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侍候在高欢左右,每一次在他杀人之后,总是将死者的剑拾起来,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高欢也一样,没有追问。
除了幻魔、燕北、以及那柄鸦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引起他的兴趣,他一面无疑是幻魔的化身,充满了邪恶,另一面却是与白痴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那样追寻自我令他很苦恼,也所以他迫令乌鸦去找寻鸦剑那样的一柄剑。
也所以乌鸦将他带到剑街。
周围数百里,就是武林世家也有十数家,多的是武林江湖中人,用剑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懂得铸剑自用的却是少之又少。
用剑与铸剑完全是两回事。
既然有这么多人用剑,铸剑卖剑的店铺自然也不会少到那里,也理所当然的集中在一起,集中在一条街道上,这条街道也就因此而被称为剑街。
高欢原是剑街的常客,但自从变成幻魔的化身后,“剑街”甚至已完全没有记忆,一直到乌鸦将他带到来,才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乌鸦告诉他剑街这许多店铺中,也许能够找到一柄那样的鸦剑,他毫不犹疑的逐间店铺观看打探,连分辨说话真假的能力他也已都丧失。
他当然不知道,乌鸦在将他导进歧途,既然是幻魔的奴才,侍候了幻魔那么多年,乌鸦又怎会不知道幻魔那柄鸦剑乃是幻魔亲自铸造,幻魔乃是众多用剑的人当中懂得铸剑的其中一个,那是他在请别人铸剑,屡次都不能够满足自己的要求后,苦学十年得来的成果。
他到底是一个天才,也所以他铸出来的剑全都是一流的好剑,质素甚至可以说凌驾任何一个铸剑师之上,这却是一个秘密。
在燕北来说当然不是,在乌鸦也不是,仍然将高欢带到剑街,绝无疑问是有他的目的。
他显然并不是像忠心幻魔那样忠心高欢,也显然在拖延时间。
当然,他就是做梦只怕也想不到在剑街竟然能够真的找到一柄那样的剑。
剑就是杜铁心铸的,他也是众多的剑客中懂得铸剑而且又有相当造诣的一个,只是师父传授,年轻的时候偶而为之。
仓猝间要弄来铸剑的工具,实在不容易,再加上已放下多时,多少都缺乏一点信心,所以他找到剑街最好的铸剑师相助。
那一个才是最好的人选他当然分辨得出来,铸剑的技术他虽然丢下生疏,但分辨剑师的功力在他来说都是最简单不过。
除了那个铸剑师,杜铁心还找来了燕北琳琳,炉火方面需要燕北的帮助,而非常突然的就是他发觉那其实是一种极佳的练功方法。
琳琳的到来,却完全是为了琳琳的安全。杜家庄经已不是安全的地方,以杜铁心的名气,高欢总会找到去;他未必想得起杜铁心这个人,却一定会挑战杜铁心这个有名的剑客。
只要他找到去,给他遇上琳琳,后果不堪设想。
琳琳太像依依,而依依则是他受制于幻魔之前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人,绝对会勾起他的回忆,所以才会有当夜在杂木林子里的事。给他再遇上琳琳,同样的事不难会再发生。
一个人的运气不会是永远那么好。
铸剑师年轻的时候叫做小许,现在当然叫做老许了,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须发俱白,一双手却仍然那么准确有力,铸造出来的剑仍然是那么的实用。
他目的在实用,所以卖的剑不在乎装璜,也所以喜欢买他的剑的人并不多。
真正懂得剑的剑客也事实不多。
他的店子正如他的剑一样,不重门面,可以说是剑街中最不起眼的一间,对店子正如对剑一样他着重本质,只要懂得剑的人,他认为一定会找上门来。
尽管生意不大好,维持生活绝不成问题,而他对生活的要求也一向不高。
好像他这样年纪的人,一般也会看得很透的了,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并不奇怪,难得的是对工作的热诚维持到现在仍然不变。
杜铁心既然懂得铸剑,又怎会看不出剑街所卖的剑的优劣,所以他才选择了老许。
他也不是第一次光顾老许,对这个老顾客老许当然也很喜欢,老许又怎会还不知道这个老顾客是一个真正懂得用剑的人,也难得有一个伴儿。
老年人最难堪的到底还是寂寞。
高欢找到老许的店子的时候,店面只有老许在,看见老许所铸的剑,高欢的眼睛便发了光。
他也不是第一次到剑街,潜意识中是有剑街的存在,他仍然能够分辨得出那一间店子卖的剑是好剑。一个真正懂得用剑的剑客,又怎会分辨不出剑的好劣?
之前高欢所用的剑也大都是买自老许这间店子的,杜铁心亦知道,他却是以为在高欢失去自我之后也忘掉之前一切。
而杜铁心一心一意急于打造一柄鸦剑那样的剑,他也没有想到那么远。
看见高欢,老许的心与看见杜铁心一样高兴;他并不知道那许多,杜铁心也没有告诉他。
既没有考虑到高欢找到这里来,杜铁心当然不会告诉老许那许多,最主要是老许并不是武林中人,并没有知道的必要。
老许也没有问杜铁心为什么要打造一柄那样的鸦剑。
看见高欢这个老顾客,老许立即迎上前去,一面亲切的笑容,他喜欢懂得剑的人,对于老顾客尤其是别有一种情怀。
高欢省不起老许是什么人,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面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大爷又来了。”老许迎上前,一面搓着双手,一面又客套地说道:“大爷还是那么的龙马精神。”
他不大懂得说话,也不习惯诃谀,心里有一句便说一句。
高欢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才问:“你是那一位?”
“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叫我小许,现在大家都叫我老许了。”老许笑着应,这已是老话,他说了也不知已有几千百遍。
“小许?老许?”高欢省不起来,只是多少有一些印象。
“大爷一段日子没有到这里来了。”老许接叹息:“这年头懂得剑的人,已越来越少。”
这也是老话,高欢又一阵似曾在什么地方听过的感觉,回问:“我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到这里来了?”
“有三个多月,”老许思索着:“上一次大爷到来,本来是只买一柄剑的,后来看上了三柄,都买了去,难免有一段时间不会到来。”
高欢一面听,目光一面从店中挂着的剑上移动:“上一次我买了三柄剑?”
老许笑了笑:“我虽然一大把年纪,记性还是很不错,不会记错的。”
高欢又问道:“我买那三柄剑有什么用?”
老许一怔,道:“大爷虽然没有跟我说。但好像大爷那么有名的剑客,总经常要有一些好剑在手才是。”
高欢道:“我很有名啊?”
老许道:“大爷若也不算得有名,还有什么人?”
高欢忽然又再问道:“我到底是那一个?”
老许脱口一声:“高欢——”怔住,他实在想不到高欢竟然会那样问。
“高欢又是什么人?”高欢怔怔的望着他。
老许呆呆的望着高欢,道:“大爷怎样了?”
“你看我怎样了?”
老讦绕着高欢打了一个转:“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高欢又呆想了一会,再问那一句,道:“高欢到底是什么人?”
老许傻了脸,道:“大爷不是跟我说笑?”
“那有这种事,我是真的不知道。”高欢着急的道:“你快快告诉我。”
老许忽有所悟的:“大爷其实并不是高欢?”
“我不是高欢又是什么人?”高欢嘟喃着:“很多人都叫我高欢。”
老许有些明白的点点头。高欢又道:“我可是想不起他们怎会认识我。”
“大爷记不起以前的事了?”老许试探着问。
“情形好像就是这样。”高欢苦笑。
老许奇怪地:“怎会变成这样的?”
“一个鸟头人,幻魔——”高欢很想将事情说清楚,可是一说到幻魔,他的幻觉便涌现。
倒立又正立——头戴着鸟头面具的幻魔,破碎的鸦剑,破碎的鸟头面具。
幻魔的本来面具——
× × ×
幻觉一涌现,高欢整个人便没有了主意,没有了思想,怔住在那里。
老许看着奇怪,不由伸手往高欢眼前招一招。高欢立即有反应,一手落在老许的手上,正好弹正老许的掌心穴道,反应是那么敏锐,认穴是那么准确。
老许一只手立时麻痹起来,高欢随即问:“怎会变成这样的?”
“这个人莫非是丧失了记忆?”老许生出了这个念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高欢听不到老许回答,又问:“你其实并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老许摇摇头。
“有那一个知道?”高欢追问下去:“告诉我,有那一个知道?”
老许苦笑,倒退了一步,高欢立即迫前:“你不能告诉我?”
老许道:“我只知道大爷是很有名的剑客,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高欢歎息:“很有名的剑客,我若是高欢,就是很有名的剑客。”
“大爷不是高欢又是什么人?”
“算我就是高欢好了。”高欢目光又落在挂着的那些剑上。
老许目光顺着一转:“我这里真的都是好剑,只要是真正懂得剑的人,都绝不会失望。”
高欢嘟喃着,道:“这里的剑是最好的。”
老许豪气立时又涌上来:“整条剑街,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剑了……”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高欢已挥手:“我看得出。”一顿却又问:“我怎会看得出?”
老许不觉接口:“因为大爷是真正的剑客,真正懂得剑的人。”
“我是的,我是的——”高欢目光回到老许的面上,探怀拿出一方白绢:“可是我在剑街上一路找来就是找不到一柄这样的剑。”
他的思想显得有些混乱。老许却想到了另一面,他道:“剑街那些店子根本弄不出好剑,大爷当然找不到。”
老许以为高欢只是要找一柄好剑,然后突然有一些气恼地道:“大爷什么时候对我这间店子失去信心了?”
“你这里有?”高欢急问。
“我就是不明白,以大爷的见识,怎会再去找那些店子。”老许却随又会意的:“我明白了,大爷是有病,一时省不起来。”
“我有病?”高欢缓缓将白绢抖开,白绢上画着一枘剑。
那柄剑的剑柄是一只乌鸦,剑锋与一般剑是截然迥异,当中描画出一道亮光,有如箭矢般投向鸦眼。
“我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一柄剑。”高欢梦呓也似的,目光落在白绢上,他的幻觉又涌现。
老许目光落下,当堂怔住,然后脱口叫出来:“你要找这枘剑?”
高欢居然分辨得出老许的神情,追问:“你这里有这柄剑?”
“有是有,但不全是我打的。”老许有些遗憾的:“这柄剑形状是很特别,但除了形状特别,不见得就比我这里的任何一柄剑实用。”
高掀只是追问:“这柄剑在那里?”目光紧接周围搜索起来。
“这柄剑还没有弄好。”老许疑惑的:“你只是要找这柄剑?”
“只是这柄。”高欢紧张的:“这柄剑在那里,可不可以拿出来?”
不等老许答话,他又道:“一定可以的,这柄剑我可是要定了,多少钱?”
“这柄剑我可不能拿主意。”老许摇头:“这柄剑我只是从旁协助。”
“你一定要卖给我。”高欢更显得紧张了。
“卖不卖你问老杜好了。”老许沉吟着:“我看他是绝不会出卖。”
“老杜是那一个?”高欢盯着老许:“我要他卖给我,多少钱我也不在乎。”
老许想想:“大爷志在必得,当然会出一个好价钱,有生意我当然也不会替老杜推掉的。”
“老杜在那里?”?欢追问。
老许自顾嘟喃道:“那个老小子,难怪那样子神神秘秘的铸造那样子的一柄剑,原来算准了一定有人买,也一定会卖得好价钱。”
高欢一再追问:“人在那里?剑在那里?”
老许把手一揩:“在院子那边,你去找他好了。”
“剑也是在那儿?”
“在这里。”老许手指向炉火那边。
高欢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去,果然看见一柄剑柄形如乌鸦的剑放在那边,剑还未铸好,显然才从剑胚中取出来不久,未经琢磨,可是一看那形状,绝无疑问就是他要找的那种剑。
“不错,就是这种剑——”高欢的幻觉又涌现,喃喃地再追问老许:“什么价钱?”
老许果然是一个老实人,摇头应道:“这柄剑我可不能拿主意,你还是到院子去问老杜。”
“好,我去问他。”高欢才转身,杜铁心便从那边转出来。
“什么事?”杜铁心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老许回头望夫,不由怔住,杜铁心颔下的胡子赫然巳全都刮去,束着的头发却披散下来,眯着眼睛,骤看下简直就象是变了另一个。
“老杜?”老许才叫一声,已被杜铁心挥手截住;他到底不是一个笨人,明白事情不简单,退到一旁。
高欢随即问杜铁心:“这柄剑是你打的?”
杜铁心目光落在那柄鸦剑上,点点头:“不错——”
高欢立即追问:“为什么要打造一柄这样的剑?”
杜铁心笑了:“我们开店子卖剑的当然是有顾客这样需求,我们才动手。”
高欢接问:“是那一个要你打造一柄这样的剑?”
杜铁心现在才放心的正视高欢,他终于明白高欢受幻魔的幻术影响,记性不大好,已省不起自己曾经跟他动过手的。
“一个老人,没有胡须的,身上被着一件好像羽毛的披风。”杜铁心说的其实是幻魔,一心看高欢听后的反应。
高欢听着已露出紧张的神色,一面喃喃着道:“就是他,就是他——”到杜铁心停下说话,他立即大声追问:“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到底是什么人,现在躲在什么地方?”
“没有,留下钱便走了。”杜铁心试探着问:“你跟他是认识的?”
高欢立即露出迷惑的表情,杜铁心再问:“是他叫你来拿这柄剑?”
高欢竟然不懂得乘机冒充什么,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要买这柄剑。”
“这柄剑不能卖。”杜铁心看着高欢,道:“那位客人约好了时间来拿剑,到时候没有剑交给他,我们店子是不用开的了。”
高欢追问:“他什么时候来拿剑?”
“一个月之后。”杜铁心有些无可奈何的:“这种剑有异一般,不容易打造,一个月之内,我们是没有可能再打一柄同样的。”
老许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口:“我们也不妨试试,也许能够——”
杜铁心看着老许,摇头,老许随又道:“有过一次的经验,要打造另一柄应该是很容易的。”
杜铁心沉声道:“这柄剑的图样是那位客人所有,在未得到他同意之前,我们怎能够随意替别人打造一柄同样的剑?”
“也是道理——”老许看着杜铁心:“我不大明白,但我相信你。”
杜铁心一声叹息:“这柄剑只能够打造一柄,无论什么人,出什么价钱。”
老许跟高欢的说话他显然已听在耳里,也所以才会将胡子刮光披散头发跑了出来。
“我明白。”老许背转身子去整理店子里的剑。
高欢沉吟着,一会才道:“不管怎样,这柄剑我是买定了。”
杜铁心摇头:“抱歉——”
“这是买剑的钱。”高欢将两锭金子放在柜台上:“我已经问得很清楚,最好的剑也是卖这个价钱。”
“你还是拿回去……”
高欢截道:“一个月之后我来拿剑,然后我会在这里等那个人到来。”杜铁心方要说什么,高欢又道:“我也会着人监视这个地方和这柄剑。”
杜铁心到了嘴唇的话不由咽回去,他知道高欢是绝不会改变主意,说什么也没有作用。
高欢也没有说什么,再细看那柄鸦剑一遍,转身往外走。杜铁心目送去远,不由一声长歎,他百密一疏,就是省不起高欢念念不忘那柄鸦剑,找到剑街来。
老许也这才问:“你跟他有过节?”
杜铁心想想,道:“这个人有意杀尽江湖上所有的高手。”
“看不出。”老讦嘟喃着:“他怎会是这种人?”
“这其实不是他的主意。”杜铁心目光一落,道:“我打造这柄剑原就是要对付他。”
老许又好像明白了一些,面露歉疚之色:“都是我不好……”
“这也许就是天意。”杜铁心目光再一转:“燕北,看你了。”
燕北应声转出来:“我会加倍用功苦练,希望剑成之日我的剑术了练好。”
杜铁心沉声道:“不能够只是希望,一定要练好,否则我们便会前功尽废,甚至未必会有机会由头再来。”
“我明白——”燕北是真的明白。
杜铁心也知道不必再跟燕北多说什么话。
× × ×
燕北回到店子后面的房间,看见琳琳,热血更奔腾。
琳琳正在房间内繨着衣衫,那是小孩子的衣衫,她的肚子经已隆起来;但距离孩子出世还有一大段日子,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天性。
看见燕北走进来,琳琳立即将衣衫藏在身后。燕北看着奇怪,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琳琳摇头:“没有什么。”
燕北出其不意,突然一个翻身翻到琳琳身后,琳琳要再将衣衫藏起来经已来不及。
“小孩子的衣衫。”燕北笑了:“还有好一段日子呢!”
“就是怕到时候赶不及。”琳琳捶了燕北两拳:“你不帮忙倒罢了,还来取笑我?”
燕北又笑了笑,忽然一声歎息,琳琳立即有所感觉:“好好的怎么歎气起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燕北沉吟着:“高欢方才找到老许的店子来,看见了那柄鸦剑。”
琳琳一阵紧张:“那爹爹他……”
“他刮了胡子披头散发,高欢没有把他认出来。”
琳琳松了一口气,燕北接道:“绝无疑问,高欢的判断能力很低,但那柄鸦剑给他的印象显然很深,所以他一定要将那柄殦剑买下来。”
“剑还没有打好。”
“一个月之后他会再到来,期间他会派人监视着这个地方。”
“爹在一个月之内一定会打好那柄鸦剑。”
“所以我也要在一个月之内将剑术练好。”燕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没有信心?”
“有——”燕北胸膛挺得更高了。
在店子里练剑到底不宜,也为了安全计,燕北随即与琳琳迁出去,他们由后门离开,杜铁心却在前门出现,目的当然是为了诱开高欢的人的注意。
高欢到底派了什么人在附近监视,他并不知道,细心观察下来,也并无发现。可是他并不怀疑高欢的说话,只知道高欢的目标既然是自己,那只要自己现身,监视的人必定会集中注意自己的行踪,燕北夫妇要离开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高欢事实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叫了乌鸦在附近监视,只是乌鸦并不积极,所以杜铁心反而看不出来。
燕北夫妇迁到北郊的农村中,那里建有一幢小庄院,原就是杜铁心的产业,连带几亩田地,都交给一个忠心的老仆人打理。
这当然是一个秘密而安全的地方。
燕北也就在这小庄院内专心苦练,他练的是杜铁心的家传剑术,虽然没有杜铁心一旁指点,琳琳在一旁并没有分别;他也果然是一个练武的天才,许多疑难,一经琳琳指点,立即豁然大悟。
琳琳看在眼内,芳心大慰,只以为只要鸦剑铸成,燕北鸦剑在手,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一个月过去,燕北一切招式变化滚瓜烂熟,随即往老许的店子找杜铁心。
在他到达老许的店子之前,高欢却已经找到去。
鸦剑已经铸好,杜铁心一算日子,只恐高欢找到来看见,遂将鸦剑藏在身上,看准了机会便要离开。
他这边才将鸦剑藏好,高欢便已找上门来,老许与杜铁心早有默契,立即迎上前去。
“大爷是来找老杜的?”老许完全是在说废话,只想拖延时间,好让杜铁心作好准备。
高欢看着他:“老杜应该将剑打好的了。”
“这要问问他自己才清楚。”老许随即问:“大爷要不要看看本店其它的剑?这些日子以来本店又……”
“我只要老杜打的那柄剑。”高欢目光一转:“我知道他在店子内。”
他方要追问,杜铁心便已转出来,劈头第一句又是:“什么事?”
一道目光转落在高欢面上,道:“你来了?。”
“剑弄好了?”高欢随即问。
“还没有,再过两天应该可以了。”杜铁心冷冷的看着高欢。
“还要再弄两天才可以?”高欢有些怀疑的。
“这么多天你都等了,还在乎这两天?”杜铁心冷笑。
高欢又想了一会才问:“真的再弄两天便可以?”
杜铁心点头,高欢立即转过身子:“两天后我再来,若到时候还是没有弄好,可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有你大爷这句说,怎敢不加快弄出来?”杜铁心暗暗松过口气。
“不能够再迟的了。”高欢回头再叮嘱一句,往外走。
杜铁心目送他远去,冷笑。老许这才走到他身旁:“你打算怎样离开?”
杜铁心目光一转:“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们是老朋友。”老许打了一个哈哈。
杜铁心也没有要老许怎样,只是将他颔下的胡子刮下来,再要他穿上自己的衣衫,披散头发,往前门走出去。
老许完全明白,也就是杜铁心平时外出那样子,低着头,双手都藏在衣袖里。
这些日子以来杜铁心都是这样子外出,目的也就在为了这一天。
老许这边从前门离开,杜铁心那边亦从后门走出来。他非常小心,将头发重新束起来,也换过老许的去杉,一路上走来小心翼翼,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仍然绕了几个圈子,认为没有问题了,才走向那条农村。
来到座小庄院后面,杜铁心仍然周圈细顾一遍,才翻身跃上墙头掠进去。
身形落下,他仍然再回头看一眼,肯定没有可疑之处,才往里头进去。脚步也这才放急,衣衫过处,不觉将一盆花带动,摔在地上。
他也知道自己紧张了一些,回头看见那盆花碎裂在地上,一阵不祥的感觉立时涌上心头,脚步再放急,同琳琳的房间那边走去。
琳琳并不在房间内,送走燕北,一直在前院徘徊;也不知怎的,送走了燕北之后,她的心情便动荡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花盆碎落地上的声响她听不到,却听到敲门声,她以为是燕北回来,那知道将门打开,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燕北,赫然是高欢。
“是你——”琳琳意外惊呼。
高欢也怔住,他跟踪杜铁心到这里来,不见所踪;但虽然不敢肯定,他仍然要拍门看看。
应门的是琳琳,但在他眼中却是依依,然后他突然省起幻魔闯进他家中,将依依抓起来,破腹取婴的情景,接着的感觉,却是他就是幻魔。
那刹那他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突然他探手抓向琳琳的小腹,同时发出了一声怪叫。
杜铁心听到了这一声怪叫,到他扑出前院,已来不及抢救。
琳琳浴血翻腾在半空中,到她落在地上的时候,经已奄奄一息。
高欢只是重复当日幻魔对依依的举动,双手鲜血淋漓,神态诡异凶残。
杜铁心嘶声大叫,扑向前去,右手不由自主拔出藏在怀中的那柄鸦剑。
高欢应声回头,目光落在那柄鸦剑上,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在欺骗我的了。”
“高欢——”杜铁心厉声吼叫:“你这个畜牲!”
“开始的时候你不肯将剑卖给我,方才却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我已经怀疑有问题。剑果然经已铸好,你藏在身上,不肯拿出来,幸好我跟踪到这里。”高欢盯着杜铁心道:“这柄剑你到底有什么用处?”
“杀你——”
杜铁心挥剑劈去。
高欢拔剑出鞘,一剑将鸦剑挡开,又追问道:“到底是那一个要你打造这柄剑的?”
杜铁心这片刻已冷静下来,冷笑:“我就是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高欢摇头:“我怎会不明白?”
“你是那一个?”杜铁心接问。
高欢一怔:“我是那一个?你说我是那一个?”
“高欢——”杜铁心一字一顿。
“高欢又是什么人?”高欢追问。
杜铁心摇头,他知道怎样说也没有作用的了。目光落在琳琳的尸体上,一股怒火又冒起来:“跟你说什么也是废话!”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
高欢横剑挡在杜铁心的面前。
杜铁心狂笑:“跟你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将话说清楚。”剑随又斩出,都是拚命的招式,他当然明白,这个时候除了拚命,没有其它办法的了。
高欢一剑在手,杀机亦动。
杀气盈胸,除了杀掉杜铁心这个念头再无他念。
杜铁心绝无疑问一身本领,但会同那许多高手尚且不是高欢的对手,单打独斗又怎可能?高欢的内力排山倒海也似,杜铁心连接百剑,鸦剑终于脱手;高欢左手将鸦剑接下,右剑长驱直进,刺入了杜铁心的心窝。
杜铁心一咬牙,顺着剑势冲前,只准备拚命,可是他的身子顺着剑锋尚未滑到剑柄,双掌还未能够接触高欢的身子,高欢剑上的内力已然将他的五脏肺腑完全震碎,他要拚尽的那一口气也同时散尽。
杜铁心的身子随即被内力震得脱出了剑锋,飞摔开去。
高欢的内力继续绵绵不绝的涌到剑上。
环顾再无其它的人,高欢的杀机才渐渐消失,目光落在杜铁心的尸体上嘟喃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到他的目光转到左手那柄鸦剑时,又露出了疑惑之色:“这柄剑到底有什么作用?有谁能够告诉我?”
细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眼中疑惑之色越来越浓,然后他移步走进内堂。
那个老仆人惊呆在那里,到底不是练家子,高欢只一剑便将他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