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绿树迷离，蟾魄幻彩；碧波浩荡，青凤生姿_古龙《苍穹神剑》

　　笑天叟诧异熊倜来此救什么人？他对于东方灵兄妹，尚未明等的遭遇，一概不知，熊倜当后面天阴教人瞬息即至之际，也无暇详述，反是笑天叟一拉他的手说：“那我俩去一趟白凤堂，小侠要救的自然是我们这一方面的朋友了！”
　　熊倜刚一点头，已被笑天叟拉着向黑暗中隐去。
　　他俩绕过前面塞外愚夫和黑衣摩勒白景祥宇文秀等交手之处，以极快的身法，闪入迎面一片密林之中。
　　笑天叟忘不了他的老毛病，仰天又打了两声哈哈，中间夹着一声锐长的啸音，笑声震动了林木枝叶，沙沙作响。
　　他俩一直向树木最密的地方钻进去，笑天叟说：“我已经跟老尧打过招呼，他逗这些魔星子玩玩之后，自会溜回船上等候我们，我俩弄了一只船，停泊在渔矶那边，不会被他们发觉的。你要救的人是武当加盟的朋友么？这儿很僻静，略谈谈你别后的情形吧！”
　　熊倜用最简括扼要的叙述，使笑天叟能够明了崆峒秋雯师太云中青凤与尚未明的关系，他希望先把老道婆师徒救出以后，再一同去找荻洲！熊倜语焉不详，没提尚未明被困所在，使笑天叟略感惊愕，但是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熊倜把他的意见表示出来，如此做法可以把崆峒派拉入阵营，增加一份实力，而且柳眉这女孩子，情义深重，的确感人肺腑！
　　笑天叟长叹一声说：“不想武当山聚会的各位好友，许多朋友遭遇了不平凡的厄难！天阴教人手段之阴险毒辣，是无可比拟了！”
　　夏芸的事，熊倜不愿明说，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私事！
　　熊倜最后提及遇上银杖婆婆之事，笑天叟肃然庄容说：“那是老夫的师姑，崆峒派朋友被擒一整天了，还是从速前往援救，迟则生变，白凤堂就在前面，这就去吧！”
　　那边厮杀之声，渐渐宁静下去，没有声息了！
　　天阴教那两起儿人，像又展开了大规模的搜索，火把的光焰分向两面摇闪过去，却无人走近这片密林。
　　笑天叟与熊倜，一前一后，向南面越过一带高冈。
　　螺狮坳的形势，颇为险峻，树木庞杂，路径曲折回环，笑天叟虽然探听明白白凤堂的方向位置，但是走起来却颇为不易，夜间常常遇见叉路，他俩拣那平坦而较宽的路急急奔驰，不料却反迷了方向。
　　越走越荒凉，前面一堆岩石，路径突然断了！
　　显然他们走迷了路，如往来路倒转回去，是否返回原处，也成了疑问！笑天叟怔怔的停了脚步，打量着四周情形。
　　他心里极为鳖拗，自诩探明岛上的形势，却反而把路走错，耽延的时间过久，天光一亮，行动就非常不便了！
　　难道这就是天阴教人练的阵法？
　　熊倜提议纵上那一堆岩石看看有无通路，当然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他俩瞬息间都攀登岩石之上。
　　立时又把他们弄迷糊了，眼前丛林随着地势高下起伏，有许多十余丈高小崖，一排儿列峙着。
　　他们姑且向前面纵去，但是并未找见路径。
　　螺狮坳其有很复杂的地形，天阴教人故设疑阵，他们却有另外辨认的标识，不过夜间生人很难发现而已。
　　无论怎样转来转去，其实总是在这个山坳里，不过荒林密菁，茂草丛生，使迷路的人难于发现正确的方向。
　　他俩也正为这种天然地形困惑着。
　　绕过一座小崖之后，自密林中突然闪映过来一道灯光，他俩不禁为之大喜，灯光所在，至少可以找见正路吧！
　　但那一线之光，在林中闪晃不定，为浓厚的枝叶掩映，而正向侧面隐去。
　　笑天叟急急拉了熊倜一把说：“快追上去！只要碰上个人，总可以问出白凤堂所在！”
　　他们理想中的白凤堂，应该规模不小，孰知并不如此。所以任何人也会忽略了隐没在密林中的房屋。
　　何况还在夜间呢！
　　他俩以迅如奔电的速度，向那一线灯光隐现之处驰去。
　　岂知又碰上了一片巨大的绿岩，而灌木茂草一直接上了不算陡峭的岩壁，灯光竟不再显现！
　　他们又碰壁了，仔细窥察地上衰草倾侧的迹象，显然是有三四个人踏过去留下的痕迹，绿岩两侧，却和其他的山崖相连，不知哪面通着路径，他们又踌躇不前，若再走错一步，将会迷途更远了。
　　但是在静寂的夜空里，突然一声惨厉的长嗥，声震林表，那声音极为刺耳难听，竟像夜鸣的鸱枭！
　　立使熊倜和笑天叟大大吃了一惊！
　　怪声发自绿岩背后，纵然凄厉欲绝，仍可辨出发自人口，而并非野兽之类，对面绿岩并非高不可攀。
　　而这怪声发出，无异指示他们强敌当前，这一片境界，更变得阴森可怖，若是寻常人无疑以为遇上山妖鬼魅了！
　　接着又有杂乱的叫嚣之声，而那些人声，都出自娇脆的妇女口中，莺嗔燕咤，乱糟糟暄成一团闹声。
　　笑天叟老于江湖，但也为眼前这种情形怔住！
　　熊倜首先向绿岩上面跃升，笑天叟也用不着迟疑，只有翻过山岩，一窥究竟，说不定那一面就是白凤堂！
　　他俩纵至岩顶，眼前却突然一亮，火光烛天，岩下丛林中却辟出一亩方元平地，像个空旷的场子！
　　火把高举在九个白衣少女的手中，她们另一只手中，却各挺着一面白缎绣着彩凤的三角旗儿，那旗旂前端，锋利如剑，她们各占据一个方位，晃摇着手中白凤旗，蛮妇跳月一般，舞起一种奇妙的姿态。
　　奇怪的四周并看不见房屋！
　　他俩又为这怪现象相视愕然！
　　绿岩这一面却比较陡峭，挺出许多奇形怪状的岩石，笑天叟拦住熊倜说：“熊老弟，千万注意，这谅必就是他们的九宫迷魂阵法，那些旗儿上面，必有蹊跷，我和老尧珍藏前辈传留的一般迷香解药，不知能否抵御得住她们旗子里卷裹特制的迷魂砂呢！”
　　熊倜遂也不敢轻易跃落下去。
　　他询问迷魂砂是种什么东西，笑天叟说：“我俩多日来经过多次的偷探扁山，只听说及这迷魂砂之名，其详细的内容，尚不得而知，若是江湖下五门那一类的东西，就好应付了！只怕她们另外有些鬼名堂，因为主持这九宫阵法的人，乃是岭南一魔勿恶夫人呀！”
　　眼前只有这九个女孩子，刚才那一声怪嗥，又出于何人之口？颇为费解。她们的白凤堂，又比荆州府时神秘多了。
　　他俩却又不能不下去一探，笑天叟正用肘骨撞他一下，低低说：“下面一定埋伏森严，千万仔细！”
　　熊倜连忙应是，他们正待寻可落足的石笋，跃下去，突又一声怪嗥，就发自他们立足的岩下莽莽密林之中。
　　首先一道婀袅身段的青影，自林中激射而出。
　　那人显然是个女人，却用一道青纱掩住面孔，她手中一柄青光闪闪的古剑，在她身后挽了个剑花，化为点点寒星，那身手的确超乎寻常，似乎在截击后面追来的敌人，果然紧随着她又纵出来一道身影。
　　熊倜看那前面的女人，身材入目颇为熟悉，只一时想不起是谁。而后面的人双足沾地，露现了一副狰狞面孔。
　　竟是一位四十开外的妇人，一身雪白衣裳，而苍白的发髻上居然簪满了花朵，和那副天生的獠牙大口，狰狞可怖的面孔，极不相称！天阴教中年老妇女，往往打扮得妖妖娆娆，使你作三日呕！
　　后面白衣妇人，手中却是一幅白绫长巾，质料颇为怪异，因为夹着许多金色线纹，一闪一闪的放出光彩。
　　她的内功相当可观，她像就以这条白绫巾作为武器，而白巾卷舒自如，呼呼随着上去卷那青衣人的长剑，而那种软巾，被她运用得可柔可刚，挟着极大的劲力。
　　笑天叟一收脚步指着说：“那丑妇人就是勿恶夫人，未可轻敌，但是前面这个女人，又是什么人？”
　　青衣女人总想用她的剑迎削那幅白巾，而那丑妇——勿恶夫人，却滑溜溜不肯上当，她那条两丈长的软巾，在空中荡起了呼呼的啸音，伸缩上下，宛如匹练横空，游龙腾拿，招式诡谲已极。
　　但是青衣人的剑法，却更使熊倜吃惊，既灵巧而又奥妙，远非寻常剑法所可比拟，是熊倜从未瞻仰过的。
　　笑天叟也叹为观止，又大为惊奇说：“啊呀，这是武林中久已失传的蟾魄剑法，但非本身炼成寒魄功，是不能发挥它的妙用，看来她是个身怀绝技的女子！”
　　他一提及寒魄功，熊倜恍然大悟，眼前这青衣人，不是青魄仙子还有谁呀！
　　他于是向下面大声疾呼：“青姊姊！熊倜和一位朋友在此，一同营救尚未明和崆峒秋雯师太师徒来的！”
　　笑天叟对这少年怀疑了，他怎会和这青衣人相识？昆仑双杰连日在君山窥探，也曾瞥见过见两次这青衣女人，她轻功绝佳，一晃就隐去，使他们无法接近。
　　岩下正在翩翩恶斗的青衣人，侧耳一听，她向发声之处注视了一下，左手却向左面一段山崖信手一指。
　　聪明心细的熊倜，他会意了，青魄仙子是示意他们去那里相会。他很快告诉笑天叟：“那是青魄仙子姊姊，我们快过那边崖上去等候她！”其实下面的勿恶夫人早也听见他的叫喊，立时大为愤怒，而又暗为吃惊。
　　熊倜的名气，使这位新加入天阴教的岭南一魔，也久闻盛名了。一个青衣人她尚且斗不过，再加上个熊倜，那岂不使她乱了手脚。
　　勿恶夫人向青衣人喝道：“朋友，你这一套剑法从哪儿偷偷学来的，你又擅入白风堂捣乱，罪不可逭，朋友你敢领略一下我的九宫迷魂阵么？”
　　青衣人以死板板的腔调回答，带着轻蔑的冷笑：“勿恶婆娘，你调教她们九个女孩子，还没有成熟，也不会有多大威力，明年清明节，我一定来欣赏一下你的阵法，单只迷魂毒砂一种不算高明的玩意，还难不倒我青魄仙子，这是‘百毒神诀’中的玩意儿吧！”
　　青魄仙子自通名号，又提出”百毒神诀”，这种迷魂百毒砂的渊源，如何不使岭南一魔大为震惊！
　　她又强颜说：“青魄姊妹，我看不出你的年纪，无法称呼，既然是同道，何必还帮助外人？”原来百毒神诀，创自明末的百毒魔君，著成此书后，称雄武林三十年，终为明末七隐把他殛死在九岭山，门下弟子也伤亡殆尽。
　　他这本秘书，仅有两个逃得性命的弟子，各珍藏了一份抄本，从此分为北毒南蛊两派，岭南一魔正是南蛊的后世弟子，所以她疑惑青衣人是北毒一支的后裔，颇有结识同门之愿，却不料青魄仙子得自中岳石室的，只是对于百毒神诀的克制方式，反而是正派高人亲手留下的呢。
　　青魄仙子正想和她的熊弟弟相会，她心里已兴奋透顶，隔了多日不见，宛如失去一件与本身不可分离的至宝，她更不愿和勿恶夫人厮缠下去。她乘机假充内行，遂神秘地冷笑了一声，收回她的青魄剑，故意说：“那我们以后有缘再会吧！彼此盘盘道行，也无不可！崆峒秋雯道婆师徒，与我有点泛泛之交，所以不忍她们遭受毒害，百毒一宗门下，又何须依附天阴教？”
　　她说完，身形飘然逝去，一晃眼已没入幽林深处。
　　勿恶夫人莫测高深，她也停手不攻了，急得叫道：“青家姊妹，我俩就此谈谈吧！你真和她们有交情，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两个又是崆峒友派，一切都好商量！”
　　她又再三呼唤，态度非常亲切，勿恶夫人竟似他乡遇故知，心情一变而为欢欣愉快，然而青魄仙子却一去不回了！
　　当熊倜笑天叟飞跃至左面崖顶，青魄仙子也差不多同时到达，他三人互相介绍厮见。勿恶夫人回想起刚才绿岩之上，有男子声音，称青衣人为青姊姊，而他又自称熊倜，心中又不免泛疑！
　　她一挥手，暂停操演九宫阵法，分派那九个女孩子，分为三起儿，向四下里搜索，因为熊倜是天阴教人必欲得而甘心的劲敌，至于熊倜和百毒门下的青魄仙子，怎会结为相识，她无暇多费心思去推敲个中内幕了。
　　笑天叟并未听过武林中有这么一位青魄仙子，她又蒙着面纱，那副僵冷不具生人气息的面孔，无从窥见，但既是熊倜的朋友，他俩彼此又那么亲切称呼，也就无庸置疑，自然是正派一方的高手了！
　　青魄仙子刚才那几手奥妙的剑法，使笑天叟极为钦佩。可是他不知该按什么行辈称呼，遂含糊称她“青魄侠女”。
　　熊倜则娓娓细述来洞庭扁山的经过。
　　青魄仙子打断他的叙述，点首说：“正好，我也是来救云中青凤柳妹妹的，她是个冷静而多情的女孩子，尚未明既是你的结拜兄弟，她钟情于他，以至舍死忘生来救他，陷身扁山，那更值得人赞许了！弟弟你确是个侠肝义胆的好男儿！”
　　青魄仙子说话的冷漠口腔，使笑天叟引为奇事。
　　其实青魄仙子已大大改变了孤独冷酷的习性，她和初遇熊倜时判若两人，因为她已获得了熊倜，和东方瑛朱欢等人的温暖友情，人类的感情，往往如此隐藏蓄积日久，颇有一泻千里之势，只怕没有足以开启心灵之扉的机纽而已！
　　但是若揭去面纱，她的庐山真面，还是可以吓倒一般人的！青魄仙子心情愉快之后，是也有些觉出自己的面孔，太过于惊世骇俗，不得不以一层薄纱，躲避一般世人的眼目，这正是她心情逐渐恢复固有的温暖和热诚——人类的善之本能啊！熊倜则对她非常感激，极愿作为她的小弟弟。
　　他和她俩各自的愉快心情，是很难互相彻底了解的！
　　熊倜正苦于没法找寻秋雯师太师徒，青魄仙子又说：“我白天发现道婆们被他们押送来螺狮坳，我就跟缀上了！姊姊我惭愧出入君山数次，竟不能得手，连软骨酥筋散解药贮藏之所，都没探听出来，天阴教计划的周密，确属不凡，恐怕只有八翼神君自己独掌这个秘密了！”
　　她又说：“白凤堂人并不集中一处，而是分散在一带密林之中，每个角落都有她们的踪迹，而且互相连络得非常严密巧妙，姊姊本是来探听那解药的，却无意中追随至此，起初我把她们也追丢了，后来才从那绿岩下面发现了巢穴！”
　　青魄仙子一指刚才熊倜等站立的岩峰，又说：“紧靠着岩壁，只有一间茅草房子，被大树密密遮住，任何人来回走过十几趟，也无从发现，不过这片空场子太扎眼了！由茅屋通入石洞，更可洞穿绿岩的那面，仿佛是个狡兔之窟，出没无常，设计得的确巧妙极了！”
　　熊倜问道：“那么秋雯道婆们就在绿岩下石洞之中了，青姊姊帮助我们，快些拯救她俩出险吧！还有尚未明被囚在荻洲，不知荻洲究在哪里？”
　　笑天叟呵呵仰面低笑，说：“荻洲么，我们的船就泊在它对面渔矶之旁！巧极了，老夫从荻洲下面来往过两次，一片长满芦荻的荒凉沙滩，谁能相信那上面囚禁着人？迟不如快，先救柳眉师徒为要！青女侠轻车熟路请你作个领导的人吧！”
　　笑天叟以昆仑高手，仍对于青魄仙子表示着钦佩之意。
　　青魄仙子却冷冷摇手说：“且慢！待我先把下面情形说明，再作计议！”
　　熊倜非常信服他这位青姊姊，笑天叟则不相信白凤堂的缪天雯、勿恶夫人，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青魄仙子说：“绿岩下面这座石洞，只是勿恶夫人和些操演阵法的少女，我刚才无意中撞进去，和她交起手来！缪天雯并不在此。秋雯道婆和柳眉，据说送至佛头崖石洞里了！所以还须搜查这佛头崖所在呢。”
　　她又考虑了一阵，才说：“熊弟弟随我去找佛头崖，方大侠在下面监规她们，如果勿恶夫人出洞声援，把她们缠住游斗，免得碍手碍脚！但是切记勿恶夫人那条绫巾浸有奇毒，不可让沾上衣服，迷魂砂也非常歹毒，总之以避免和她们纠缠为最妥！”
　　笑天叟赞成她的主张，遂把他和塞外愚夫藏舟的渔矶位置所在说明，约定天明以前，在船上相会。
　　于是他们立即分头行事。
　　夜近三更，寒风搅动着林叶，到处生簌簌之音！
　　三条黑影，自这座小崖头飘闪而下，分向两个方向，冉冉没入林中。远远可见绿岩前那一片旷场，已一片寂黑，她们已炼完了九宫阵法，像各回洞室就寝了！笑天叟活像一头夜鹰，他在这片旷场周围出没隐现。
　　他负着监视勿恶夫人这一批恶煞活动的任务！
　　其实这一着是多余的布置，天阴教白凤堂中的妇女，早经各自安寝了，而她们都栖宿在神秘的处所。
　　熊倜和青魄仙子鱼贯自林中驰过，沿着那旷场边缘，又接近了绿岩右方的许多低矮的峰崖，他俩细心的搜索。
　　青魄仙子估计这面必有她们的巢穴，但是挨着峰崖壁脚溜过去，竟连一点可疑的痕迹也看不出来，更不会发现茅屋之类的简陋建筑物了！再往前去山坡倾斜而下，反而成了坦平的地面。
　　他俩感觉到十分迷惘！
　　如果这样转下去，越去越远，简直等于白废劳而无功！
　　他俩又顺原路蹑足而回，二次越过旷场时，他俩的想法只有向左面一带找找，他俩可以望见笑天叟的身影了！
　　三人用约好的暗号，互相打了个手势，表示都是自己人，以免误会。突然一缕火光，在前方百余步外林中闪了一闪！熊倜忙随在青魄仙子身后，由侧面横绕过去，不能迎着火光烛照的方向，一旦被人发现，就很难得手了！
　　他俩横绕在火光后面，又往前逼近些，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手举火把，另一少女双手捧着个食盒。
　　两个少女依稀是在荆州府见过的，脚步如飞，她们专拣那灌木丛中，钻进去。外人怎能晓得这种诀窍呢？
　　她们利用天然的森林，凡是平出来的路径反而都是死路，把你引入荒僻地界，而她们却另有一簇簇的东坡竹，作为引路的指标。果然循路来至一座圆形土崖下面，那崖头土石相间，草木畅茂，遮住了山崖的面目。
　　所以熊倜们无法注意及此，山崖高不及五丈，而后面连着更高的山峰，圆形的崖顶，配合上天然的凹凸部份，居然像个人的头颅，那么正是佛头崖了！难道天阴教人把柳眉师徒幽囚起来，不让和九天仙子会面么？
　　崖下很小巧的一间瓦房，里面也灯光荧然。
　　自房里出来两个同样妆束的少女，迎迓这后来的人。四个女子彼此笑谑了几句，咕嘟着，诅咒着，因为她们深夜不能入睡而奉命看守伺侯着两个囚犯！这是多么讨厌的苦差使啊！
　　捧食盒的女子说：“都别瞒怨啦，赶快喂她们吃下去这一盒美味食物，以后就可放心睡大觉了！”
　　屋内的一个鹅蛋形脸少女叹口气说：“柳姊姊素日和你最要好，现在你忍心！”
　　熊倜和青魄仙子都心神为之一震！这次送来的食物，或者竟是要柳眉师徒命的毒药，也未可知！
　　捧食盒的少女，把食盒交与鹅蛋形脸的少女，说：“你们喂她俩吃吧！夜已深了，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
　　那少女接过去，骂道：“懒透了的小蹄子！你也该进去劝劝她呀！倘若她不肯吃，难道强灌下去？”
　　捧食盒的笑道：“整整饿了一天，不怕她俩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好妹妹你再宽解她们一番，说明缪堂主的恩惠，不就哄了她们么？”于是后来的两个少女，又转头向来路走去。
　　熊倜和青魄仙子躲在树后，俟那原先二女没入丛林之后，他俩立即蹑步推门而入，室内陈设简陋，后面就是崖壁，通入一条石洞，洞口有铁栅栏门，洞内隐隐传来喝骂和少女的劝慰声，室内却寂无人迹。
　　他俩顺手端起桌上的手照灯，探步入洞。洞内壁间也燃有油灯，光线却极为昏暗。
　　数丈长的甬道末端，向右折入一间广大石岩之中，纵横各七八丈，果见云中青凤师徒，被人反剪捆在木桩之上，连两腿也牢牢缚紧，面色委顿不堪，她们面前，正站着那两个白衣少女。
　　一人捧着食盒，鹅蛋形脸的正在花言巧语的劝说：“道长和柳姊姊，又捆又饿这大半日，缪堂主是道长的老朋友，派人送来饮食，这是她一番好意，请勿误会。”
　　秋雯道姑怒叱道：“她还认得老朋友？怎不把我的手脚松开？你把缪堂主请来，贫道要和她当面办清交涉！万恶的卑鄙下流贼子，用迷香擒人，算什么家伙！”
　　少女笑吟吟说：“那是他们不择手段了！现在未禀明教主夫妇以前，连缪堂主也不敢作主，这是教下规矩，我们又怎敢松解道长的束缚呢。这是缪堂主特备的八宝碧粳粥，和两样细点，道长何必苦坏了身子？”
　　云中青凤尖声叫道：“师傅，千万不能吃一滴水，你别听胡媚这丫头胡说！教里有很多害人的秘药，我们见了缪堂主问清楚再吃！”
　　那叫胡媚的少女，把一碗粥端至道婆嘴边，说：“不热不冷，刚刚可口！柳姊姊她太任性，不然怎么闹出这会事来！”这女孩子确也算完全学会天阴教那一套手段。
　　老道姑却紧闭了嘴，怒目一横说：“滚，滚远点！”
　　青魄仙子把油灯置于转弯处石壁缝里，她向熊倜挥手示意，两人同时捷若游龙，分纵至两个少女身后。
　　冷不防各伸指点向她们的商曲穴，于是两个天阴教女孩子四肢一麻，僵立不能转动了。云中青凤师徒望见她们，柳眉惊喜唤道：“熊小侠，我猜她就是青魄仙子姊姊！小侠怎么知道我师徒落难呢？”
　　青魄仙子只把带有面纱的螓首，微微一颔，她动作快到极点，拔出青魄剑，把捆缚两人的绳索，齐齐削断。
　　老道姑师徒被捆半日，四肢血脉不活，摇摇晃晃的站立起来，谢了两人一声，各自揉搓穴道，舒展四肢。
　　四人自不免要略为交谈别后的情况。
　　秋雯师太师徒在太行凤尾崖石洞中，营救尚未明，被黑煞魔女尚丽云等围住厮杀，幸经青魄仙子制伏了那一干人，所以她们早就互相认识的。青魄仙子俟秋雯道姑俩活转筋络之后，立即催促她们快走！
　　云中青凤听说：他们立即会合昆仑双杰，去荻洲援救她的心上人尚未明，使她惊喜欲狂，她心说：“不枉受这一次苦恼了！”至于秋雯师太，这次幸未受天阴教人荼毒，她下了决心，要回崆峒邀请同门，和天阴教人一战！
　　青魄仙子却记得跟随天阴教人来此的路径，在密林深菁之中，钻入钻出，旁边就是有平坦的路，也视若无睹。
　　秋雯道姑和柳眉，饿了一天疲乏不堪，自然走不太快，又在暗中摸索前进，而昆仑双杰约定的地点，又在扁山的背面，这是一段不算短的里程，因而他、她们走近那片渔矶，把残余的更次也走完了！
　　天将破晓，寒露为霜。
　　他们的心情，却泰然了一半，笑天叟也正隐身道旁候着她们，相见之下，自略有一番客套的话。
　　笑天叟撮口长啸，波声微动，很快的自暗处荡来一只快艇，形式与天阴教人的“快蟹”船相同，原就是夺自天阴教人手中的，众人欢然道故，昆仑双杰竟和秋雯师太，也是旧相识呢。然而天阴教羽翼已成，实力却未可轻视！
　　他们纷纷登舟，各划动桨篙，其中只熊倜一人不谙水性，其余各位都是内行，以故名符其实，快艇激驶如箭。
　　湖上又见金蛇闪跃，日出的丽景，闪灼着万道光霞！
　　熊倜远远望见前面一片荻洲，沙滩平铺，而芦荻居然有一丈多高，枯黄了一半，随风嚓嚓作响。
　　熊倜又向背面望去，突然自扁山山脚下，转过来一只同样形式的快艇，艇上有八名水手，两个玄衣劲装之人。
　　他们的快艇，也是斜斜直奔荻洲。
　　相距在半里之外，塞外愚夫也发现了这只天阴教人的船，他皱皱眉说：“大家要设法对付了这只船，否则回去通报他们的堂坛，就难以脱走了！”
　　他话音未毕，后面船上的天阴教人，已高声喝叱：“什么人的船？快些停船！”
　　云中青凤师徒，原就穿着油绸水衣，各把衣服紧扎一下，拔剑在手，青魄仙子那身青色衣服，也经用桐油浸制，她是在山中深潭水眼里练成的潜水奇功，加以本身寒魄功，更适宜于水底下的活动。
　　昆仑双杰，是临时学来点泅水本领，比起这三位就差远了，所以他俩不能下水去作战，他们决定了应战之策。
　　于是故意把船停下来，等候后面的快艇。
　　青魄仙子宛如一条活跃的美人鱼，她把面纱一揭，呼喇一声，人已没入万顷碧波之中。可是她的尊容在这一刹那间，却惊奇了昆仑双杰，这样一位身怀绝技的女侠，却具着一副僵尸面孔？
　　笑天叟则又仰面向天，以习惯的笑声，宣泄他惊讶的心情。云中青凤吃过天阴教人的亏，恨不把这些坏蛋一一手刃，她立即随在青魄仙子身后，金鲤穿波势，头下脚上，倒插入汪洋碧波之中了！
　　她双手前伸，把碧波呼喇一分，苗条的娇躯，已被碧波吞没，旋起了一片浪花，汩汩冒着水泡儿。
　　她和青魄仙子没水的姿势，都异常美妙！
　　老道姑则顺着船侧，缓缓溜下波心，负着保卫自己这条船的任务。熊倜则自惭形秽，在这万顷汪洋的湖上，他虽有通天本领，也减色不少了！
　　天阴教人那只快艇，越来越近。
　　船头上很威武的站着两个汉子，一位是独目的神眼蛟袁宙，他提着一把钩镰刀，油绸水靠，他水性极佳。
　　另一位则是熊倜在太行凤尾崖见过的神夺何起凤。
　　碧波接天，扁山的码头，在这面望不见，只远处渔帆出没，另外并无其他快艇，他们船上由八名水手划桨。
　　熊倜船上只留下三个年纪老少不一的男子，又都为袁宙何起凤所不识。神眼蛟一摆钩镰刀，喝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荻洲水面上干什么？把话交代清楚，倘若无知冒闯，尚可从轻发落，否则——”
　　熊倜回叱道：“恶徒！你们又是些什么人？交代不清你又敢怎样？洞庭湖面上，任何人都可以驾船游览—下吧！”
　　何起凤人颇老实，他从旁劝道：“袁舵主，原来是些无知闲杂人们，让他们走吧！”
　　神眼蛟却怒气勃发，又恶狠狠的呸了口睡沫，骂说：“瞎了眼的小子，敢冲撞洞庭四蛟！”他还待骂下去，不料他们的船身一歪，扑通花拉之声不绝。
　　他们船上的水手们，怪声惊叫起来！
　　袁宙忙扭身看时，船上只剩下四名喽啰，其余四人却踪影不见。剩下的四个水手，也都吓得面无人色。
　　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说：“水里面有鬼！伸出四只手来，把王七李四们倒拖下湖里去了！”
　　袁宙喝道：“胡说！岂有此理！”
　　他举目四顾，不远数丈外，水面上直冒气泡儿！
　　昆杰双杰却划转船头，向天阴教人的船迎了上去。
　　笑天叟仰天呵呵一笑，他一顺铁尖长篙，向对方船上的人扫去，呼呼随着响起一阵风声，力道很可观呢。
　　神眼蛟也是水路英雄，此中能手，不过几乎猝不及防被长篙扫中，他慌忙也绰起一根长篙，用力拦架。
　　无如那四名水手，缩做一团，仍然有两个硬被扫卷得滚落湖中，神夺何起凤施展铁板桥功夫，弓腰贴地方免击中。
　　这一来袁宙何起凤都晓得碰上硬点子了！
　　袁宙虽有很好的武功，他却不能下水厮斗，因为他为此行负有重要使命，怀中带着极珍贵的物件。
　　他们快艇上残余的两名水手，都也精通水性，渔帮里称为“水鬼”，袁宙匆急一摆手说：“快些准备‘水金刚’下手！”
　　所谓“水金刚”者，乃是很锋利的钢钻，这些水鬼，勉强可在水底张目视物，一钻船底，敌船就要沉没湖底了！
　　两名水鬼，各带了一柄钢钻，扑通扑向波心，但是他们刚一下水，湖面上突然冒出个铁冠道髻的老道姑。
　　秋雯师太长剑一挥，两声惨叫，两个水鬼都被拦腰削劈，在水面上一冒一冒的随波逐流而去。
　　血水和碧波相融，泛起一股股的红丝，而水鬼的钢钻子早有一把被老道婆夺在手中，秋雯师太又一个猛子钻下水去！神眼蛟只眼看着他艇上的伙伴，全被人收拾掉，而他却挥篙和笑天叟相敌，无暇顾及，他已经有些寒心了！
　　神夺何起凤空有一身武功，相隔数丈，无法施展手脚。
　　熊倜拔下贯日剑，纵起空中，迎着神眼蛟的长篙发出他全身劲力，克镲一声，神眼蛟的长篙，轻了一截儿！
　　熊倜微笑着，又飘落船头。
　　那塞外愚夫自腰间解下一条数丈长的软索，头上系着几把钢钩，这是他预备好的，无论何处，都可把船靠岸，只要钢钩一搭就行了。塞外愚夫挥手一扔，钢钩抓住了天阴教人快艇船边木板，顺手一牵，那只快艇，自然就向他们三人的船旁靠来！
　　塞外愚夫呵呵一笑，向水面上嚷说：“捉活的——别把这两个魔星子宰掉！”
　　神夺何起凤吓得呆住了！不料快艇下面作起怪来，突然当当几声响，钻穿了几个大洞，湖水顺着大洞涌溢，何起凤连立足地方都没了！
　　那位神眼蛟知道大难临头，他自恃水中功夫出色超人，他匆忙把怀中一包东西，用油绸包好，塞入贴身袋内，准备跃入湖中逃命。云中青凤水淋漓的自天阴教快艇后面冒出水面，左手搭住快艇的船舷。
　　柳眉又用力一扳，快艇快要翻个儿了，何起凤站立不稳，他急得反耸身一跃跃至熊倜三人的船上。
　　笑天叟轻轻伸手一拍他的笑腰穴，何起凤整个身子快活得要松散了，他忍不住颤抖着浑身肌肉，呵呵狂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惨厉，塞外愚夫怜念这人刚才尚有一念善心，劝神眼蛟放他们走，尚非不可救药的恶徒，遂另点了一处活穴，把他的笑穴缓开。神夺何起凤仅狂笑了一盏茶顷，身上已痛苦不堪。
　　同时神眼蛟袁宙，在云中青凤扳翻快蟹船时，他不能坐以待毙，以很快的身法，踊身跳入水中。
　　神眼蛟沉入水底之后，仍须隔一段时间冒出水上换口气，他刚一没水，云中青凤师徒立刻泅水同时向他扑过去。但是神眼蛟非常滑溜，他像一条鱼般在水中分波急窜，约莫窜出七八丈远，才脚分碧波，浮起身来。
　　却不料脑后命门穴上，已被纤细的手指点中，身体一麻，而这人手的指尖端，一缕寒气直袭周身脉络。
　　独目的神眼蛟，像死尸一般听敌人摆布了。
　　天阴教这只船上，八名水手均已了账，柳眉师徒先后跃上船来，她俩正为不曾捉住神眼蛟有些懊丧。
　　青魄仙子却已在波上，箭一般推波逐浪而来。
　　她一手提剑拨水，另一只手却拖着个黑衣大汉——神眼蛟袁宙，熊倜心里更加钦佩器重这位青姊姊。
　　天阴教那只快蟹艇，灌满了水，悠悠下沉，没入湖心之中。而他们六人又聚合在艇上，划浆前进。
　　依秋雯道婆便要处死这两个被擒的天阴教爪牙，塞外愚夫忙说：“且慢！先问问他们荻洲上的情形，再作处置！只要他们有心向善，洗心革面，何必多事杀戮！再者擒贼擒王，被他们裹胁的人未尝不可设法感化呀！”
　　于是先替神眼蛟、何起凤活了颈部血脉，他俩都能张口说话了。而神眼蛟粗犷的脾气，泼口大骂不止。
　　那何起凤却垂首无语，暗暗吞声叹气。
　　何起凤原是关中有名侠客，却和生死判汤孝宏刎颈之交，经汤孝宏一番游说，误投入天阴教中，一旦身入教中，行动就不由自主了，稍有违背教中派遣，即遭受严惩，九天仙子又曾以美色为饵，许了他一件美丽幻梦！
　　天阴教白凤堂那些女孩子，作用就在此。何起凤心醉朱欢，缪天雯也佯为应允婚事，但是却口惠而实不至。
　　何起凤在朱欢解回太行之后，到处请托人情，朱欢才少受许多折磨，而他和朱欢，平日也还相处得不坏。
　　朱欢遇见尚未明之后，才舍了何起凤，专心云笼络尚未明的。何起凤年纪刚过三十，略不及尚未明英俊而已。
　　笑天叟和颜悦色，首先询问神眼蛟荻洲上面的情形，尚未明幽囚禁何处等等。神眼蛟强充硬汉，口里还是一派不干不净的混骂，笑天叟又转而询问何起凤时，何起凤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他叹气道：“天阴教规例极严，逼我说出来我也不免一死！”
　　笑天叟仰天而笑，用手抚摩他的肩臂，说：“何起凤，你也是江湖白道上一条汉子，昆仑双杰绝不会亏负朋友，把你再送回天阴教下！你放心实说，天下正派人士，正由武当派邀合，共除天阴教，只要你有心悛悔，就是我们这一方的臂助呢。”
　　何起凤心意有些动摇了，他以哀恳的语气祈求着：“昆仑双杰，真个看得起在下，允许在下追随骥尾效力么？”
　　神眼蛟却瞪了他一眼，叱道：“何副坛主，本教待你不薄，你敢泄漏教中秘密，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笑天叟气得食指一伸，点了神眼蛟的哑穴！这个穴道三个时辰内不予解开，终身就成了哑巴！笑天叟还是不忍立时处死。
　　如果立即处死，他们将会后悔无穷呢。
　　笑天叟制止神眼蛟发话，却更使何起凤心惊肉颤，他以为已被点死，他决心从新做人，突然叫嚷：“昆仑方前辈，千万不要把袁宙丢入湖中，他身上还带有宝贵的物件呢！”
　　熊倜等大为愕然，不测这只独眼蛟身畔藏有何物？
　　何起凤于是详述萩洲上面的情形，沙洲广约四十余亩，并没建有房屋，只有一排木棚囚牢，一两个喽啰看守着，囚禁着铁胆尚未明，和武当派下王锡九镖局里两位镖头，这两位镖头被他们投以软骨酥筋散，废去武功。
　　这两个镖头不耐痛苦，在他们利诱威迫之下，竟甘心效忠天阴教，所以经焦异行夫妇特准收留，交下来两份解药，恢复他们的武功，而神眼蛟和何起凤正是奉命来此，提回这两个镖头，分派去扁山效力的。
　　何起凤说：“解药就藏在神眼蛟怀里，诸位侠士救了铁胆尚未明，正需要这种解药救治，否则尚当家的就难以复原了！”
　　他最后这几句话，真是天外飞来的喜讯，青魄仙子、昆仑双杰，在洞庭逗留多日，始终还弄不到手呢！
　　除了尚未明，还有粉蝶东方瑛，也受软骨酥筋散之害，正陷于痛苦的深渊之中，岂料会绝处逢生，可以获得了解药？熊倜的心里，也顿时开朗了许多，最欢欣鼓舞的还是云中青凤柳眉。
　　尚未明如果医治不过来，纵然救出那仍是伤透她的芳心了！
　　云中青凤喜上眉梢，忙问何起凤：“何侠士懂得解药的用法么？”
　　何起凤点点头说：“很简单，再加两样新鲜药引服下去就成，焦异行分派时，我也在侧，不过——”
　　柳眉又急急问他：“不过什么？”
　　何起凤皱皱眉说：“药引子很特别，一时却还不易找吧！一味是金色鲜鲤，另一味是岳麓山特产的墨菌。刚才原放在那只船上，可惜连船一齐沉没了！”
　　金鲤，洞庭湖偶有发现，而墨菌则必须自岳麓山采取。
　　这两味药引，都是协助发挥药性之物，纵然不容易寻找，总算有了可靠的办法，但是熊倜却有些为难。
　　目前受天阴教秘药之害的，已有尚未明东方瑛朱欢和这两位镖头五人，究应该先救谁，不能把另外三个人，弃之不顾呀！而笑天叟却很快的自神眼蛟身上，搜出一个油绸包儿，里面用白缎特装的两个荷包，包着解药，封织甚为精巧，大家都围过去，看了一番，由熊倜珍重藏好。
　　云中青凤恨透了天阴教的爪牙，她猛然一脚，把神眼蛟踢得滚翻船外，载沉载浮，与洞庭湖中水族为伍去了！
　　秋雯师太，于心不忍，微微摇头叹息！
　　这是他们第一次铲除的天阴教徒！
　　何起凤吓得有些发抖，笑天叟却伸手拍开他已封闭的穴道，说：“我们欢迎你共同敌御天阴教人，朋友前途无量，好自为之吧！”他伸手和何起凤颤抖的手握在一起。何起凤还有些赧愧，但大家都一致称许他了。
　　于是他才认识，熊倜和秋雯师太、青魄仙子诸人。
　　另外一个重要的秘密，由他口中说出，就是天山三龙暗投天阴教，明里参加武当结盟，做着很秘密的间谍工作。
　　昆仑双杰等大为愕然，熊倜则在武当山时，早已窥察出些儿蹊跷，仅仅由何起凤加了一层有力证实而已。
　　船抵荻洲，在何起凤响导之下，很容易的找见了囚禁尚未明等的木棚。
　　那是在沙滩中低洼之处，只有三尺多高，聊蔽风雨，下面是泥泞不堪的深坑，尚未明就被囚禁在这矮棚之内。
　　由何起凤熊倜等俯身进去把三个囚犯背出棚外。
　　尚未明已奄奄一息，昏迷不省，看去憔悴枯瘦，不成人形，使云中青凤一见之下，惊骇得一声尖叫，眼圈儿红了——
　　谁又认识以前这位英俊不凡的少年，当年两河总瓢把子，竟成了这副惨相？他没有死在天阴教魔掌之下，已算万幸了！
　　云中青凤和尚未明终未有什么关系，她不能表示出过份亲密，她却撺掇着老道姑——她师傅，一同上前看视。
　　那两位镖头，则颇受天阴教人优待，依然行动步履自若。他们内心怀着隐愧，腆颜向昆仑双杰诸人致谢。
　　熊倜为尚未明揉按穴道，使他气血活动些。
　　尚未明依然昏迷未醒，他周身伤痕累累，他在重伤之后，又遭受天阴教人的酷刑，灌下去软骨酥筋散，更无法支持，但是他始终不屈不挠，许多处皮肉都脱落露骨，天阴教人认为他不死也成废物了！
　　熊倜和昆仑双杰同施内功急治，尚未明仅能微微睁目，他明白他已遇救，而却无力说出一个谢字，仅只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当他无神的目光触及云中青凤时，他喉咙里微微咳响，他嘴角笑意更浓了！
　　但是他又一阵痛楚袭入头脑，他重复不支而昏去！
　　泪珠从柳眉的眼角挂下来了！她真怕这位心上人，会就此撒手而去，含笑瞑目！她比熊倜还更焦虑。
　　对于这么一个垂死的朋友，昆仑双杰虽携有些伤药，一时也无从救治，确实尚未明已至死亡边缘了！
　　看守木棚的两个天阴教三流角色，被他们点了活穴，没有加以诛戮，这是他们存心宽厚之处，没有杀这些无名小卒的必要。熊倜等略作计议，以从速离开荻州，先到岳阳城替尚未明医伤为要。
　　加上救出来的三人，十个人驾了一叶扁舟，冲波激浪而去。他们避开天阴教人防泛之区，绕了个大圈子。
　　次晨，安抵岳阳。
　　在城内云梦客栈投歇，昆仑双杰以多年的经验，先行配药医治外伤，另请了一位当地高明的大夫，开药内服，益气调元，设法滋补虚亏，再由熊倜等以内功辅助治疗，尚未明方渐有起色。
　　几个月来的折磨，伤毒内淤，非短期所能痊愈。
　　云中青凤师徒则亲赴岳麓山寻找墨菌。
　　何起凤不敢抛头露面，终日藏于室中，服事尚未明。
　　两位镖客，则打发他们回鄂城镖局。解药只有两份，经昆仑双杰作了决定，以医治尚未明为第一，其次青魄仙子力主把那一份给粉蝶东方瑛，因为她喜欢蝶妹妹。熊倜终觉有些歉然。
　　因为那两位镖客，和武当待救的朱欢，不将遗恨终身了么？但是凡事有个亲疏远近，又岂能舍己救人？
　　青魄仙子则一力自任，她还要再探君山，直至把解药取获到手为止，她这种坚定不移伟大的精神，使熊倜和昆仑双杰非常感动。塞外愚夫也自告奋勇，和她结伴同行，于是他俩又飘然离去。
　　熊倜守护着尚未明，还要防范天阴教人偷袭，笑天叟也责无旁贷，他俩轮换着替尚未明施功救治。
　　尚未明清醒之后，略微能进饮食，自不用说他对于熊倜诸人铭感于心，熊倜把云中青凤往返太行，出生入死，历经艰危的情形，详细告诉了他，尚未明被柳眉这一份儿情意，感动得流泪不止，但是那位也热爱着他的朱欢呢？
　　尚未明觉得有些对不起朱欢，因为云中青凤是他心房深处潜伏着的最大热流，融入了他的生命，以及周身之内，他和她早已结为一体，不容再有任何东西渗入，他并不是感情的转变，而确是感情的正当归宿。
　　熊倜也勾起了他对夏芸的怀念，而东方瑛也占有了一小部分地位，单纯的相思——愁思尚可忍受，加着许多不可解的死结，熊倜的心理状态，确实难以形容了——这是两个女孩子对于他付出情感的代价！
　　沉默冷静而内向的性格，他将更趋于冷静，他不懂用什么酗酒之类，来减轻自己精神上的负担。
　　若换了一种个性的人，他将乐天地随遇而安了。
　　十二月初，云中青凤师徒悄然归来，她们行踪是非常隐密的，终于找到了不少的墨菌，而金鲤熊倜早已收购存着备用了。
　　柳眉和尚未明两人间的轻怜密爱，娓娓情话，熊倜局外人，却也分享了一份儿的快慰，尚未明解药服过，渐渐身体也复原了！于是第二件要事，就是返回武当，送药救治粉蝶，他们又重新商决行止。
　　塞外愚夫和青魄仙子也参与了这次商谈。
　　因尚未明体力未复，暂由笑天叟云中青凤师徒以及神夺何起凤护送返回武当，并医治东方瑛内伤。
　　青魄仙子独留洞庭，侦查天阴教人的击动，并寻取那种解药，她功力绝高，出没无常，又有绝佳水底功夫，担任此一角，颇为适宜。
　　熊倜则偕塞外愚夫，西上甜甜谷，会合散花仙子夫妇，明春同践峨嵋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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