然在?”背后两个人同时发问,问的仍旧是这一句话。
“依然在!”徐昱大声的回答,仿佛是要让所有的人听见。
“动手!”
西门锦话音刚落蛇鞭已经出手。没有人看到蛇鞭是什么时候解开的,但是蛇鞭已经无声无息的伸向燕无双。燕无双措手不及,单手将飞枪在身前舞动,却被蛇鞭卷个正着。西门锦暗用柔劲蛇鞭一卷一送,飞枪已经脱离燕无双的手心。
昔日神鞭西门柔排名第七,他的后人自然也是用鞭的高手。西门锦在鞭上的造诣已经达到如火纯青的地步,决不比他的祖先西门柔逊色多少。
而燕无双的飞枪也不弱,虽然被偷袭但他的反映极快,反手从背后抽出飞枪投向西门锦,接连投出七把飞枪就将劣势拉平。
嵩阳铁剑也已经展开了攻势,目标不是徐昱,而是青魔手伊刚。嵩阳铁剑上下纷飞将伊刚逼的手忙脚乱。双拳难敌四手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所以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也不要对战两个人,更不要对战两个以上的人。
徐昱扣着一把夺魂镖对老李说:“你去帮西门锦,绝对不能让他们两个活着离开。”
老李不会什么功夫,他最厉害的功夫就是做饭。做饭就要切菜,切菜就必须用刀,时间久了老李自然而然的懂得如何用刀,他的刀就是切肉时用的割肉刀。这把刀一直揣在怀里,虽然刀口已经有些钝了,但是依旧能切下肉来。
老李扑上去的时候燕无双已经扔出十三把飞枪,仅有的两把飞枪就握在手中。但是在手中的东西未必就能拥有,也未必有用,因为西门锦的蛇鞭已经缠上了他的手臂。
燕无双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噗”的声音,眼前喷起一团血雾。这是喷血的声音,刀劈的太快血就会从动脉里喷出来,象烟雾般喷向空中。
燕无双感到一阵虚脱,因为血正从他的脖子里喷出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死在刀下,不是飞刀,而是切肉的菜刀。他瞪着眼睛看着老李,因为他实在不甘心死在一个厨子手里,他是侠客,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名家的刀剑之下。可惜事与愿违,想象中的事物总是不及现实中的变化。燕无双临死都没有想到,这把菜刀从没有杀过人,除了他。
郭光和郭群两兄弟联手的时候伊刚就萌生了逃跑的念头,现在燕无双死了,他更没有再打下去的勇气。所以他选择逃跑。
逃跑有很多种方式,伊刚选的是最快的方法,拔腿就跑。哪怕背后被嵩阳铁剑捅上两个窟窿他也要跑,因为他看见老李举着菜刀兴奋的跑了过来。燕无双不想死在厨子的手里,他更不想。
事实上他刚转过身就跑不动了,一支夺魂镖已经插在他的后背。
徐昱在他打算逃跑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暗器,等他一转身就射出去了。
唐门的暗器见血封喉,而且命中的位置是心脏。伊刚已经感觉到心脏不再跳动,动脉里的血液也不再流淌。那一刻,只有风声在耳边轻轻的飘荡。
“兄弟。”
“兄弟。”
“兄弟?”老李迷茫的看着四个人问:“你们真的是兄弟吗?”
徐昱笑着说:“我们比亲兄弟还要亲。”
“你们肯为他杀人,自然是比亲兄弟还要亲。但是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郭群冷冷的说:“你最好还是不要问,有时候好奇心能把一个人害死。你只要记得把今天看过和做过的事情全部忘了,否则你会有很大的麻烦。”
老李看着手中的菜刀说:“我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完,我们该回去复命了。”西门锦缠上蛇鞭就要离开。
郭光冷哼一声说:“未必都办完了,长白山的清风和明月还没有死。”
“那就交给你们两兄弟了,我还有任务必须先离开。”西门锦微微一笑轻松的走了。
“还你的暗器,我们也走。”郭光和郭群递给徐昱两支追心箭也离开了这里。
“我们也该走了。”徐昱拔出尸体上的暗器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人生难免会有第一次,你还年青,以后你会有很多的第一次。”
“是啊,你用菜刀杀人也是第一次吧。不过你马上就会有另外一个第一次,因为你从来没有进过牢房。”
“牢房?”老李四周张望着说:“捕头这么快就到了?”
“你知不知道哪里最安全?就是牢房。因为谁都想不到你愿意躲在牢房里,而且牢房是官家的地方,江湖人不敢去。所以我决定了,把你藏在牢房里。”
老李愤怒的说:“如果你敢把我关在牢房里,我绝对不会告诉你那个秘密。”
事实上半个时辰后老李就尝到了坐牢的滋味。和他一起坐牢的还有一条狗,老黄。
(五)
三月二十五,唐门。有雨未落,雷已鸣。
徐昱回到唐门的时候又看见了唐旺,他依然在做院门看管。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见到徐昱他竟然把以前的恩怨忘的干干净净,竟然主动的笑着跑过来迎接。
原来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实惠。如果你想要一个人怕你,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打他一顿。但是如果你想要一个人尊重你,最好的方法就是超越他。徐昱能做到的事情唐旺做不到,所以唐旺始终是头看门的狗。
狗是不会咬主人的,即便是主人的朋友。狗只会咬那些比自己还下贱的人,还有那些同样下贱的同类。所以唐旺见到徐昱的时候在笑,而且是很殷勤的笑容,整张脸都皱成折子,眼睛都笑没了。
“徐少爷,您回来啦。这一趟可真是辛苦了,我每天都在盼望徐少爷能平安回来,老天有眼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来来来,里面请,老祖宗和老爷们都在等着您呢。”
徐昱还以为唐旺认错人了,站在门口眨巴着眼睛:“我什么时候成少爷了?”
“您不知道啊,自从接到您回来的消息,我就把您当成主人了。所以您就是我的少爷啊。”
看着唐旺那张恭维的脸,徐昱突然想吐。他宁可被唐旺打断三根肋骨,也不愿意看见唐旺这么恶心的表情。但是他不得不接受这份大礼,因为唐旺是个小人,真正的小人。
徐昱宁可得罪君子也不愿得罪这个小人。
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离他远点,如果你遇见了讨厌的事物,最好的方法就是赶快离开。但是离开的时候还不能表露出反感,还要装作诚恳的接受别人不同的意见。因为你如果持有相反的意见,那么他就会追着你争辩,如果你表露出反感他就会继续的骚扰你。
所以徐昱不但没有表露出嘲笑的表情,反而夸赞唐旺说:“有你这样忠心的看管实在是唐门的福气,以后好好的干,我会在老祖宗面前替你美言的。”
就在唐旺点头哈腰不住称谢的时候,徐昱迅速的逃走。而且用的是轻功。
有的时候想看见的东西不出现,不想看见的东西偏偏出现在你的眼前,包括想见又怕见到的人。
徐昱刚走进花园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就站在通往后堂的小路上,唯一的路。
她依旧冷艳照人,光彩夺目。尤其是嫁了人之后,更有一种成熟的丰韵渐渐在她的身上展现。
她虽然只是静静的站着,但她的魅力已经完全绽放,成为这花园中唯一的亮点。
她的脚很小巧,白色的绣花鞋上绣着两只蝴蝶,仿佛她是站在空中随着风起舞。虽然飘忽不定但是很安稳,就像她的表情一样安定、平和。
紫色的单薄衣衫挡不住她玲珑的身段,她的胸部坚挺饱满,因为她年轻,她有这个本钱。风吹起紫色的衣衫露出下摆的长裙,白色的曲线将她修长的腿展露无疑。她腿上的曲线很美,浑圆结实。徐昱记得她每天晚上都会练轻功,她的轻功很好,可以在江湖上排到前二十名以内。
白净的脖子上仍旧挂着一串银色的项链,这条项链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没有摘掉,但却不意味着他和她能回到以前。
徐昱仔细的看她的眼睛,想从她的眼内找出一丝的柔情。可她的眼神冰冷无暇,没有丝毫的破绽。
她没有动,却已经飘飘欲仙,就像她不打扮也如天仙般艳丽。天生丽质的她,却不属于徐昱。
徐昱看见她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虽然距离很远但是他觉得两个人离的很近,近的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但是当徐昱走近的时候,他又发觉两个人的距离很远,远的象隔着千山万水遥遥相望。
“唐夫人。”徐昱忍着内心的酸楚,尽量不让自己的嗓音发颤。
“嗯。”她只是轻嗯一声,依旧安静的站在那里,站在唯一的通道上。
她没有否认这个称呼,因为她已经是唐钰的人。唐钰的夫人自然应该称呼为唐夫人,如果徐昱叫她的名字,她恐怕也不会接受。
沉默了许久,徐昱开口说:“唐夫人,老祖宗传我去内堂问话。所以”
“所以你想我让路,对吗?”
她终于说话了,温柔的嗓音勾起往日的笑语,徐昱又觉得一阵心酸。
“是的。”徐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不冷静,唐门内的家法森严,言语稍有偏差就会使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可以用轻功从我头上飞过去,你的轻功一向不错。好像比我还要强那么一点点。”
徐昱沉默了半天吐出三个字:“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因为你是唐夫人。”
是的,她是唐夫人。唐门的内系子嗣,唐家大少爷唐钰的夫人。徐昱不敢,他真的不敢。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他也不想这么做,在他的心里她是天仙,更是高高在上的明月,而他只是一个从小受人欺辱的孤儿,一粒凡世间的尘土。
他只能仰望着她,永远的仰望着她。因为她是明月,他是尘埃。
可是唐夫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谦逊放过他,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挡着唯一的路。
“徐昱,你回来晚了一天,昨天午后你就该回到唐门的。”
“事情有些变故,但总算完成了任务。老祖宗叫我过去问话,就是想了解事情的经过。”
“不要拿老祖宗来压我,有本事你就飞过去。你变了,变得不再对我坦白。”
平静的唐夫人终于动了真怒,冷冷的盯着徐昱仿佛要看透他的心,看看他的心是否还象以前一样,始终如一。
可惜她看不出,因为她也变了。
若想明白一个人的心,首先就要付出自己的心。她的心已经变成紫色,那么他的心也没有必要一定是红色的。
徐昱深吸一口气纵身向前冲了过去,他用的是身法依旧是移形换位。这种身法简单,直接。但是就在他快要撞到唐夫人的时候,突然转变身法使出细胸巧翻云,从唐夫人的身边横飞出去。一连在空中转了九个弯,每一次转身都踩着一朵鲜花,身体画着弧线迂回到唐夫人的身后。
既然他过不了唐夫人这一关,那么他可以踩着鲜花过。这个院子里的鲜花很多,也很漂亮,虽然不及唐夫人艳丽,但是香味却很独特。
唐夫人突然转身,紧紧的盯着徐昱孤独的背影,眼内布满了柔情和一丝的恨意。
感情是极端的,若是爱的很深,恨自然也就很深。即便感情仍在,但是却已经变质,因为徐昱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徐昱。
枣红色的木门紧紧的关闭着,连一条缝也没有。
徐昱木呐的站在门前,他不能敲门,只能等门从里面打开。
这个地方他没有来过,一次都没有来过。因为这里是唐门的重地,只有内系子嗣和外出办事的人才能进去。
徐昱曾经一再的好奇想进去看看,可是真正等到将要进去的时候他又没有了好奇心。
有的人就是这样,没有见过的东西总想去追求,等到将要争取到手的时候却又失去了新鲜感。
现在徐昱就站在门口,可他的心却很平静。
平静很有用处,至少可以让拥有冷静的头脑和波澜不惊的风度。徐昱需要冷静的头脑,更需要气定神闲的心情。
门打开了。虽然是白天,但是里面却漆黑一片。微弱的灯光照亮三张桌椅,三个人,两男一女坐在座位上默默看着徐昱。
徐昱不认识他们,但是他知道这三个人的地位一定很高,甚至和家主唐天的身份一样显赫。
徐昱轻轻的走进去,反手关上了木门。
“姓名。”左边一位秃顶的老人没有等徐昱站稳就开始发问。
“徐昱。”
徐昱不能不回答,而且也不能有多余的话。他知道这些人不喜欢听废话,更不喜欢听谎话。
右边一个三十多岁文士模样的人迅速翻着文档,确定他的身份后接着问:“外出何事?”
“杀人取货。”
左边的老人又问:“几时出的门?到什么地方?杀的什么人?”
“三月初七。平阴县。老李。”
“货在哪里?”
“在身上。”
中年文士站起来走到徐昱面前,徐昱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张递给他。纸是折叠好的,连边角都没有一丝皱纹,这说明徐昱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你可以走了。”中年文士接过发黄的纸满意的点头,里面所记载的内容和唐门打探的消息很接近。
徐昱站着没动开口说:“有一件事我必须禀报。”
“什么事?”
一直没有开口的女人终于说话,她就坐在中间的位置,这个位置很高,高的足以超越旁边的两个人。甚至超越唐钰和唐傲。
这是一个妖艳的女人,三十岁左右的年龄正是如狼似虎的阶段,这一点可以从她的眼神看出来。因为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分外撩人。
“唐傲死了。”
“什么?”女人柔弱的肩膀一阵轻颤,目瞪口呆的盯着徐昱说:“你再说一遍。”
徐昱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和唐傲是什么关系,但是他看得出她对唐傲的感情很深。但是他不得不说:“唐傲死了,被老李杀死了。”
“你亲眼所见?”
“不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老李也死了。从打斗的迹象看他们是同归于尽,因为老李死在唐傲的毒峰针下,而唐傲死在三虫草的剧毒下,这种毒老李的房间里有。”
女人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问:“他尸体在哪里?”
“和老李在一起。”
“哪个老李?死的那个老李吗?”
“是的,我的任务是唐门机密,我不能留下痕迹让江湖人知道这是唐门所为,所以”
“所以你就把唐傲放在了老李的棺材里了。对吗?”
“是的,没有人会去打开棺材检查里面躺着的是谁,这样才能避免让外界知道。”
女人虚脱的倒在椅子里,轻轻的说:“你做的很对。非常对。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您也请多保重。”
徐昱说完转身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老人和中年文士,以及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妖艳女人。
(六)
徐昱离开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又被唐老太太召了过去。唐老太太住的是后院,是禁区,除非身份特殊的人,否则谁也不能进去。
听说曾经有一名丫环偷偷的跑进去,结果再也没有出来。后来有人在花丛里找到她的尸体,全身都已经腐烂,但是她周围的鲜花却开的极为妖艳。
不过唐老太太没有在后院召见徐昱,而是在内堂的偏厅里。
徐昱见到唐老太太的时候她正在安慰一个女人,内堂里见过的那个妖艳女人。
此时妖艳的女人已经褪去了妩媚,像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无依无靠的倒在唐老太太的怀里失声痛哭。
唐老太太转过身没有直接问唐傲是怎么死的,而是从徐昱离开唐门的时候问起。
“我是三月初七出的唐门,本来到平阴县只需八天的路程,但是三月十一日我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为了甩掉尾随的人我用了两天的时间,三月十七才赶到平阴县。”
唐老太太很清楚跟踪徐昱的那个人是谁,人是她派去的,现在已经死了。不过唐老太太很奇怪,唐傲的功夫在唐门里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绝对是个高手,唐傲这么高强的功夫还会被甩掉,那么徐昱的功夫究竟有多深的造诣。
据她了解,徐昱的功夫很杂,除了唐门里一般的暗器手法,他用的武功都出自各门各派。至今唐老太太也没有发现他擅长什么功夫,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功夫。
“你是用什么方法甩掉他的?”
“我换了三辆马车,绕了四十里山路。易容过七次,换过六种身法。”
“看来你会的真不少,你的功夫也学的很多。至少比唐傲会的要多的多。”
“我的功夫都是偷来的,远远不及唐三少爷如火纯清,武学精湛。”
“但是他死了,你却活着。”唐老太太黯然长叹:“我早就告诫他不要太骄傲,可是他从来没有听的进去。你说他是被毒死的,他是怎么中的毒?能够毒杀唐门的高手,江湖中能做到的只有几个人。”
“我认为唐三少爷的确是死在老李的手中,因为毒药是唐三少爷自己喝下去的。他太骄傲,所以他忽略了一件事情,三虫草没有提炼之前就不是毒药,分开服用的时候无法察觉,但是经过体内胃部的燃烧提炼成毒药后,就能致人于死命。当然这种毒药发作的缓慢,所以唐三少爷有足够的时间杀死老李。”
唐老太太身边的女人哭的象个孩子,颤动着嘴唇说:“一定是被人用激将法逼他喝下去的,他这么傲气怎么可能不就范。”
徐昱发现这个女人真的象个孩子,只有会撒娇的女人才会象孩子,虽然她现在不是有意的撒娇,但是与生俱来的习性使她看上去就像个孩子。
会撒娇的女人天生命不好,因为男人都死在她们的肚皮上了。但是会撒娇的女人也特别幸运,因为男人就算是死也肯为她们做任何事情。
“乖女儿,唐傲自己不济怎能怪的了别人。要怪就怪你太宠爱他了,从小就把他灌成孤傲的性格。”唐老太太虽然气唐傲不争气,但是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她的女儿哭的更加厉害,于是就安慰她说:“好了,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我让唐天过继一个儿子给你,代替唐傲好不好?”
徐昱到现在才明白唐傲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原来他一直以为唐傲是这个女人的丈夫,虽然这个女人已经三十岁左右,但是成熟的女人最容易把不通事故的少年哄上床。
但是这个女人是唐傲的姑姑,唐门里最具有权利的四个人之一——唐韵。
“不好!大哥的儿子我都不要。”唐韵哽咽着说:“唐钰已经成亲了,唐影成天阴森森的象个死人。”
“那怎么办?唐傲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妹。我到哪里再为你找一个男孩啊?”
唐老太太焦急的直叹气,突然发现徐昱还站在旁边。“你看他怎么样?他虽然不是内系子嗣,但是从小在唐门里长大,而且长的有三分象唐傲。”
“他?”唐韵停止哭泣,瞅了瞅徐昱说:“可是他比唐傲还要大,肯做我的儿子吗?”
唐老太太寒着脸问徐昱:“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外孙?”
“拜见老祖宗,拜见母亲。”
徐昱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他当然不愿意错过。只要能进入唐门内系子嗣的行列,他就可以拥有想要拥有的东西,完成想要做到的事情。虽然唐韵只比他大七、八岁,但是徐昱愿意忍辱负重,他在唐门受了十年的欺辱,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唐韵伸手把徐昱拉到身旁,捧着他的脸仔细的看“乖儿子,以后你要改姓唐,不能再姓徐了。”
“可是唐钰大少爷的名字和我同音,如果我改姓唐就有冒犯的嫌疑。”
“那娘就给你改一个名字,叫唐宝儿。你觉得好不好?”
“好!”徐昱微笑着点头,仿佛他已经是唐韵的儿子,已经叫唐宝儿了。
(七)
徐昱死了,但是他仍然活着。只不过换了一种身份,换了一副面具。
唐门的家仆纷纷议论,死了一个唐家三少爷,又来了一个唐家三少爷。究竟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他们分的清楚,但是心里又不清楚。
因为这位新的唐家三少爷已经代替了死去的唐傲,接替了唐傲生前所有的东西,包括一个女孩——唐宛。
唐宛是唐傲的妹妹,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她的脸总是红扑扑的,笑起来鼻子皱皱的,有两个酒窝,两颗小虎牙更是亮晶晶的惹人喜爱。但是现在她却不笑了,唐门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她笑过。
于是唐门里有些人在唐宛的耳边说一些同情又带刺的话,话里所包含的矛头统统指向一个人,唐宝儿。
也难怪唐门里有些人心中不平,曾经被踩在脚下的人突然爬到了头上,自然有一些人心里不舒服。因为谁都不愿意看到曾经呼来唤去的人,现在正骑在自己的头上拉屎撒尿。
人的自尊心就是这样,宁可一辈子不往上爬,也要踩着脚下的人。但是这些人不敢有所举动,因为这位新的唐家三少爷背后有一根支柱,一根能捅破天的支柱。谁招惹了她都没有好下场,因为她有权有势,更因为她是一个寡妇。
如果有人敢去招惹寡妇的话,他一定死的很惨。因为寡妇已经没有依靠,她可以拼命。更何况这个寡妇还是一只有毒的蜘蛛,一只带有剧毒的蜘蛛。她最擅长的绝技不是唐门的不传之秘——漫天花雨,而是一根线,一根长长的很细的线。
现在她正在用这根线轻轻的缠着一个人,一个秃顶的老人。
他叫唐十三,因为他在旁系子嗣里排行十三,所以他叫唐十三。
他从小在唐门里长大,曾经为唐门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他最大的功劳不是杀了驰骋关外的独臂刀客,更不是杀了名震漠北的吕氏双雄,而是他的兄长唐九。
唐九是唐韵的丈夫,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象这样的老人本不该拥有唐韵这样妖艳的女人,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不该捧着金元宝到处招摇一样。曾经有人劝过他,但是他不听,因为那个时候他的武功已经超越了所有人,包括唐门家主唐天。
所以他骄傲,他不仅骄傲,而且自负。然而他死了,就死在唐韵的肚皮上。树大自然招风,怀壁其罪的道理唐九本就该明白。可惜他不明白,也明白的太迟了,所以他只有死。
他死了之后什么也带不走,留下的东西迟早是别人的。庆幸的是他的东西没有留给外人,而是留给了他的亲兄弟唐十三。
现在他的亲兄弟唐十三正在细细的把玩着他留下来的宝物。
“我听说你把徐昱认做干儿子了,是吗?”唐十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
唐韵也在喘着粗气,但是呼吸比身上的男人要均匀。“你的消息很灵通,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他认做干儿子吗?”
“还不是为了多个面首。”唐十三冷哼了一声加重了力度:“我早就知道你想找个年青的小伙,我已经老了,迟早会步上唐九的后尘。”
唐韵喘息着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男人的胡须说:“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这些年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要让你好好的活着。”
“那你就坦白的告诉我,为什么要认徐昱做儿子。”
唐韵风骚的笑着,唐十三越吃醋她就越开心。她喜欢男人为她吃醋的样子,因为她不再年青,能为她吃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保密,否则我不会饶了你的。”唐韵翻身将唐十三压在身下悄声的说:“这是老祖宗的意思。老祖宗想摸清楚徐昱究竟有多少斤量,更想弄明白唐傲是怎么死的。”
唐十三吃惊的问:“唐傲不是和老李同归于尽的吗?”
“你信吗?”
“看来我应该不相信。”
唐十三知道唐老太太的怀疑绝对值得信赖,唐门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是靠唐老太太的细心顶过来的,如果唐老太太说一个人该死,那么这个人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只是眼下还没有找到证据,一旦找到证据证明徐昱撒谎,那么他就会死的很残,很残。
“所以你可以放宽心,我绝对不会和唐门的敌人有瓜葛。”唐韵用纤细的脚指蹭着唐十三的腿腕说:“现在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吧?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有所回报?”
“我实在是想为你效犬马之劳,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唐十三艰难的从唐韵的怀里爬起来,又依依不舍的看着陈列在眼前的美景说:“如果这世上有返老还童的药,就算少活十年我也愿意。”
唐韵吃吃的笑着说:“这世上根本没有返老还童的药,不过我知道有另外一种药能让你重振雄风。”
唐十三呆呆的看着床上的尤物长叹:“唐九死的一点也不冤,就算我没有下毒他也会早死的。我迟早要步他的后尘,死在你的肚皮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徐昱轻轻的喃着退出窗口。
他在人前是唐宝儿,但是私底下他又变成了徐昱。因为他体内流的是姓徐的血,他根本不该姓唐,更不该叫唐宝儿。
唐宝儿,多么俗气的名字。究竟他是宝还是一根草他自己心里清楚,唐老太太也清楚,唐韵和唐十三也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清楚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不清楚。
唐宛。
徐昱刚走进花园的时候就看见了她,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徐昱差点把她当作那个女人,那个曾经发誓要嫁给他的女人。
但是仔细一看才发觉两个人完全不同。虽然唐宛和唐夫人的身材很像,但是唐宛没有她那种内在的丰韵,也没有她自然而然的高贵气质,更没有她冷艳的表情。
不过唐宛有自己的特点,她调皮,她可爱,她敢爱敢恨,她直接,她坦白。
象唐宛这样单纯的女孩本不该出生在唐门,她应该出生在山野,在乡间,因为这里根本不适合她生存。她的父母死的早,唐傲是她唯一的亲人。正是因为她和唐傲相依为命,所以唐傲给了她过多的宠,她才会快乐的生活。
但是现在因为唐傲的死一切都变了。她变得孤独,变的沉默,变的伤心,变的忧郁。
当她看见徐昱的时候,恨不得扑上来咬几口。她认为就是因为这个人她的哥哥才会死,更是这个人夺走了属于唐傲的一切。还有她的,她的快乐,她的微笑,她的幸福,还有最宠爱她的哥哥,唐傲。
“你哥哥的死我很抱歉。”
唐宛跳起来跑到徐昱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的说:“我哥哥的死又不管你的事,你抱什么歉?”
“毕竟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应该感到抱歉。”徐昱深深的惋惜,仿佛觉得同情唐傲,更同情唐宛“如果我早到一会,你哥哥就不会死。”
唐宛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是她始终忍住了懦弱的泪水,把最坚强的一面展现出来:“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以为你是谁?被韵姑姑认做干儿子我就承认你是我的哥哥了?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哥哥,永远。”
“我知道,我也没有打算祈求你的原谅。只是我不忍心看你难过,所以想过来安慰你。”
唐宛感到心底的酸楚就要化作眼泪掉下来了,安慰这个词说的多么沉重,自从唐傲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安慰她脆弱的心灵。现在突然有一个人跳出来说要安慰她,这让她想起了死去的哥哥。
“你滚,你滚啊,我不想见到你。”
事实上徐昱并没有动,唐宛却哭着跑了。
女人就是这样,经常做一些反复无常的事情,叫别人滚的时候通常自己先跑掉了。
徐昱本来不打算去追,因为他不是唐傲,他没有这个资格。但是他看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象秋水一样伤了他的心,却又暗地里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偷窥他的伤口是不是已经愈合了。
所以徐昱跟了出去,但不是追唐宛,而是去了石门。
如果说唐门里有一个人认同了他的身份,那就是唐旺了。徐昱一直觉得唐旺不该做一条看门狗,因为他没有狗的忠诚,也没有狗的敬业,更没有狗的良知。
唐旺是一根墙头草,标准的真小人。只要哪里的风大他就往哪边倒。不过这样的小人容易对付,最起码比唐钰容易对付。
唐钰不是不是小人,也不是君子。徐昱陪伴他读书整整有十年,十年的时间足够让徐昱了解他是什么样的货色。在徐昱的心里,他厚颜无耻,他心狠手辣。他是个伪君子,标准的伪君子。
“三少爷,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啊?”
听见唐旺沙哑的嗓音,徐昱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
唐旺正在喝酒,虽然不是好酒但是在黄昏时分能小酌一杯也是好的。因为喝酒要看天时,看心情。更要看和什么人喝,喝的是什么酒。
徐昱现在不想喝酒。因为唐旺喝的是汾酒,这种酒不能算是好酒,因为它便宜。但凡便宜的东西大多都不是上等的。而且唐旺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花生。
蹲在路边吃花生,徐昱没有这个习惯。
“唐看管,你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一直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一旦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就活不长久。所以我十年如一日的站在这,为的就是能活的长久一点。”
徐昱没有想到唐旺还能说出这番话,不由得好奇的问:“你想不想到门外去看看?”
“想,而且想的要命。不过我不能走出这个门。”
“为什么?”
“因为他还不想死。”一个人从后面走过来微笑着说:“鸟笼虽小,但是可以让鸟儿不被猎杀。”
徐昱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不止是因为他对这个人太了解。更是因为这个人抢走了他最心爱的东西,夺走了他一生的梦。
如果有人夺走了你最心爱的东西,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就像你不会忘记那件最心爱的东西。所以徐昱不会忘记,一生都不会忘记。
“大少爷。”
徐昱打招呼的时候唐旺已经退到一边,而且退的很远。因为他知道不该听的话绝对不能听,不该记的事就算胀破肚子也要忘记。
唐钰微笑着小声的对徐昱说:“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书童,而是唐家三少爷。所以要叫我大哥。”
“大哥。”尽管叫的很生硬,但是徐昱还是叫了。
因为他感到心寒,他不喜欢唐钰的笑容,因为他曾经见过唐钰微笑着杀人。
唐钰喜欢笑,他认为哭没有笑好看,更没有笑有用。而且笑的越甜别人就越对他没有防备,所以他喜欢笑,喜欢微笑着杀人。就算他在睡觉的时候也经常挂着笑容,那样别人就分辨不出他是否睡着了。
“唐宝儿,老祖宗叫你过去聊天。”
聊天就是谈话,通过谈话可以沟通,也可以了解一个人的内心。
唐老太太就是因为不了解徐昱才找他聊天。这一点徐昱明白,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回来这么多天,唐门依旧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
那张纸唐老太太应该看了,可是唐门内依然风平浪静。难道唐老太太不相信纸上的秘密?
徐昱不愿这么想,也不敢这么想。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更知道事情败露的后果。所以他宁可相信唐老太太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也不愿相信计划已经败露。
内堂,偏厅,东窗。
东窗外的池塘泛着层层细浪,窗内吹过阵阵凉风,窗下唐老太太正在品着香茶。
徐昱见到唐老太太的时候又变成了唐宝儿。他本来就会演戏,而且一直演的不错。所以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就进入了角色,而且很投入。
“你来唐门有十年了吧?”
徐昱点头回答:“十年零九个月又三天。”
“你记得很清楚,看来你不喜欢这里。”
“我本来不喜欢这里,但是现在却已经喜欢了。因为老祖宗和娘都对我太好,好的我没有办法报答。”
唐老太太微笑着问:“这十年来你一直默默无闻,而且一次错也没有犯过。对吗?”
“是的。”
“你很能克制自己。”唐老太太突然厉色责怪说:“可是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犯过错,因为会叫的狗是不会咬人的,不会犯错的人就不会暴露他的欲望和实力,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看不出你的企图。”
徐昱不说话了。通常在这个的时候他都不会反驳,因为越解释就越说明心里有鬼。
沉默了片刻后唐老太太继续说:“昨天有两个人来唐门,自称是来自长白山。你知道长白山住着什么人吗?”
徐昱感到自己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不过他依然脸色平静的说:“听说住着两个人,两个男人。”
“原来你知道。”唐老太太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这两个男人说曾经见过你,而且不止你一个人。”
“那个人是我的朋友,已经死了。”
“是吗?这世上肯为朋友拼命的人本来就不多,可惜了。他是怎么死的?”
徐昱很奇怪唐老太太为什么不问这个人是谁,而是只问这个人是怎么死的。但是他不敢问,也不能不回答:“被一只手杀死的。青魔手。”
“你想不想为他报仇?”
“想。但是已经不用了。”
唐老太太好奇的问:“为什么?”
“因为青魔手伊刚已经死了,死在夺魂镖下。”
“你的暗器手法并不高,竟然能要了他的命。看来青魔手徒有虚名,远不如我们唐门的暗器厉害。”
“唐门的暗器天下皆知,他死的不冤。”
“可是江湖上都知道他死在唐门的暗器之下,纸上的秘密迟早会泄露。”唐老太太突然转过头盯着徐昱问:“所以我打算派人将纸上记载的东西取出来,你认为派谁去能完成任务?”
“我去。”徐昱知道唐老太太虽然是在问他,却已经点明了要他去。所以他只有硬着头皮顺水推舟。
唐老太太摇着头说:“现在江湖上都在关注着唐门的一举一动,你一个人去不行。我打算派唐钰和你一起去,你同意吗?”
徐昱站起来说:“好。我们两个一起去。”
“早去早回,我不想唐韵再失去一个儿子。”唐老太太把头转向窗外的池塘,幽幽的轻声说。
(八)
四月七日,阴山官道,客栈。
所有的客栈都有名字,就像每个人都有个称呼。但是这家客栈却没有,因为它本来就不出名。
不出名的客栈就不会有好酒好菜,没有好酒好菜的客栈就没有客人光顾。就像一个妓女长的不漂亮就卖不出好的价钱。
但是今天这家不出名的客栈却来了很多客人。有钱的客人。
更奇怪的是这些客人本来可以吃山珍海味,吃生猛海鲜,吃珍奇异兽,但是今天他们却偏偏来到这家即简陋又难吃的客栈。
难道这家客栈里铺满黄金?又或者这客栈里有美女?
卖酒菜的老爷子叫老马,最拿手的不是炒菜酿酒,而是摊煎饼。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也只有煎饼才能卖的出去,即便是在往日里也只能卖出很少的几张。
但是今天他的煎饼不到中午就已经卖光,外面还有客人不断的进来。
老马已经乐的合不上嘴,他在这里摊了二十多年煎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客人。
当一个人吃饱的时候千万不要问他吃什么,因为即便你端上龙肝凤翅他也不会看一眼。但是一个人饿的时候即便给他半块干硬的冷馒头,他也会觉得是人间美味。
这些客人虽然一个个凶神恶煞,但是对他极为客气。试想,一个病人怎么会杀死救命的大夫,所以这些饿着肚子的大爷们绝对不会伤害摊煎饼的老马。不但不会伤害他,而且给了他很多的银两。
从山脚到山顶百里路,却只有这么一家客栈,所以这些人才会到这里咬着干硬的煎饼。
但是真正来吃煎饼的只有两个人,其他人都在用眼睛盯着他们。
老马抄起一张刚出锅的煎饼吆喝:“煎饼一张,哪位爷的?”
“这里。快送过来。”
一位客人微笑着接过煎饼,仿佛接过的是一张藏宝图。
此刻这双手已经不是剑客的手,因为他用的是暗器。但也已经不是杀人的手,因为这双手沾满了油腻。
无论是剑客还是侠客,哪怕是强盗和小偷,手绝对不能沾油。就像一只苍蝇的翅膀不能沾水一样。
但是唐钰却不在乎,因为他来自唐门。唐门的暗器不一定要用手,用嘴,用脚,用肘,哪怕是用背都可以。他身上几乎带齐了所有的暗器,此时的他就像一只没有张开刺的刺猬,没有人敢去碰他。
徐昱和他不同,因为徐昱最擅长的不是唐门的暗器,所以他没有带很多的暗器。因为没有用的东西带的再多也是垃圾,不但是垃圾而且是累赘。
当然他的手也不能算是杀人的手,因为他的手也沾满了油腻。
周围的客人都在盯着他们,盯着他们的手。就像一群苍蝇盯着一块肥肉。只是盯着,并没有扑过去。
唐钰擦了擦嘴说:“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人盯着,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小偷盯着我口袋里的银子。”
“可是你依然吃的津津有味。”
“那是因为有你陪着我。当一个小偷盯着两个人的银子时,他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徐昱看了看四周说:“可是现在的小偷很多,好像不止一个。”
“那也没有关系,我虽然不喜欢被一个人盯着,但是我喜欢被一群人盯着。那样我会认为他们不是盯着我的银子,而是盯着我的人。”唐钰微笑着扫视周围,仿佛一名英雄正在扫视他的崇拜者。
“虽然你的长相不错,但是他们又不是女人,你觉得光彩吗?”
唐钰哈哈大笑着说:“女人盯着你的时候通常是看你的衣着,而不是看你的脸。因为女人可以通过你的衣着看出你是不是一个有钱人。但是男人不同,只有男人盯男人的时候才会看长相。”
徐昱冷冷的问:“你喜欢男人?”
唐门有一种功夫叫阴劲,这种功夫能以柔克刚,极为阴险毒辣。据说练了这种功夫的人会丧失一些能力,一些正常男人的能力。徐昱一直怀疑唐钰是不是练了这种功夫,因为他从唐钰的身上找不出男人的味道,很多时候唐钰更像一个女人。
唐钰犹豫半天才回答:“好像是的,因为男人通常比女人有用。”
唐钰的回答让徐昱想起一个人,一个叫清风的人。那个人好像也练过类似的功夫,好像比唐钰练的更深。否则嵩阳铁剑的传人,铁剑双雄郭光、郭群两兄弟就不会失手送命。
“那么她呢?你喜欢她吗?”
唐钰高傲的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也喜欢她,所以才会关心。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她是我的夫人,她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不喜欢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别人,那样我会觉得就像别人在和我一起分享她。”
徐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唐钰宁可把她放在床上不用也不愿意送给别人,因为唐钰就是这种人,自私的人。
“人总是自私的,对于美好的东西都不愿被人分享。”
“所以我不会担心你和她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你也不喜欢分享的感觉。对吗?”唐钰哈哈笑着用沾满油腻的手轻拍徐昱的肩膀,仿佛他是两个人的主宰者。
徐昱皱着眉头说:“你说的很对。有些东西只能属于一个人。”
“就像你怀里的东西。”
唐钰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退到墙边,因为所有的人都对徐昱发动攻击。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一样东西,现在已经知道东西在什么地方,他们就不会再沉默。
唐钰冷冷的看着徐昱,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他看得出这些人的实力,因为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所用的兵器也各种各样。有少林的杖,有丐帮的棍,有武当的剑,有青城派的刀,更有一条鞭和一双手。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唐老太太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他相信徐昱根本没有办法活命。
徐昱也在冷冷的盯着唐钰,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感情,仿佛快要被杀死的人是唐钰,而不是他。
就在刀剑快要落下的时候,徐昱做了一件事。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黄色的包袱从徐昱的怀里飞出,顿时所有的兵器都指向唐钰。
唐钰接到包袱的一瞬间后悔了,但是他已经来不及把包袱扔还给徐昱。因为所有的兵器都封住了他的活路,他没有办法从各种兵器下冲出去。他不得不退,虽然身后就是一堵墙,但是他不得不退。
唐钰整个人镶进墙内,留下一个人形的洞口退出客栈。
但是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因为他的身后有一杆枪,血色的红缨指向他全身的要害。
唐钰连放三把燕尾镖才迫使对方收敛攻势,但是已经陷入围困之中。
“淮北红缨,万人敌。”徐昱擦着手上的油腻惊奇的说:“昔日霸王枪的威风也不过如此。”
万人敌收枪挺立凛然说:“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唐门不配拥有那样东西。”
“是唐门不配还是你们害怕?”唐钰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轻松的提着包袱说:“这世上每一种毒都有解药,但是唯独这件东西是没有的。你们害怕了,害怕唐门的毒无药可解,对吗?”
“你说的不错。唐门的毒已经够厉害了,如果再让唐门拥有这件东西,那么江湖就会出现腥风血雨。防不胜放的暗器再加上无药可解的剧毒,太可怕了,所以这件东西唐门不能拥有。”
“笑话,有本事你们就来拿吧。”唐钰一边微笑一边向徐昱使眼色。
徐昱不但没有理会,反而退到门外说:“我不姓唐,所以不要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唐钰冷笑着对周围的人说:“看来这件东西我没有能力带回唐门了。既然这样我就送给你们。”
唐钰一把将包袱扔到空中,同时弯腰屈膝,平抬肘腕,双手向后伸出。
就在所有的人把目光投向上空的时候,唐钰的暗器已经发射。惨叫声接连响起,唐钰趁机夺门而出。
除了徐昱,没有人看到暗器是怎么发出来的。因为围困唐钰的人都在注意那件包袱。
唐钰的暗器从手、肘、背、脚、膝盖五个部位射出,射向四面八方。八根毒峰针,十把燕尾镖,三支追心箭,七枚透骨钉,四个毒蒺藜。三十二个暗器打出的瞬间他就冲出了包围,和徐昱一起末路狂奔。
唐钰又笑了,而且是大笑。
“这么多年的配合一直能瞒天过海。不晓得是我们的演技好还是运气好。”
徐昱停下来说:“当然是演技好。如果我们的运气好就不会在这里遇见摊煎饼的老马。一个摊煎饼的老头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除非他另有一种身份。”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是遇见我的确是你们的运气不好。”老马站在路中间说:“客栈的后面有条小路,如果你们知道那条路才是真正的运气好。”
唐钰微笑着说:“看来是你的运气好。不过你面对的是两个人,你猜东西会在谁的身上呢?”
老马指着唐钰说:“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在唐家大少爷的身上。”
唐钰又笑了,但却是苦笑。因为老马猜中了,更因为他的暗器已经用完。
唐钰苦笑着望着徐昱说:“客栈里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所以我要活下去,而且一定要比你活的长久。”
“可惜你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谁说我没有办法?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换我的命。”
唐钰从怀里掏出包袱慢慢的解开,一条布满荆棘的长藤呈现在眼前。藤长一丈六又七分,通体赤红色。
“这就是你想要的玫瑰刺。”唐钰突然发动攻势,把玫瑰刺当作鞭一样用。
可惜他遇见的也是一个用鞭的人,用的竟然是失传已久的七煞夺命鞭。
徐昱没有出手,他从不浪费一点体力。他只是看,紧紧的盯着两个人看。
他不了解唐钰的实力,确切的说是不了解唐钰用鞭的实力。他也不了解老马的实力,所以他要看,看出老马的身份。
而且就算他不动也已经出手,因为老马对他不得不防。防他的暗器,更是防他的眼睛。
徐昱的眼神从长鞭转到玫瑰刺上。
玫瑰刺是一条细长的毒藤,造型很象一条鞭。但是它又不是鞭,因为它是一条毒藤。
玫瑰刺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它的刺,而是刺上的毒。这种毒最厉害之处就在于毒性猛烈,据说用这种毒可以在呼吸之间使人丧命。所以这种毒没有解药,因为任何解药都来不及解这样的毒。
徐昱在看,在静静的看。
有的时候用耳朵去听不如用眼睛去看,因为耳朵会传递谎言,但是眼睛看到的通常是真实的。所以他要亲眼看见老马是怎么死的,这样他才会相信玫瑰刺的毒性。
可惜他看不见,因为玫瑰刺已经和长鞭缠在一起,就像两条交配的长蛇相互缠绕着。
“徐昱。”唐钰用力拉扯着玫瑰刺大喊。
徐昱明白该怎么做,甩手打出三枚毒峰针射向老马。
老马的突然甩动长鞭将三枚毒峰针卷了进去,毒峰针像掉进了龙卷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但是老马也快被玫瑰刺卷进去了。唐钰在他甩动长鞭的时候也跟着加力,他本来就擅长阴柔的功夫,以柔克柔也是他熟悉的招数。
老马只有退,只有松手。否则他就会被长蛇吞进去。
他退的快,徐昱的暗器也跟的快。就在老马翻身向后的时候,一支夺魂镖已经扎在他的屁股上。
于是老马就连蹦带跳的逃入树林,一转眼就消失了。
唐钰收起玫瑰刺问:“你为什么不追?”
“唐门的毒外人是解不了的,所以没有必要追。”
“那你知不知道他就是唐门的人?”唐钰瞪着眼睛说:“你看不出他易了容吗?”
“我看不出。你看出来了?”
唐钰苦笑着往前走,据他了解徐昱的易容术是家传的,徐昱看不出他也看不出。
“我也看不出,可是我看的出他的轻功出自唐门。你的夺魂镖刺激了他的本能,他在逃跑时不知不觉使出了唐门秘不外传的轻功燕子穿云纵。所以他不会死,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徐昱一边走一边说:“看来唐门里有内奸。这个人会是谁呢?”
“这个好查,回去后把所有人的裤子都脱下来,只要屁股上有伤疤的全部用酷刑招待。”
唐钰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泛着淫光,好像他对某种酷刑有很深的研究。
徐昱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没来由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同时他的内心在疑问,她嫁给唐钰幸福吗?
但不管他怎么想也没有用,因为她已经属于别人。别人的老婆即便偷回来了也不姓徐,所以徐昱只能叹息。
一次又一次的叹息。
(九)
唐门分内系、旁系、外系三大分支,在蜀中唐门具有很高的威望和势力。在蜀中是如此,在江湖上也是如此,江湖人提到蜀中唐门这四个字无不闻虎色变。因为唐门有两样东西,一是暗器,二是毒药。
唐门里每个人都必须学暗器,但是所学的手法却不同。外系亲属只能跟着旁系子嗣学一些皮毛,真正的手法只有唐门内系子嗣才可以学习,无论是威力、速度和准确都超越了旁系子嗣。
江湖上死在唐门暗器之下的高手有很多,因为暗器防不胜防,就算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也无法在同一时刻接下六十多种暗器。但是江湖人更怕唐门的毒药。
因为暗器至少还可以接,可以躲,躲不过还可以逃。但是毒药却没有办法接,更不能躲,因为毒药不需要用手就可以制人于死地,即便逃跑了也无法解除毒性,唐门的解药只在唐门,每一个外出执行任务的人都不准带解药。
不成功便成仁,一项是唐门的宗旨。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毒都能解,就像每一把锁都有一把或者很多把钥匙。所以唐门的毒不是独一无二的,更不是无药可救的。
自从唐门的势力和威望越来越大的时候,江湖上出现了很多神医。这些神医针对唐门的毒研制了很多种解药,但是这种解药的价格却非常昂贵,贵的足以买下中毒者的性命。
唐门的毒不能被外人解,更不能被外人所利用。于是唐门派出大批精英去清扫这些欺世盗名的神医,但是每一个出去的人都下落不明,再也没有回来过。
江湖上对唐门没有以前顾忌了,因为唐门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剑客,没有剑的剑客就失去了威胁的能力。
于是唐门的人开始害怕,而且很怕。很少再有人到江湖上走动。
直到唐老太太发现了玫瑰刺,这根没有解药的毒藤后,一切都将要改变了。因为这根刺能改变唐门的命运,也能改变整个江湖的命运。
可是就在唐老太太欣喜若狂的时候,一个震惊唐门的事情发生了。
玫瑰刺不见了。
(十)
唐十三在喝酒。
他不能不喝酒,因为他即堵不住自己的嘴,也堵不住别人的嘴。
玫瑰刺是唐钰亲手交给他的,而且当时有四个人在场。这四个人都能证明玫瑰刺是真的,而且的确是交到了他的手中。
可是玫瑰刺竟然在他的手上不见了。
他记得当时接过玫瑰刺后,没有丝毫的停留就去了后院。转过七道弯,五个关卡,三个暗卡,遇见三个人。
本来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因为他去过后院一百三十二次,每一次都是走同样的路,遇见同样的人,把东西交到同一个人的手上。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因为唐老太太看见的不是那条玫瑰刺,而是真正的玫瑰刺。
往常每一件东西都是锁在铁箱子里的,因为每一样东西都见不得光。这一次也不例外,唐十三捧着铁箱转过七道弯,通过五个关卡和三个暗卡,当着两个丫环的面把手中的铁箱交给一个人。
箱子上有锁,钥匙在唐老太太的身上。而且箱子上还贴着封条,是他亲手封上的。但是当箱子打开的时候,却变成了十三节玫瑰茎。每一根都带着刺,真正的玫瑰刺。
唐十三吓呆了,他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但是他找不出理由证明他是清白的。
唐老太太的为人他很清楚,即便他曾经立下无数的功劳,但是只要做错了一件事他就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是非常残忍的死法。
但是他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因为他不知道是谁掉了包,偷换了箱子里的东西。
除非是那个人。
那个人他不敢怀疑,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唐钰的夫人,更是因为她是跟着唐老太太近十年的心腹。
其实就算他怀疑也没有用,因为唐夫人的身边还有两个丫环。这两个丫环都可以证明她没有打开过箱子。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唐门,恨自己为什么毒杀了唐九。如果不是因为他出生在唐门,就不会摊上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他毒杀了唐九他就不会做这件事。
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死在唐韵的肚皮上。对他来说也算是寿终正寝。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竟然死在一条毒藤上。一条他只看过一眼的毒藤上。
他没有解释,因为无论他怎么解释也没有用。本来他打算一死谢罪,但是唐老太太偏不让他死。因为他的死一点用处也没有,唐老太太要通过他查找玫瑰刺的下落。
所以他才有命坐在这里喝酒,拼命的喝酒。仿佛他不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品尝了。
当他再次举起酒杯的时候,一只手把酒杯夺了过去。一只白白嫩嫩的手。
“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一定是有人把玫瑰刺掉了包。”
唐十三看着这个人笑了,他笑的很颓废。因为他没有想到相信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唐夫人的丈夫唐钰。
“你相信我?你凭什么相信我?”
唐十三抓起桌上的酒坛一阵豪饮,仿佛是要把所有的苦水都灌到肚子里。
“因为我知道你对唐门忠心,不会做出对不起唐门的事情。”唐钰在唐十三对面坐下来接着说:“而且你不傻,如果你要偷玫瑰刺也不会在自己的手中偷,除非你真的想死。”
唐十三冷漠的盯着他问:“或许我真的想死呢?”
“就算你想死也不愿意死的不明不白吧?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你是不会死的,也没有人要你现在就死。除非是那个偷了玫瑰刺的人。”唐钰微笑着端起酒杯闻了闻说:“你知道是谁做的手脚吗?”
“我知道是谁。那个人就是你。”
唐十三手中的酒坛突然爆开,半坛的酒化作雨露飞向唐钰。
唐钰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向自己下手,猛的身体后倒避过酒珠,酒劲在鼻子上方激射而过,只有几滴酒珠溅落在唐钰的脸上。
唐钰使出金鲤倒穿波贴着地面倒飞出去,站在一丈外厉声问:“你疯了?我是老祖宗派来彻查此事的。”
“彻查?是栽赃才对吧。你们夫妻两个演的好戏,一个送玫瑰刺,一个偷玫瑰刺,却让我夹在中间背黑锅。反正都是一个死,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们两个垫背。”
唐钰轻蔑的微笑着说:“你杀的了我吗?别忘了你没有学过漫天花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是不会漫天花雨,可是一样能杀了你。你的脸色已经发青,就快要死了。”
毒是唐门的七巧化骨散,这种毒虽然不会立刻要人的命。但是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骨头就会化成粉。
“怎么会这样?”唐钰猛然想起滴在脸上的酒珠,厉声问:“我闻过酒杯,酒里并没有毒。而且那坛酒你也喝了,为什么你没有中毒?”
“那坛酒本来是没有毒的,可是我的嘴里有毒。我没有中毒是因为事先吃了解药。现在你明白了吧。七巧化骨散发作的很快,只要半个时辰就能了你的命。我要看着你一点一点痛苦的死去。”
“妄想。”
唐钰提气就要夺门而出,但是不管他怎么提气都使不出一丝的内力。所有的内息都荡然无存。
唐十三纵身扑上去,一手卡中唐钰的咽喉。用的竟然也是唐旺的成名绝技三阴绝户手。
唐钰不笑了,因为他再也笑不出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唐十三,一脸的不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来是要替唐十三解脱罪名的,却反而死在他的手上。他直到死也不理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唐十三宁死也不泄露秘密。
他死不瞑目。
“好,太好了。你做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一个黑衣人走进来说:“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把所有的罪名栽赃到徐昱的头上,你就不会死了。”
唐十三松开唐钰的尸体问:“老祖宗真的会相信吗?”
“我们都曾经见过徐昱使用三阴绝户手,就连老祖宗也见过。所以老祖宗一定会相信的。而且我听说他和唐夫人有一些微妙的关系。有这两点就足够让老祖宗相信是他暗通唐夫人盗取玫瑰刺。不过,”黑衣人慢慢的靠近说:“唐钰一个人死还不足以使所有人相信,所以还要杀一个人绝除后患。”
“杀谁?”
“杀你。”
唐十三的眼珠突然暴起,因为一只手已经卡住他的脖子。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
唐十三也死了,同样死在三阴绝户手之下。
本来这种功夫谁都会几招,但是在唐门内能用三阴绝户手杀死唐钰和唐十三的只有一个人。因为所有人都见他用过这种功夫,而且一招就挫败苦练了三十年的唐旺。
(十一)
徐昱又坐在石亭前看远处花坪里的红玫瑰,手里依然端着一杯女儿红。
唐钰死了,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可以趁机拥有她,虽然她现在仍然是唐夫人。
但是他感觉不到喜悦,更没有幸灾乐祸的去主动追求。因为他知道她虽然死了丈夫,可她还是唐家的人。只要她一天是唐家的人,他就一天不能娶她。
而且现在整个唐门都认为是他杀了唐钰,他在这个时候更不能顾及私情。因为他必须清白,否则他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眼前的玫瑰轻轻摇动,徐昱不禁想起和唐老太太的对话。
半个时辰前,内堂偏厅。
“我根本不相信唐十三会盗取玫瑰刺,所以才叫唐钰去查。但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个都死了,所有的线索全部中断。但是我也不会相信这是你干的,因为你不会傻到留下证据陷害自己。所以我要你去查。如果你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那么凶手就会再次跳出来。”
“为什么不找官府的人来解决?官府的捕快对这方面有独到的经验。”
“江湖事江湖了。唐门从来没有依靠过外人。”
“可是我不一定能抓到凶手,而且极有可能因此送命。”
“我会找一个人保护你。”
“谁?”
“唐宛。”
“她?”
“是她。只有她才能减消凶手的顾虑,而且也只有她能保护你。因为她有一样东西,我送给她的礼物。”
“是什么?”
“七星透骨针。”
“七巧童子制造的七星透骨针?”
“这世上只有一种七星透骨针。”
“她会保护我吗?”
这句话徐昱没有问,他也不想问。因为他已经知道结果。
他不相信唐老太太把他当作无辜的人,因为他听过唐韵和唐十三的对话。唐老太太不清楚他的身份,否则他早已经尸骨无存。
他更不相信唐韵会把他当作自己人,因为这个女人太毒,甚至比唐门的毒药还要毒。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拒绝唐老太太的命令,因为这件事不仅关系着唐门利益,更关系着自己的清白和目的。
所以徐昱去调查过。
地上的酒里有毒,是唐门的七巧化骨散。这证明不了什么,因为唐门里拥有七巧化骨散的人太多,就连下人也有这种毒药。
现在已经诚实凶手就藏在唐门,所以这条线索已经成为没用的线索。
唯一的线索就是指印。唐钰和唐十三脖子上的指印。
唐钰脖子上的指印略显粗短,和唐十三的手很吻合。这说明他是死于唐十三之手。
但是唐十三脖子上的指印有些特别。虽然整体上看上去粗长,几乎和他自己的手一样,但是用力的部分却显得细短。这显然是一支小手,一支女人的手。
徐昱绝对不相信唐十三是自杀的。因为一个人可以用刀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也可以用剑把血管割破,甚至可以一掌打碎自己的天灵盖。但是绝对不会有人能够把自己掐死。
究竟会是谁呢?
咽下一口烈酒,徐昱靠在石桌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以前哥哥也喜欢喝女儿红。”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徐昱没有回头,因为他已经听出这是谁的声音。
“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还要来帮我?”
“谁来帮你了?是奶奶叫我来抓凶手的。别以为我受你的左右,本小姐谁的话都不会听的。”
女人撒谎的时候从来都不考虑前后矛盾。唐宛嘴里说着谁的话都不听,却还是被唐老太太命令着过来。
女人在撒谎的时候千万不要揭穿,因为一旦揭穿了就等于是撕破了她的脸。不但不能揭穿,而且要顺着她的谎话说,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才会觉得男人是通情达理的。
徐昱飒然一笑说:“没有人命令你,我也不敢。你只要不把七星透骨针射到我身上就万幸了。”
唐宛好奇的走到桌前问:“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难道凶手会自己跳出来吗?”
徐昱不慌不忙的斟着酒反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对我的态度转变了?”
“是我先问的。”
“如果你先回答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唐宛犹豫了片刻说:“那好吧。以前我恨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谁是凶手,总以为哥哥是受你的牵连才死的。现在我知道了,杀死唐钰哥哥的人就是杀死我哥哥的人。所以我要报仇,而且只有跟着你才能报仇。所以我会和你一起捉拿凶手的。”
唐宛说完不放心的问:“我们会抓到凶手,为哥哥报仇。对吗?”
人就是这样,遇到更高的目标就会遗忘眼前的目的地。唐宛这样做或许是对的,至少她现在是快乐的。这一点徐昱能从她的脸上看出来。
唐宛笑的时候很可爱,眼睛弯弯的,小巧的鼻子皱皱的,两个可爱的酒窝和两颗亮晶晶的虎牙,充分表露了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纯真。
徐昱撇了撇嘴说:“我答应你,会把杀死唐钰的凶手找出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我在等日落。”
(十二)
黄昏,石门。花生就汾酒。
徐昱拎着一坛女儿红悠闲的走到石门前,唐旺立刻放下酒碗跑了过来。
“三少爷,最近不太平,这么晚了您就别出门了。”
“谁说我要出门?”
徐昱走到路边掂起装酒的坛子说:“我就知道你这个时候在喝酒。换个口味吧,今天我特意带了一坛女儿红来。”
“别,三少爷。我就爱喝这口,图的就是一股子辛辣味。”
唐旺说着接过酒坛抱在怀里,生怕徐昱不高兴扔掉了。
“随你。”徐昱找了一个台阶坐下说:“我陪你喝点。”
唐旺受宠若惊的连连摇头说:“这可怎么使得?哪有少爷坐在路边陪下人喝酒的?”
徐昱笑了笑,用女儿红的坛盖斟了一杯说:“其实我不喜欢坐在路边喝酒,尤其是用花生下酒。”
“为什么?”
“因为在路边喝酒的不是侠客,是浪子。但是用花生就着酒喝的连浪子都不如,是乞丐。”
唐旺嘿嘿笑着没有说话。他是下人,主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不管对或者错他都不接话。这是他的聪明之处,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徐昱喝了一口酒问:“我听说你练三阴绝户手有三十年了,是吗?”
“是的。您一定是想问江湖上还有谁精通这门功夫,可惜我不知道。我已经十年没有出过这道门了。”
“那么十年前谁精通这门功夫呢?”
“没有人。就算有也没有人用这门功夫杀人。虽然江湖上用三阴绝户手的人很多,但是都是些市井之徒。所以三阴绝户手没有人精通。因为高手从不用这门功夫,用这门功夫的都不是高手。”
“你为什么用这种功夫?”
“习惯了。再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高手,所以也就没有学过其他功夫。”
徐昱不问了,因为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况且他的手中有酒,有酒的时候他通常都不爱说话。
他不说话唐旺就更不敢说。因为唐旺不了解他的习性,怕说错话。
一坛酒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喝完了,徐昱的眼睛更加明亮。
徐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我走了。”
唐旺跟着站起来问:“这黑灯瞎火的,您要去哪啊?”
“去找一个人。本来我没有胆子见她的,但是现在我有了。”
“为什么您现在变得有胆量了?”
“因为我喝了酒。”
酒能壮胆,酒也能乱性。徐昱究竟是不是真的醉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不管他有没有醉,他都可以借着酒劲去面对一个人。因为他的身上有酒味,有酒味的人无论做了什么过分事都值得原谅。
但是当他走到门前的时候,却怎么也提不起手去敲门。
因为他怕。怕冒犯这个人,更怕她不原谅。
“进来吧。门没有锁。”
正当徐昱打算离开的时候,门内传出一个声音。
“我来了。”
我来了。多么可笑的话。如果徐昱不来那么是谁站在门口?
当然徐昱这么说是一声警告,无论里面的人有没有穿衣服,他都已经说过我来了。打过招呼的人即便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也不能责怪,因为他事先已经警告过。要怪只能怪里面的人没有准备好。
她依旧安静。安静的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两副碗筷。
“我本不想来。”徐昱停顿了片刻说:“可是我不能不来。”
“我知道。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你知道?”
唐夫人没有回答,只是点着桌上的菜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番茄炒鸡蛋,还有土豆烘牛肉,醋焖鸡和烤鸭。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现在都有些凉了。噢,还有你最喜欢喝的女儿红,我都为你准备好了。”
徐昱突然打断问:“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唐夫人仍然没有回答,继续接着说:“你每次都是只喝酒不吃饭,快过来吃点菜。我记得你有两个月零十九天没有吃我做的菜了。你瘦了,是不是因为吃的不习惯?”
面对这样贤淑的女人,徐昱把所有的话都咽进肚子里。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指责这样的女人,因为她的善良。
徐昱是很久没有吃到美味的菜了,因为那种味道只有她能给。
他喜欢吃这些菜是因为她喜欢,只要她喜欢的东西徐昱都喜欢。可是以前喜欢的东西她现在还喜欢吗?
以前快乐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尽管有一些生疏,但是徐昱仍然感觉到了她的气息,这种温馨虽然只有片刻,但对于徐昱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满足。
“够了,有你的关心我已经知足了。”
徐昱从怀里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放在桌上说:“我本来想送给你作为贺礼的。虽然已经晚了,不过我还是想送给你,就当作是个纪念吧。”
“谢谢。我会好好的保存。”唐夫人戴在左手腕上反复的看:“这个玉镯应该是你已故的娘亲送给她未来的儿媳的吧?为什么要送给我?”
徐昱没有回答,因为他感觉嘴里泛着苦涩。
“今天我来是想问你两件事情。”
“不用问了,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人不是我杀的,玫瑰刺也不是我偷的。”
徐昱点着头说:“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为什么?”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他和她都沉默着,尽管气氛不是很和谐。但是两个人都有些醉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比较棘手,但是我帮助不了你。”唐夫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是谁?”
“唐韵。她和唐十三的关系很密切。或许你能从她那里获得一些线索。”
徐昱点点头站起来走了,临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关上门。
(十三)
徐昱默默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四周黯淡的景物摇摆着,随着微风飘来阵阵花香。
他喜欢一个人走在无人的乡间小路,说不出是落寞还是寂寥。但是他就是喜欢,因为他觉得舒适。
尤其是再飘来阵阵花香或者甘露的味道,他可以沉醉一整天。
现在他感受到了寂静,也闻到了花香。这岂非是特意要他留下来?
可是他没有停留,因为他还有事要做。虽然有些惋惜,但是徐昱还是陶醉着向前走。
花园的中央有一座凉亭,亭子里有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这样的款式和他常去的石亭一模一样,好像是出自一个工匠的手笔。
但是这里的凉亭与外面的石亭不同。因为石亭简陋,是公共的物品,而凉亭都是大门大院里私人的东西。
这里是唐门,唐门的凉亭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坐的。平常都是内系子嗣和身份高贵的客人才可以坐在这里喝茶聊天。
徐昱不止一次的想,为什么他们不喝酒,而是偏偏喝苦涩的茶水。如果现在亭子里摆上一坛女儿红,他宁可放弃前行,不喝光绝不罢休。
“这是个饮酒的时刻。”
徐昱轻轻的喃着,仿佛在后悔没有把她房内的女儿红带出来。
“既然是饮酒的时刻为什么不上来喝一杯?”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凉亭的上方传来。
徐昱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可爱的酒窝,仿佛装着两杯佳酿等着他去品尝。
徐昱抬着头问:“有亭子不进却要偏偏跑到房顶上,难道在上面喝酒另有一番风情吗?”
“当然了,不然我干吗要上来。”唐宛举着一坛女儿红说:“女儿红,不及玫瑰红。因为女儿红只会让人越喝越心痛,玫瑰红才是男人最喜爱的东西。”
徐昱站在凉亭下一动不动的说:“你懂的不少,可是你知不知道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是不该提玫瑰红的。因为你还没有长大。”
“谁说我没有长大?我已经大的可以嫁人了。”唐宛鼓着小嘴反驳,还特意挺了挺胸部。
她的胸部虽然不是很饱满,但是已经象两个水蜜桃挺立在风中,散发出青涩的诱惑。
徐昱没有动,因为他年青,他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
唐宛也感觉到了他的尴尬,于是举着酒坛大声问:“你打算永远站在那里吗?”
徐昱默默叹了一口气纵身跳上凉亭。他可以拒绝一个女孩子,但是他拒绝不了美酒的诱惑。
曾经他一度的想要戒酒,因为每一次醉酒之后他都会想起一个人。但是他又没办法忘记酒醉时的幻觉,因为他醒着反而是更痛楚的。
现在他更想喝酒,因为他刚刚见过那个人,刚刚从她的身边离开。
唐宛盯着徐昱的侧面说:“你用的是武当派的一鹤冲天。看来各派的武功你多少都会一些。”
“只是一点,并不是一些。”徐昱猛然发现唐宛的眼神透着冰凉,连忙接着说:“我不会三阴绝户手,只是看别人使用过。”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怀疑你是凶手。”
一个人用冰凉的眼神盯着你时,很少有人能吃的下饭,更不要说喝酒。
徐昱也喝不下,只好放下手中的酒坛问:“那么你为什么用这种冰凉的眼神看着我?”
唐宛鼓着红扑扑的小脸问:“你难道没有看出我是在生气吗?”
“我看得出你在生气。可是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因为一个被我保护的人竟然欺骗我说去厕所,用卑鄙的手段逃离我的视线。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徐昱松了一口气举起酒坛说:“有些事你不方便插手。”
“是吗?”唐宛呲着两颗虎牙问:“找唐旺喝酒我不方便在场吗?去唐夫人那里吃饭我也不方便在场吗?”
徐昱苦笑着说:“原来你的轻功这么好,比我要好的多。”
“不是我的轻功好,而是我知道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是吗?那么你知道我下一步要去找谁吗?”
“唐韵姑姑。”
徐昱惊奇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比你聪明,而且消息也比你灵通。不过我很遗憾的告诉你,她走了。”
“走了?”徐昱再次大吃一惊。他发现今天晚上吃惊的次数比他一年的次数还要多。
“是的。走了。”
走了的含义有很多种。一种是离开了,永远不再出现了。一种是出门了,过几天就回来。还有一种就是死了,你只能见到她的尸体。
徐昱不知道唐韵是怎么走的,更不知道唐宛所说的走的含义。
“她去办一件秘密的事,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走了。好像是在唐钰遇害时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唐宛看着徐昱询问的眼神继续说:“对不起,她的任务是保密的。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她去了哪,更不会告诉你她去做什么。”
徐昱生气的问:“你能告诉我的只有这些吗?”
“不止这些。我还可以告诉你两点。”唐宛得意的笑着说:“一是唐韵姑姑三天后回来。二是我在唐十三的尸体后面发现一个字,一个倒着写的字。”
“什么字?谁写的?写在什么地方?”
“青。墙上。”唐宛说完立即用酒封住了自己的嘴。
“没了?”
“没了。因为我就知道这么多。”唐宛说完又用酒封住了自己的嘴。
徐昱现在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小妖精塞进酒坛子里,因为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不清不楚的。
不过他又感到疑惑,因为他去查看过那间房子,每一个角落都仔细的检查了。可是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字留在墙上。
“为什么我没有发现这个字?”
“因为这个字被唐十三的尸体挡着了。你没有移开尸体当然找不到了。”
徐昱暗自责怪自己疏忽大意,同时又感叹唐宛的心思比较缜密。不过他没有心情去夸奖眼前的小妖精,而是沉默着暗自思索唐宛的话。
青不能代表什么意义?最多只能代表一种颜色。更不能和其他东西联系在一起,因为带青字的东西实在太多。从身上穿的青衣,到生活所用的青瓷,从蒙古的青稞酒,到盖房所用的青砖。甚至还有一种动物叫青蛙。
“你刚才说那个字是倒着写的,对吗?”
“是的。而且象是唐十三的笔迹。”
“他会不会是想写一个人的名字?”徐昱猛然醒悟说:“唐门内谁的名字里有青这个字?”
唐宛若无其事的说:“不是很多,也就二三十个吧。”
徐昱感觉不用喝酒他的头已经开始疼了,而且是非常的疼。仿佛快要裂开了。
但是他还是选择喝酒。因为他宁可酒醉后头疼的裂开,也不愿被这个小妖精气的血管爆裂。
(十四)
清晨,朝阳洒在开满鲜花的树荫里。
院子里的花有很多种,但都不及玫瑰的妖艳与火热。
雨露点缀着芬芳,虽不如绿叶般衬托玫瑰的美丽,却给予玫瑰一种灵气。
一种蕴涵着生命的灵气。
风是从北面吹来的,吹落一地的飞絮。也吹醒了沉睡的春日。
在这样一个清晨里,这样一个环境下,最适合的就是捧一杯清茶,坐在藤椅里看云淡花开,听风起叶落。
徐昱在花间小径上轻轻的走着,没有丝毫的声音。他不想打破这份和谐,这片刻的安宁。
唐门的花园建在唐家堡的中央,后面就是内堂。东面是唐门家主唐天的住所。
徐昱突然觉得应该去拜望一下这位家主,因为他自从回来后就没有见过唐天。而且现在唐钰惨遭不测,唐天痛失爱子一定悲痛万分,徐昱更觉得应该去探望。
漫步的转过凉亭,徐昱突然闻到一种药味。这种药味很特别,是唐门独有的解毒药。
难道唐天中毒了?徐昱轻轻的靠近门窗,发现窗外扔着几副用过的创伤药。
唐天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
谁伤的他?徐昱带着疑问打算敲门的时候,一个人叫喊着跑了过来。
徐昱微微皱眉,迅速的退到花园。
唐宛跑过来喘着气说:“我查到后院里有一个丫环叫唐青青,而且玫瑰刺丢的那天她就在唐夫人身边。”
徐昱心底的不快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飞身跳过花丛向后院冲去。
“喂,你等等我啊。”唐宛见他逃离视线立刻追了上去。
后院是禁地,据说里面除了收藏着唐门历代所研制的毒药和暗器,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没有唐老太太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但是徐昱和唐宛是例外,因为唐老太太已经发下命令,除了库房和药室之外,所有地方均可以自由出入。
徐昱进门后直接去了唐老太太的卧房。因为这个时间丫环一般都在卧房伺候主人。
唐老太太没有在卧房,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到药室去。因为清晨是一个人脑子最清醒的时刻,唐老太太年纪大了,她必须趁脑子清醒的时候研制毒药。
房内有两个丫环,一个正在叠被,另一个在准备早点。
徐昱进门的时候两个丫环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行礼。她们认得徐昱,因为唐老太太最近经常提到这个人。
徐昱扫了一眼桌上的早点问:“你们谁是唐青青?”
“我是。”叠被的丫环走到桌前说:“您就是唐宝儿唐三少爷吧?”
徐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用眼睛盯着她问:“四月十九日是不是你们陪着唐夫人见的唐十三?”
“是的,当时我们两个都在场。”另一个丫环接过话茬走到徐昱的跟前。
这两个丫环没有丝毫的拘谨,反而有些大大咧咧的个性。徐昱明白,唐老太太的丫环比旁系子嗣还要尊贵,对他自然不会害怕。
“你们见到唐十三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什么可疑之处?”
唐青青接着回答说:“没有,除了有一些激动之外就是满脸的笑容。”
“那么唐夫人”
徐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唐青青顶了回去。
“你敢怀疑唐夫人?你知不知道唐夫人十岁的时候就进唐门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知不知道她的丈夫刚刚被谋杀了?你竟敢怀疑她?”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两个下人教训起主子来了?”
唐宛一进门就大发雷霆,吓得两个丫环跪倒在地上。
的确,徐昱虽然过继给唐韵,但归根究底仍旧属于外系子嗣,得罪他并没什么要紧的。但是唐宛却不同,她是内系子嗣,就算杀两个丫环也是平常不过的事情。
徐昱冷冷的站在那里问:“我说过怀疑唐夫人了吗?”
两个丫环此时才发现徐昱的确没有说过怀疑唐夫人的话,所有的话都是从唐青青的嘴里说出来的。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唐青青吓得浑身颤抖。
“我问你们,四月十九日下午你们在哪里?”
两个丫环异口同声的说:“当时唐夫人陪着唐老太太聊天,我们在一旁伺候着。”
徐昱的心稍稍放下,这件事看来和她无关。因为人不是她杀的,那么偷玫瑰刺的也应该不是她。有唐老太太在她的身边,所有的疑问都已经不存在。
“那么唐十三送来的箱子在哪里?”
“在库房。”
徐昱转身盯着唐宛不说话,但是眼内的信息已经传递过去。有些事是不需要开口的。
“库房是禁地中的禁地,没有老祖宗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没有办法。”
徐昱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说:“你想不想早点找到凶手?如果时间迟疑一点可能凶手就会把这条线索抹掉。到那时候我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凶手了。”
唐宛咬着嘴唇走到一边,认真的考虑着徐昱的话。
徐昱没有催促。他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女人思考的时候不能催,而是需要沉默的等待。
片刻后,唐宛深深呼吸下定决心说:“我现在就带你去。”
徐昱看着她笑了,微微的笑着。
库房就在后院的假山背后,白色的石门镶嵌在山壁里,一把精铁打造的巨锁挂在门上。
徐昱走到门前紧锁眉头,因为这把锁太大,太牢固。就算是用锋利的刀剑也无法劈开。
唐宛奸笑着拍了拍徐昱的肩膀说:“傻眼了吧?”
徐昱扬了扬嘴角说:“既然你带我来就一定有办法打开,对吗?”
“你还真聪明咧。”唐宛笑着走到旁边找到一块凸起的石块说:“幸好你没有碰那个锁,否则我们都被射成刺猬了。”
徐昱没有说话,死死的盯着石门。然而石门并没有打开,而是在侧面的墙壁上闪出一道小门。
“唐门的机关果然与别处不同。”徐昱说完一头钻了进去。
洞里的道路比较曲折,每隔十步都有一个火把照亮道路。徐昱飞快的穿梭着,明显的感觉到整条路是向下的,想必库房是在假山的下面。
转过几道弯之后一个圆形的房间出现在眼前,四周的墙上挂着火把照亮整个房间。房间内堆放着四十多个箱子,有大有小都不同。
徐昱迅速的翻看着每一个箱子,这些箱子内都装着奇珍异宝。黄金、珠宝、人参、七星绝命剑、金丝甲、毒经等等十多样。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每一样都是武林中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是徐昱一样都没有碰,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
他停在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面前,这是最小的一个箱子。
箱子里除了七颗夜明珠还有一个精致的盒子,轻轻的挑开,一本七煞奪命鞭的秘笈安静的躺在盒子里。
徐昱长叹一声合上箱子又继续找。
最后他找到一个铁箱,一个打不开的铁箱。
唐宛追进来的时候徐昱正发呆,站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前的发呆。
“这就是唐十三拿来的箱子,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什么都没有发现。”徐昱轻轻的抚摸铁箱,仿佛在抚摸着一个美人的身体:“这个铁箱应该是出自七巧童子之手。除了钥匙什么东西都打不开。”
“这就奇怪了。既然箱子打不开那么玫瑰刺是怎么丢的呢?”
“或许玫瑰刺根本就没有丢。而是真正的玫瑰刺。”
“玫瑰刺是你带回来的,你这么说自己会相信吗?”
徐昱高深莫测的笑着,仿佛在嘲笑唐宛的幼稚和无知。
“走吧。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徐昱说完就走了,一身轻松走了。
唐宛连忙追了出去。因为她始终不相信徐昱的话,确切的说是不理解。
她怎么也不相信玫瑰刺没有丢,当时唐老太太亲手打开箱子,唐夫人和两个丫环也在场。她宁可相信是唐夫人偷了玫瑰刺也不相信是唐老太太监守自盗,因为唐老太太不是疯子,更不会拿玫瑰刺开玩笑。
唐宛追上去拦住徐昱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说玫瑰刺没有丢?”
“没有丢就是没有丢,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徐昱绕过她继续前行。
“不可能。唐钰就是因为玫瑰刺死的,玫瑰刺一定丢了。你这么说是不是想推卸责任?”
唐宛追在徐昱身后不停的叫嚷,也只有她敢在禁地内大声的喧哗。
徐昱转身生气的说:“你能不能小声一点?难道你要整个唐门里的人都知道玫瑰刺没有丢吗?”
“我就是要大声的说。”唐宛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你为什么说玫瑰刺没有丢?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居心?我能有什么居心?这句话你应该去问别人。”
“问谁?难道你要我去问老祖宗?”
“住口!你们两个立刻到我的卧房来。”
唐老太太的身影在花丛中一闪而逝。
唐宛立刻闭上了嘴,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让她感到害怕,那就是唐老太太了。
徐昱默默的笑着走向卧房,嘴角的笑容挂着胜利的喜悦。仿佛他已经找到了凶手,找到了玫瑰刺。
(十五)
“是谁准许你们到库房里去的?”唐老太太冷冷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说:“擅自闯入库房是要被割掉鼻子,挖掉双眼,然后受千刀之刑处死的。”
“老祖宗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唐宛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上求饶。因为她怕被割掉鼻子,更怕挖掉双眼。这两样东西对一个女人来说极为重要,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被毁掉容貌。
可是徐昱一把将她拉起来说:“是您逼我们去的,为什么又要怪罪我们?”
“我逼你们去的?”唐老太太气的顿着拐杖说:“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逼你们去的?”
“既然您让我去查这件事,却把铁箱锁在库房里。难道您不知道我要检查铁箱吗?所以是您逼我们去的。”徐昱冷冷的说:“您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但是您没有想到我竟然能进库房,更没有想到我已经知道玫瑰刺的下落。”
“玫瑰刺在哪里?”
“还在铁箱里。”
唐老太太眯缝着眼睛问:“你可知道妄言的下场?”
“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徐昱转头对唐宛说:“你现在就去把铁箱取出来。”
唐宛看了看唐老太太,唐老太太默默点头。于是唐宛立刻使出燕子穿云纵飞出窗外。
等唐宛离开后唐老太太突然平静的说:“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徐昱点点头缓缓的说:“这件事要从我和唐钰取回玫瑰刺的时候说起。在回唐门的路上有一个易容的高手截取玫瑰刺,于是我和唐钰联手将他击退。但事后唐钰告诉我这个人来自唐门,因为唐钰认出这个人所用的身法是唐门的不传之秘燕子穿云纵。”
“这能代表什么呢?唐门内有一两个叛徒很正常。”
“是很正常。我原本以为这个人和一个组织有关,但是后来我才发现,这个人是您派去的。”
“我派去的?我派谁去的?”
徐昱直接没有回答,却说:“这个人败退的时候中了我的夺魂镖,而今天清晨我在查找凶手的时候发现家主唐天的房外有几贴用过的创伤药和几副药渣。本来这没什么奇怪的,可是这些药碰巧是解夺魂镖的解药。而且库房内刚好有一本七煞奪命鞭的秘笈,那个截取玫瑰刺的人用的正是七煞奪命鞭。”
唐老太太漠然的问:“就算我派唐天去截取玫瑰刺,可是他并没有得手。而且玫瑰刺丢失的时候他也不在场,难道你怀疑他是凶手?”
“我并没有怀疑他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盗取玫瑰刺的人,这个人就是您。”
“我?”唐老太太默默笑着问:“你认为我是贼喊捉贼?”
“不错。当日我和唐钰把玫瑰刺带回唐门,唐十三直接装进铁箱里送到后院。虽然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唐十三把玫瑰刺装进铁箱里,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铁箱内暗藏玄机。昔日七巧童子造这个铁箱的时候本来就有正反两面,只要倒转过来就是另一个开口。你见唐天截取不成,于是就用这个箱子盗取玫瑰刺。”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唐老太太微笑着问,仿佛是在问自己。
徐昱叹了口气说:“因为玫瑰刺能改变唐门,能改变整个江湖。但是在玫瑰刺没有提炼出毒药之前你又不想被外人知道,所以你要借唐十三的手把玫瑰刺弄丢,这样以来江湖上自然对唐门失去戒心,从而就能保全唐门的实力。”
“好!你分析的很好。”唐老太太突然大笑着说:“可是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借唐十三的手杀死自己的孙子,然后又杀唐十三灭口?”
“杀唐十三的不是你,是唐韵。”
“可是凶手出现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唐门了。”
“死去的人尚且可以活过来,所以离开的人自然可以再回来杀人。”徐昱冷笑着说:“唐十三的功夫很强,而对方一招就将他杀死。这说明他认识凶手,而且凶手和他的关系极为亲密,所以他才会毫无防备。这个人就是唐韵,除了她没有人能够靠近唐十三。”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借唐十三的手杀自己的孙子。”
“你之所以借唐十三的手杀唐钰是因为唐钰是青龙会的人,所以你要制造一种假相,让别人都以为唐十三和唐钰都是被青龙会所杀。出事当天我去查看过,唐十三的背后根本没有字。可是第二天唐宛去查看的时候唐十三背后的墙上竟然多了一个字,一个青字。你是想把这个罪名嫁祸到青龙会的头上,使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青龙会所为。”
唐老太太惊奇的问:“你怎么知道唐钰是青龙会的人?”
“因为他曾经邀请我加入青龙会。”徐昱自嘲着笑着说:“别忘记了我在唐钰身边做了十年书童,深知唐钰的一切。唐钰所练的阴劲已经改变了他的身体,您不会让他接管唐门,所以他才投靠青龙会。”
“你果然很聪明,看来我没有找错人。”唐老太太赞许的笑着问:“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大白天下?却偏偏在我这个凶手面前澄清一切?难道你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徐昱平静的说:“唐钰虽然死了,但是青龙会还在。而且唐门的实力大减,更有青龙会的爪牙埋伏在四周。所以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您不会让我死。”
“我喜欢聪明的人。”唐老太太笑着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唐门的执法,专门负责清除青龙会的爪牙。”
“您相信我?”
“以前不信任,但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已经信任你了。”
(十六)
烛火,飘忽的烛火。
唯一的烛光前唐天痴痴的呆立。在他面前摆放着一条鞭,一条毒鞭。
为了这条鞭他不惜假装摊煎饼的老头,更因此受伤修养多天。
现在玫瑰刺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已经拥有这条天下无药可解的毒鞭。
他所有的付出都已经得到了回报,他付出的代价虽然极大,可是这收获却已足够补偿一切。
但是他现在却高兴不起来,更没有去碰这条鞭。
只是痴痴的看着,仅仅是看着。
“拿去吧。从现在起它已经属于你。”
唐老太太叹息着转过身,再也没有看玫瑰刺一眼。仿佛这是一件玩具,一件失去兴趣的玩具。
虽然玫瑰刺垂手可得,但是唐天并没有碰。
他只是轻轻的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唐老太太没有转身,抛弃过的东西她从来不再看一眼。“只是一条毒鞭而已。”
唐天激动的问:“那,提炼的毒药呢?”
唐老太太叹息着回答:“没有。我已经试过八十三种方法,可是没有一种方法能够从玫瑰刺里提炼出毒药。”
“所以您就把它做成一条毒鞭送给我?”
“虽然不能提炼出毒药,但是玫瑰刺的毒性仍然是无药可解。我希望你能用这条鞭保护唐门,如果有一天唐门的暗器失去了作用,就只能靠这条鞭挽救唐门了。”唐老太太转过身说:“五年前我让你练七煞夺命鞭就是为了留一步退路,万一无法提炼玫瑰刺的毒,仍然可以用它成就大事。”
“为什么不传给唐影?他的七煞夺命鞭比我更出色。”
“唐影是一颗暗棋,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他的,所以这条鞭还不能交给他。”
“他什么时候才能发挥作用,从影子里走出来?”
“很快。或许明天他就可以在阳光下生存了。”
唐天轻轻拿起玫瑰刺走了出去。
外面迎接他的不是黑夜,而是一轮即将升起的太阳。
(十七)
青龙会是江湖上绵延数百年的一个神秘组织,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在哪里。
因为这条龙无所不在,更因为知道这龙条的人都已经死了。
唐门是个大门派,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所以这里也有青龙会的爪牙。
唐老太太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她找不出。她曾经问过唐钰,唐钰不说。现在唐钰已经死了,青龙会却藏的更深更隐蔽。
若想找出这条龙实在比登天还难,因为唐门的人太多、太杂。唐门的体系太庞大。
除掌门和家主外,下设六大部门。提炼毒药、暗器制造、解药制作,以及警卫防御、训练子弟、分配任务。这六大部门分别由唐家旁系中的六大长老掌管。
这些还仅限于唐家堡,唐家堡下面的唐门分支盘根错节,单是旁系子嗣和外系子弟少说也有两千。
在这样庞大的家族体系里找有心隐藏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徐昱又在喝酒。
坐在石亭内喝酒。
这次他不是端着酒杯看玫瑰花,而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女儿红。因为夜色下的玫瑰飘忽不清,只有手中的酒才是最真实的。
他想醉。通常他只有遇见不能解决的事情才想醉。
比如她成为唐夫人的那天,他就想醉。
但是当一个人想醉的时候偏偏醉不了,不想醉的时候却偏偏容易烂醉。
这次他又醉不了。好像他从来都没有醉过。
“一个人喝闷酒本来就已经很痛苦,想醉又醉不了岂不是更痛苦?”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透着几分老成的语气。
“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痛苦。”徐昱没有回头,冷冷的说:“你好像每次都喜欢从别人的背后出现。”
唐宛跳到桌子前笑着说:“我在想从背后用七星透骨针你是不是能躲过。”
“你为什么不试试?”
“我的确想试试,可是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杀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唐宛点点头用七星透骨针指着他说:“但是我杀你却有理由。”
“凶手不是我。”徐昱端着酒杯说:“我也不是偷玫瑰刺的人。”
“是谁?”
徐昱用酒堵住自己的嘴没有回答,这岂非是唐宛善用的伎俩。
“我劝你还是赶快告诉我。就算我不想杀你,可是我不敢保证自己的手不会颤抖。”
唐宛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她没有办法控制心中的仇恨。
但是徐昱一点也不担心。仿佛七星透骨针只是情人的指尖,只能让他更加陶醉在这种氛围里。
“你想知道就去问老祖宗,是她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提到唐老太太,唐宛的手立刻变得僵硬。在唐门她只怕一个人,就是唐老太太。
徐昱推开她的手说:“你还可以去问另外一个人,你的韵姑姑。我猜想她已经回来了。”
(十八)
热气腾腾的浴盆里传出轻轻的呻吟声,一双雪白修长的腿翘起又落下。
唐韵对自己的身体很满意,尤其是对自己的这双腿。
若是一个女人的腿漂亮,就最容易吸引男人的目光。男人的目光通常是从上往下看,但是有些时候也会从下往上看。
看唐韵的男人通常是从下往上看的,因为她有一双美腿。男人都会先从看她的腿看起,然后忍不住再看她的腰,她的胸部,和她妩媚的面容。
唐韵很清楚看她的男人是怎么想的,因为她了解男人,有些时候胜过了解她自己。男人看她的腿时,通常都会幻想被这双腿夹住的感觉,而她有的时候也喜欢夹紧身上的男人。
她认为,女人只要有一双修长结实的美腿,那么她就不会老。因为到了晚上男人不会在乎女人的样貌,更多的是在意身下女人带来的感觉。
所以当她每次看到自己的腿时就想笑,而且是开心的笑。因为这双腿为她打败了时间这个无情的杀手,更为她赢得很多想要得到的东西,包括欲望。
现在她一边欣赏着自己的身体,一边把腿伸直好好的放松。她应该放松,因为她为了见一个人,在三天的时间内跑了五百多里路。虽然她不是用腿跑的,但是仍然感觉到疲惫。
对于一个奔波的人来说最好的享受就是泡个热水澡。
所以当她回到唐门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泡热水澡。因为热水不但能洗去她满身的灰尘和疲劳,更能滋润她雪白的肌肤。
当她躺进浴盆的一瞬间,她忍不住轻声呻吟。因为这种被完全包容的感觉远比被男人拥抱时更热烈。
此时她突然想起唐十三,这个男人最喜欢看她洗澡的模样。虽不是出水芙蓉,却也是带露梨花。
唐韵对于唐十三的死没有感到悲伤,她相信还会有男人肯为她卖命。而且不止一个。因为她不但有权利,而且还有本钱。现在她只需出浴后装扮一番便能再找到一个为她卖命男人。
就在她享受这份温暖的感觉时,一个人从窗户外飘了进来。
唐韵没有动,也没有遮掩自己的身体。因为她知道能够靠近她窗户的人绝对不是唐门以外的人,很有可能是她下一个猎物。而且她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她自信能打败所有的男人。对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来说,如果不使用这种武器就可惜了。因为她使用的次数将越来越少。
但是当她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却后悔了,因为她的武器对这个人没有丝毫的作用。
“原来是你,为什么不从正门进来?”
唐宛笑着走近浴盆说:“韵姑姑,我这么晚来找你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不会从正门进来了。”
“找我?”唐韵慵懒的眯着眼睛问:“你这丫头越来越古灵精怪了,这么晚从窗外遛进来不会是想偷看姑姑洗澡吧?”
“当然不是。虽然韵姑姑你的身材很美,但是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因为你有的我也有。我来只是想问你两件事。”
“哪两件事?”
“一是不是你杀死的唐十三?二我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唐韵吃惊的睁大眼睛说:“这些事你从哪听说的?怎么会和你哥哥的死牵连到一起?”
唐宛掏出七星透骨针把玩着说:“唐十三是怎么死的?以他的武功怎么可能会被人一招致命?除非那个人是你,只有你能靠近唐十三,也只有你能另他不防备。”
看到七星透骨针唐韵再也没办法平静下来,连忙从浴盆里站起来。即使她的胸部完全裸露在外面也无所谓,因为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浴盆里。
“唐十三的死另有隐情,你不了解情况。”
“那么我哥哥的死呢?我哥哥外出的时候你为什么也离开了唐门?因为你离开唐门是为了杀他,你杀了他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因为他是你的干儿子。”
“宛儿,你听姑姑解释。杀你哥哥的不是我,而且他死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为什么要杀他?”
唐宛用七星透骨针指着她说:“因为唐影不在唐门。你只要杀死我哥哥和唐钰就可以掌握唐门,将来就可以接管唐门。”
“不!不是这样的。”唐韵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七星透骨针的威力她听说过,只要唐宛动一动手指她就立即会倒在浴盆里。
“杀你哥哥的人不是我。我承认唐十三是我杀的,那是因为他杀死了唐钰。所以我才杀了他为唐钰报仇。”
唐宛好奇的问:“为什么唐十三要杀唐钰?”
“因为唐钰是青龙会的人。”
“青龙会?唐门也有青龙会的人吗?”
“有,而且不止一个。所以我才杀了唐十三嫁祸给青龙会,因为我不能让唐门的丑闻被外人知晓。”
唐宛紧逼着问:“除了唐钰之外还有谁是青龙会的人?”
“徐昱。”
唐韵说出这个名字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一个人。虽然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躲进屏风里的,但是她相信她的身体早已经被这个人看的一清二楚。
徐昱从屏风的后面走出来,一边欣赏着她的身体一边轻轻的说:“如果我是青龙会的人,你现在早已经死在浴盆里了。你的谎话本来可以欺骗唐宛,但是你不知道是谁让她来找你的。”
唐韵并没有因为徐昱的出现而惊慌,因为对自己充满信心。她相信可以用肉 體来打动这个年青人,虽然在名义上他们是母子,但是并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唐韵挺着饱满的胸部说:“原来你们两个串通好了来算计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老祖宗,把你们家法处置。”
徐昱肆无忌惮的扫视着她的身体,仿佛在看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老祖宗告诉我说是你举报的唐钰,既然你知道唐钰是青龙会的人,那么你肯定也知道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否则你只有死。”
“你舍得杀我吗?别忘记了我还是你的”唐韵突然不说话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一只手控制,所用的手法正是三阴绝户手。
徐昱冷冷的说:“记得吗?唐十三就是被你用这种手法杀死的,我相信他现在一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唐韵突然感觉身上的毛孔都立了起来,她终于发现了自己有多么可笑。她原本以为所有的男人都好色,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理性的可怕。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这个人的手掌传来的冰冷,一种即将死去的感觉,一种阴冷又黑暗的感觉。
徐昱慢慢的松开手,再次冷冷的问:“谁是青龙会的人?”
“是唐天。”
唐韵说完立刻蹲在浴盆里,虽然盆里的水有些凉了,但是她感觉远比那只手温暖。而且在一个不能打动的人面前,她反而更觉得羞涩。
被欣赏的人才会有自信,只有不被欣赏的人才会感到自卑。
“不可能。”唐宛第一个不相信:“大伯是唐门的家主,他怎么可能会是青龙会的人?”
唐韵双手护在胸前颤抖着说:“唐天的确是唐门的家主,可他还不是掌门。唐老太太掌管唐门多年,却一直没有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他。所以他要夺取掌门的位置,而青龙会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诱惑他加入。他本来可以不加入的,但是他的欲望太强烈,而且他的儿子已经为青龙会牺牲,他就更不能再回头。”
徐昱看着她颤抖的双肩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老祖宗?”
“因为我想借他的手清扫障碍,到时候只要揭发他我就可以接管唐门。”
徐昱轻轻的退了出去,就像他悄无声息的来。
他已经知道了真相,虽然这真相不一定是真实的。但是不管是否真实他都不能说,因为他没有丝毫的证据证明唐天是青龙会的人。没有人会相信他,因为他不姓唐,而唐天是唐门的家主。
唐宛追出来问:“你相信她的话吗?”
徐昱却奇怪的反问:“你相信吗?”
夜更深了,云淡风轻的天空散落着零星。一轮弯弯的新月挂在遥远的天边,很遥远。
(十九)
清晨,每一天都有清晨。
可是能看见清晨的有几个人呢?
唐天平常从来不早起,因为唐门的事早已经被唐老太太打点齐全,根本用不着他操劳。
但是今天不同,因为今天是他的儿子唐钰下葬的日子。
和每一位父亲一样,丧子之痛深深的伤害到唐天。但是他没有流泪,因为他是唐门的家主,是江湖上人人称颂的英雄。即便流干他最后一滴血,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唐钰的丧礼办的很简便,毕竟唐钰的死对唐门是一件家丑。
徐昱默默站在石门内看着来往的人群,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但是他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无论是对唐天还是对他,甚至对整个唐门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但是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抗衡的,所以他在等。
等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山脚下悠然转过两顶滑竿。徐昱微微皱眉凝视山下,前面一顶滑竿坐着一个冷峻的青年,腰间缠着一条长鞭。青年此刻正悠闲的仰望山顶,看到徐昱时轻轻的微笑着。
徐昱见到这个人立刻笑了,笑的非常开心。因为他现在需要的不止是一个朋友,更需要一个好帮手。
西门锦无疑正是最佳的人选。
但是当徐昱看到后面那顶滑竿上坐着的人,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恐惧。
这个人的怀里抱着一条狗,一边冲徐昱笑着一边抚摸着狗身上光滑的皮毛,仿佛在哄一个孩子入睡。
徐昱此时突然萌发一丝杀机。他不能让这个人活着。
他现在已经想出三十七种方法能够把这个人当场杀死,但是却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解释他的动机。
冷汗已经渗透徐昱的后背,他的眼神飘忽不定。
徐昱认识这个人,因为唐傲就是死在他和这个人的手中。虽然下毒的人不是他,但是他也逃不掉干系。一旦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即使他能活着逃出唐门,天下间也没有容身之地。
但是就在徐昱打算动手的瞬间他又放弃了,因为他看见前面的人一个劲的冲他眨眼,仿佛要他安心,更是一种信赖的讯息。
滑竿悠悠的攀到山头,西门锦跳下来问:“你就是唐家的三少爷唐宝儿?”
徐昱突然笑了,笑容充满苦涩:“请称呼我三少爷。”
西门锦嘿嘿大笑着说:“三少爷这个称呼的确胜过唐宝儿。”
徐昱听的出他不是嘲笑,而是挖苦。但是他不得不苦笑着回应。
“你认得他是谁吗?”西门锦象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身后的人说。
徐昱收起笑容冷冷的说:“很面熟,或许我们在哪里见过。”
“唉!”西门锦叹着气说:“也难怪你不认识,我见到他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呢。这是你二哥。”
“唐影?!”徐昱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人,仿佛看见了一头吃人的老虎。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所认识的唐影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唐影虽然阴沉,但还算的上英俊。可是现在他却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一个卖熏肉的老头。更难以相信的是他现在竟然和西门锦走在一起,西门锦不可能胁持他,因为唐影的武功绝对不可能随意被人要胁。
除非唐影把西门锦当作了朋友。
徐昱发愣的时候唐影已经笑着走过来,怀里依然抱着老黄。
“我本来就面老,为了完成任务,三年来我天天顶着太阳迎着风霜,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唐影怕别人不相信似的又补充说:“其实我今年才二十五岁。”
“二哥。”徐昱生硬的叫了一声。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人会是唐影,虽然唐影离开唐门已经整整五年,但是他的变化太大,恐怕就算是唐老太太和唐天也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嘴真甜,二哥就是喜欢嘴甜的人。”唐影拉着徐昱向前走说:“等会我们好好的谈谈,最近唐门里发生了很多事,我非常的好奇。”
“我也很好奇。而且比你还要好奇。”徐昱小声的趴在唐影耳边说。
“哈哈哈,”唐影大笑着扭头说:“你看我们象不像亲兄弟?”
“依我看亲兄弟也没有你们亲。”西门锦微笑着点点头,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
徐昱一边走一边小声的问:“你究竟是老李还是唐影?或者这两种身份都是你。”
唐影同样小声的回答:“我只能有一种身份,就是唐影。”
“那么老李呢?谁才是真正的老李?”
“真正的老李早就死了,现在假的老李也已经死了。”
徐昱愣了一下说:“你们长的太象,即便是熟悉的人也分不出谁才是真的。”
“我本来就象老李,更何况为了装扮他我花了很大的功夫。”
唐影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顺机又变的冷酷。
徐昱默默点头,他懂易容术,所以了解唐影的痛苦。如果想变成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彻底的改变自己。不过徐昱又感到疑惑,唐影是唐门的二少爷,他为什么要杀唐傲呢?
唐影仿佛看出了徐昱心中的疑惑,解释说:“唐傲在唐门的威望比我高,所以他必须死。只要他死了我才能接管唐门。”
“所以你就趁机假冒老李杀了他,对吗?”
“不错。”唐影若无其事的说:“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你呢?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杀唐傲?”
“我就是我,我从来不扮演别人。”
唐影也明白他的痛苦,想成为另外一个人本身就是痛苦的。
唐影小声的说:“你对唐门不忠,更不是青龙会的人。一路上我都在想你究竟是谁派来的,还有你为什么帮我杀唐傲。”
“杀唐傲的不是我,是你。”徐昱松开他的手轻声说:“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谁,但是在你知道之前我们谁都不能暴露对方,否则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唐影冷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傻的作茧自缚。毕竟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更何况我还要借助你的机智成就大业,怎么会舍得让你死。”
两个人的嘴角慢慢咧开,各怀鬼胎的相视大笑。
(二十)
唐影回来了,可是唐门并没有象迎接凯旋的英雄那样欢迎他。因为他深沉,自从进了唐门以后他就变得很深沉。
以前他深沉的时候只是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可是现在别人看他又多了一种感觉,丑陋。
一个二十五岁出头的青年,却拥有一张六十岁的脸,别人看他的时候只能躲的远远的。因为谁都不想被岁月这副毒药感染。
就连他的父亲唐天也仅仅拍着他的肩膀说:“辛苦了。”
除了这三个字唐天找不到别的话说,谁都不愿意把一个比自己还要老的人叫儿子。
但是有一个人不同。唐夫人见到唐影的时候虽然穿着孝服,却还是对他笑了笑。因为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本来就不应该嫌弃对方,无论这个人有多丑陋。
唐影也笑了,虽然笑的很勉强。
但是在徐昱看来他的笑容远不及他眼中的火热更明显。
“这个人的野心太大,欲望也太多。”唐宛趴在徐昱耳边悄悄的说。
徐昱叹了一口气退了出去。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场合,而且是和一个阴险狡诈的人称兄道弟。
门外一个人轻轻的说:“你要找的人出现了。”
“你指的是唐影?”徐昱默然的笑着说:“他不是那个人。”
“你就这么肯定?”
“是的。因为我知道他心里的欲望。”徐昱转身紧紧的盯着他问:“你是怎么和他走在一起的?”
西门锦轻笑着说:“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被我们的人追杀,所以我就借机救了他。”
“这的确是进入唐门的好机会。不过,”徐昱疑惑着问:“他真的把你当作朋友吗?”
一个老成的青年只能用狐狸来形容,唐影虽然不是狐狸却比狐狸更狡猾。这样一个狡猾的狐狸是不会相信别人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是唯一可以进入唐门的方法。”
“你是怎么发现老李就是唐影的?”
“我本来并不知道他是唐门的人,但是他用了漫天花雨暗器手法,所以我才确定他就是唐影。”
“漫天花雨!”徐昱吃惊的沉声问:“你亲眼见他用过漫天花雨这种手法?”
“是的。我亲眼见他同时打出六十四种暗器,除了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天下间只有唐门的漫天花雨手法才能做到。”
西门锦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仿佛那一阵春雨再次出现在眼前,带走所有的生命。
徐昱迫切的问:“那是什么样的手法?”
西门锦无奈的笑了笑说:“没有人知道是从什么部位射出来的,我只是看到一阵春雨席卷而过,所有的人都被打湿。若不是我躲在远处,恐怕也已经倒在这阵春雨中。”
西门锦仰天长叹一声接着说:“今晚的风肯定很大。”
“风大的时候通常会下雨。”徐昱喃喃的说。
徐昱仿佛看到了那场春雨,因为他曾经见过唐钰同时打出五种暗器。虽然只是五种,但是却有三十二枚致命的暗器。不过他还是不了解漫天花雨的手法,因为他没有学过,连见都没有见过。
漫天花雨是唐门的不传之秘,传男不传女,传妇不传婿。即便是唐宛也不一定会这种手法,否则唐老太太就不会送给她七星透骨针。现在会用这种手法的人已经不多了,在唐门只有三个人会用这种手法,或者只有四个人。
(二十一)
黑夜。
当漆黑的夜幕笼罩唐门的时候,所有的欲望都浮出水面。
寂静的黑夜中传出一声惨叫,传的很远,很远。
徐昱和西门锦同时放下酒杯窜了出去。西门锦发现惨叫的声音很像唐影,而徐昱发现惨叫声是从唐夫人那边传出来的。
唐夫人的门前已经站着两个人。
唐门掌门人唐老太太,唐门家主唐天。
两个人的面前是一扇木门,紧闭的木门。
虽然这道门脆若白纸,但是没有人能推开。因为门内有两个人,两个在唐门极为重要的人。
徐昱和西门锦也没有勇气推开,因为他们都在担心门内发生的事情。
片刻后门开了,只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唐夫人苍白的脸上没有血丝,但是她的手上却沾满了鲜血。
她的手中有刀,是把飞刀。十年前徐昱送给她的,那时徐昱身上只有这件东西,上面还刻着徐昱的名字。
唐夫人发紫的嘴唇轻轻颤抖:“我杀了他。他想侮辱我。”
唐夫人说完就扑倒在唐老太太的怀里。
她太虚弱,她的虚弱让人感到怜惜。徐昱寒着脸盯着门内,他想冲进去,但是被西门锦制止了。
“唐门不幸,出了这样的孽种。唐门怕是后继无人了。”
唐老太太表面上是在责怪唐影,暗地里但是却在痛哭着唐门的不幸。然而不幸的事还在发生,就在唐老太太安慰唐夫人的时候,一把飞刀插进她的胸口。
“你。原来是你。”唐老太太用尽最后一口气说:“二月十四。”
“二月十四玫瑰红,青龙呈祥在蜀中。”
唐夫人轻轻的念着,她的脸上已经回复了光泽,微笑的神情有如玫瑰花瓣。刚刚杀人的仿佛不是她,手上的鲜血也仿佛与她无关,因为她依旧平静,安宁的有如还未开放的花蕾。
徐昱从震惊中醒来,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唐夫人。
“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会是我?”唐夫人微笑着反问:“你以为是唐天?”
“是的,我以为是他。因为唐韵的表情太真实,让我误以为是唐天。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你。”
“我让你到唐韵那里去,是想让唐韵故意引你怀疑唐天,因为在唐门里只有他才能威胁到唐老太太,也只有他才能把唐影引出来。”
“所以你就勾引唐影,然后趁机杀了他。”
“不错,唐门的继承人都已经死了,现在挡在我前面的人只有唐天和你。只要你们一死我就可以用唐夫人的身份接管唐门,整个蜀中都将成为青龙会的势力范围。”
“你好像忘记了还有我。”西门锦冷冷的说:“而且你好像也忘记了你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足够了。十年前青龙会只派了我一个人来,十年后我一个人就可以统治唐门。”
“统治唐门?笑话!”唐天拿出玫瑰刺横在面前说:“有我在你就不能得逞,想统治唐门就先问问我这条玫瑰刺。”
“玫瑰刺?”唐夫人突然大笑,好像唐天拿着的是件玩具,而不是要命的武器。
“你真以为这是天下剧毒的玫瑰刺?我实话告诉你吧,这只是我设下的圈套,玫瑰刺不过是一件没有用处的诱饵。否则唐老太太怎么可能提炼不出毒药来?你的七煞夺命鞭只能吓唬小孩子,真正厉害的是唐门的漫天花雨。”
“漫天花雨!”
唐天猛然间明白了唐夫人的用心,如果他过分依赖这条鞭就无法使出漫天花雨的手法。可惜他明白的太晚,当他扔掉玫瑰刺的时候一阵春雨已经悠然洒落。
这阵春雨没有磅礴的气势,也没有密集的雨点,只是随着一阵春风洒落片片猩红。像是晚霞中的磷光,也像是晨风中的飞絮,就这样一点点,一片片的滑过。轻柔的带走一个灵魂,留下空洞的躯壳。
在这场春雨将要落下的时候,西门锦已经拉着呆立的徐昱向后倒飞出去,他见过漫天花雨的威力,更了解这种手法有多妖艳。但是徐昱没有见过,他想看看,想看看漫天花雨是否令人沉迷,更想看看她是否狠心无情。
徐昱看见了,看见了春雨的魅力,也看见了她的无情。
那一刻只有风从耳边吹过,春夜的风依然冰凉,能把春梦吹醒,也能吹伤一个人的心灵。
唐夫人没有追,因为她不用追。在徐昱的面前她只要说一句话就足够了。
“逃吧,你们尽管逃吧。逃出了这里我就可以把罪名栽赃到你们的头上。”
“我没有逃,也不想逃。”徐昱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她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杀唐傲,取玫瑰刺,诬陷唐天,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你铺平了道路,让你一而再的得逞。现在我哪里也不去,只想和你同归于尽。”
西门锦吃惊的拉住徐昱说:“你疯了?你这是送死,快跟我回去。”
“你走吧,把唐宛带走。她是无辜的,替我补偿对她的罪过。”徐昱屹然的走向唐夫人,眼中没有仇恨,没有激情,只有平静。
面对死亡的平静。
如果有人平静的面对死亡,那么他就可以平静的死去。
徐昱已经淡忘了痛的滋味,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伤。现在他感觉到了,那种痛是从心底发出来的,象一张网四处蔓延,直到停止了心跳,停止了血液的流淌,停止了呼吸。
一根线紧紧的牵着他的心,虽然这根线很细,但是却足够致命。因为这根线是用唐门藕断丝连独门手法施展出来的,这种手法碰巧是唐韵的独门绝技。
徐昱倒下了,就倒在离唐夫人不到五步的位置。他本来还想伸出手触碰一下她纤细的脚,却只抓到一束玫瑰花。妖艳的玫瑰花在他的手中凋谢,就像他的心被揉的粉碎。
在他倒下之后那根线才收了回去,唐韵出现在唐夫人身后。
没有人知道她刚才躲在哪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也是青龙会的人。
西门锦发现所有人都低估了唐韵的实力,这个女人的手段很毒辣。
“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死之后所有的真相都会被掩盖。”唐夫人踏前一步柔声对西门锦说:“其实我可以不杀你,如果你肯归顺青龙会我不但不杀你,还可以任命你为副坛主。”
西门锦冷漠的摇着头说:“可惜我和青龙会誓不两立。”
“誓不两立?”唐夫人轻轻笑着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息,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西门锦依然冷漠的摇头说:“万分抱歉,我和你只能是敌人。”
没有人看见西门锦的蛇鞭是怎么解开的,就像没有人看见漫天花雨是从哪射出来的。
西门锦先是冲了过去,蛇鞭才突然幻出七点寒星罩向唐夫人。
“七煞夺命鞭?原来你也会!”唐夫人冷笑一声纵身跳起,用的是唐门秘不外传的轻功燕子穿云纵。
空中的唐夫人再次冷笑,因为西门锦和她还有一段距离,她可以使用漫天花雨将西门锦打成马蜂窝。
人在最得意的时候总是会忽略一些致命的细节,就在唐夫人准备使用漫天花雨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脚上传来一阵麻痹的感觉。
原本已经倒在地上的徐昱出现在她的下面,虽然使用的不是燕子穿云纵,但是武当派一鹤冲天身法绝对迅速。
就在唐夫人吃惊的瞬间,徐昱已经顺着她大腿的穴道点下去,用的是少林的擒拿点穴手。
少林的功夫不是依犀利刁钻见长,但是少林的功夫绝对实用。少林擒拿点穴手虽然不是什么绝学,但是所用的手法绝对有效。
唐夫人在空中还没有掉下来,徐昱使出峨嵋绝学云里十八翻突然沉了下去,就在唐韵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时候突然一式双环门的绝技卧云双飞脚将她重创在地。
所有的动作行如流水,联贯流畅。
唐韵躺在地上大口的吐着血问:“你不是已经被我杀死了吗?”
“死人是不会再站起来的。”徐昱拉开衣领露出里面的金丝甲说:“密室里有很多宝物,这一件你应该见过。”
唐韵痛苦的闭上眼,不再睁开。她恨自己为什么忽略了这件东西,这原本是应该穿在她身上的东西,却没有想到被徐昱偷偷拿走了。
徐昱也很痛苦,因为他转身的时候发现唐夫人已经死了。
七煞夺命鞭本来就是极为霸道的武功,能发不能收。西门锦更是心存死念手下没有留情,任何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都无法从他的鞭下活命。
风停了,没有雨落下。
周遭寂静的夜空下是死一般的沉闷,仿佛悲哀着生命的消逝。
徐昱呆呆的看着渐渐冷却的尸体,美丽的脸颊依旧红润,仿佛她在宁静的安睡,不曾离去。
片刻后,徐昱从茫然中惊醒过来,跪倒在她的身旁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你是青龙会的人?为什么上天让我们相遇在唐门?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没有人能够回答,因为命运是一张没有答案的问卷。
(二十二)
石亭,女儿红。玫瑰花谢。
徐昱遥望调谢的玫瑰问:“玫瑰花调谢了,为什么玫瑰刺却还不肯剥落?”
“因为玫瑰刺是欲望,它必须用孤独和守候来偿还鲜艳的代价。”
西门锦放下酒杯说:“我知道你要离开这里,但是我却不能回到过去。”
“是的,你不能走。”
“你知道原因?”
“是的,会使用七煞夺命鞭的除了唐天就只有唐影一个人。”
西门锦漠然一笑问:“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我就是我,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青龙会伤害过很多人。”西门锦惨笑着说:“五年前老祖宗发现青龙会开始渗透唐门,于是就派我外出演一场戏,一场双簧戏。被唐夫人杀死的是我救过的一个老人,这个老人为唐门付出了很多。”
“那么你应该知道唐傲是被我和他杀死的,你为什么要让他帮我谋害自己的兄弟?”
“有时候作些牺牲是应该的,否则怎么可能瞒过无所不在的青龙会?我知道你杀死唐傲是为了隐藏身份,更是为了拿到青龙会的名单。”
“可惜我拿到的名单是假的。”
“真的名单在老黄的身上。”
“怪不得老李一直抱着老黄。”徐昱苦笑着说:“这件事你不打算告诉唐宛吗?”
“是的,与其让她活在仇恨中,不如把真相隐瞒。”
徐昱长叹一声问:“我应该称呼你西门锦还是唐影?”
“西门锦是我,唐影也是我。”西门锦说:“但不管我是谁,我们都是兄弟。”
“还是叫你唐影吧,你属于唐门。”
“可是已经有一个人不属于唐门了。”
徐昱黯然一笑说:“我本来就不属于唐门。”
“我说的不是你,而是唐宛。”
“她?她要嫁人了?”
“是的。女大不中留,她现在就在山下等你。”
“等我?”徐昱苦笑着摇头说:“我可不敢要她,她的七星透骨针随时会要了我的命。”
唐影悄悄的说:“你不用害怕,她的七星透骨针是假的。以后你可以尽情的欺负她,我绝对不会管。”
徐昱惊奇盯着他问:“她是不是你妹妹?”
“是的,她是我妹妹。但是唐门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嫁出去的人如同泼出去的水。”
徐昱笑了,微笑着问:“这就是你补偿的方法?”
“怎么?你怕了?”
“怕?”
徐昱默默的问自己,答案是否定的。
“我从来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
唐影哈哈大笑着问:“铁血依然在?”
“依然在!”
(二十三)
徐昱走了,那天是五月初六。
黄厉上这样写着:斗指东南,万物皆长。
唐影本来想留住他,可是唐影发现他在唐门时的眼神很悲伤。既然这里是伤心地,又何必强留。
但是唐影交给他一个人,一个同样不适合生活在唐门的人。唐影相信他会好好的照顾这个人,哪怕是为了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徐昱走的很沉重,他不知道该如何遗忘过去的感情,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唐宛。但是他想偿还,虽然偿比付出更艰难。
当他决定把唐傲的秘密永远封藏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铁血依然在?”
“依然在!”徐昱微笑着回答。
“依然在?”
“依然在!”
“依然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