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彩凤。
穿过月洞门,彩凤就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人。
到底在找谁?又有什么事?
她遂向亮着灯的那个房间走去。
走了几步,飒飒的两条人影凌空落在她面前。
她一惊,脱口道:“谁?”
“是我们!”西门锦、西门华的声音。
彩凤这下子亦已看清楚了,抬手拍了拍胸口,道:“原来是你们兄弟,差点吓死我。”
西门锦奇怪问道:“你怎么来这里?”
彩凤道:“我放心不下,所以借口肚子不舒服,进堂后房间休息,半途转了一个弯,溜到这里来一看究竟。”
她遂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听她的说话,显然就是西门兄弟的同党。
他们究竟又是什么关系?
西门锦应道:“姓沈的武功,非常厉害,我们虽然有铁甲毒针,仍然给他走脱了。”
彩凤变色道:“走脱了?”
西门锦道:“不过他的右肩已经中了一支毒针。”
彩凤大惊道:“中了毒针,仍能够离开?”
西门锦道:“他内功的高强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
西门华接道:“但是他离开的时候身形已显得有些迟钝,而且要使用诡计,诓编我们追向错误的方向。”
西门锦道:“以他的为人,如果还有再战之力,相信绝不会不战而逃,是必毒性已经开始发作而非走不可了。”
彩凤不放心地再问道:“他真的已经中了毒针?”
西门锦道:“这是证据!”举起了左手。
他左手抓着沈胜衣那件外衣。
彩凤看见外衣上紫黑色的血渍,一双眼立时发了光,道:“那就让他逃出了这里,谅他亦逃不到衙门去。”
西门锦道:“也许。”
彩凤道:“那种毒药是极乐先生以十七种毒鸟的羽毛血液炼成,即使他内功怎样高强,没有解毒,半个时辰亦必死无救。”
她格格一笑道:“那种毒药却是没有解药的。”
西门锦道:“极乐那种毒药应该同时配制一种解药才是,人有错手,万一伤了自己人如何是好呢?”
彩凤道:“那就只好认命了。”
西门锦摇头道:“这个人有时候实在难以理喻。”
彩凤道:“有时候是的,不过这件事,你却是错怪他了。”
西门锦道:“哦?”
彩凤道:“他不是不想同时配制解药。只是连他也配制不出。”
西门锦道:“那么沈胜衣这一次是非死不可的。”
彩凤道:“谁叫他这样多管闲事。”
西门锦道:“可是他现在纵然已毒发身亡,我们也未必能够将他的尸体找到毁灭。”
西门华道:“即使找到毁灭了,由于他是进天香楼调查之后失踪的,官府方面一定会继续调查下去或者加以监视,这对于我们以后的行动,必会有很大的影响。”
彩凤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进行我们的计划。”
西门锦道:“那么什么时候进行?”
彩凤道:“现在!”
西门兄弟齐皆一怔,道:“现在?”
彩凤道:“反正我们必须知道的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西门兄弟不由点头,西门锦忽然问道:“那种毒针你再给我一支。”
彩凤道:“极乐先生炼成的毒药,只够淬三支毒针。”
西门锦道:“还有两支?”
彩凤道:“我最初以为一支已足够对付谷云飞,只问他要了一支。”
她轻叹一声道:“那支毒针我本来是给你对付谷云飞之时用的。”
西门锦道:“我并没有忘记,只是方才如果不用那支毒针,如何对付得了沈胜衣?”
彩凤道:“没有了毒针,你们就完全没有把握对付谷云飞了?”
西门锦立即摇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
西门华旁边一挺胸膛,道:“有没有毒针来对付谷云飞其实也是一样。”
西门锦又道:“不错,谷云飞并非沈胜衣。”
彩凤道:“为了安全起见,计划还是押后一天,待明日,我到极乐那里取来毒针。”
一个声音实时应道:“夜长梦多,还是现在解决的好!”
是男人的声音,却不是西门兄弟的声音。
声音从后面传来。
三人一惊回头,就看见一个老人标枪一样站在月洞门中。
谷云飞!
西门兄弟脸色一变,握刀之手一紧。
彩凤居然还笑得出来,笑问道:“老爷子怎么走出来了?”
谷云飞冷笑应道:“只为了要看你到底在干什么?”
彩凤道:“我不是已经说了肚子不舒服。”
谷云飞道:“可惜你装得并不像,我看来看去,都不觉得你的肚子不舒服。”
彩凤笑问道:“老爷子,莫非以前做过大夫?”
谷云飞道:“大夫倒没做过,却走了三四十年的江湖。”
彩凤道:“我几乎忘记老爷子本来是做什么的。”
谷云飞道:“你那些伎俩如何瞒得我这个老江湖的眼睛。”
彩凤道:“老爷子想必是借口照顾我溜了出来。”
谷云飞道:“一点不错。”
他盯紧彩凤,忽然一摇头,道:“我虽然知道你也是一个聪明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你聪明到这个地步。”
彩凤道:“老爷子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谷云飞道:“你们说话的时候,我也就挨在月洞门那边倾耳细听。”
彩凤道:“都听清楚了。”
谷云飞道:“我人虽老了,耳朵到现在还没有毛病。”
彩凤眼波流转,瞟着谷云飞道:“老爷子的身子一向都很好。”
话中还有话,她神态的妩媚,更就是撩人之极。
谷云飞怎会听不出来,心头一荡,却板起脸庞,道:“我若是没有跟出来,身子即使怎样好,今夜相信也得寿终正寝了。”
彩凤道:“老爷子莫非要认真,我们方才不过是说笑。”
谷云飞道:“那件衣服上的血渍也是假的么?”
彩凤闭上了嘴巴。
谷云飞目光转向西门兄弟道:“自家养的狗,竟然咬起主人来,我实在意想不到。”
西门兄弟一接触他的目光,不由都退后了一步。
他们跟随谷云飞那么多年,积威之下,难免是有些心怯。
谷云飞冷笑接道:“若非我现在知道,今夜岂非死得比沈胜衣还要糊涂?”
西门兄弟没有作声。
谷云飞道:“我自问一向待你们不薄,你们也一向对我忠心得很,为什么这么多年的今日,竟然背叛起我来了?”
西门锦一咬牙道:“的确不错,完全就象是对待两条狗一样。”
西门华接道:“吃肉的是你,我们一直只有啃骨头的份儿。”
谷云飞道:“你们也想吃肉?”
西门华道:“想得要命。”
谷云飞说道:“这一定不是你们的主意。”
西门华道:“谁说不是?”
谷云飞道:“如果是,又怎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西门兄弟不应。
谷云飞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所以变成这样,我相信完全是受了一个人的唆使──彩凤!”
西门兄弟默认。
谷云飞的目光回到彩凤的面上,道:“我早已发现你与他们兄弟不时眉来眼去的了。”
彩凤道:“是么?”
谷云飞冷冷的接道:“只因为你是我喜欢的女人,平日又是习惯对男人诸般卖弄风情,才没有理会。”
彩凤道:“就只是这个原因?”
谷云飞道:“还有一个。”
彩凤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一向对你忠心得很,所以你对他们放心得很,认为他们绝不会被我勾引得到,染指你的女人,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谷云飞道:“我却忘记了一件事。”
彩凤道:“什么事?”
谷云飞道:“忘记了你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彩凤笑问道:“以你看,我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谷云飞道:“一个风情万种,妖冶之极,不是一般男人能够抗拒的女人!”
彩凤娇笑,道:“是么?”
谷云飞道:“他们兄弟只是一般的男人。”
彩凤道:“你难道不是。”
谷云飞道:“如果是,我早就已娶你做妻子了。”
彩凤道:“这一点我不能不承认,你是有娶我的资格。”
谷云飞道:“我却是怎么也不会娶你做妻子的。”
彩凤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谷云飞道:“你这种女人,逢场作兴玩玩是无妨,娶做妻子,简直就象是将一个狐狸精养在家中,迟早众叛亲离,家散人亡。”
“是么?”彩凤娇笑不绝,眼中却露出恶毒的神色,谷云飞那番话似乎是触着了她的痛处。
谷云飞彷如未觉,道:“好像你这种女人,我们已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彩凤娇笑不语,眼中的恶毒之色又浓了几分。
谷云飞叹息接道:“谁知道我虽然没有娶你做妻子,与你多来往几次,还是给你唆摆教坏了我两个忠心的手下。”
彩凤道:“老爷子这句话又错了。”
谷云飞道:“错在哪里?”
彩凤道:“我不但没有教坏他们,而且是教好他们。”
谷云飞道:“好在何处?”
彩凤道:“最低限度他们已懂得吃肉,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懂得啃骨头。”
西门锦道:“所以我们对你感激得很。”
西门华接道:“不是你的话,我们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一样有资格享受一流的酒菜,一流的女人呢。”
西门锦道:“我们一直都是在享受三流的酒菜和女人。”
谷云飞道:“好像你们这样毫无头脑,只懂得杀人的奴才,有三流的酒菜和女人享受,已经是你们的造化,还不满足。”
彩凤道:“老爷子这番话……”
谷云飞瞪眼截口道:“又错了?”
彩凤点头道:“一个人只要懂得杀人,就算头脑不大灵活,不懂得做生意,利用钱再赚钱,也可以享受一流的酒菜,一流的女人。”
谷云飞恍然道:“你们阴谋杀害我,莫非就是为了我的家财。”
彩凤娇笑道:“老爷子到底说对了一句话。”
谷云飞目光横扫,道:“你们好大的胃口。”
彩凤笑道:“这句话又错了。”
谷云飞道:“怎么?”
彩凤道:“老爷子的一份家财,我们是三个人分享的啊。”
西门锦道:“所以我们的胃口一点也不大。”
西门华道:“最低限度,已经不能够与老爷子相比。”
谷云飞瞪着他们,冷笑道:“看来我方才最低限度还说错了一句话。”
西门华道:“是哪句话?”
谷云飞道:“就是问你们还不满足那句话。”
西门华大笑道:“这句话,的确是错了。”
谷云飞仰天长叹,道:“人心不足,哀哉!”
彩凤忽然说道:“老爷子还有什么话?”
谷云飞脸庞一沉,道:“现在就想杀我了么?”
彩凤道:“夜长梦多──这不是老爷子的说话?”
谷云飞哑口无言。
彩凤又道:“老爷子如果真的没有话说……”
谷云飞截道:“你们即使能够杀死我,天香楼也不是你们的。”
彩凤道:“因为西门兄弟只是你的随从,并没有资格继承你的产业。”
谷云飞道:“而且官府方面必会追查沈胜衣与我的死因。”
彩凤道:“我们可没打算接管老爷子的天香楼。”
西门锦道:“根本就没有这打算。”
西门华道:“我们唯一感兴趣的只是老爷子密室中的五箱珠宝。”
谷云飞一愕,道:“我现在倒后悔以前带你们进出我那个密室了。”
西门锦道:“那个密室我们早已数清楚一共有七重门户,十二道厉害的机关埋伏。”
西门华道:“我们更清楚如果有钥匙在手,开启手法无误,那十二道机关埋伏也就不会发动。”
西门锦道:“跟随老爷子出入了那么多次,对于老爷子开启门户的手法,我们亦清楚得很。”
西门华道:“我们还清楚那七条钥匙老爷子一直都带在身上。”
彩凤道:“那么重要的东西,老爷子当然是贴身收藏才放心。”
谷云飞大怒道:“好家伙。”双掌猛一起一落,霍霍的一扫衣衫。
西门兄弟一见连忙横挡在彩凤身前,彩凤也连忙倒退三步。
三人都以为谷云飞要出手的了,谁知道谷云飞只不过一扫衣衫,遂说道:“有一件事,我却也想弄清楚。”
彩凤旁移两步,冷声道:“要问快问。”
谷云飞道:“孔雀那件事是不是你们做的?”
彩凤道:“不瞒你,是!”
谷云飞再问道:“是谁出的主意?”
彩凤道:“我!”
谷云飞一怔,道:“为什么?”
彩凤冷冷道:“孔雀一向妒忌我!”
谷云飞道:“因为她的嗓子实在太糟,还比不上你,在床上也是一样。”
彩凤说道:“她简直就象是一个木美人。”
谷云飞道:“所以在百鸟院,她始终没有你那么吃香。”
彩凤道:“优胜劣败,这是必然的趋势。”
谷云飞道:“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去对付她?”
彩凤道:“我恨她!恨得她要死!”
谷云飞奇怪道:“只有她恨你才是,没有理由你也恨她?”
彩凤道:“说起来,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谷云飞诧声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彩凤道:“那时我被卖入百鸟院不过一年,有一个年轻英俊的贵公子看中了我,说好了办妥正经事之后,就将我带回家去。”
谷云飞道:“你当时,一定是欢喜得很。”
彩凤道:“才做了一年的妓女,本来就是最希望遇上一个合适的对象,尽快离开妓院的。”
谷云飞道:“这种心情不难明白,你那件好事莫非就是给孔雀破坏了。”
彩凤道:“正是她。”
谷云飞道:“她怎么样破坏你那件好事?”
彩凤道:“首先她在那位公子面前将我形容成一样东西。”
谷云飞道:“什么东西?”
彩凤冷笑一声,道:“方才你已经说过的了。”
谷云飞一呆,道:“狐狸精?”
彩凤道:“有关狐狸精的种种不好之处,她当然也没有错过。”
谷云飞道:“那个公子不成就这样相信她的说话?”
彩凤道:“没有这样简单。”
谷云飞道:“她还有什么诡计?”
彩凤道:“也不是诡计,她不过请那位公子暗中偷窥我与其他客人在房中的情形。”
谷云飞道:“那时候你应该停止接客的了。”
彩凤道:“我心想嫁人之后,就没有机会那样疯狂,是以才约来平日比较喜欢的几个客人,在那几天之中,尽情享受一下。”
谷云飞冷笑道:“难怪有人说你是一个天生的荡妇,那位公子看在眼内,一定非常生气。”
彩凤道:“他以为我只是喜欢他,才与他那么疯狂的,发现我对其他人也是那样,不生气才怪呢。”
谷云飞道:“孔雀为什么要破坏你的好事?”
彩凤道:“那位公子第一个找的本来是她。”
谷云飞道:“她的心胸,可谓狭窄的了。”
彩凤道:“女人的心胸本来就是比较狭窄。”
谷云飞道:“你知道这件事之后,当真生气得很。”
彩凤道:“当然!”
她冷笑一声,又接道:“我当时曾经暗中发誓,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她再次冷笑,又道:“昨夜我却只不过将她斩开三段!”
谷云飞不由一连打了几个寒噤,叹息道:“难怪有人说,如果发觉一个女人憎恨你,你最好就赶快远离她。”
他一再叹息,道:“一个女人憎恨起一个人的时候,原来是这么可怕。”
彩凤咯咯笑道:“我虽然说过要把她碎尸万段,不过事隔三年,现在把她斩成三段,一口气勉强也可以消了。”
谷云飞道:“昨夜想必就是你将她勉强骗上那辆马车的。”
彩凤道:“正是我。”
谷云飞道:“那辆马车想必真是天香楼的马车了。”
彩凤道:“你以为我用得着仿制一辆么。”
谷云飞叹息摇头,道:“昨夜驾车的是谁?”
西门锦道:“是我。”
谷云飞道:“我也想到,必是你们兄弟。”
他回对彩凤道:“孔雀既然这么希望走趟天香楼,你要骗她当然易如反掌。”
彩凤道:“当然。”
谷云飞脸色一寒,道:“把她斩开三段的当真是你?”
彩凤噗哧一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有那么大的胆量?”
谷云飞一怔。
彩凤接道:“不错,开口的是我,下手的可不是我。”
西门锦道:“其实,斩下头颅,再斩下一条右臂,她已经吓得几乎晕过去的了。”
西门华道:“也是她叫住手的。”
谷云飞瞪眼道:“下手的难道是你们兄弟?”
西门锦摇头,道:“我还没有这个胆量。”
西门华道:“我也没有。”
谷云飞道:“那么是谁?”
彩凤道:“是极乐。”
谷云飞一愕道:“极乐先生?”
彩凤说道:“他最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
谷云飞问道:“极乐先生,又是什么人?”
彩凤道:“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谷云飞追问道:“他本来叫做什么名字?”
彩凤道:“据说,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谷云飞道:“尸分孔雀的是他,用篮子载着孔雀的人头去卖的也是他?”
彩凤道:“抱着孔雀那条左臂,吓得那个妓女小娇魂飞魄散的也是他。”
谷云飞道:“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彩凤道:“一些毛病也没有!”
谷云飞道:“那么他怎开这种玩笑?”
彩凤道:“他不过是尽量找机会寻开心。”
谷云飞道:“将人吓得失魂落魄他就开心了?”
彩凤道:“开心得要命,他今天早上告诉我,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崔老六、金小三、小娇当时那么可笑的表情,那么可笑的动作,当时他几乎就没有笑死,事后说起来,他仍然禁不住笑弯了腰。”
谷云飞听得怔在那里。
彩凤道:“不过也亏他想出那么古怪的吓人主意。”
谷云飞忽然试探问道:“这个老怪物,现在在哪里?”
彩凤道:“你放心,不是在这里。”
谷云飞道:“果真不是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他冷笑一声,道:“他那种毒针,沈胜衣那么厉害的高手都可以放倒,要放倒我相信亦容易得很……”
西门锦插口道:“即使没有那种毒针帮助,我们要放倒你也不难。”
谷云飞冷笑道:“你们好像已经忘记,所以有今天的身手,是出于什么人的指点了。”
西门锦道:“我们并没有忘记,那就是你。”
西门华道:“不过你最好也不要忘记,这几年我们为了保护你,无一日不在苦练,你却是每日享乐,最近三年更是几乎将武功搁置起来。”
谷云飞听说,目光不由落在隆起的肚子上。
这几年养尊处优,他已经连肚腩也长出来了。
西门兄弟也盯着他那个肚腩,那种表情就好像屠夫在盯着待宰的肥猪一样。
彩凤看在眼内,笑道:“老爷子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这一天。”
谷云飞一声叹息,又道:“人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现在可是剑到用时方恨不常磨。”
彩凤接口道:“剑磨五年,一定是柄利剑,不磨五年,就是利剑,也要生锈的了。”
谷云飞道:“我这柄利剑,还没有生锈。”
说完这句话,他右手就从腰间抽出了一支剑,软剑!剑是利剑,果然没生锈。
彩凤道:“老爷子敢情向来剑不离身?”这句话出口,她已倒退出好几步。
西门兄弟也不觉倒退半步。
彩凤一见大叫道:“沈胜衣你们也杀得了,难道杀不了这个老乌龟?”
西门兄弟听到彩凤这样说,精神大振,各自挺起了胸膛,握着弯刀的手亦自一紧。
谷云飞瞪着他们,道:“你们倒听那个女人的话。”
西门兄弟一笑。
谷云飞道:“一场主仆,我实在不忍你们兄弟的两条生命,断送在这样的一个女人的手上。”
西门锦道:“老爷子还有什么说话要教训我们?”
谷云飞道:“只有一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们。”
西门锦道:“请说。”
谷云飞道:“她虽然妖冶,并非妖怪,不能够分身为二,你们则是两个人,而且是兄弟。”
西门锦大笑道:“老爷子忘记了我们兄弟两是胡人?”
谷云飞一怔。
西门华道:“胡人的习俗,老爷子莫非也忘记了。”
谷云飞摇头道:“胡人到底是胡人,枉费我多年教导,你们现在仍然不懂得伦常之道。”
西门华道:“懂来何用?”
西门锦笑接道:“况且我们有了钱,一定会多娶几个漂亮的老婆,绝不会因为她只是一个而发生争执。”
谷云飞无话可说。
西门锦又道:“老爷子现在就这样来提醒我们,莫非是自知必死?”
谷云飞道:“没有了毒针你们还敢这样狂,难道真的以为我少练了几年功夫,便杀不了你们不成?”
听他的说话,显然就只知道西门兄弟是凭毒针帮助杀死沈胜衣,不知道除了毒针之外,还有软甲。
西门兄弟相顾一眼,举步横移,左右分开。
那一眼之中,他们已决定以对付沈胜衣的那一套,对付谷云飞。
那一套他们其实就是练来对付谷云飞,有了方才一战的经验,他们现在虽然少了一支毒针,一样满怀信心。
因为谷云飞与沈胜衣的武功一定有一段距离,沈胜衣能够闪开的十五刀,谷云飞未必能够闪得开。
事实是否如此?
× × ×
谷云飞一见西门兄弟移动脚步,亦举起脚步跨前。
他神态从容,眼瞳之中充满了自信。
这几年他虽然几乎完全将武功搁下,西门兄弟练刀的时候,他中间也有在旁观看。是以西门兄弟的武功怎样,他早已了然于胸。
他自信不出二十招就能够击下他们的刀,将他们刺倒。
──先解决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奴才,再狠狠地整那个骚蹄子一顿!
他打定了主意,脚步不停。
西门兄弟左右横移半丈,也自向谷云飞走去。
三人很快就置身一条直线之上。
谷云飞脚步稳停,右手软剑低垂,左手一捏剑诀,蓄势待发!
西门兄弟亦停止前行,却横向谷云飞左右缓步迫过去。
三步!挥刀可及!
挥剑亦当然可及,谷云飞大喝一声,向左猛一个箭步,三尺软剑毒蛇一样拦腰卷向西门华!
西门兄弟同时发动攻势,左右同时箭一样撞向谷云飞!
西门锦从后扑上,弯刀凌空飞斩,一出就是八刀!
西门华少了一刀,他挥刀斩下,刀中隐藏着七个变化,却连一个变化也没变,迎向谷云飞拦腰向他扫来的那支软剑。
因为他的身上穿着软甲!
谷云飞并不知道西门华的身上穿着软甲,可是那刹那间,看见西门华不要命地挥刀斩来,亦知道不妙。
因为他清楚得很,西门兄弟并不是那种一动手就与人拼命的人。
却不知道不妙在哪里。
那刹那间他已经想到先抽身闪避,可是只是想,已无法抽身闪避。
距离实在太近了。
在这种距离之内,沈胜衣也不能够闪避出西门兄弟的刀网之外,他又怎能够?
“铮”一声,软剑已卷在西门华的腰上!
如果西门华身上没有穿着软甲,这一剑已足以将他拦腰斩成两段,谷云飞还有足够的时间回剑应付西门锦从后面斩下来的八刀。
只可惜西门华的身上穿着软甲,刀枪不入。
衣衫在剑锋下裂开,西门华并未受伤,手中弯刀飞快斩下!
谷云飞这一惊非同小可,当机立断,弃剑急闪!
他的身形也相当快,居然闪开了西门华六刀,西门锦五刀。
西门华六刀之后还有另一刀,西门锦五刀之后还有三刀!
这四刀谷云飞闪避不及了。
西门华的第七刀只是在他的胸膛削了一道口子,西门锦的第三刀将他整条右臂斩下来。
他惨叫起脚,飞踢在西门华的小腹上,一脚将西门华踢飞半丈。
那只右脚才收回一半,就给西门锦斜斩下来的第七刀斩断!
他痛极倒地!
西门锦还有一刀!
谷云飞那个身子还未倒在地上,一颗人头已被西门锦的第八刀斩得飞离脖子!
齐头两断,好准确的一刀!
西门华的左手也很准确,一伸就将人头接住,道:“好大的一颗人头,只不知有没有人敢买的呢?”
西门锦道:“你拿到街上问问看。”
西门华笑道:“我可没有极乐先生那么大的胆。”
彩凤那边道:“那么你还不放下。”
西门华倒听话,却不是放下是抛下。
彩凤拍着胸口走过来,道:“给你们吓死我了。”
她眼里却一丝惊恐的神色也没有。
西门华一把将彩凤搂在怀中,道:“现在还害怕不害怕?”
彩凤道:“不害怕。”
西门华俯下头,以胡子轻擦彩凤的面颊。彩凤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就象是一只刚生下第一只蛋的小母鸡。
西门锦旁边看见,亦自走过来。
彩凤实时将西门华推开,笑道:“要亲热也不是这个时候。”
西门华道:“不错,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彩凤道:“记得就好了。”
西门锦听说,遂俯下身,翻转谷云飞的尸体,仔细的搜索了一遍。
西门华忙亦帮上一把。
“叮当”的一声,西门锦从谷云飞腰带上的暗囊内抽出了一串七条钥匙,道:“找到了。”
西门华目光一落,道:“不错就是这七条钥匙。”
彩凤面上笑意更浓道:“你们赶快去打开密室,将那五箱珠宝搬到这里来。”
西门锦道:“你在这里等我们,不要走远,免得我们到处找你。”
西门华道:“我们将珠宝完全搬上马车之后就离开这里。”
彩凤笑道:“放心,就算这个院子之内有鬼出现,也赶不走我的。”
话是这样说,“鬼”字一出口,她仍然不由自主左右一望。
西门锦失笑道:“你这是自己吓自己,怪不得人。”
彩凤目光一落即起,道:“你们离开之前最好将尸体踢开一旁,省得我看见害怕,也省得给别人无意闯进来看见。”
西门锦道:“这个简单。”左右脚一踢,谷云飞的断手断脚就给踢入那边花树丛中。
西门华抓着尸体的腰带一挥,亦将这具只有一手一脚的无头尸身掷向那边的花树丛。
西门锦再一脚,谷云飞的头颅,便滚向那边的一辆马车底下。
谷云飞半生作贼,杀人无数,始终逍遥法外,现在却死于非命,而且一个身子成了四份。
这难道就是报应?
× × ×
沈胜衣是伏身那马车底下。他的眼睛睁得很大。
所有的事情他大都看在眼内,所有的说话他都听在耳里。
他看着谷云飞惨死西门兄弟刀下,虽然想出手相救,却有心无力。因为他运功迫毒,也正在最要紧的关头。
极乐先生的毒药竟然连彪豹兄弟的解药也无法完全化解。
他只有运功将余毒迫出。
这一次,他浑身的功力大半集中在右肩上,如果这时候被西门兄弟发觉,即使不致于束手待毙,亦未必挡得了西门兄弟多少刀,前功尽弃不说,结果只怕还要送命。
谷云飞那颗头颅,滚进车底的时候,他已经将余毒迫出来。
但是他仍然没有移动。
他整个身子几乎陷于一种近乎虚脱的状态之中,必须调息一番才能恢复正常。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更不能够惊动西门兄弟。
那颗人头一直滚到他面前,只差一尺就撞在他的头上。
人头恰好是面向着他,充满惊怒的一双眼自然也是瞪着他。
谷云飞死不瞑目。
沈胜衣虽则胆大包天,现在仍然不禁被这颗死人头的眼睛瞪得心惊胆颤。
幸好他还可闭上眼,不望那颗人头。
× × ×
也没有多久,西门兄弟就各自肩托着一个大铁箱回来。
彩凤看在眼内,开心得笑不拢嘴,她赶紧走过去,将一辆马车的车厢厢门打开来,道:“都放在这个车厢之内好了。”
西门兄弟听话得很,各自将肩托着的大铁箱卸下,推进那个车厢之内。
铁箱看来并不轻,他们托着却脚步飞快,而且脸不红,气不喘。
彩凤不禁疑道:“你们有没有弄错?”
西门锦道:“密室中只有这些铁箱子,我们也已经检查过了。”
西门华道:“你现在可以先欣赏一下。”将方才推进去的那个铁箱子拉回来。
那个铁箱子的锁已给毁烂,他随手一掀就将箱盖掀开。
车箱内立时亮起了珠光宝气。
彩凤方待跳上车厢去,整个人已给西门锦抱起来。
这一来她无须跳上车箱也看到的了。
铁箱内放满了珠宝。
彩凤娇笑道:“这么多珠宝,一箱已经够我们享受的了。”
这句话出口,她忽然回头,道:“不是说,一共有五箱的么?”
人心果然无厌足。
西门锦点头,道:“不错是五箱!”
彩凤道:“还有三箱呢?”
西门锦道:“当然是仍在密室内。”
彩凤催促道:“那么快去搬出来。”
西门锦将彩凤放下,说道:“这就去了。”
西门华笑道:“车厢这两箱你可要看稳了。”
彩凤道:“现在难道还有人与我们争不成?”
西门华道:“没人,可难保有鬼。”
彩凤“哇”一声,举起小拳头,力搥西门华的胸膛,道:“你好,你坏。”
西门华被打得咯咯大笑,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彩凤那个小拳头,本来就打不痛西门华,何况西门华的身上还穿着铁甲。
她搥了几下,反而搥痛了自己的手,捧手佯嗔道:“你就是懂得欺负我,吓唬我。”
西门华慌忙道:“你千万不要生气,我给你叩头赔罪。”
如果他真的叩头赔罪,不难就发现伏在车底下的沈胜衣,幸好彩凤立即阻止他道:“不要胡闹了,快去搬珠宝。”
西门华道:“遵命。”
西门锦插口道:“不过你既然已说出口,离开了这里,那个头还是要叩的。”
西门华瞪眼道:“你这个兄弟真他妈的不错极了。”
西门锦大笑举步。这两兄弟在彩凤面前简直就变成了两个小丑,彩凤对男人的手段,也不可谓不厉害的了。
看着西门兄弟走远,彩凤双手往门边一按,一屁股就坐上了车厢。
箱盖还未盖上,她反手一捞,从箱中捞起了一对玉镯。
那对玉镯子一看就知道是非常值钱的东西。
彩凤左右手戴上,只看了一眼又脱下,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双手现在还不适宜戴上这些东西。”
很奇怪的一句话。
为什么现在不适宜。
× × ×
西门兄弟很快又回来。
这一次他们搬来了其余三个铁箱子。
他们肩上各自托了一箱,合力抬着另一箱,走得虽然没有方才那么快,也不怎样慢。
彩凤忍不住夸奖一句道:“你们的气力可真不小。”
西门锦笑道:“这算得什么?”
彩凤遂从车厢跳下。
西门兄弟三两下就将三个铁箱子全都推进车厢去。
彩凤道:“没有了。”
西门华笑道:“你还要?”
彩凤道:“钱可是没有人嫌多的。”
西门华道:“那个密室之内就只有这些了。”
彩凤道:“既然如此我们亦只好到此为止。”她又问道:“有没有被人发觉?”
西门华道:“应该没有。”
西门锦道:“我们也应该离开了。”
西门华道:“一切都已弄妥,此时不走,尚待何时?”
彩凤道:“哪一个过去开门?”
西门华道:“我去。”飞步走过去将门闩取下,将门打开,立即倒退回来。
彩凤又问道:“哪一个驾车?”
西门华抢着道:“当然是大哥了,他驾驶的技术一向比我高强。”
西门锦道:“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谦虚的?”
西门华道:“这是事实。”
西门锦道:“不过以我观察,你驾车的技术并不比我差到哪里。”
西门华道:“黑夜驾车,还是技高一筹的安全。”
西门锦道:“我是哥哥,做弟弟的应该服从哥哥的命令才是。”
彩凤截口道:“好好的又争什么?”
西门兄弟一齐望着彩凤,尚未开口,彩凤的说话已接上,道:“你们的心意我很明白,是不是想与我坐在车箱内?”
西门兄弟默认。
彩凤上前几步,绕了一个弯,插身西门兄弟之间,举起手,左右搭着两人的肩膊,“噗哧”笑道:“都是傻瓜,现在仍然不是亲热的时间哟。”
西门锦道:“那么你认为哪一个驾车的好?”
西门华道:“当然是你。”
西门锦道:“是你……”
彩凤道:“不用争,都给我驾车。”
西门兄弟一怔,相顾一眼,道:“只有这个办法了。”
彩凤笑着接道:“以后有的是时间。”
西门兄弟不由一齐点头,道:“不错,不错。”
彩凤娇笑一声,松开了搭着两人肩膊的手。她那双手甫一松开,突然一登。
“哧哧”的两声,两支三寸长的钢针突然从她的双袖之中射出来,分别射入了西门兄弟两人的额角。
她窈窕的身子旋即向后倒飞。
倒飞半丈。
西门兄弟不由都一怔。
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太意外。
他们一怔之后,一齐都伸手向额角摸去。手才抬起了一半,他们蓦地猛一声怪叫,疾转过了身子。
刹那间他们已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门锦瞪着彩凤,道:“你……”
彩凤娇笑道:“我方才不是告诉你们,那种毒针极乐先生一共淬了三支。”
西门华嘶声着道:“还有两支,在你那里?”
彩凤道:“现在在你们额角上。”
西门锦脸色惨变道:“为什么?”
彩凤道:“那五箱珠宝一个人独占是不是远比三个人均分的好?”
西门兄弟齐声怒吼。
彩凤笑着接道:“这个道理我就是不说,你们也应该明白。”
西门华身形一晃,惨叫道:“快给我解药。”
彩凤摊开双手,道:“没有解药。”
西门锦道:“你在说谎。”
彩凤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生中难得有一句老实说话,你们竟然不相信,我实在伤心得很。”
西门华野兽也似一声咆哮,道:“你这个女人,我……我把你碎尸万段。”
他拔刀出鞘。
刀出鞘一半,他突然打了一个旋子,咕咚地摔在地上,一张脸已变成紫黑色。
西门锦一张脸也在发紫,他奋力拔出那把弯刀,举步向彩凤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刀“唰”地斩在地上,西门锦人亦倒在地上,一张脸亦已紫黑。
那么厉害的毒药暗器射入了额头,他还能支持到现在才倒下,已经是奇迹了。
彩凤实时一拍胸口嚷道:“好厉害的毒药,吓死我了。”
她当然并没有吓死。
在她的眼中,也只有喜悦之色。
好厉害的毒药,好厉害的女人。
× × ×
彩凤遂走回去马车那边,拉过了缰绳,纵身跃上了车座。
车座上除了马缰之外,还有一顶范阳笠子,一件披风。
彩凤将范阳笠子往头上一戴,披风往身上一搭,取过马鞭,左手拉缰,右手挥鞭,驱车奔出。
她原来还有几分小聪明。
一个好像她这样美丽的女人,夜间驾着一辆这样华丽的马车,给人看见了,一定会起疑。
所以她先戴上斗笠,再搭上披风遮着身上的衣服。
她身上的脂粉香味却掩蔽不了。
脂粉香飘。
幸好天香楼的马车,里面必放香料,本来就已经是一辆香车。
所以就算路上遇着人,嗅到了脂粉香味,也未必会怀疑这车把式是一个女人。
美人香车,此去何处?
× × ×
车轮方开始转动,沈胜衣已经采取行动,伏着身子一翻,变成了仰卧。
车厢一驶过,他双手就抓住了车厢的门框,整个身子旋即一提,离开地面。
他右手将车门拉开,身子便斜窜了进去!
动作虽然不大灵活,比方才已好了很多,居然没有弄出多大声响。
他旋即将门关上。
车声辚辚,彩凤的心情又紧张,并没有听见沈胜衣弄出来的那些声响。
事实她亦想不到,竟然有这种事情发生,车厢内竟然会偷进了一个乘客。
这个乘客而且又是她以为毒发身亡的沈胜衣。
× × ×
马车出门右转。
转过了几条街道,就到了全城最荒僻的地方,车行更快。
马车奔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了城东郊的一个山谷之外。
彩凤驱车不停,直入山谷。
极乐先生那个极乐庄也就在这个山谷中。彩凤也就将马车停在极乐庄的门前。
如此看来,沈胜衣早上在庄外听到的那个与彩凤一样的声音,相信并不是声有相似,真的是彩凤的声音了。
为什么彩凤将马车驶来这里?
极乐先生与她其实又是什么关系?
彩凤将马车停下,马鞭往车座一插,遂脱下斗笠,卸下披风,跳下车来。
她才走到庄院的门前,庄院的大门便自动在内打开,一只鸟探头出来。
是鸟不是人。
死亡鸟。
今夜天空上也有月。
明月。
月明如水,整个山谷都浸在凄冷苍白的月光中。
那只死亡鸟映着月光,通体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芒。
彩凤竟然一些也不害怕,反而走上前,伸手一摸那只死亡鸟的头,娇笑道:“怎么今夜你又穿上这件鸟形衣?”
死亡鸟张嘴道:“现在不穿,以后只怕很难有机会再穿的了。”
张的是鸟嘴,说的竟然是人话,并不是“呱呱”的叫。
鸟形衣?这莫非只是一件衣服?穿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又是谁?
彩凤奇怪道:“为什么?”
死亡鸟叹息道:“沈胜衣追到了这个地方,又岂会不疑这个地方,怀疑我?他虽然离开,一两天之内必会再来,我这件苦心研究,精工制造出来的鸟形衣,只好找一处地方埋下,以免给他找出来。”
彩凤笑道:“你若是担心这个人,现在大可以放心了。”
死亡鸟道:“哦?”
彩凤道:“西门锦暗算得手,已经将你给他的那支毒针射进了他体内。”
死亡鸟一怔道:“当真?”
彩凤道:“假不了。”
死亡鸟道:“死了没有?”
彩凤道:“现在应该已死了。”
死亡鸟大笑。
笑声忽一顿,奇怪地问道:“那支毒针西门锦不是预备拿来暗算谷云飞的吗?”
彩凤道:“暗算沈胜衣岂非更好?”
死亡鸟道:“是你的主意?”
彩凤道:“我既然知道他已经调查你这个人和极乐庄这个地方,有机会又岂会不替你除去这祸患,以免你再为他烦恼。”
死亡鸟大笑道:“好孩子,也不枉我疼你一场。”
他遂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彩凤道:“说来话长。”
死亡鸟道:“进内坐下细说。”
他迫不及待地转身举步,彩凤一笑,亦步亦趋,却没有关上门。
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她绝不会以为还有人瞎闯进来。
何况门外还有一辆那么贵重的马车。
他们身形才消失,沈胜衣便推开车厢的门户,狸猫一样溜出来。
肩膊的伤口已经没有血流,他动作的灵活,与负伤之前根本就没有分别。
这半个时辰之内,他一直在车厢里运功调息,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彩凤将马车停下,他就挑起半个车窗帘子偷窥。
看见彩凤与那只死亡鸟的说话,他心中的惊讶实在难以形容。
再听清楚那只死亡鸟的声音,他更加奇怪了。
──那只死亡鸟的声音,不就是极乐先生的声音?
沈胜衣决定跟进去探听其中秘密。
× × ×
出了马车,看清楚了周围情形,沈胜衣立即一个箭步窜到那边墙脚下。
然后他贴着墙壁缓缓向门那边移去。
他不得不小心。
因为到现在为止,对于极乐庄这地方他仍然非常陌生,也无法确定,极乐庄是否只住了极乐先生一个人。
到了门边,他也倾耳静听了好一会,才移步向门内转入。
向门的那个厅堂燃着灯火,极乐与彩凤,并非对门而坐。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照在糊纸上。
他们是坐在厅左。
沈胜衣大着胆子踏上石径走向厅堂。
他的脚步起落甚慢,着地无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分肌肉都在作战状态,准备随时应付突来的袭击。
石径的两侧都是铁网连成的鸟笼。
凄迷的灯光之下,仍然隐约看见栖满了无数雀鸟。
那些雀鸟大都已入睡,可是仍然有部分瞪着眼睛,不时发出种种奇怪的叫声。
沈胜衣几乎贴着石径左面的铁网前行,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看到那些妖异的鸟眼,听到那些奇怪的鸟叫,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以为自己是走在幽冥之中。
这种感觉一生,沈胜衣自己也险些忍不住笑出来。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到过幽冥,根本就不知道所谓幽冥,到底是怎样子。
这个地方在日间纵然很美丽,在夜间,未免太恐怖了!
没有袭击。
沈胜衣平安来到厅堂之前,他转入左面走廊,手指沾口涎点破糊纸,偷眼往内望。
彩凤与那只死亡鸟正就是坐在厅左一张雕满了鸟纹的桌子旁边。
不但桌子雕着鸟纹,椅子也是,整个厅堂的所有器具不是雕成鸟纹,就是形状如同雀鸟。
厅堂处更挂满了鸟笼,有竹制的,有玉雕的,竟然还有金银打的。
这个极乐先生岂止喜欢雀鸟,简直爱鸟成狂、成痴。
甚至他本人,现在也是藏在一套铁打的鸟形衣服之内。
× × ×
死亡鸟的头放在桌面之上。
鸟头是铁打的,鸟身也是铁打的。
这并非一只真正的死亡鸟。
精炼的上等铁,打得非常薄,薄而坚韧,坚韧且刀枪不入。
本来是鸟头的地方,现在却露出一个人头。
白发苍苍,眼瞳如白雾,一面恶作剧的笑容。
──极乐先生!
藏在鸟形衣之内的正就是这个极乐庄的庄主。
他现在笑得特别开心。
因为彩凤正告诉他谷云飞被西门兄弟斩成了四件。
他笑道:“西门兄弟的胆子未免太小,大好人头,应该拿到街上叫卖。”
彩凤道:“他们不但胆子小,而且愚蠢得可怜。”
极乐先生道:“你这样说,他们是必已死在你袖中的毒针之下。”
彩凤道:“那些毒药果然很厉害。”
极乐先生道:“你以为我是骗你。”
彩凤道:“我岂会这样以为。”
她忽然起身,一拧腰,坐在极乐先生的腿上,道:“你又怎舍得骗我?”
极乐先生道:“那些珠宝到手了?”
彩凤道:“就在门外那辆马车内,一共是五箱。”
极乐先生道:“我花了三夜,才想出这个计划,没有理由不成功。”
彩凤道:“沈胜衣的出现,却是几乎破坏了这个计划。”
极乐先生道:“他的出现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彩凤道:“任何计划,多少都难免有些意外阻挠一下。”
极乐先生道:“你要报复,我替你结果孔雀;你要有钱,我也已替你设办法弄到手,现在气消了,钱有了,你应该很快乐了。”
彩凤娇笑道:“快乐得要命。”
极乐先生道:“没有东西可想了。”
彩凤笑道:“谁说没有?”
极乐先生一“哦”道:“你还要什么?”
彩凤双手搂住了极乐先生的脖子,道:“要你!”
极乐先生呵呵大笑道:“我既不年轻,又不英俊,你要来干什么?”
彩凤道:“要你来床上侍候我。”
极乐先生道:“这句话若是让人听到,准会笑掉牙的。”
彩凤道:“他们又怎知道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够真正让我满足。”
极乐先生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每一次侍候完你,我最少要吃九斤药材,再休息三天。”
彩凤道:“那么一个月总有十天真正快活。”
极乐先生大笑道:“一个月十天,你是存心要我的命了。”
彩凤亲了亲极乐先生,道:“我怎舍得要你的命哟。”
沈胜衣在外面听见,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到现在,他总算弄清楚这一男一女的真正关系,这种关系并不正常。
这两人的心理无疑亦入于变态。
极乐先生旋即道:“看来你是怎么也不肯放过我的了。”
彩凤道:“难道你又可以没有我?”
极乐先生摇头道:“不可以。”
彩凤道:“那还不赶快收拾行装。”
极乐先生一怔道:“干什么?”
彩凤道:“离开这个极乐庄。”
极乐先生道:“为什么?”
彩凤微喟道:“你卖人头只顾寻开心,没有将脸庞蒙上,崔老六、金小三可是认得你,我相信,明天官府一定会派人来抓你回去,一对面,可就糟糕了。”
极乐先生道:“少担心,崔老六、金小三两个人当时是醉酒之中,我只要一口咬定,他们是醉眼昏花,看错了人,官府能拿我怎样?”
彩凤道:“还是离开了比较安全。”
极乐先生一再摇头道:“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也许能够离开。”
彩凤道:“为什么要一个月?”
极乐先生道:“其实一个月时间,我相信也无法完全搬走这个庄院的雀鸟。”
彩凤道:“你是抛不下那些雀鸟。”
极乐先生道:“你应该明白。”
彩凤道:“有那五箱珠宝,你可以再买回来。”
极乐先生道:“那些雀鸟并不是全部只是要有钱就可以买到的。”
彩凤道:“那你可再到处去搜罗。”
极乐先生道:“你难道忘记了我搜罗那些雀鸟,前后花了多少时间?”
彩凤沉默了下来。
极乐先生道:“你放心,即使留在这个庄院官府也拿我没办法。”
彩凤道:“可是我……”
极乐先生道:“你更加简单,只要将那些珠宝埋藏起来就没事了!”
彩凤道:“哦?”
极乐先生道:“沈胜衣、谷云飞、西门兄弟全都是武林高手,你就是自己承认是你阴谋杀死他们,也没有人肯相信。”
彩凤想想道:“这倒是。”
极乐先生道:“官府必须掌握足够的人证物证,才能够将人判罪,他们哪有人证……”
一个声音突然截断了他的说话,道:“这里就有一个了!”
极乐先生、彩凤一惊回头,目光及处,失声道:“沈胜衣?”
沈胜衣懒洋洋的挨在门旁,盯着极乐先生,道:“物证那方面,你身上穿着的鸟形衣,还有门外彩凤姑娘驾来的那辆大马车,我就认为已经足够了!”
彩凤脸色惨变,不觉站起。
极乐先生亦自站起身子,遂将桌上的鸟头往头上一套。
极乐先生又变成了一只死亡鸟。
沈胜衣仍然盯着他,道:“我最初已经有些怀疑死亡鸟是人扮的了,想不到你竟然能够利用那双翅膀的震动在空中飞翔,佩服!佩服!”
极乐先生的语声从鸟头中传来,道:“彼此。”
彩凤见鬼一样盯着沈胜衣,脱口问道:“你不是已经中了毒针?”
沈胜衣道:“这是事实。”
彩凤道:“怎么你不死?”
沈胜衣道:“因为我服下解毒药。”
极乐先生追问道:“哪来的解药?”
沈胜衣道:“你有没有听过唐门彪豹兄弟?”
极乐先生道:“听过,他们两人听说炼成了一种销魂蚀骨散。”
沈胜衣道:“而且还有解药。”
极乐先生道:“你认识他们?”
沈胜衣道:“认识唐彪。”
极乐先生道:“他送了一些解毒药给你?”
沈胜衣道:“不错。”
极乐先生道:“销魂蚀骨散难道有我炼的那种毒药厉害?”
沈胜衣道:“没有。”
极乐先生道:“那么销魂蚀骨散的解药又岂能够化解那种毒药?”
沈胜衣道:“再加上我深厚的内功就能够了。”
极乐先生一怔,道:“原来如此。”
彩凤接着问道:“你怎会找来这里?”
沈胜衣道:“我本来就没有离开那个院子,一直伏在那辆马车之下运功迫毒,到你将马车驶出那个院子之时,我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为了追查真相,索性就溜进车厢内。”
彩凤道:“你──”
只说了一个“你”字,她便气得不能够说下去。
沈胜衣很明白她的心情,没有再跟她说下去,转对极乐先生道:“到现在,整件事我大抵已明白了。”
极乐先生道:“这是说仍然有些事不明白。”
沈胜衣道:“只是一件。”
极乐先生道:“何不问明白?”
沈胜衣道:“为什么你这样听从彩凤的吩咐,她叫你杀人你就杀人,叫你替她阴谋夺取他人的家财你就替她想办法?”
极乐先生一笑,反问道:“你知道我平生喜欢的是什么?”
沈胜衣不假思索,道:“鸟!”
极乐先生道:“彩凤是什么?”
沈胜衣道:“一种鸟的名字。”
他一怔问道:“你就是因此,特别喜欢,一切顺从她。”
极乐先生道:“是!”
沈胜衣诧异道:“孔雀也是种鸟名,为什么你又忍心将百鸟院的孔雀分尸?”
极乐先生道:“我这个庄院之内养着四对孔雀,我知道孔雀是怎样了,她虽然叫做孔雀,完全不似孔雀。”
沈胜衣道:“当然,她只是个人。”
极乐先生道:“不错,只是个人。”
沈胜衣道:“彩凤也是一个人。”
极乐先生忽问道:“你有没有见过真正的凤鸟?”
沈胜衣道:“没有。”
他下面的说话还没接上,极乐先生已截口道:“根据古书的记载,凤鸟这种鸟是一种神鸟,麟前鹿后,蛇颈鱼尾,鹳颡鸳腮,龙文龟背,燕颔鸡啄,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于四海之外。”
沈胜衣道:“你以为真有一种这样的鸟?”
极乐先生道:“不以为。”
他一顿接道:“所以我说凤鸟其实就是她那个样子,你敢不敢说不是?”
沈胜衣苦笑道:“这是聊胜于无。”
极乐先生毫不否认,道:“正是!”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天下不少女子都是以凤为名,甚至以凤为姓。”
极乐先生道:“我知道,不过我第一个却遇上她。”
沈胜衣道:“你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极乐先生道:“每一个人的脑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毛病,我当然不会例外。”
沈胜衣道:“现在你那个脑袋又在动什么念头?”
极乐先生道:“当然是消灭证据。”
沈胜衣道:“你想好了没有。”
极乐先生道:“想好了。”
沈胜衣道:“如何?”
极乐先生道:“过来,我告诉你。”
沈胜衣竟然应声走进厅堂斜向极乐先生行过去。
才走到堂中,“呱”一声怪叫,极乐先生就飞了起来。
沈胜衣立即停步,极乐先生几乎是同时向他扑落。
鸟翼先到,锋利的鸟翼刀一样斩向沈胜衣的咽喉!
最好的消灭证据方法,极乐就是杀人。
沈胜衣早已提防了,身形立即后退!
鸟翼过处,挂着的鸟笼哧哧的断折纷飞!极乐先生的一双鸟翼无疑就是一对厉害的兵器。他左翼击空,右翼又击到,双翼拍击,斩削,一双脚同时配合踢击。
鸟形衣双脚的钩爪也是兵刃!尖长的鸟嘴何尝不是!
他浑身兵刃,而且浑身都刀枪不入,这下子全力展开攻势,只打得沈胜衣连连向后退。
沈胜衣左手剑虽然迅速,可是那一双鸟翼根本就已是一双大盾牌,一合便将他所有的攻势完全挡开去。
即使他的剑抢到空隙,从那双鸟翼之中刺入,也无法刺伤极乐先生。
极乐先生唯一的弱点,只有那一双眼睛,他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故眼睛的部份,防守得特别严密。
沈胜衣一时间只有后退的份儿。
厅堂虽然也相当宽阔,但是鸟翼一张开,已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沈胜衣连左右闪避都成问题。一退再退,后面已是墙壁。
极乐先生又是“呱”一声怪叫,双翼尽展,回旋疾斩了过去。
沈胜衣颀长的身子刹时箭一样上射。
鸟翼从他的脚下斩过,斩在墙壁上。墙壁碎裂,粉屑激飞。
沈胜衣一拔两丈,左手剑击在屋顶之上。屋顶剑光中裂开了一个大洞,沈胜衣连人带剑射了出去。极乐先生刹那间亦自凌空飞撞屋顶。
“哗啦”一声,一大片瓦片硬硬给极乐先生撞碎,他势子未绝,穿出了屋顶,凌空一旋,落在瓦面之上。
沈胜衣却已立足在石径上空的铁网。
极乐先生呱呱怪叫,瓦面上振翼飞起,飞向沈胜衣!一发动攻势之后,他简直将自己当做一只鸟,一句人话也不再说,只是呱呱地怪叫。
“呱呱”的怪叫声中,极乐先生已飞临石径的铁网上空,翼爪当头向沈胜衣拍抓击下!
沈胜衣只等他飞近,左手剑一沉,哧哧一阵异响,在铁丝网上划了一个圈,人遂滚身闪出。他人才滚出,极乐先生已凌空击落!所有的动作都是在刹那间之间完成。
翼爪一击空,他双脚自然落在铁网上,正是沈胜衣以剑划了一圈的那片铁网。
铁网已被剑削断,极乐先生一踩下,那一圈铁网立时下跌,极乐先生下半身,立时从网洞中跌了下去。他双翼却齐肋搁在铁网之上。
沈胜衣这一着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双脚悬空,无处着力,一时间再也飞不起来。
沈胜衣人剑实时飞回,剑挑极乐先生头戴着的死亡鸟头。
鸟头一挑开,他的剑便可以架在极乐先生的颈上迫使他就擒。
极乐先生已无从闪避,但沈胜衣的剑一挑到,他搁在铁网之上的双翼却突然一合!铮一声,沈胜衣的剑立被夹在双翼之中。
极乐先生这一着沈胜衣同样意外。还有他更意外的事情。
那双鸟翼一合,上面的羽毛竟一支支飞了出来,就象是一支支的飞刀。
沈胜衣若是只顾拔剑,不难就伤在这些羽毛飞刀之下,而一般人的习惯,兵器被敌人夹住,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当然就是将剑拔回。
沈胜衣竟然例外,手中剑一被鸟羽夹着,他竟然立即松手弃剑,倒翻了出去。
他并非知道极乐先生这套死亡鸟衣的秘密,只是刹那间,听到了“咔”的一声机簧响声。他反应的敏锐,经验的丰富,又岂是一般人所能够相比?
鸟羽飞刀一支支从他的胸腹之上飞过,他在铁网上一个翻滚,左手往右肩袖上一抽一翻,一点寒芒就从他的右手飞出,飞向极乐先生的左眼!
那支毒针他拔出了之后,随手插在右肩衣袖之上,本来就是以便必要时,多一样武器使用,现在却拿来作暗器使用。这本来就是暗器。
极乐先生实在想不到沈胜衣居然也会用暗器!
他也想不到沈胜奉竟然能够闪避得开那些羽毛飞刀的突袭。
刹那间他只知道沈胜衣是被羽毛飞刀射倒,不由“呱”的又一声鸟叫。
这一声鸟叫才出口,毒针已射入了他的左眼。高兴的叫声立时变成恐惧。
极乐先生半身猛一振,周围的铁网尽断,整个身子跌下了石阶。
彩凤这时候已经从厅堂之内奔出来,一见惊呼一声,走过来扶起了极乐先生。
沈胜衣实时从破网中跃下。
极乐先生瞪着沈胜衣,左眼已没了神彩,突然道:“你用的是不是我的毒针?”
沈胜衣道:“正是。”
极乐先生惨笑道:“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胜衣道:“生死关头怪不得我。”
极乐先生道:“你若是不用这支毒针,我第一批羽毛飞刀射出,必取你性命!”
语声一顿,又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之外,别无选择!”
他忽然转头望着彩凤,道:“你应知自己罪大恶极,一入衙门,必死无赦。”
彩凤点头。
极乐先生长叹一声道:“你既是鸟中的女王,焉能够陷身牢狱,法场斩首?”
这句话出口,他突然回翼,抱紧了彩凤,锋利尖长的鸟嘴同时刺入彩凤咽喉。
彩凤竟完全没有闪避,竟露出笑容,含笑迎接这种突然的死亡。
沈胜衣完全来不及阻止。
他瞪着两人相拥倒下,一时间,心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半晌,他如梦初觉,仰天叹了一口气。
天上仍有月,月色仍如水。
铁打的死亡鸟衣在月色下一样闪烁着那种令人心悸的寒芒,这只死亡鸟却已死亡。
── 黄鹰《死亡鸟》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