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成长史──我读《绝代双骄》

　　第一次看《绝代双骄》似乎是小学，长我六岁的邻居姐姐在我的小学时代借了不少书给我，包括《射雕英雄传》和《红楼梦》。忘记了当初什么感觉，总之在我小学毕业时候记得最多的是《童话大王》和《七龙珠》、《北斗神拳》。甚至，我连看过的梁朝伟版本小鱼儿的印象都很模糊，只有几个片断，大概在当时的我眼里，这只是一个精彩的故事，而已。
　　初中第二次看，似乎也囫囵吞枣，那个时候我被CLAMP和游素兰迷住了，直到高中。（高考前是我的看书、画画、听歌高峰期——当然，高考失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习惯性偏题）
　　那个时候的天空很蓝，蓝得像在海底一般，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水汽，非常惬意，于是我翻开了《绝代双骄》。仿佛是第一次读这故事，自第一页起，我就被跌宕起伏的种种变故吸引，众多转折热闹登场，没翻多少页，被邀月宫主无比华丽的登场给震撼住了。那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仰视的邀月宫主。
　　这真是奇怪，按理说故事的开头很吸引人，出场的人物也都描写的十分精彩，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所有人都是可以描述的，惟独邀月宫主不能被描述。她的一句话，可以令满天夕阳失却颜色，甚至，没有人敢看她的脸。她孤傲冷厉，俯视众生。可惜，她仍旧是个女人，于是她终究会嫉妒，痛苦，于是，两个孪生兄弟的命运被扭曲，走向对立的两岸。
　　燕南天是大侠，惩奸除恶本分事，万千豪气干云天。他是个有趣的人，重义气的人。他是江湖的传说，他是沈轻虹眼中的大英雄。
　　只是英雄，总是气短。
　　他的绝世风姿尚未完全展现，便被书童江琴引入了一个局。他热切的奔向悲剧的第二个起点，全然没有思想准备。他看到的是结果，一地的死人，除了一个婴儿。他看到的只是结果，不是过程，于是他只能按照别人的剧本继续走。只是他的道路上又出现了转折，他再一次的走着别人的剧本，谁叫英雄们大多都是单纯而率真的人？
　　他背着婴儿，颇似荆轲，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恶人谷，里面住着最坏的坏蛋，最凶残的恶人。奇怪的是里面的人仿佛在坐牢，别看他们在里面闹腾的多热闹，其实他们从来都不敢出来。只要你不进去，他们便跟你的生活无关。你看，恶人并不总是逍遥法外的，他们也会被人追杀无处可躲，只能龟缩在一个小地方。并且自嘲的说：入谷入谷，永不为奴。
　　只是你若自己想不开，非要往里面走，就别怪他们不客气。谁会对找上门的人客气呢？恶人也好，寻常人也好，都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家里撒野。于是燕南天这个超级英雄成为一个麻木的药人。谁让燕大侠没心机呢？
　　但，正因为他没心机他才是大侠。单纯，轻信，才能以一颗赤子之心去爱着美好的事务，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会努力去维护武林正义，也才会用热血谱成一首壮丽悲歌。
　　疏忽大意，心怀悲悯，出师未捷身先死。燕大侠的故事从此停顿。小鱼儿的故事，在此展开。
　　要怎么伤害一个人才算解恨？怜星给出了一个假设；要怎么报复社会才算出了一口恶气？屠娇娇也给出了一个假设。奇怪，明明最狠毒的人并不是她们，但偏偏是她们注定了故事今后的脉络。一定程度上，小人类型的坏人往往主导着故事的走向，她们不是最厉害的人，她们也并非恶毒透顶，她们只是心里充满想法，善于假设，并，鼓动别人实施。
　　近墨者黑。作为教育家，恶人谷众人很失败。从一开始。他们就只培养出了一个会使用各种小手段的不太坏的孩子，一个有着许多小聪明的纯真善良的不很坏的孩子。因为从始至终，他都对他们充满了感情和信任。这并不是他们当初所期望的那个集万恶为一身的小恶魔。作为保姆，他们尽职尽责的养大了小鱼儿，教会他防身的武功和种种小把戏，并且被他的淘气捣蛋折磨得一个头两个大。杀人放火还好，但凡谋财害命、奸淫掳掠的事情，小鱼儿一概不会。这是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呢？
　　从一定程度上说，恶人谷众人比燕南天更适合教育孩子。
　　小鱼儿天真无邪，鬼灵精怪，心思细密，诡计多端。一般人占不到他的半分便宜。只是他的心里，有些地方很空。他有需要报的仇，需要救的人。他对江湖一无所知，他其实只是一个没有历练的孩子。
　　很多人说他聪明，天下最聪明。可惜，在江湖上，仅有聪明是远远不够的。他还是吃亏上当，还是几次三番差点没命。他确实很聪明。但聪明不等于智慧。
　　他可以想通很多复杂的事情，揣摩很多人的心理并加以利用，但人心何其复杂，世事变化难测，何况，小鱼儿的心里有阴影。他是恶人谷出来的孩子，他天生就是一个小坏蛋，他的燕叔叔是多么崇高遥远的神一般的存在。人们憧憬他，尊敬他，敬佩他。一定程度上，燕南天代替了父亲的位置，影响着小鱼儿人生道路的选择，自我衡量的标准。
　　他问自己：我究竟是聪明，还是糊涂？
　　他当然聪明。懂得自省的人怎么会糊涂呢？人总有迷茫的时候，总有矛盾困惑的时候，能自问心，已是智慧。不断的追问，不断的思索，不断的寻找，不断的实践，跌倒再爬起，终于找到心中真正的目标——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是左，就是右。他在中间，在江玉郎与花无缺之间，黑暗与光明之间。他熟悉江玉郎的邪恶，那些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他厌恶却羡慕花无缺的坦荡温和，他不曾想不曾做想讥笑却最终化为自嘲。
　　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似乎都是为了点化他，那么，他是唐僧么？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才得道。他看着那些人，好的，坏的，笨的，聪明的，卑微的，高傲的，一个个路过，让他尝试人生百味。　　这其中，有铁心兰么？
　　小鱼儿喜欢铁心兰，铁心兰喜欢小鱼儿，然后，出现了一个有些诡异的三角恋，因为花无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有些莫名其妙，我总是不能理解花无缺和铁心兰的感情。总是不能。我不喜欢左右摇摆，语焉不详的感情。事实上，我觉得铁心兰配不上花无缺。事实上，我不喜欢铁心兰。
　　我喜欢的女子，似乎都不是犹豫温婉的性格，我不喜欢心里藏了太多悲伤，压抑太多情绪的女子，我不喜欢她们幽怨的、不甘的、自欺的生活。我喜欢先生笔下的风火佳人，直来直往，干脆利落，如蓝蝎子、小仙女。（这点上，朱七七和白飞飞的坦荡更为彻底。）
　　我不喜欢铁心兰。而苏樱又过于刻意。相对，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是邀月。怜星带有双重的矛盾性，她喜欢江枫，因为自身的残疾没有勇气追求，她知道姐姐也喜欢江枫，觉得自己只能退让，她嫉妒月奴，漠视她的求全死去，她真的恨江枫么？她从来没想过可以得到这个男人。她想出了让兄弟相残的办法，真的只是因为杀死小孩子也不能解恨么？他们，毕竟是江枫的骨肉，而得到江枫的月奴已经死去。她心里未尝没有一丝不舍和不忍。她知道姐姐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决定了就不会犹豫，她看到了姐姐因为恨而自残的痕迹……
　　怜星是个矛盾的人，总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她与姐姐之间，除了江枫死的那天，就只有小时候才拥抱过。她什么都不跟姐姐争，因为姐姐可以牺牲任何人。
　　　最后，她终于发觉了自己的不忍心，在事情看起来无法挽救的时刻，她几乎就要喊出声，一颗心，却在姐姐的手里渐渐冰冷。她优柔寡断，最后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她不想伤害那两个孩子，江枫的孩子，何况，其中的一个，由她看着长大！她明明有很多机会挽回、破坏、表白，却总是跟在姐姐身后，仿佛一个模糊的影子。
　　邀月很冷血，得不到的便想尽了法子去毁灭，她不允许自己失败，她什么都要掌控，高高在上。她永远不会得到江枫，因为她只爱自己，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因为她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想法去看待一切。她对花无缺没有多少感情，她拿小鱼儿没有办法。我觉得她对小鱼儿的宽容，不止因为她不能在花无缺动手前让小鱼儿有意外，还因为小鱼儿是第一个把她当作普通人看待的人，不会怕她，不断的刺激她，仿佛一下子她就从神坛跌落凡尘，那个在开场时候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宫主，其实，很好描述。
　　在故事的前半段，她是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移花宫主，在与小鱼儿接触的后半段，她是会生气会隐忍会上当会被逼着照顾人的铜先生。这似乎才是真实的她。没有人当她是女人，除了小鱼儿。每个人都认为她没有感情，冷血无情，她也的确如此。但，她毕竟是一个人，是一个女人。一个骄傲的过于矜持的女人，性格古怪别扭的女人。容不得自己有软弱和失败的女人。因为她的古怪性格和可怕武功，移花宫的女人们在江湖上无人敢欺。她眼高于顶，才容得不自己不被选择。
　　但，她已经是邀月宫主，她已经投入了这场阴谋设计，她已经靠着对这场阴谋的期待度过了许多岁月，许多个恨恨不已的夜晚。她的美好青春全耗费在这场等待上，她容不得任何人破坏她的好事。哪怕是妹妹。她也容不得自己去破坏。我觉得她喜欢小鱼儿这孩子。充满生机，众生平等的孩子。
　　终于出现的燕南天依旧粗心大意，依旧跟着怜星设计的、邀月期待的道路前进。他一诺千金，他无愧于心，却，总是放过不改放过的人。可怜半生奔波苦，长使英雄泪满襟。他有原则，有担当，其实他没有半分错。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就在于，好人总是用美好的眼光去期待，坏人总是用阴险的诡计去破坏。
　　但我不喜欢燕南天，正如我也不喜欢沈浪，燕南天太粗狂豪迈，沈浪太深沉算计，燕南天这位大侠太悲情，每每情何以堪，幸而小鱼儿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花无缺是个磊落坦荡的孩子。沈浪这位大侠太自私，他何曾有知心相交的朋友？他总是设法让自己置身事外，任朱七七痛苦挣扎，任白飞飞走向自我毁灭。同样是大侠，他们两人占据在两个极端。先生似乎喜欢写极端的人，极端的事，极端的感情。
　　绝代双骄并不极端，故事情节曲折离奇，却很少让人觉得惊悚诡异，是，故事里面很多陷阱、背叛、虚伪、欺诈，人性薄弱，世态炎凉，但似乎，仅止于此，人们诡计多端，手段新奇，万花筒一般，却像是职场新人教导课（刘墉义正严辞含情脉脉的说：我不是教你诈）。是的，故事告诉小鱼儿，比起他会的那些手段，比起恶人谷的落伍老师们，其实世间无处不是危险，人心总是险恶，种种经历，只是让这个少年更加深刻的向往真侠士。
　　坏，也有等级区分。
　　小鱼儿用一双如婴儿般的眼，一幕幕的记下了一个有些危险，有些可爱的江湖，除了江别鹤父子，其他坏人似乎都有着小人物的得志猖狂、性格卑劣。包括魏无牙，他对苏樱的刻意栽培，为的是自己无望的爱情，他在自己的小小天地，如恶人谷众人一般，并没有蓄意兴风作浪，他很坏，性格也比较变态，但摊开在明面上的坏蛋总是能让我释怀谅解，因为我最厌恶是用虚伪正义的面目去愚弄那些愚蠢短视、容易挑唆诱惑的人们，用正义的手抽打正义的脸，说着漂亮却阴险恶毒的话，以谦虚之姿获取利益，这，是我最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小鱼儿知道，恶人谷中的那些恶人，其实没胆子，他们早就老了，只想过一些安生小日子。真正成功的坏人又怎么会龟缩在那角落心惊胆战，提心吊胆？他们在世人眼中再坏，也养大了他。他的确视他们为亲人。只是他们不知道。
　　他们干出了坏事，为此承担责任。他们知道自己在做坏事，他们的是非价值观并没有扭曲，承认自己是坏人，不也是一种磊落光明么？江别鹤父子与之相比较，太过区别明显。
　　当我年岁渐长，小鱼儿顽皮的笑脸渐渐消退，傅红雪沉默的背影慢慢深刻，也许我的少年成长史已经结束，于是小鱼儿只得与我挥别，在他晶晶亮亮的眼眸背后，不知道是否也有不舍和忧愁。他代表着快乐的青春岁月，代表着少年对江湖的选择和判断，代表着追逐人生理想的一种过程。小聪明和大侠义，愚弄别人与被别人尊敬，这是人生观的一次历险，这是属于武侠的汤姆历险记。
　　花无缺和小鱼儿，分别代表了两种人，仿佛是学校里面的优等生和顽劣生，他们其实同等可爱，有很多共同之处，他们都是单纯美好的孩子，他们都在追逐自己的理想，他们都在羡慕对方，羡慕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他们是光与影，是镜子的两面，是我们心中的红玫瑰与白玫瑰是我们潜意识里面的许仙和法海。这是我们自己的两种选择，没有哪一种更好更完美，白与黑之间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
　　有梦想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追逐梦想的道路上遇到了多少美好的人，留下了多少值得铭记的回忆，也许有陷阱、中伤、误解、失去、错过……满腹委屈，身不由己，但最终，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彼岸，找到自己的方向，实现自己的理想，拥有自己的另外一半。这是一个理想的故事，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这时候的先生，当是少年意气，豪情万丈的吧。心里充满了对世界的喜爱，不断地深究，不断地把玩。顽童一般。
　　当你还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不为别的，只为你的心，还年轻。因为什么都还来得及，因为你愿意去改变，愿意去相信，愿意去努力，而不是，如欢乐英雄们一般，在经历过重重的苦难和历程，豁达开朗的去接受，去直面，去勇敢的用笑容温暖彼此伤痕。英雄们欢乐，是因为经历风雨，笑看风云，带着一颗仍旧温暖的心，所有的过往已如贝壳中的沙粒，以痛楚眼泪珍藏为光华温润的珍珠。但，无法避免的，带着一种沧桑和心酸。
　　当小鱼儿微笑，当花无缺应和，宛如花朵初开，世界一片美丽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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