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妙的“沾衣十八跌”
那军官瞿然一省,说道:“不错,你是凉州人,你这书僮的口音怎么却似四川人氏?”
原来按照当时的法例,作为“主人”身份的上官英杰和华玉峰要在旅客簿上登记姓名籍贯。他们的仆人则无需登记。周剑琴是在山西大同长大的,故而她的口音说是西北凉州的籍贯倒是可以混得过去。谷飞霞一口浓重的“川音”,和凉州的口音则是大有分别了。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他是从四川逃荒来的,乡音未改,当然是和我不一样了。”
那军官道:“你又说他是从小就伺候你的?”
上官英杰道:“是呀,他不过才三岁大就卖到我家来的。”
那军官道:“小孩子学话最是容易,怎会在你家住了十几年还是乡音未改?”
那两个士兵道:“咦,这小厮长得很俊,也不像是个书僮。”原来谷飞霞生性爱美,她不愿丑化自己,是以虽然经过改容易貌,仍不能掩本来姿色。
那两个士兵笑嘻嘻的就上去摸谷飞霞的脸蛋,一个说道:“我看你不像个书僮,倒像个小娘儿。”一个说道:“或许是个人妖也说不定,咱们拉他回衙门,仔细验他一验。”
那知他们还未摸着谷飞霞的脸蛋,手指刚一沾衣就忽然滑过一旁,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突然撞个正着。
原来谷飞霞是使上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但她使得极为巧妙,力度恰到好处的把左边那个士兵牵引过来,让他和右边那个士兵碰个正着。而她自己也装作又惊又急的神情“哎哟”一声急退两步,还装作好像要跌倒的样子。
那两个士兵撞个正着,倒是一同摔倒了。但他们还未知道是着了谷飞霞的道儿,一面爬起来,一面还在责怪对方为什么这样不小心。
那个军官稍为看出一点可疑之处,不过他的武学造诣也还够不上懂得“沾衣十八跌”的奥妙,心里只在想道:“这书僮看来的确像是有点邪门,我还是见好收蓬了吧。莫要肥肉吃不到,反而吃了眼前亏。”
上官英杰也怕谷飞霞闹出事来,连忙说道:“我这书僮身子单薄,自小又只是做书房工夫,和一般人家的粗壮小厮是有点不同的。不过累两位上差跌了一跤,我也过意不去。小小一点意思,请你们包涵包涵。”
他口中说话,在那两个士兵未爬起身之前,已经又把两颗金豆塞在那军官手里。到那两个士兵一爬起身,他立即每人送锭银子。
“东厂”的霸道
这两个士兵憋着一肚皮的气,正要发作,那知刚一爬起身来,就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递到面前,不觉登时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是颇为尴尬了。
有银子可得,他们当然是不便发作了。但他们自己也觉得刚才是做得有点过份,却也不好意思马上伸手去接,于是都把眼睛看着那个军官。
那军官正要找个借口,见好收篷,便即说道:“两位秀才莫怪,我们只是循例盘查,既然说清楚了,那就没事了。”跟着斥责手下:“你们忒也鲁莽,芝麻绿豆的一点事情,何须小题大作?你们呆在这里作甚,还不赶快谢过这位相公,好让人家早点安歇。”
那两个士兵听长官的口气已是不想再榨“油水”,而上官英杰给他们每人一锭银子,乃是足色的十两纹银,他们亦已心满意足了。于是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向上官英杰施了个礼,说道:“我们说话不知轻重,有得罪相公和贵价的地方,千万莫要见怪。”不仅是对上官英杰赔了礼,而且是对书僮身份的谷飞霞也赔了礼了。旁观的周剑琴忍俊不禁,不觉噗嗤笑出声来。
上官英杰淡淡说道:“你们公事公办,不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已是感激不尽,怎还敢怪你们。”他说到“公事公办”这四个字时,正是那两个士兵把银子放人袋中的时候。连怒气未消的谷飞霞也忍不住笑了。
查店的官兵走了之后,那掌柜的方始松了口气,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这次可真是无端端的破财了。不过总算把这班瘟神送走,就当作是破财挡灾吧。”
上官英杰说道:“上次我进京的时候,住了半个月的客店,也没碰过查店,这次好像严了许多。”
掌柜说道:“相公有所不知,如今京城里设了一个‘东厂’,听说是皇上最得宠的一个太监掌管的。‘厂卫’的气焰比普通的官儿还大,他们是皇上的耳目,不但有权侦查百姓是否犯了王法而未告到官府的那些案子,而且有权侦查文武百官的隐私。至于盘查旅客,那更是例行公事,没事也要找事才好敲榨人家。”
上官英杰说道:“原来如此。”心想:“掌柜口中说的这个太监,想必就是那个私通瓦剌的司礼太监汪直了。”
虎威镖局被封
上官英杰问道:“除了新设立的这个什么‘东厂’之外,京中近日还有什么新闻?”
掌柜想了一想,说道:“有倒是有一桩,不过却是和你们读书人无关的新闻。”
上官英杰笑道:“我们也并不是只是想听文人雅士的新闻的,说说何妨?”
掌柜说道:“你们知道有个虎威镖局吗?”
上官英杰道:“听说是京城里最大的一间镖局,对吗?”
掌柜的说道:“不错,不过这间京城里最大的镖局已经给封了。”
上官英杰道:“这镖局是犯了什么事?”
掌柜的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只听说镖局的总镖头已被收监,一众镖师也被抄了家。”
上官英杰道:“镖师没有坐牢吧?”
掌柜的道:“这倒没有。不过封镖局那天,听说倒是紧张之极。是东厂的‘大档头’亲自率领数十名厂卫去捉总镖头和把那些镖师赶出来的。这件事情过后,大家更是一听见东厂的名头就吓得发抖。”
这件事情虽然早已在上官英杰意料之中,但从掌柜口中得到证实,证实了汪直亦已插手此事,却是不免更添忧虑了。
说到最后,掌柜的叹口气道:“你想虎威镖局都不能避免要给‘东厂’敲榨,咱们这些做小生意的,还怎能不随时都要准备破财挡灾?”
周剑琴忍不住说道:“人家都说天子脚下的京城乃是首善之区,想不到竟然如此乌烟瘴气!那些厂卫是做皇上的‘耳目’的,反而目中毫无‘王法’,这还成什么世界?”
掌柜吓得面色发青,连忙说道:“小心点儿。关上房门,在这里说说还不打紧,到了外面,可千万不能乱说。嗯,就是在这里说也得提防隔墙有耳!时候不早,客官早点安歇吧。”
他似乎生怕他们再说下去,连忙退出上官英杰这间房间。
周剑琴馀怒未消,说道:“谷姐姐,你刚才用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摔了那两个鹰爪孙一跤,虽然未曾给他们应得的惩罚,也总算出了一口闷气。我可连这口闷气都未曾出。”
谷飞霞道:“你还说呢,我出了这口闷气,更换来了更大的闷气。我只是薄惩了两个士兵,那个更可恶的狗官却还未损毫发。更气人的是还要把金子给他。”说至此处,横了上官英杰一眼。
上官英杰哈哈笑了起来。
找寻丐帮分舵
谷飞霞嗔道:“我受了人家的气,你反而给人家金子,亏你笑得出来。”
上官英杰说道:“你想怎样报复,把那狗官一剑杀掉吗?”
谷飞霞无言可对,半晌说道:“总之我这口气是咽不下去!”
上官英杰笑道:“两颗金豆,当作给他请大夫看病的钱,你说值不值得?”
谷飞霞怔了一怔,说道:“啊,原来你是在这上面做了手脚?”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我已经替你报复了。在把金豆放入他掌心之时,我暗中运了内力。两个时辰之后,他要腹痛如绞,不死也得大病一场。至于那两个士兵,受的惩罚较轻一些,我只给了他们一锭银子,就让他们明天一天起不了床吧。”
周剑琴笑得弯下了腰,连呼痛快,说道:“上官大哥,你这主意想得真绝!”
上官英杰说道:“我出道之初,人家本来就叫我做小魔头的。好啦,现在你们的气已平了,早点睡吧。”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即退房,店主人只道他们是昨晚受了惊吓之故,也巴不得他们早走。
上官英杰来过京师,也曾逛过一次西山,不过他却不知秘魔崖是在西山何处。他恐怕泄漏了丐帮的秘密,不敢胡乱向路人打听,只能到了西山再说。
“西山”其实是三座山峰的合称。在北京西郊的崇山峻岭中,有三个秀丽的山峰,一是翠微山,一是卢师山,一是平坡山,合称“西山”。山势是东西北三面环抱,像把座椅;朝南是一片平原,一眼看不到边。
上官英杰一路留心,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跟踪,并无特殊发现。
他们在路上不敢施展轻功,到了翠微山之时,已经是过午时份了。
西山名胜古迹颇多,春秋佳日,不乏游人,但此时正是新春,北京的气候还很寒冷,山上并无游人。普通的游人也多是只到山腰,很少爬上山顶的。
他们登上了翠微山,一个叫化子也没碰见,游人当然是更加没有了。下山之时,碰见一个樵子,上官英杰上前问路,那樵子道:“听说秘魔崖好像是在卢师山,但我也没有去过。”
卢师山比翠微山大得多,此时已是将近黄昏时份了。他们一路行来,仍然没有碰见一个叫化子。
一声长啸引出人来
周剑琴不觉有点焦急,说道:“山高林密,也不知他们躲在什么地方。如今太阳就要落山,到了晚上更不容易找了。除非有什么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上官英杰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瞿然一省,说道:“待我试试。”当下默运玄功,一声长啸。啸声宛若龙吟,震得树叶簌簌而落。
周剑琴赞道:“上官大哥好个传音入密的功夫,要是这山上有人,不管他躲在什么角落,料想都该听得见了。”
谷飞霞笑道:“好在山上没有游人,否则你这么一啸,不把他们吓得滚下山去才怪。”
上官英杰说道:“我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外人才敢一试的,否则丐帮的弟子没有找到,咱们的行藏先要败露。”
一啸过后,果然没有多久,就看见有两个人从树林中走出来。
但这两个人衣服光鲜,却不像叫化子。
不过周剑琴却想:丐帮弟子为了避人耳目,原也不必穿着破烂衣裳,背着讨米袋的。她性情最急。一见这两个人,便即朗声问道:“两位可是丐帮的兄弟?”
那两个人怔了一怔,说道:“请问你们是那条线上的朋友?”
周剑琴道:“我们是从雁门关外来,金刀寨主是我爹爹。”
那两个人又惊又喜,说道:“原来是周大小姐光临,真是失敬。这三位是——”
周剑琴听得“大小姐”的称呼,虽然觉得有点刺耳,但想这是人家敬重自己,却也没起疑心,于是就把上官英杰等人的名字对他们说了。
那两个人自报姓名,一个叫做焦大鹏,一个叫做孟二虎。他们在知道了上官英杰等人的身份之后,越发高兴。
焦大鹏道:“上官大侠是来找我们的陆帮主的吧?”他这么一说,等于自承是丐帮弟子的身份了。
上官英杰说道:“正是。”
焦大鹏道:“何以你们会跑到这里来找陆帮主呢?”
上官英杰不觉也是一怔,心里想道:“他们明知我的来意,何以仍有此一问?难道他们是在怀疑我们是假冒的?”
周剑琴心直口快,听了不大高兴,便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贵帮的分舵不是迁到了秘魔崖么?”言下之意,我们早已知道,你还何须瞒我?
互相试探
焦大鹏哈哈一笑,说道:“大小姐误会了,我怎敢瞒你?不过,大小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周剑琴道:“什么其二?”
焦大鹏道:“不错,敝帮的分舵三个月前是曾搬到秘魔崖,但如今又已搬到别处去了。”
周剑琴道:“那你们怎的还留在这里?”
焦大鹏道:“我们是奉命留守的,为的正是恐怕会有未曾知道的朋友跑到这里来找敝帮。”
周剑琴道:“贵帮新的舵址是在何处?”
焦大鹏道:“那个地方甚为难找,我带你们前往就是。”
周剑琴多少懂得江湖一点禁忌,心里想道:“这两个人从未见过我们,也难怪他们不敢泄漏本帮的秘密。”她对这两个人自称是丐帮弟子的身份,可没怀疑,当下笑道:“幸亏碰上你们,好,咱们这就走吧。”
上官英杰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周剑琴对这两个人没起疑心,他却是禁不住有点起疑了。
丐帮有个历代相传的习惯,凡属丐帮弟子不管他本来是什么身份,穿的衣服必定有补钉的。即使是家财万贯的富豪,穿的是簇新的锦绣衣裳,那新衣上也要打一个破钉。
这个规矩虽然没有写成帮规,但丐帮弟子早已是积习相沿的了。
这两个人的衣服光解并不犯例,但衣裳上没有补钉,却是不能令人无疑。
不过上官英杰也想到了:丐帮在北京的分舵可能是要避免东厂厂卫的注意,尤其是这两个人是奉命留守的,故而特许他们不遵惯例。
究竟这两个人是真的丐帮弟子还是假冒丐帮弟子,上官英杰一时之间尚还未敢断定。
那两个人带领他们下山,所走的山路却是越来越险。
上官英杰蓦地得了个主意,假装和那两个人闲聊,说道:“贵帮陆帮主在京师吧?”
焦大鹏不敢即答,不过他也真够聪明,反问上官英杰:“金刀寨主想来也该得到敝帮帮主的消息了吧?”
周剑琴不知上官英杰的用心是在试探他们,当下就说:“我爹爹是曾听说陆帮主到了京师,只不知他老人家离开没有?”
周剑琴泄漏秘密
焦大鹏道:“他老人家本来早就想要走的,但由于发生了李浩明这件案子,大概是要等到这件案子结束才能走了。”
上官英杰道:“原来贵帮主和虎威镖局的交情如此深厚,我倒未知。”
丐帮帮主陆昆仑和虎威镖局前总镖头张震山在三十年前,在泰山的英雄会上曾经见过一面,但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并无深交。至于李浩明则仅是彼此知道名字,并无来往的。
上官英杰是故意在言语中布下陷穽,引诱焦大鹏“吹牛”的。假如焦大鹏顺着他的口气,大吹丐帮和虎威镖局的交情如何深厚,李浩明又是怎样得到陆昆仑的赏识和爱护的话,他就立即可以知道这两个人是假冒丐帮弟子的了。
岂知焦大鹏亦是一个富于江湖经验的大行家,岂能跌落他的陷穽。顺着他的口气立即说道:“敝帮主倒不是和李浩明有什么交情,他老人家之所以关心这件案子,一半是为了江湖道义。另外一半,说老实话,乃是冲着金刀寨主的面子。他老人家知道金刀寨主和张震山的交情不浅,如今张老镖头的女婿被陷冤狱,料想金刀寨主爱屋及乌,定然不能坐视!”
其实金刀寨主和张震山有什么交情,焦大鹏是并不知道的。不过,他见金刀寨主的女儿冒险入京,猜想和这件案子可能有点关系,是以稍为冒点风险,试探试探。
果然上官英杰还没有试探出他的口风,反而是周剑琴给他试探出口风了。
周剑琴听完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就说道:“家父正是为了营救李浩明的事情,叫我们来的。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有一个人来了。只不知他到了贵帮没有?”
焦大鹏道:“还没见到。不知贵寨这位兄弟高姓大名,他在京城可另有别的去处?”他听得周剑琴这样问,已知此人尚未有讯息回报山寨,是以不管那个人是否已经找到丐帮,他说没有见到就不至于会出岔子。
周剑琴道:“他叫游迅中。爹爹叫他一到京师就找贵帮的,要是找不到的话,多半是会找一间小客店住下,不会去连累朋友。”
焦大鹏道:“好,那我回去告诉帮主。明日敝帮就会帮忙大小姐去找寻他。”他这话倒不是随口乱说,不过“敝帮”二字应该改为“敝厂”。
东厂厂卫
原来这两个人那是什么丐帮弟子,他们乃是东厂厂卫。
昨晚上官英杰作弄那个军官,虽然得泄心头之愤,却没想到,也就因此泄了底了。
他暗运内功伤那军官的少阳经脉,两个时辰之后,那个军官果然上吐下泻,腹痛如绞。
那军官尚自懵然不知,只道是自己突然患上霍乱,慌忙叫请大夫。但其时他已回到东厂,东厂中不乏武功高手,大夫诊断不出病因,有两个高手一看,方始发现他是着了暗算。
这两个高手就是化名焦大鹏和孟二虎的这两个人。
他们赶来侦查,刚好是上官英杰这一行四人离开那间客店的时候。
他们抱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心理,于是暗暗跟踪上官英杰等人,意欲把对方的同党一网打尽。
也是他们自恃武功高强,一来恐防分薄功劳,二来进行跟踪,人多也实是不便。因此并没回去搬兵,就只他们假扮游人,跟着上官英杰等人出城。
他们也并没打算立即动手的,主要是要侦查对方的“巢穴”。
待到他们知道了上官英杰等人的来历,这才大吃一惊,暗暗后悔自己太过冒险了。
不过在大吃一惊的同时,他们也有着出乎意外的大喜。
丐帮分舵的秘密是给他们知道了,这几个月来,他们正是为着不知丐帮分舵搬往何处而感苦恼的。
金刀寨主是朝廷的第一个“钦犯”,金刀寨主是朝廷也奈何不了,但要是能够诱捕金刀寨主的女儿,这功劳也够大了。
但他们也知道上官英杰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魔头,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他们引回京城,再作打算。在这段路程,他们提心吊胆,生怕说错了话。
这两个人也都是老狐狸,心中忐忑不安,神色丝毫不露。上官英杰试探他们的口风,给他们一一从容化解,反而是周剑琴又再泄漏口风,给他们多知道了一件秘密。
“原来金刀寨主果然是要插手李浩明这件案子,明天我就去抓那个游迅中,这一下非但可以讨好汪公公,连七王爷也可以巴结上了。”焦大鹏喜上加喜,不知不觉神色稍露。
上官英杰看在眼里,越发起疑。
识破奸人
上官英杰忽地说道:“他老人家还在京师,那可真是最好不过了。我还担心赶不上给他老人家拜寿呢!”他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欢喜之情,溢于辞表。
焦大鹏不知上官英杰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这次饶是他老奸巨滑,不觉也坠入上官英杰所设的陷阱了。
他心里正自在想:“糟糕,陆昆仑是那天生日,我可不知。”从上官英杰的口气之中,他只知陆昆仑的生日可能就在这几天了,但可不敢胡猜。
幸而心念未已,只听得上官英杰便已说道:“再过三天就是贵帮主的七十寿辰,只不知在目前的情形之下,贵帮是否还给他老人家做寿?”
焦大鹏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顺着上官英杰的语气便即说道:“敝帮主的七十大寿,我们本是准备遍请武林同道,为他老人家‘风光’一番的,但正如兄台所说,目前处境,敝帮实是不宜过份张扬,故此到了那天,只是准备请他老人家在京城的几位友好了。难得你们来到,给敝帮增光不少,这可——”
话犹未了,上官英杰忽地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丐帮弟子?”
原来陆昆仑今年只是六十七岁,距离七十大寿,还有三年,而且他的生日也早已过去了。
焦大鹏面色陡变,一抓向上官英杰抓下。
这焦大鹏是厂卫中的一流高手,而且正是擅长鹰爪功的名家,武功委实不弱,这反手一抓,上官英杰竟然躲闪不开,给他一把抓住。
只听得“咔嚓”一声,其中一人断了臂骨。但这个人并非上官英杰,反而是焦大鹏。
原来上官英杰在服食朱果之后,功力大增,当今之世能够和他相比的已是寥寥无几,这焦大鹏只是厂卫中的一流高手,还称不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如何能够将他制服?上官英杰故意让他抓住,一运神功,立即把他臂骨震断。
焦大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倒在地上打滚!
此事突如其来,周剑琴尚未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孟二虎亦已一抓向她抓下。
幸亏周剑琴的功力亦已今非昔比,虽然未能像上官英杰那样震断敌方臂骨,亦不至于一招落入敌手。
两个鹰爪都死了
武功高明之士,陡然遇袭,本能的会生反应。
周剑琴一个沉肩缩肘,把孟二虎的力道卸过一边,但由于她的功力不过是与孟二虎在伯仲之间,这一抓虽然没给抓着琵琶骨,亦已禁不住疼痛,“哎哟”一声叫起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谷飞霞唰的一剑便刺过来。
孟二虎一个鹞子翻身,把手一扬,飞出了三枚透骨钉。
打向谷飞霞那枚透骨钉在谷飞霞的剑光中绞成无数碎片。
谷飞霞大怒喝道:“奸贼,那里跑!”飞身掠起,唰的一剑朝他背心疾刺。
本来谷飞霞只是想刺他背心的麻穴的,但在盛怒之下,她却忘记自己已是功力大增,这一剑刺着了孟二虎,竟然插进了他的后心。
孟二虎是正在用力向前奔跑的,剑尖离开他的身体,他已是痛彻心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骨碌碌的就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打向上官英杰那枚透骨钉沾着他的衣裳就给震得倒飞回去。
可是第三枚透骨钉却是打他自己的伙伴,那个业已倒在地上打滚的焦大鹏的。
这是喂了剧毒的暗器,焦大鹏给这枚透骨钉打个正着,登时一命呜呼。
上官英杰没想到他会打自己人,要救焦大鹏时已经迟了。
察觉焦大鹏已经断了气,上官英杰方始恍然大悟,说道:“倒是我粗心了,这厮是要杀自己人灭口,我竟没加防备。快下去看,那个人死了没有?”
他们找到的只是孟二虎的尸体。
谷飞霞好生后悔,说道:“都是我鲁莽误事,我不知这一剑的力道如此之大,如今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了的。”
周剑琴道:“这两个家伙也是该死,好在咱们亦已知道他们的来历,料是东厂厂卫无疑,用不着要问他们的口供了。他们死了,倒可以免至丐帮的秘密泄漏。”
谷飞霞道:“可是丐帮的分舵是在何处,咱们却也未曾知道呢!”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声长啸,响遏行云,这份功力实是不在上官英杰刚才那声长啸之下。
上官英杰大喜道:“陆帮主来了!”
周剑琴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英杰道:“除了他老人家,还有何人有此功力?”
陆昆仑来到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背着九个麻袋的老叫化已经朝着他们跑来,果然是丐帮的帮主陆昆仑。
上官英杰连忙迎上前去,说道:“陆帮主,惊动了你老人家,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们正是来找你的。”
陆昆仑道:“你是谁?”
原来上官英杰已经改容易貌,而且功力又比以往高得太多,是以陆昆仑不敢认他。
上官英杰道:“晚辈上官英杰拜见帮主,这位是金刀寨主的女儿周剑琴,这位是——”
他边说边抹去脸上的化装,但话未说完,陆昆仑忽地一掌向他劈下!
上官英杰一个“黄莺落架”,身形平地拔起,化解了陆昆仑这招,轻飘飘的落过一边。
陆昆仑笑道:“果然是上官老弟,隔别不过三年,老弟的进境如斯神速,真是可喜可贺!”
原来他是怕别人冒充上官英杰,一试之下,认出了上官英杰的本门武功,这才敢认他的。
周剑琴等人依次与陆昆仑见过了礼,陆昆仑更是欢喜,说道:“我本来想派个人给令尊送信的,想不到你们已经来了。”
周剑琴道:“爹爹已知道贵帮在京师的分舵迁到了秘魔崖,但我们却不知秘魔崖是在何处。”
陆昆仑道:“就在这座山上。上官老弟刚才那声长啸我们都听见了。我以为是敌方来了顶儿尖儿的高手,不放心让他们出来,是以自己来了。不过,我好像听得刚才有厮杀的声音,你们是在和谁动手?”
上官英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昆仑,陆昆仑问清楚了这两个人的相貌,说道:“不错,这两个人是东厂厂卫中的第二流好手,在江湖上也有点小小的名气的。一个长于鹰爪功,一个长于分筋错骨的掌法。赵赶驴手下有几个三袋四袋弟子吃过他们的亏的,咱们先回去,我再叫人掩埋他们尸体。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别人和他们同来的么?”
上官英杰道:“似乎没有。”
陆昆仑道:“他们不知道你们的来历,出动这两个人已是很重视你们了。看情形大概也不会还有高手是和他们一起来了。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明天我再叫人仔细查查。”
他们是一面走一面说的,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秘魔崖下。
游迅中受了伤
只见一块从山顶上凭空伸出来的岩石,下面有一片平地,好像张开了的狮子嘴。
陆昆仑道:“岩石底下有个幽深的山洞,相传唐朝的时候,有一个叫做卢师的高僧在这里住过,所以此山名叫卢师山。洞口早已被荆棘所封,遗迹也早已湮没了的。几个月前,才给我们重新发现。把山洞挖通,大约也可以住得下百数十人,如今就做了我们在京师的临时分舵。”
周剑琴道:“要不是得到帮主带引,如此隐蔽的所在,我们即使找到了秘魔崖,也不知道里面是别有洞天的。”
说至此处,她方始有机会问陆昆仑道:“我们有一个人是约近一个月前来京师的,不知他可找到贵帮没有?”
陆昆仑道:“贵寨派来的这位头领,可是名叫游迅中?”
周剑琴喜道:“正是。如此说来,他是在此处了?”
陆昆仑道:“不错。不过你们能不能见着他,我可还未知道。”
周剑琴吃一惊道:“他怎么样了?”
陆昆仑道:“你别心急,他是受了点伤,但并无性命之忧。我替他推血过宫之后,已经传了他运功疗伤的法子,这几天他正在闭关打坐到了紧要的关头,是以暂时恐怕还不能和你们会面。”
周剑琴稍稍放心,心里想道:“原来他也像韩原叔叔那样,韩叔叔有我爹爹以本身内功替他疗伤,他则有陆帮主助他。陆帮主的功力不在我爹爹之下,韩叔叔在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危险期,料想他也会很快好起来的。”不过她与游迅中情如兄妹,仍是禁不住要多问一些:“不知他是怎样受的伤,伤势如今怎样?”
陆昆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咦,云儿,你怎么也出来啦?”
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女笑盈盈的跑出来迎接他们。”
周剑琴道:“这位姐姐是——”
陆昆仑笑道:“对啦,你们还没见过,我都忘记给你们介绍了。云儿,好教你欢喜,这位姐姐正是你慕名已久的金刀寨主的女儿周剑琴,她是我的孙女儿,名叫陆彩云。”跟着依次介绍了上官英杰等人。
此时他们已经踏入山洞之中,北京丐帮分舵的舵主赵赶驴和几个品级较高的丐帮弟子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们了。
赵赶驴是和上官英杰早就相识的,新知旧友,见面便即畅谈,一片热闹。
陆帮主的孙女儿
陆昆仑无暇和赵赶驴说话,先问孙女儿:“你怎么不在静室里守护游大哥?”
原来在自行运功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刻,是要有一个懂得这个运功法门的人在旁守护,以防意外的,陆彩云是陆昆仑的孙女儿,故此由她负起这个责任。
陆彩云喜气洋洋的说道:“游大哥功力深厚,我以为他要到明天中午时分方能功行完满的,他刚才已经打通了奇经八脉,气沉丹田了。”
陆昆仑喜道:“真的吗,那就好了。不过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告诉他——”
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叫道:“师妹,你,啊,真的是你来了!”
陆彩云笑道:“爷爷,他已经出来了,如今你就是强逼他睡觉,他也睡不安稳啦。”
周剑琴定睛一看,只见游迅中形容瘦削,走路也还一跛一拐,但双眼奕奕有神,看得出已经康复了。
周剑琴道:“师哥,你是怎么受的伤?伤你的人是西门羽吗?”
游迅中道:“不是,西门羽那日给韩大叔引开,我快马奔驰,他追不上我。我是到了京城的第二天受人暗算的,是什么人尚未知道,但料想当是鹰爪无疑。”
原来他到京城的第二天,在街上装作闲逛,希望能够发现有他认识的丐帮弟子,那知一个叫化子也没碰上,却碰上了四个途人打架。
这几个人打呀打的突然打到他的身边,两帮人不约而同的出手向他偷袭。
游迅中道:“这四个人是假装打架闹事,想在混乱中取我性命的。武功之高,远非寻常鹰爪可比,也是我命不该绝,恰好碰上了陆姑娘和丐帮的两位香主路过,倒是令我因祸得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用不着自己走路,就到了丐帮分舵了。”
陆彩云笑道:“还说因祸得福呢,那天你伤得如此之重,我都担心恐怕你救不活呢。”
接着说道:“也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天我和两位香主进城探听虎威镖局的消息,刚好就碰上他被人围殴。两位香主之中有一个是认得他的。那四个人被我们重手法击晕,料想他们的伤也不在游大哥之下了。”
两帮鹰爪
游迅中道:“多谢姑娘照料,游某才得以从鬼门关上逃了回来。”
陆彩云面上一红,说道:“你复原得快,这是你内功深厚的缘故,与我有何关系?要多谢,你也只需谢我爷爷。”
游迅中道:“陆帮主救了我的性命,又传了我养气调元的内功心法,我当然应该是多谢他老人家。但姑娘你这一个月来,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我,我更是过意不去。”
周剑琴笑道:“游师哥,如此说来,你倒是因祸得福了呢!”
语带双关,所谓因祸得福的“福”,可以解作他得了一门练内功的上乘心法,也可解作是“艳福不浅”的“福”,游迅中望了她和华玉峰一眼,不觉也是面上一红。原来他在周剑琴未碰上华玉峰之前,一直是单恋周剑琴的,却不知周剑琴知不知道。
周剑琴笑道:“刚才那两个鹰爪孙骗我们,说是还没见到你,我几乎相信了他们的说话。他们还说明天就要找你的,好在他们已经死掉,你也好端端在这儿了,我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游迅中连忙问道:“你们碰上了什么鹰爪孙?”
听罢周剑琴所说的遭遇,游迅中诧道:“这件事情,我倒是有点想不明白了。”
周剑琴道:“什么地方想不明白?”
游迅中道:“暗算我的那四个鹰爪那日虽受重伤,却未死亡的,怎的你们碰上的这两个鹰爪好像尚未知道这件事情,一再向你打听我的姓名与来京事由呢?”
陆昆仑道:“今天上卢师山的这两个鹰爪孙是东厂厂卫,这是我已经知道的了。那日暗算游兄的那四个鹰爪孙却尚未知是什么来历?可能他们并不是一路的。”
周剑琴道:“既然都是鹰爪孙,何以不互通声气?”
陆昆仑笑道:“京师里有三山五岳人马,龙蛇混杂。即使是鹰爪与鹰爪之间,彼此有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稀奇。”
周剑琴道:“他们怎样勾心斗角,咱们不管。有一件事情,咱们却是非管不可。”
陆昆仑道:“什么事情?”
周剑琴道:“霍天云和风鸣玉听说是见过陆帮主的?”
陆昆仑道:“不错,他们怎样?”
霍风二人下落未知
周剑琴道:“他们是在游师兄之前入京的,陆帮主可知他们下落?”
陆昆仑道:“我们正在打听他们的消息,历时一月,迄今还是毫无结果,也不知他们到了京师没有?”
周剑琴道:“他们二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料想不至于给鹰爪抓去。”
上官英杰道:“我担心的是他们冒险入宫,大内高手如云,那就难说得很了。”
周剑琴道:“若然发生如此大事,纵然宫禁森严,也总会有点风声泄漏出来,丐帮耳目灵通,不会不知。”
陆昆仑道:“贤侄女有所不知,我们如今在京师的消息,可没有以前的灵通了。你们进城的时候,见过叫化子没有?”
周剑琴想了一想,说道:“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在别的地方,即使穷乡僻壤,叫化子也会时常碰上的。到了京城,反而一个叫化子也见不到了。”
陆昆仑道:“如今不但是丐帮中人必须躲避鹰爪耳目,不属于丐帮的叫化子,也不敢在京城行乞了,”
周剑琴道:“这是为了什么?难道行乞也犯王法?”
陆昆仑道:“这都是我这个丐帮头子连累了他们的缘故。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官府以前虽然讨厌我们,也还不敢欺压丐帮的。但如今可不同了,虽然没有那一条王法律例禁止丐帮活动,我们在京师的分舵却已站不住脚。”
周剑琴道:“这是什么缘故?”
陆昆仑道:“你们知道太湖七十二家山寨的总寨主王元振吗?”
周剑琴道:“王老寨主的英名我怎能不知,他是和我爹爹齐名的。”
陆昆仑道:“不错,令尊在北方抵御瓦剌的入侵,王元振在南方则是和倭寇为敌的,或许你们未知,最近这几年来,东南沿海一带,倭寇为祸可是越来越烈了。这些倭寇本是日本浪人,许多原来还是隶属于‘幕府’的武士的,他们在海上劫掠,形同海盗,由于得到幕府的支持,远非一般海盗可比,可说是史无前例,从所未有的势力最大的一股海盗。初时还只是在海上行劫,如今沿海一带的内地也都有了倭寇杀人越货的事情发生了。你们知道什么是幕府吗?”
上官英杰道:“是不是和唐代藩镇差不多的封疆大吏?”
汪直私通倭寇
陆昆仑道:“不错。倭寇由于有幕府的支持,其祸越演越烈。朝廷的水师也多不敢与之交锋。”
上官英杰叹道:“官兵畏敌如虎,不道不仅是北方之对瓦剌,南方之对倭寇竟也一样。”
陆昆仑道:“因此太湖七十二家山寨的总寨主王元振,也就不能不如北方的金刀寨主一样了。金刀寨主在北方抵御瓦剌入侵,他则在南方抗击倭寇。”
周剑琴道:“但这和丐帮不能在京师立足,又有什么关连?”
陆昆仑道:“说来话长,贤侄女不必心急,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就是为了倭寇之事,王元振派了他的副寨主佘迪民入京,事前曾遣人送信与我,约我和佘迪民在京城相会。”
周剑琴道:“何以他要派佘副寨主入京?”
陆昆仑道:“说起来,佘迪民入京的目的,可正是和霍天云入京的目的相同。”
周剑琴道:“霍师兄是因为得了一份朝中私通瓦剌的奸臣名单,故而想向皇帝揭发他们的。难道王元振也得了什么人私通倭寇的名单?”
陆昆仑道:“他得到倭寇头子写给掌管东西厂的司礼太监汪直的一封密信。”
周剑琴道:“想不到这厮在北方私通瓦剌,在南方又私通倭寇!但不知这密信上说些什么?”
陆昆仑道:“倭寇的头子当然是要汪直帮忙他们了。”
周剑琴道:“这个忙如何帮法,我可还想不通。”她想倭寇之为祸东南与瓦剌侵扰西北,事虽类似,但毕竟还是有点不同的。瓦剌入侵乃是两国交兵,倭寇虽有本国幕府的支持,但却不是打着日本朝廷的旗号。倭寇是名实相符的“盗寇”,汪直可以主张朝廷和瓦剌谈和,但总不能和海盗流寇谈什么“和”呀。
陆昆仑道:“倭寇披猖,朝廷虽然畏敌,有时也不能不理的。倭寇就是要汪直做他们的耳目,比如说朝廷要派遣水师去协助地方上的官兵袭寇之时,先通知他们,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可以叫汪直阻滞水师的进袭,例如扣发军饷就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周剑琴道:“原来如此,他们的手段也真是太阴毒了。”
人赃并获
陆昆仑道:“汪直这厮是早已和倭寇勾搭上了的,他暗中为倭寇效力,当然是每一次都少不了他一份厚礼。日本人和中国人本来相似,倭寇派出的密使又都是会说汉语的,所以比起瓦剌派来的密使更加不容易被人发现。但这次也是他们合该倒霉,这次他们派出的密使是一个什么‘九段武士’,是武士中最高的段级。此人在路上恃武欺人,他嫌前面有几辆手推的木头车子阻路,把车子全都掀翻,推车的人也都给他打得半死不活。
“无巧不巧,在他行凶的时候,恰值王元振的一个手下名叫刘铁柱的经过,见状大怒,便即和他打了起来。”
上官英杰说道:“听说刘铁柱是西南五省武林盟主‘一柱擎天’雷震岳雷大侠的得意弟子,什么‘九段武士’,碰上他大概也是要大吃苦头的了。”
陆昆仑道:“不错,刘铁柱不但尽得雷大侠‘破碑手’的真传,而且他还是识得日本的柔道功夫的。他与倭寇曾经百战,日本武士的功夫可瞒不过他。
“他起初还以为那人是黑道上的恶霸而已,但一交手可就起了疑心了。是以在把那九段武士击倒之后,便即搜他的身,这一搜就搜出了倭寇头子给汪直的密信和一百颗又圆又大的东珠,另外还有许多珍奇宝物。单是这串珍珠,据说就值十万两银子以上。”
周剑琴大呼“痛快”!说道:“人赃并获,真是妙哉!”
陆昆仑道:“但也有不妙之事。”
周剑琴道:“什么不妙之事?”
陆昆仑道:“王元振得到这封密信,决议派副寨主佘迪民上京,目的就是要设法把这封信交到皇帝手上,揭发汪直私通倭寇的秘密。”
周剑琴道:“霍天云得到那份私通瓦剌的奸臣名单,我爹爹也赞同他这样做的,这似乎没什么不妙吧?”
陆昆仑道:“我不是说这件事情,你听下去就明白了。”
“要把密信交到皇帝手中,可不是容易办到的事。而且王元振的副寨主亲自入京,也是非同小可之事,必须有人帮他的忙,帮他隐瞒行踪。
“王元振想到了我,是以派人送信给我,要我和佘迪民在京师相会。
“但这封信却未能送到我的手中!”
上官英杰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偏向虎山行
陆昆仑道:“王元振派来给我送信的那个人名叫邓禹,是八卦刀的高手,精明能干。不料汪直亦已派出大批厂卫,侦察王元振十几个得力手下的行踪;邓禹当然是在他们注意之列。他一落单,第三天就给两名鹰爪追上了。
“邓禹和他们恶斗,这两名鹰爪的武功可比他还高。
“一长战,邓禹杀了一名鹰爪,自己却也受了重伤。另一名鹰爪把王元振写给我的那封信从他的身上搜去。”
上官英杰等人吃惊非常,周剑琴失声叫道:“这可真是不妙极了!”
陆昆仑继续说道:“不幸中之幸的是:剩下的那名鹰爪本来亦已是受了伤的,不过伤得没有邓禹那么重罢了。他搜出了那封信,见邓禹遍体鳞伤,而且其时邓禹亦已晕了过去,他以为邓禹必死无疑,于是拿了那封信匆匆忙忙便跑,没想到要给邓禹补上一刀。”
周剑琴松了口气,说道:“那么邓禹这条性命是保全了?”
陆昆仑叹道:“他多活了两个时辰。但也好在能够多活这两个时辰,碰上一名路过的化子,这化子虽没进帮,丐帮的弟子他却是认识几个的。邓禹临死之时,把王元振那封信的内容说给他听,请他帮忙捎这口信给我。这化子总算不负他的所托,几经转折,找到了一个丐帮弟子,终于见着了我。如今他已被我录用为三袋弟子了。”
众人听得八卦刀邓禹结果仍是不免死于非命,不禁都是黯然。
陆昆仑继续说道:“由于几经转折,我得到王元振口信之时,距离约定的日期已经很近了。我没时间和王元振再行联络,立即赶往京师。”
周剑琴道:“陆帮主,你这可正是应了两句老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陆昆仑道:“我赶到京师,已经过了约会的期限一日,也不知佘迪民来到了没有。”
周剑琴道:“你们本来是约定在什么地方相会的?”
陆昆仑道:“是约定他到我们原来在北京的分舵来的。但分舵当然是早已被东厂毁了。还好他们较早得到风声,赵赶驴和三袋以上弟子都能够及时逃跑。不过给鹰爪抓去的弟子也仍然有十几个之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把分舵的舵址搬到这里来的原因了。”
佘迪民亦未知下落
周剑琴道:“原来如此。那你后来可见着佘迪民没有?”
陆昆仑道:“佘迪民没见着,东厂的一班鹰爪孙倒见着了。他们的耳目也真灵,我到京师的第一晚,就给他们找上门来。好在我这副老骨头还经得起打,和他们狠狠打了一场,打死打伤他们几个,终于给我突围而出。不过经我这么一闹,不是丐帮的叫化子也不能在京师行乞啦。”
上官英杰说道:“佘迪民来京的目的和霍天云,风鸣玉相同,要是他们能够相会,倒是可以合力去做这件事情……。”
陆昆仑苦笑道:“可惜我们丐帮如今也要藏藏躲躲,他们的消息,迄今我们还是丝毫也打听不到。”
周剑琴大为失望,说道:“似此情形,我爹爹那枝绿林箭恐怕也是用不上了。”
陆昆仑道:“那枝绿林箭,你的游师兄已经交了给我,由我暂时保管,将来或许能够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跟着说道:“绿林箭暂时用不上,你爹爹那张银票倒是用出去了。我是托一个以殷商身份在京师出现的朋友兑了十万两银子,由他设法把李浩明打点和分送虎威镖局的一班镖师作安家费的。”
谷飞霞道:“李浩明的妻子怎么样了?有没有也跟她丈夫下狱?”李浩明之妻张碧琪是虎威镖局前总镖头张震山的女儿,谷飞霞和她在风陵渡口见过一面,一见投缘,是以很想知道她的消息。
赵赶驴道:“李浩明已被抄家,不过他的妻子倒没事,住在她从前的奶妈家里。”
“说来我们也感到有点出乎意外,这次追究虎威镖局‘失镖’一案,只是追究李浩明一人,其他的镖师虽受牵累,也不过没事干而已,没一人被连累下狱的。”
陆昆仑道:“依我看来,这是他们放长线钓大鱼的做法。希望钓到前来营救李浩明的我们这边的人。”
赵赶驴道:“这是无疑的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暂时别去找李浩明的妻子。”
说到此处,陆昆仑想起一事,说道:“对啦,谈到虎威镖局这件案子,还有一个奇怪的事情。”
周剑琴道:“什么奇怪事情?”
陆昆仑道:“按说李浩明应该被关在京兆尹属下的监牢,再不然就是被囚禁在东厂的黑狱,因为汪直已经插手此事,他是无须遵守什么法纪的。但都不是。”
周剑琴道:“那么他被关在那里?不会是天牢吧?”
李浩明被关进王府
陆昆仑道:“虽然不是天牢,却也和天牢差不多了。”
周剑琴道:“那是什么地方?”
陆昆仑道:“如今是被关在一个王子家中私设的牢房。”
周剑琴诧道:“一个王子怎么会管到这种事情?”
赵赶驴道:“就是呀,我们也觉得莫名其妙。”
上官英杰道:“俗语说:侯门一入深如海,何况王府?但李浩明既然被关进了王府,那你们还怎能为他‘打点’?”
赵赶驴道:“事情是这样的:最初他是被关在京兆尹辖下的监牢,大约过了半个月光景,不知怎的,那个王子却派人把他提了去,以后我们就无法和他联络了。”
上官英杰忽地问道:“这个王子是不是七王子朱建?”
赵赶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上官英杰说道:“怪郎中邓不留曾告诉我一件事,邓不留和李浩明‘失镖’一案的关系,想必你们已经知道?”
赵赶驴道:“听说李浩明所保的那件‘红货’是一部什么武功秘籍,这部武功秘籍就是给邓不留用偷天换日的手法骗去的。不过邓不留却是受了西门化的指使。”
上官英杰道:“邓不留早已和西门化闹翻了,所以他才肯把一些内幕告诉我。但所谓他骗去了李浩明‘红货’一事,内里也还是有许多曲折的。”
赵赶驴道:“他如何骗去,暂且不必管它。他告诉你的那件事情是什么?”
上官英杰道:“七王子朱建不但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而且是一位武学高手。”
赵赶驴道:“哦,这倒是我们想不到的了。”
上官英杰道:“据邓不留说,七王子朱建也很想要那部武功秘籍。有个时候宇文成都曾经想要把那部武功秘籍从西门化手中夺过来献给朱建的。宇文成都是前瓦剌大汗派驻京师的密使,在御林军中当个什么‘客卿’的。他意图用这个办法,笼络朱建,以便朱建为他所用。”
赵赶驴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
周剑琴道:“怪不得什么?”
商量大计
赵赶驴道:“怪不得东厂要人也要不到了。这是京兆尹衙门的文案在事后泄漏出来的秘密,据说汪直本来也派来了一个太监,要把李浩明提往东厂的,但结果京兆尹还是把‘犯人’交给了七王子朱建派来的人。”
上官英杰笑道:“那很好啊,他们在黑吃黑,对咱们岂非有利?”
周剑琴道:“你莫想得太美,要是给他们知道你是从我爹爹的山寨来的,纵然他们已在内争,也非得联手对付你不可。而且依我看来,关在王府和关在东厂,都是同样的不妙。”
上官英杰道:“不然、不然,依我看是有点两样。”
周剑琴很不服气,说道:“有什么两样?东厂、王府难道不都是同样的警卫森严。”
上官英杰说道:“那七王子嗜武如命,他的目的只是在得到武功秘籍,我就有办法可想。”
周剑琴道:“你要把般若真经拿去换人?”
陆昆仑吃了一惊,向上官英杰道:“般若真经已经落在你的手上,我还以为是西门化造的谣言呢。”
上官英杰道:“他起初是造谣,但后来我却自己找到了那部真经。”
此时他才有空把前往灵鹫峰取经之事,说给陆昆仑和赵赶驴听。
赵赶驴道:“把这样的稀世之珍送给一个只求私利的王子岂不可惜?”
上官英杰道:“我也不一定就是要送给他。”
周剑琴道:“你只想骗他,恐怕骗他不到吧。万一给他识破,虽然你的本领高强,在他的王府里,究竟是寡不敌众。”
上官英杰说道:“见机而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陆昆仑道:“这是要到了真正无法可想的时候,才好如此冒险的。
“而且目前有两件大事,一是霍天云和佘迪民在计划要做的事情,一是救李浩明出狱。比较起来,当然是前者更为重要。假如朱建的目的只求武功秘籍,那么李浩明暂时关在他的王府,倒是不必太过担忧。”
华玉峰、谷飞霞异口同声说道:“这话不错,当务之急,首先是打听到霍大哥、风姑娘和佘迪民的下落,咱们才能协助他们揭发汪直的阴谋。”
新的消息
上官英杰心中另有盘算,却不愿意先说出来。
周剑琴也是急性子的人,不禁有点愁眉不展,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听得到他们的消息?按说他们亦已来了将近一个月了。要是再过一个月还打听不到,我倒主张硬干一场。”
赵赶驴道:“我想是用不着再过一个月的。虽说我们目前的消息已是不及往日灵通,但京师里也还有我们的耳目的。只因我们这个月来,原来的分舵被‘挑’,兄弟们又有好些被官府抓去,元气一时未能恢复而已。”
周剑琴这才宽心一些,说道:“我并非不相信贵帮的神通,只是盼望早日见到风妹子。”
上官英杰笑道:“风鸣玉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丝毫不懂江湖事务的小姑娘了,而且她有霍大哥照料,你还担心她仍像从前那样,随便上人的当吗?”
陆昆仑道:“风从龙风大侠生前和我亦是知交,我也希望早日见到故人之女的。赶驴,你明日改容易貌,亲自进京城一趟去和我们还留在京师的兄弟见见面吧。说不定他们已经打听到什么新消息了。”
赵赶驴说道:“帮主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要是打听不到一个结果,我就不回来。”其实他对寻人之事,实是毫无把握,刚才的那番说话,只是安慰周剑琴的。不过他要帮忙朋友的决心却是不假。
想不到第二天他还未曾下山,京城里倒是先有丐帮的探子回来了。
这个探子在京师的身份是郎中,很有点名气的。
他带回来一个新的消息,而且正是和七王子朱建有关的消息。
“启禀帮主舵主,属下曾经进过朱建的王府:这是三天前的事情……”
赵赶驴又惊又喜,急不及待的连忙问他:“你怎么能够进朱建的王府的?”
那人笑道:“是朱建请我进去的。”
谷飞霞亦是急不及待的问道:“那你见到李浩明没有?”
那人说道:“我是进去替人治病的。只见到两个病人,却都不是李浩明。”
周剑琴道:“那这两个病人是谁?”
上官英杰笑道:“你们别这样急,让他慢慢说吧。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可想从头听起呢。”
罗大魁替王府延医
那人说道:“三天之前,有个武官来到我的医馆,说是慕名而来,找我出诊。这个人我以前没有见过,但他一说出名字,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赵赶驴道:“是谁?”
那人说道:“是罗大魁。”
赵赶驴怔了一怔,说道:“罗大魁以前不是御林军的军官吗?”
那人说道:“不错,罗大魁以前是在御林军中当个中级军官的。说到京师有名气的奢拦人物还数不到他,不过他的师叔却是大大有名。”
赵赶驴道:“我知道。他的师叔是自称天下第一点穴名家的连占山。”
上官英杰笑道:“有件事情你还未知,连占山在灵鹫峰已经给我打死了。他的点穴功夫也不见得如何了得。”
周剑琴道:“罗大魁几年前曾抢过我的坐骑,这笔账我还未曾和他算呢。这次他本来是和他的师叔一同到瓦剌去的,但后来却只有连占山跟布达拉宫达殊法师这些人到灵鹫峰去,却没见他,原来他已溜回京师了。”
那人继续说道:“我问他到什么地方看病,病人是谁,他都不肯说。只催促我立即动身。起初我还以为是御林军的什么统领副统领之类的高官患上奇难杂症呢。后来到了那个地方,我才知道是七王子朱建的王府。”
赵赶驴道:“罗大魁在御林军本来混得不错,想不到他却又另找靠山。”
上官英杰道:“朱建为了想取得般若真经一事,和御林军的统领李成泰明争暗斗,说不定就是因此,这位七王子把罗大魁拉过去的。因为罗大魁总算是和几方面谋夺真经一事沾上一点关系的人。不过这无关宏旨,咱们也无须猜测了。到了王府以后怎样,请你续说。”
那人说道:“王府里早已另有一位名医等着我和他会诊了。他是京城最难请得动的一位名医。”
陆昆仑道:“可是着手回春贝宗叶?听说他是得了江苏世代儒医叶家的真传的。和江湖上的‘怪郎中’邓不留同以难请得动著名。不过怪郎中邓不留经常是个身无分文的走方郎中,长年在江湖浪荡。这位贝大夫却很会聚财,是个家财万贯的阔大夫。”
那人说道:“不错,等我和他会诊的正是这位贝大夫。他的‘请不动’和邓不留的‘请不动’是不同的。”
两位名医会诊
周剑琴因为和邓不留相热,对这话颇感兴趣,问道:“怎样不同?”
那人说道:“邓不留看病全凭一己喜恶,他高兴的时候,你不请他他也要送上门去替你治病,否则你就是把金山银山抬到他的面前,他也不屑一顾。贝宗叶则是看在银子的多寡来决定出诊与否的,一百两银子以下他就只能要你把病人送来他的医馆,他是不会出诊的了。还有一层,除了看银子的份上,就只有权贵之家请得他动。”
周剑琴道:“如此说来,此人的品格可是和邓不留差得远了。”
那人说道:“就是因此,他才会到七王子朱建的王府。也正是因此,他才推荐我和他会诊。嘿嘿,我的名气远不及他,医术自问也是比他不上,这次倒是多蒙他的青眼了。”
陆昆仑道:“如此说来,王府里要你们会诊的病人恐怕不止一个,最少也当有两人了。”
那人道:“不错,正是两个病人。”
陆昆仑道:“一个是筋断骨折,一个是中了毒的,可对?”
那人笑道:“原来帮主不仅对武林高手熟悉,对杏林高手也是如此熟悉。虽然我称不上是高手,但帮主猜得可是一点不错。”
周剑琴道:“咦,陆帮主,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陆昆仑笑道:“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位韩兄弟名头虽然不够那位贝大夫响亮,却是他们同行的行家都知道的最有本领的伤科圣手。贝宗叶最擅长的是医治各种无名肿毒和内科儿科。”原来丐帮这个弟子名叫韩乱草,那是自谦“草头医生”的意思。但续筋驳骨之术,却是无人能及。
韩乱草继续说道:“我们先去看那个中毒的病人,真是意想不到,你们猜猜是谁?”
赵赶驴道:“即使不是王爷,料想也是王府之中大有地位的人了。”
韩乱草道:“是王府的总护院东方景和。他是中了人家的喂毒暗器。”
不仅赵赶驴吃惊,连陆昆仑也不禁面有诧色,说道:“东方景和怎么中了毒青子?”看他们的神情似乎比听见七王子朱建中毒还更惊异。
周剑琴道:“这个东方景和武功很好的吗?”
陆昆仑道:“他是内外兼修,内功外功都差不多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雪蛛之毒
赵赶驴道:“他中的是什么毒?”要知内功倘若当真是差不多练到炉火纯青之境,纵然不能说是百毒不侵,但稍为普通一点的毒药,已是不足造成伤害的了。
韩乱草道:“他中的是一枚毒镖,东方景和把这毒镖拿去细验,验了半天方始知道淬的是什么毒。”
周剑琴道:“连东方景和都要费这许多功夫方能验得出来,那一定是一种剧毒之物了。”
韩乱草道:“不错。据他说淬那毒镖的主要毒药,是天下五大毒物之一,只有在大戈壁上才能找得到的一种毒蜘蛛,通体雪白,其名就叫雪蛛。”
上官英杰道:“那毒镖的形状,是否形如蝴蝶?”
韩乱草怔了一怔,说道:“咦,你怎么知道?”
上官英杰笑道:“我和霍天云都是曾经吃过这种蝴蝶镖的苦头的。这是柏列的独门暗器。”
谷飞霞道:“但柏列早已死了,而且纵然他尚在生,他也没有拿这毒镖打东方景和的道理。”
上官英杰道:“还有一个人使毒的功夫和柏列不相上下,他也是懂得用雪蛛制炼毒药的。”
赵赶驴道:“是谁?”
上官英杰道:“是西门化的师兄丘逢时。蝴蝶镖虽说是柏列的独门暗器,但猜想他也懂得制造的。”
华玉峰道:“我在灵鹫峰上曾经见过他,但不知怎的,第二天到你们碰上宇文子都这班人的时候,却又不见他了。”
周剑琴道:“丘逢时是宇文子都的岳父,他的女婿虽然已经死了,女儿亦是死活未知,但宇文成都则是逃跑了的。宇文成都正是要巴结七王子朱建的人,他更没有用蝴蝶镖打朱建的总护院的道理。”
上官英杰道:“我并非断定是他。甚至我可以断定不是他。”
赵赶驴问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他虽然是当今之世数一数二的使毒高手,但武功却是平平,他若暗中下毒还有可能,用毒镖打人,打的而且是东方景和这样的一等一的高手,料想他还没有这种本领。”
周剑琴道:“不错,能令东方景和中他暗器的人,本领最少也应当和东方景和差不多的。侠义道中人是不会用这种邪恶的喂毒暗器的,那是谁呢?”
谷飞霞笑道:“那人是谁,应该由东方景和去伤脑筋,咱们无谓替他猜了。还是请韩大哥继续说吧,后来怎样?”
另一个病人是宇文成都
韩乱草接着说道:“东方景和另外还受了一点内伤,看得出是给内家掌力震伤脏腑的,不过比起那雪蛛之毒,这点内伤,倒是算不得什么了。”
陆昆仑道:“不过由此也可以证明,能够用内力伤东方景和的乃是另有其人,决非柏列了。”
韩乱草继续说道:“我替他医好给震伤的一点碎骨,倒是没费多大功夫。治雪蛛之毒与及内伤,那是贝宗叶的事情,可够他伤脑筋了。据他说最少也得十天半月,还不能担保准能够完全治好。
“因此在我替他在外伤的伤口敷药之后,没了我的事,我就去看第二个病人了。这个病人除了内伤之外,还有更严重的外伤,他是必须我替他续筋驳骨的。”
周剑琴道:“这第二个病人你可知道是谁?”
韩乱草道:“这个病人就更奇怪了。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汉人。”
赵赶驴听得此言,不禁亦是大为诧异,说道:“据我所知,七王子朱建的王府似乎没有番邦武士,难道是新近请来的?”
上官英杰心念一动,问道:“那个胡人是怎么个形状?””
韩乱草道:“是个高鼻深目的虬髯汉子,看样子像是瓦剌人。”他仔细描绘了这个胡人的形状,谷飞霞和周剑琴都不觉同时叫了起来:“是宇文成都!”
周剑琴道:“那日宇文成都从山上滚下去,我以为他不死也得重伤,想不到他竟然比我们来得还早,早已到了朱建的王府了。”
谷飞霞笑道:“他那次没有受伤,这次受伤,也可以稍泄咱们心头之愤了。不过他号称天下第一剑客,虽然这是他的自夸,但武功确也委实不弱,在我未曾服食朱果之前,我就不是他的对手。能够令他受到严重外伤的人又是谁呢?”要知受到严重的外伤,那多半是兵刃之伤,宇文成都的剑法已经那么了得,要在兵刃上胜得过他那就比用暗器伤他更为难得多了。
上官英杰道:“韩大哥,你先说说他的外伤是怎么个情形?”
韩乱草说道:“他在左肩、背脊和腰胯有三个伤口,肩上的琵琶骨差点要被刺穿,背脊和腰胯则都断了一根骨头,还有背梁柱的一条筋也给挑了。看得出是剑伤,但奇怪的是从剑势看来,似乎乃是一气呵成的一招,那胡人会说汉语,我仔细问他。他果然也承认乃是如此。”
疑是风鸣玉
赵赶驴诧道:“这三个方位,似乎不是一招所能伤及的,帮主,你可知道那一派有此剑法?”
陆昆仑想了一想,说道:“我也没有听过。不过在刀法之中则可能有此一招。”
周剑琴问道:“为什么说是‘可能’?”她想以陆昆仑这样渊博的武学,似乎不必说模棱两可的说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陆昆仑道:“有一位是二十年前天下快刀第一的人,我知道他当时正在精益求精,苦练可以胜过西域崆峒派闪电剑法的快刀绝招,只不知他练成没有,而且此人亦早已死了。”
上官英杰瞿然一省,说道:“我知道了!”
周剑琴连忙问道:“是谁?”
上官英杰说道:“陆帮主说的,料想是风从龙风大侠了。这一招是云龙三现,他晚年已经练成。连同另外两招传给了他的女儿风鸣玉!”
周剑琴又惊又喜,说道:“如此说来,难道伤了宇文成都的这个人,就是风家妹子?”
上官英杰道:“我猜多半是她了。还有能够用掌力打伤东方景和的那个人,恐怕也就是霍天云大哥了!”
周剑琴喜出望外,说道:“倘若真是他们,那就好了。”
谷飞霞笑道:“你莫欢喜得太早,即使真是他们,目前也还未知道他们的下落是在何方呢。”
周剑琴道:“总比丝毫得不到他们的消息好些。而且说不定韩大哥还可以继续从宇文成都的口中探听到一些有关的消息。”
韩乱草苦笑道:“我现在还能再回去朱建的王府吗?”
周剑琴道:“你是逃出来的?”
韩乱草道:“虽然不是逃出来的,也差不多了。”
于是他继续说后来发生的事。
“我替那胡人治伤之时,虽然尚未知道他是宇文成都,心里可是老大不愿意当真医好他的。”
赵赶驴笑道:“你在替他接骨之时做了手脚?”
韩乱草道:“不错,我在替他续筋驳骨的时候敷上的草药,表面上是连他自己也感到功效奇速的。不但止了痛,断骨也接得极好,关节立即可以活动。但过几天他的关节就会发炎,倘若碰上阴雨,会痛得他更加难受!”
整治宇文成都
周剑琴笑道:“韩大哥,你这一招虽然缺德,可也真叫人痛快。”
陆昆仑道:“宇文成都这个人是该整治他一下,不过如此一来,咱们却恐怕是得不偿失了。为大局着想,倒不如老老实实医好了他,纵使他武功恢复,咱们也不怕他。”
韩乱草道:“帮主说得是,我这么‘整治’了他,非但朱建的王府我不能再去,我这个‘大夫’的身份,从今之后,也不能再以本来的面目在京师行医了。不过我实是不甘心替他治伤,而且我又急于赶回这里报讯,故此不得不然。”
赵赶驴道:“好在你及时赶到,要是你来迟一步,我已经进城了。如今咱们留在京城的丐帮弟子,个个都必需东藏西躲,不能公开露而,我只有到你的医馆歇脚,那时岂不糟糕?”
韩乱草道:“舵主责备得是,我是因小失大了。”
陆昆仑道:“过去了的就算了。你这次回来,也有好处。目前虽然尚未知道霍天云和风鸣玉的下落,但早一天知道他们的消息,总可以比较安心。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溜出来的?”
韩乱草道:“我替宇文成都续筋驳骨,立即见效,因此他们倒是相当信得过我的说话。我推说随身携带的药品不够,要回医馆配药,只要再换一次药,就可以完全医好他。他们就放我出来了。”
赵赶驴道:“王府没人跟你回去吗?”
韩乱草道:“这怎能没有?不过我虽然不擅长使用毒药,用麻药的本领还是有的。跟我回去的那两个人喝了我的一杯茶,恐怕现在都还未能醒过来呢。除非他们已被发觉,抬了回去,由贝宗叶替他们解这麻药。”
陆昆仑道:“出了这件事情,赶驴,你入城打听消息,可得要更加小心了。”
韩乱草说道:“舵主,要不要我陪你去?我虽然不能再以本来面目见人,但可以改容易貌的。”
赵赶驴瞿然一省,笑道:“你是不宜冒险回去了。不过,你的改容易貌之术对我倒是很有用处。麻烦你替我改一改容,易一易貌,我打算扮作一个赶大车的庄稼汉进城。”原来赵赶驴虽然也懂一点改容易貌之术,但当然是远远不及这位“韩大夫”之精。不过韩乱草的武功却是平平,故此赵赶驴不敢让他冒险。
借药救人
上官英杰心念一动,在韩乱草给赵赶驴乔装打扮之时,问他道:“韩大哥,那位贝大夫想必还在王府吧?”
韩乱草说道:“他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医得好东方景和,如今又出了我这件事情,自必是对他更加防范,当然是留在王府的了。”
上官英杰道:“依你看,他有没有医好东方景和的把握?”
韩乱草道:“这就难说得很了。戈壁雪蛛是天下五大毒物之一,贝宗叶的医术虽然高明,恐怕也未必能有把握。”
上官英杰忽地笑道:“韩大哥,麻烦你替我也改一改容,易一易貌。我想扮作一个走方郎中。不过我想扮得越腌臜越好。”
韩乱草怔了一怔,说道:“你扮郎中做什么?你想混进朱建的王府?”
上官英杰说道:“我陪赵舵主一起进城。至于是否混进王府,到时再说。”
韩乱草忙道:“这可不是当耍的。你会治病吗?有贝宗叶在那里,你这个冒牌郎中一用药就会给他拆穿。”
上官英杰笑道:“俗语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能用一种草药令宇文成都关节发炎,想必也有另一种草药可以解这炎症。”
韩乱草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是想借药救人。”
上官英杰笑道:“借药救人总比借刀杀人好些。虽然宇文成都并非好人,但为了打听霍天云和风鸣玉的消息,虽然他不是好人,我也只能做一次救他的‘好人’了。”
韩乱草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办法还是不行。”
上官英杰道:“怎么不行?”
韩乱草道:“那雪蛛之毒你是无法解的。纵然医好了宇文成都,东方景和的毒伤你还是药不好。你要充当包医奇难杂症的江湖郎中,他们就不会放你。”
上官英杰笑道:“我其实并不想医好宇文成都。不过医好东方景和我倒是颇有把握。”
韩乱草诧道:“你真会解雪蛛之毒?”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别的毒我不会解,就只是会解雪蛛之毒。因为我曾经中过此毒,后来幸得蒙古族的一位神医赠药,这解药我还未曾用完哩。”当下把戈古朗那次给他解毒与及赠药的经过说给韩乱草知道。
假扮郎中,毛遂自荐
韩乱草说道:“不过你和贝宗叶不同,贝宗叶是京师首届一指的名医,家财万贯,一向为人如何,王府里的人也都知道。你却是个来历不明的走方郎中,纵然能够医得好东方景和,他们恐怕也不会轻易放你走的,非得查明你的来历不可。好汉敌不过人多,那时岂不弄巧反拙?”
上官英杰说道:“这只是我准备下的一着棋,非到必要,就不会下。你以为我是真的想要医好他们吗?”
陆昆仑知他素来机智,说道:“你和霍天云情如手足,我们也急于知道他的消息,要是有办法打听得到,那是最好不过。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也不便拦阻你了,你见机而为吧。”
当下由韩乱草替他改容易貌,扮成一个其貌不扬的腌臜郎中,上官英杰对着镜子笑道:“韩大夫的易容之术果然是神妙无比,连我自己都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他和赵赶驴再次进入京城,住了两天,赵赶驴已经和留在京城的几个丐帮弟子暗中见过了面,仍然打听不到有关霍天云和风鸣玉的消息。
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只是那位贝大夫仍然留在王府,未曾回家。
第三天上官英杰按照原定的计划便去朱建的王府。赵赶驴无法拦阻,只好由他。
他在王府附近摇动铜铃,一面摇铃一面大声替自己“吹牛”:“赛半仙七代祖传神医,擅医奇难杂症。担保药到病除,医不好不要银子!”
果然过了不多一会,王府里就有人出来,请他进去了。
× × ×
他猜得不错,东方景和、宇文成都果然是给霍天云和风鸣玉伤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上官英杰到了朱建的王府之后的遭遇如何,暂且按下不表,先表风霍二人的遭遇。
他们是早在一个月前就抵达京师的。
在他们和金刀寨主分手之时,金刀寨主是尚未曾知道陆昆仑已经到了京师,也不知道丐帮分舵的地址的,他只知道在京城最热闹的那条街东长安街有一间绸缎店,店主是丐帮弟子。
另外霍天云也有一位姓戴的朋友住在京城。
霍天云先去找他的那位朋友,那位朋友早已搬家,邻居也不知道他是搬到何处。
他再去那间绸缎店打听,伙计听得他问起店主,神色不觉都是有点不大自然。
探听消息
伙计问道:“你们找敝店东主,不知是为了何事,可否见告?”
霍天云道:“我们有一位朋友和贵东主相熟,是以他托我们前来问候,并没什么特别事情。”
伙计问道:“贵友高姓大名,能否见告?”
霍天云道:“敝友姓周。你和贵东主一说,他就会知道的。”“金刀寨主”姓周名山民,霍天云当然不敢把周山民的名字说出来,因此只说了一个姓。他想“周”姓乃是大姓,外人听见一个“周”字,料也不会怀疑就是金刀寨主周山民的。
伙计怔了一怔,说道:“不巧得很,敝店东主前两天到南方办货去了。请你们留下名帖,待他回来,我再告诉他好吗?”
原来在丐帮出事之后,这间绸缎店的主人虽然不知道官府是否已经查出他身兼丐帮弟子的身份,但为了预防万一,故而早已躲了起来。
霍天云是有江湖经验的,见那伙计神色不大自然,猜想他已起了疑心,但可不能拉他到僻静地方说话,而且这个伙计是否可以相信得过,他也不知,于是只好说道:“我们只不过是代敝友来问候一声,不必多事了。”店里人来人往,他怕旁人起疑,不敢多说,便即告辞。
他却不知,他一出店门,就已经有人暗中跟踪他们了。
出了绸缎店,风鸣玉道:“什么人都找不到,咱们怎办?”
霍天云道:“先在客店住十天半月再说。”他的用意是即使要冒脸入宫,也得先熟悉京城的环境,故而要待十天半月。
偏偏风鸣玉心急,踏入一条横街,回顾无人,她便悄悄说道:“不如先到虎威镖局探一探如何?”李浩明夫妇是他们认识的人。
这一天已经是过了官府给李浩明的最后期限,但只是过了三天。霍天云心想:“不知李浩明被捕没有?我们装作闲人,到附近探听探听消息也好。”于是依从了风鸣玉的主张。
到虎威镖局一看,只见镖局大门,已经贴上九门提督的封条。
镖局附近有间茶店,他们一来想从茶客中间打听到一点消息,二来走了这许多路,也确实有点口渴了,于是便走进这间茶店喝茶。
茶客们果然是正在议论虎威镖局的事。
茶馆打听
一个带着外地口音的茶客说道:“听说虎威镖局是京师最大的一间镖局,镖行中人都说,南有龙翔,北有虎威。自从前几年龙翔镖局关了门之后,虎威镖局更是在镖行中唯我独尊,威震四海。这样一间声名赫赫的大镖局,不知犯了什么事,怎的竟给官府封了?”
“听说是李总镖头保镖失手,追不回原镖,物主是个大有势力的人物,故而封了他的镖局。李总镖头本人也给下了狱了。”一个茶客说道。
“他保的是什么镖?物主又是什么人?”那个外地口音的茶客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问问这位王老板,他是虎威镖局的近邻,或许会比我知道得多一些。”那个茶客说道。
茶店那个胖老板似乎有点愤懑,但又有点怕事,说道:“我也知道得不清楚,只听说李总镖头保的‘红货’是一件无价之宝。唉,李总镖头倒是一位好人,想不到他会遭受这飞来横祸。但这种牵涉到官府的事情,咱们小百姓还是别要谈论的好。”
风鸣玉关心李浩明的妻子张碧琪,却禁不住问道:“不知除了总镖头之外,还有别的人被捕没有?”
她世故未深,把不该打听的也向别人打听。霍天云若然拦阻,更着痕迹,只好暗中拉拉她的手,示意叫她莫再多言。
那姓王的胖老板问道:“姑娘和虎威镖局那一位镖师有亲?”
风鸣玉道:“无亲无故。一时好奇,随便问问。”
那老板皱了皱眉,说道:“既然无亲无故,那么请姑娘还是喝茶吧。”弦外之音,自是劝她少理别人的闲事了。
霍天云怕她多言,说道:“茶已喝够了。咱们也该走啦。”
但正当他要付茶钱的时候,忽听得有个人大声喝道:“岂有此理!”大喝声中,一掌拍下,把桌子的一角拍得裂开。
茶馆里的茶客都把眼光投到他的身上。风鸣玉怔了一怔,心里想道:“纵然我是问错了,你也不该就拍案骂我!”如此一来,霍天云和她倒是不便立即离开这个茶馆了。
那胖老板此时似乎方始发觉这个汉子,说道:“张镖头,你几时来的?谈到你们镖局的事情,难怪你生气了,我给你泡壶好茶,让你消消气吧。”
霍天云听得胖老板称他为“张镖头”,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
张震山的侄儿
虎威镖局有个镖师是故总镖头张震山的堂侄,名叫张铁虎,精于“虎爪擒拿手”的功夫,“罗汉拳”的造诣也很不弱。张震山以“鸳鸯刀法”“虎爪擒拿手”“罗汉拳”三门功夫称雄镖行,刀法传给女儿张碧琪,拳掌的功夫则是数他最得真传。
他是张震山的侄儿,而且张震山的三门功夫,他得其二,因此在张震山逝世之前,镖行中人也曾有人猜测张震山可能把虎威镖局交给他的,但结果张震山却是交给了女婿李浩明,由李浩明当上了继任的总镖头。
霍天云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看就看出了这个汉子拍裂桌子的功夫正是“虎爪手”的功夫,不过由于并非对付活的敌人,故而没用擒拿手法而已。霍天云不禁心念一动,暗自想道:“莫非此人就是张震山的那个侄儿。”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那个汉子继续骂道:“我并非因为这间镖局是我叔父留下的,如今被封,我才动怒。按照镖行规矩,失了镖后镖局无力偿还,最多也不过是把属于镖行的财物尽数没收,赔给物主而已。那有把镖局所有的人都牵连入内的道理!
“如今官府不但把总镖头关进监牢,又封了虎威镖局,这已经是岂有此理了!更岂有此理的是:所有镖师都要陪同总镖头给官府抄家!妈的,累得老子一贫如洗,镖行的饭也不能再吃,如今只能替人干粗活!”
风鸣玉这才知道这个汉子不是骂她,心里想道:“如此说来,虎威镖局的一众镖师当真是连混饭吃也有困难了。可惜我可不便当众送他银子。”
那胖老板听他破口大骂,不禁颇为惶恐,连忙劝他道:“俗语说得好,失财消灾,张大哥你没有给拉去坐牢,已经算是好了。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你有一身气力,还怕饿死你吗?你还想吃点什么东西,这餐茶让我请客。”这间茶馆是兼卖酒菜的。
这汉子又是重重一拍桌子,说道:“他们已是无理之极,倘若还敢拉我们任何一个镖师去坐牢,我张铁虎首先就和他们拚命!
“嘿,嘿,哼,哼,王老板,多谢你的好意,这餐茶我还喝得起。我知道你是怕我连累,我马上就走,这是茶钱,你收下了!”当啷啷一片响声,十几枚铜钱撒在桌上,尽都入木三分,嵌在桌面。
张铁虎大发脾气
胖老板陪笑道:“张大哥,你不领情,那也不必生这样大的气呀!”
张铁虎哼了一声,又是重重一拍桌子,把那十几枚深嵌的铜钱弹了出来,冷冷说道:“把茶钱收下吧,你以为我是生你的气么,你还不配让我生气!”
在一众茶客惊愕之中,他立即拂袖而去。
那个爱说闲话的茶客此时方始惊魂稍定,摇了摇头,说道:“这位镖师的脾气可也真大!”
胖老板苦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虎威镖局故总镖头张震山的侄儿,张老镖头生前本来曾经有过意思让他继任的。”
那茶客道:“如今是连一个普通的镖师也当不上了,也难怪他生气了。不过他这样子不管有人没人,就胡骂一通,骂给咱们听不打紧,要是——”
胖老板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止住他道:“你老兄也真是热心肠,何必替不相干的人操心?俗语说得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少管闲事,少说闲话,有益无损!”这话似乎是说那张铁虎,实际乃是讽示这个茶客,这茶客瞿然一省,登时噤不敢声。
胖老板怕那茶客胡乱说话,霍天云也是抱着同样心思,怕风鸣玉在这公众地方说错了话,当下付了茶钱,便即与风鸣玉离开。
到了没人的地方,风鸣玉说道:“原来那个人是张碧琪的哥哥,可惜咱们刚才不方便和他说话。”
霍天云道:“你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风鸣玉道:“为什么?难道他这身份是假冒的吗?”
霍天云道:“这倒不是。他确实是张震山的堂侄,我还知道他的名字叫张铁虎。”
风鸣玉道:“那为什么不可以招惹他?咱们不是正想打听张碧琪的消息吗?”
霍天云道:“你别忘了咱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待办。”
风鸣玉有点不悦,说道:“可是你也刚刚说过,这件紧要的事情至少也怕要等到十天半月之后才能着手的。要是有机会可以找到张碧琪,为什么不能多少帮她一点忙呢?”
张铁虎不请自来
霍天云道:“要是帮得上她的忙,我岂有吝惜之理?就只怕——”
风鸣玉道:“怕什么?”
霍天云道:“那张铁虎虽说是张震山的侄儿,但咱们与他素不相识,怎知他的为人怎样?”
风鸣玉道:“你也忒多疑了,他那样狠骂官府,你又不是没有听见?”
霍天云心里想道:“就因为他敢于这样肆无忌惮的狠骂官府,我才不能不对他有所提防。”
可是要解释这个理由,却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尤其对于风鸣玉这样一个不通世故、毫没机心的少女,更是难以说得令她明白。
他们是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走着,巷子里倒是没有闲杂的人。但涉及官府的事情,霍天云还是不方便多发议论的。
他只能这样说道:“凡事总是谨慎一点的好。事情也有轻重大小之分,莫要因为次要的事情误了最重要的大事!”
他希望风鸣玉听得懂他的意思,可惜风鸣玉却听不懂。
非但没有听懂,而且生起气来,她撅着小嘴儿道:“碧琪姐姐如今正在难中,这正是她最需要朋友帮忙和安慰的时候。为朋友两胁插刀,这不是你自命为‘侠义道’的人惯说的话么?为什么到了真正碰上的时候,你却又不许我‘多管闲事’了?嘿,嘿,你不理她,我偏要理她!”
霍天云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劝道:“谁说我不理她,不过,咱们还是先回去客店再说的好。”
风鸣玉气还未消,说道:“其实你也不必怕我缠你去管‘闲事’,那个张铁虎我也不知道他是住在什么地方,找不到他又怎能找到碧琪姐姐?”
那知她话犹未了,忽听得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可不正是那个张铁虎?不用找他就自己来了!
张铁虎道:“请恕鲁莽,刚才在茶馆里不便说话,我可正是想要寻找你们。”
霍天云瞪着他道:“咱们素昧平生,你因何要来找我?”
张铁虎道:“我是直性子,请你们莫怪,我可想要和你们说点真话。”
风鸣玉道:“我正是要听真话,那你说吧。”
张铁虎代妹邀客
张铁虎打了一个哈哈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知道我是张震山的侄儿,我也知道你们是舍妹的朋友。”
风鸣玉道:“你怎么知道?”
张铁虎道:“倘若毫无关系,你也不会那样关心我们的镖局还有何人被捕了。但据我所知,我们镖局的镖师可都是男的,他们并没有江湖女侠像姑娘这般年纪的朋友。所以我敢断定你们只能是舍妹的朋友。不仅是和舍妹相熟,而且交情非比寻常。否则你就不会在茶馆里这样向人打听了。”
风鸣玉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女侠。”她这么说,等于承认了她是张碧琪的朋友了。
张铁虎道:“姑娘,你这可不是说真话了,我虽然武功不济,但混了十几年镖行,眼光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你们英气内敛,我一看就看得出你们的武功非比寻常。我猜你不是风女侠就是谷女侠!”
风鸣玉心里想道:“原来碧琪姐姐早已和他提过我的名字,那是更无可疑了。”当下笑道:“你猜得不错我正是风鸣玉,但可不是什么女侠。他是我的霍大哥霍天云。”
张铁虎似乎又惊又喜,忙向霍天云重新施礼,说道:“霍大侠我更是久仰的了。真想不到能够在这里相会。”
霍天云虽然对他有点疑心,却也还不敢斯定他就是坏人,看在他是张碧琪堂兄的份上,还了一礼,说道:“贵局遭此不幸,霍某无力相助,实是惭愧。但这里不是说话处所,不知张兄住在何处,容我们改日拜访如何?”他是想先摆脱张铁虎,待详加考虑之后,再决定是否要通过他去找张碧琪。
张铁虎道:“我正是和舍妹同住。拣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如何?舍妹若然见到你们,一定会欢喜得跳起来的。”
霍天云沉吟不语,张铁虎面色微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请你们去看舍妹,我也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弄得不好,可能还会连累你们。霍大侠和风女侠不肯去,那就算了!”言下大有感到世态炎凉的味道。
风鸣玉对霍天云的态度,此时沉不住气,便即说道:“谁说我们怕受牵累,我马上就和你去!”
去访张碧琪
张铁虎喜道:“霍大侠和风女侠古道热肠,真是令人感动。不怕和你们说,自从我们镖局被封,浩明惨遭下狱之后,我们的至亲好友,几乎都不敢和我们往来了。刚才要不是我知道你们是侠义中人,我也不敢有此不情之请。”
霍天云本来尚未答应和他一起去的,他已经把霍天云拉上了。
但风鸣玉已在催促张铁虎带领他们前去,霍天云自是不能再加反对了。心里想道:“此人看似莽夫,其实心思颇细。看他能够立即判断我们是张碧琪的朋友,就可以知道了。不过。他虽然有点可异,毕竟也还是张碧琪的哥哥,总不会布下陷穽来害我们吧?”接着再想:“假如他不是坏人,我自是不怕跟他同往,假如他是坏人,我更应该跟他去。否则我劝阻不了玉妹,我又焉能放心让她一人独往?”
他放心不下风鸣玉,于是只好和他们一同去了。
风鸣玉此时倒似乎较为懂得要谨慎一些了,说道:“张大哥,路上你说话可要小心一点。”
张铁虎笑道:“风姑娘不必担心,我理会得。我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放言无忌,和朋友在一起,还怎能胡乱说话?”果然他一路之上,只谈京城风物,连霍风二人是因何来的,他也没问。
出了西直门,在近郊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张铁虎停下脚步。
他四顾无人,便走到一座平房前面,在篱笆上轻轻弹了三下。
风鸣玉心里想道:“这个人虽然鲁莽,倒还细心。他想必是先看一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监视?嗯,碧琪姐姐待会儿一打开门,就看见我们,她不知该多高兴了。”
心念未已,两扇竹门已经打开。但开门的人却不是张碧琪,是一个中年女佣。
张铁虎道:“俺妹子没出去吧。”
那女佣道:“姑娘正在睡午觉。”
张铁虎道:“好,那你去叫她起身,告诉她是有意想不到的贵客来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请霍风二人进这屋子。
虽然只是一栋平房,却也相当整洁宽敞,而且还有客厅。
风鸣玉正自心想:“碧琪姐姐居然还有佣人,倒是我始料之所不及。或者她的日子尚未至于过得太苦吧?”张铁虎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已在向她解释了。
张碧琪下逐客令
张铁虎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这位王妈是以前在我们的镖局帮工的,难得她顾念旧主人,无论如何,不要工钱,也要来服侍我的妹子。”
说话之间,那个王妈已经出来,但只是她一个人出来,不见张碧琪。
她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却有四杯热腾腾的茶,自言自语的说道:“幸好我还藏有几两茶叶,这可是张老镖头以前最喜欢喝的云雾茶,否则可真是连茶也没有一杯招待贵客了。”
她把茶杯依次放在霍天云、风鸣玉和张铁虎的面前,另外一杯摆在茶几上,似乎是准备留给她的“小姐”喝的。
张铁虎叹口气道:“幸亏有这位王妈懂得替我招待客人。天气冷,请趁热喝茶,请!”他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
风鸣玉正要喝茶,霍天云却道:“张兄,不用客气。令妹是否身体不适,鸣玉,不如你进去看看她吧。”
风鸣玉没见张碧琪出来,亦是心急见她,想道:“她为何还不出来,莫非真是有病?”于是顾不得喝茶,便站起来道:“对,反正我们不是外人,让我进去先见见琪姐吧。”
张铁虎忙道:“舍妹并没生病,大概是一个人闷得发慌,才睡午觉。”拉长声音叫道:“琪妹子,你醒了没有,快出来呀!”
这才听得张碧琪的声音应道:“你又请来了什么朋友?你的朋友你招呼好了,要我出来作甚?”
听到了张碧琪的声音,霍天云倒是去了一重疑心了,原来在此之前,他曾经起过疑心,疑心张铁虎是诳骗他们,张碧琪并不是和他住在这间屋子。
张铁虎笑道:“琪妹,这次来的可是你的朋友,而且是你意想不到的好朋友,我绝对不会骗你!你要知道是谁,你赶快自己出来看看!”
风鸣玉急不及待的便叫道:“碧琪姐姐,是我和霍大哥来看你!”
张碧琪听出了风鸣玉的声音,钮扣尚未完全扣好,赶忙就跑出来。
“风妹子,霍大哥,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果然真是你们!”
但当她和风鸣玉拥抱过后,热情忽然好像冷了许多,淡淡说道:“多谢你们前来看我,但我可没心情招待你们,我这里也是名符其实的窝居,没有地方留客,你们已经见过了我,那就请你们走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霍天云听了这话,不觉心头一动。但风鸣玉却误解她的意思。
泄露秘密
她只道张碧琪是因遽遭巨变——镖局被封,夫婿下狱,是以难免心情烦躁,显得喜怒无常。于是便即安慰她道:“碧琪姐姐,你身在难中,还能为我着想,我实在感激。不过,我是决不怕受连累的,江湖上有句俗语说得好,为朋友不辞两胁插刀,怕受连累的还能算是好朋友吗?……”
她正在滔滔不绝的还要说下去,张碧琪又已打断她的话道:“我可不敢交浅言深,谬托知己,想咱们不过一面之交,我怎能厚着脸领你盛情?”这话连不懂世故的风鸣玉都听得出来了,表面是说自己,实际是讥讽她“谬托知己,交浅言深!”
风鸣玉不觉一怔:“琪姐怎的会说这样的话?”但她还是从“好处”着想:“是了,她都是为了不想连累我,故意这样说的。”
“碧琪姐姐,交情深浅是不能用见面次数的多寡定的。你是名震南北的女镖师,这道理,你当然比我更明白——”
“我不明白!”张碧琪第二次截断她的话。
不过这次却是风鸣玉立即又把话头接了回来,笑道:“琪姐,如果你真的不明白。我就说给你知道。和你们夫妇素不相识的人都关心你们,比如说金刀寨主,我知道你是从没见过他的,他就对你很表关心。而且据我所知,他可能还要想法营救你呢。”
张铁虎大喜道:“是真的吗?风女侠,你怎么知道?”
风鸣玉笑道:“我和天云是刚从金刀寨主那儿来的。”
霍天云从旁偷偷留意,只见张碧琪初时目光明亮,脸色好像颇为兴奋。但一瞬即过,比前更加沉暗。
原来张碧琪的心情也正如她的面色一般,阴晴不定。
她心里在想:“自从镖局被封,浩明被捕之后,哥哥就常和一些来历不明的人交往,行动甚为诡秘。这个王妈也好像是经他授意,才来‘服侍’我的。名为‘服侍’,其实乃是‘监视’。他是不是想要趁这机会,依附权门,投井下石,我还不敢断定,但愿这不过是我的多疑就好。”
原来她也是和霍天云一样,对张铁虎虽然已有怀疑,但还不敢把他想得太坏。
不错,她和金刀寨主从没见过,但她知道金刀寨主最重道义之交,她的父亲生前曾经秘密见过金刀寨主,有的正是这样一份道义之交。
张碧琪一再暗示
她忍不住心中欢喜,正想向风鸣玉问得仔细一些,但她想问的话,却已由张铁虎先说出来了。
张铁虎这么样急不及待的一问,倒是令得她蓦然一省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他是我的堂兄,但近来蛛丝马迹,样样可疑,我岂可在他面前说出真话?”
当下口风一转,冷冷说道:“哦,金刀寨主居然对我关心,这倒是奇闻了!我是镖师,他是强盗,但求河水不犯井水,我已领情,用不着他替我操心了。”
此言一出,风鸣玉惊诧更甚,心里想道:“难道碧琪姐姐当真是因为突遭祸事,以至神智失常了么?”
“琪妹,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金刀寨主大仁大义,天下共知,岂是寻常‘强盗’可比!”这次是风鸣玉想说的话,由张铁虎说出来了。
“人心难测,素不相识的人无故对我大表关心,我管他是大仁大义也好,是假仁假义也好,总之,我就不能领他的情!”张碧琪道。说到“假仁假义”四字,两道凛若冰霜的目光忽地向张铁虎射去。风鸣玉正自一片茫然,没有留意她那异样的目光。霍天云却已瞧在眼里,不禁又多了一分疑心。
张铁虎连忙打了一个哈哈,掩饰他的窘态,说道:“她这几天为了浩明的事情急得有点糊涂了,你们莫理会她的疯言疯语!”
说罢,回过头来,对风鸣玉道:“风女侠,如此说来,你们敢情是受金刀寨主之托进京的了?不知是为了我们的事情还是另有别的事情?”
霍天云慌忙抢在她的前头说道:“都不是。我们只是想来京师游玩而已。贵镖局被封,我们也只是刚刚知道。”
风鸣玉心中气恼霍天云对待张碧琪这样“冷淡”的态度,但她不过容易相信别人而已,却也并非糊涂。登时想起他们所要办的那件“大事”,霍天云曾经再三叮嘱过她,决不可以轻易露出口风的,心里想道:“其实让碧琪姐姐知道,又有什么打紧?他过份小心,我不说也罢。不过,他对碧琪姐姐的事情却怎的会突然变得如此漠不关心,今天早上他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张碧琪道:“霍大侠,风女侠,你们虽然不是为了我的事情而来,但一听到我们镖局的不幸消息,你们就来看我,这份好意,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你们走吧!”这几句话倒是说得颇为诚恳。
去找真经的秘密也泄漏了
风鸣玉却因霍天云对张碧琪的“冷淡”态度,深感过意不去。便与张碧琪陪笑说道:“琪姐,你不用赶我走。有一件事情我还未曾告诉你呢。虽然我们不是专诚为了你的事情而来京师,但有另外一个人却是为了你们的事情,如今正在奔波,就快要来京师的。他一来到,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丈夫。”
虽然她没有吐露秘密,但语气之中亦已透露出他们确是有事才来京师的了,并非如霍天云刚才所说的只是“游玩”。
张铁虎连忙问道:“那人是谁?”
风鸣玉道:“是上官英杰。他正在去找那部武功秘籍般若真经,可以得手的希望很大。他说只要真经到手,就有办法给你们消灾解难!”
张铁虎掩饰不了他心中的狂喜,叫起来道:“当真如此,那就好了!”
张碧琪忽地又恢复了冰冷的脸色,说道:“他为什么要替我这样出力?我不领他的情!”
风鸣玉只道她是有点神智失常,笑道:“琪姐,你也忒多疑了。金刀寨主想帮你的忙,你说与他素不相识,不愿领他的情。但上官大哥可是和你相识的啊。为什么你也不愿领他的情?”
张碧琪冷冷说道:“谁不知道上官英杰是个出身邪派的魔头?他会无原无故帮我的忙?我好歹也是张震山的女儿,岂能领受魔头的恩惠?”
风鸣玉惊诧之极,想道:“莫非碧琪姐姐当真是有了病自己也不知道,她病得如此神智不清了!上官大哥过去也曾帮过她的忙的,那时她又肯接受?难道过去的事她都忘了?”
霍天云也故意作出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说道:“其实虎威镖局交游广阔,也用不着咱们帮忙。人家既然不领情,那咱们还是走吧!”
风鸣玉大声说道:“不,我一定要弄个明白才走。不错,上官大哥过去是被人目为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但如今却是丝毫也没渗假的侠义道!这次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帮你的忙,你还记得令尊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和你们镖局南北齐名的龙翔镖局前总镖头邓百川吗?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可得请你忍耐点儿,听我从头说起……”
她要“从头”说起,张碧琪却是不禁大皱眉头,第三次打断她的话道:“既然说来话长,请恕我没有耐心听了!”
喝下毒茶
张铁虎好像要挽救这个尴尬的局面,说道:“对啦,茶都快要凉了,你们还没喝呢!琪妹,你也真是的,好朋友远道而来,你再没耐心,最少也得陪人家喝一杯茶!”
霍天云心中一动,有意再试一试,便道:“鸣玉,咱们做客人的应该知趣,别要骚扰主人了。喝过这杯茶就走吧!”
张碧琪因为一再暗示,风鸣玉尚未醒觉,她正自心烦意乱,听得霍天云这么说,随口便道:“好,那就请两位喝茶。”她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但茶杯并没放下,作出的乃是“端茶”送客的姿态。
这一来倒是令得霍天云猜疑不定了,心道:“这张铁虎恐怕没有我想得那样坏吧?我是疑心太过了。”原来他一直不敢喝茶,乃是恐怕张铁虎在这杯茶里放了麻药。
风鸣玉却是另一样心思,她也端起茶杯,心里想道:“你要端茶送客,我喝过了偏偏不走,非要跟你说个明白不可!”
张铁虎见他们都端起了茶杯,情不自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霎那间,霍天云不禁又是心念一动,他把茶杯凑近唇边,但却没有喝茶,笑道:“张大哥几次催我们喝茶,这茶也真香,想必是名茶无疑。”
张铁虎道:“不错,正是家叔生前最喜欢喝的云雾茶,好像王妈也已经对你们说过的了。”
张碧琪本来还未想到她的哥哥可能在茶水中下毒的,一见张铁虎露出笑容,而霍天云又那么说,她登时大吃一惊,赶忙挥袖一拂,当啷一声,把风鸣玉茶杯扫出手去,摔在地上,碎成片片。
但可惜这一拂已是稍为迟了点儿,风鸣玉已经喝过一口了。
这霎那间,她的吃惊比张碧琪更甚,失声叫道:“你,你这是干嘛?”
说时迟,那时快,风鸣玉话犹未了,只听得张碧琪一声尖叫,但她的叫声好像给利刀迅即切断一般,底下的话说不出来。她已是给她的哥哥抓住。
原来张铁虎早就想谋夺他叔叔的这间虎威镖局的,结果张震山把镖局给了女婿,他只能在镖局当个镖师,他自是大为失望。
这次他趁着镖局的灾难,暗中已是接受了七王子和东厂总管汪直的收买。这两方面都是要利用李浩明的妻子来“放长线,钓大鱼”的,是以都答应了张铁虎,只要他能够立下令得他们满意的“功劳”,就发还镖局财产,让他当上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
兄妹相残
他外貌鲁莽,实富机心,一见张碧琪挥袖碎杯,便知已经给她识破。而她之所以能够识破,则是由于听出了霍天云语气之中所藏的怀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但他亦有自知之明,情知自己的武功和霍天云风鸣玉二人相差得实在太远,是以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只能向自己的妹妹下手了。
“虎爪擒拿手”是张家绝技,如今他就用张碧琪父亲所传的绝技来对付张碧琪。
一来张碧琪对这门绝技学得不及他精,二来她对这位堂兄虽然早有怀疑,也还做梦都想不到他竟敢对自己下这毒手。
张铁虎“虎爪”虚悬,一拿就拿住了张碧琪后心的大椎穴。登时令她动弹不得。
霍天云虽然醒觉,却已迟了半分。
张铁虎喝道:“姓霍的,你敢动手,我先把这丫头毙了!”
风鸣玉尚自茫然,一时间脑筋都未曾转得过弯,不知道眼前发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忽听得嗤嗤声响,冷电精芒,耀眼生缬。原来是有人从窗口射进一把梅花针,却给霍天云一招“风卷残云”的剑法,梅花针在闪电般疾转的剑光之中绞成了粉碎。
张铁虎挟着他的妹妹早已退入内室,连那王妈也不见了。
霍天云叫道:“玉妹,咱们着了奸人暗算,快冲出去!”
话犹未了,又是一颗暗器打了进来。一打进来,立即爆炸,“乓”的一声,浓烟四布,烟雾之中,金光闪烁。霍天云曾经见识过这种暗器的厉害,识得是丘逢时、西门化这对师兄弟的独门暗器——毒雾金针烈焰弹。
霍天云屏息呼吸,呼呼呼,劈空掌接连发出,扫荡浓烟。迅即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直冲出去。
脚尖尚未着地,只觉劲风扑面,守在门外的人已是一掌向霍天云劈下。
霍天云这招“白虹贯日”尚未使老,剑锋一转,刺喉削肩。这是天山剑法追风剑式中的连环杀着。若非霍天云痛恨奸徒,等闲不会用这样狠辣的夺命剑法!
那知对方竟然不躲不架,而且还迈进一步,一个阴阳双撞掌反击过来,竟然和霍天云一样,同时施展杀手。
高手过招,只差毫黍,谁人稍有不慎,便有血溅尘埃之险!
但也正因为是高手过招,彼此相克相消,双方抢攻,结果却正好是在这瞬息之间,彼此都化解了对方的杀着!
风鸣玉气力不济
饶是霍天云艺高胆大,也不禁吃了一惊:“想不到鹰爪之中,竟有如此人物!”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七王子朱建手下武功最强的“总护院”东方景和。
另一个人则是宇文成都。
原来当霍风二人在绸缎店访友之时,已经有人暗地里跟踪他们了。
后来张铁虎到那茶馆里故意发出一通激昂慷慨的议论,诱风鸣玉上当,这也都是他们这伙人安排的。
张铁虎出了茶馆,本来想去通知东厂的人的,但东方景和与宇文成都已是在茶馆附近截住他。
张铁虎和东厂与及王府都有勾结,既然先碰上王府的人,他就把这宗“大买卖”让给了东方景和。
东方景和与霍天云交上了手,宇文成都也和风鸣玉交上了手。
“在和林给你们侥幸漏网,嘿,嘿,你们想不到还是要在这里碰上我吧?小姑娘,你已经中了毒了,你长得如此美貌,我也舍不得辣手摧花,你劝你这位霍大哥一起投降了吧。”宇文成都一面出剑,一面笑道。
“放你的屁,你这鞑子胆敢跑到我们的京城来胡作非为,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风鸣玉斥道。
宇文成都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倒有怜香惜玉之心,你这小丫头偏偏不识抬举。好吧,如今是我找上了你,你有本领尽管施展,看你可能逃得出我的掌心?”
他只道风鸣玉比较霍天云容易对付,那知话犹未了,风鸣玉剑光疾起,已是一口气攻了他七八招。每一招都是快如闪电,而且几乎都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只听得“嗤”的一声,风鸣玉一招“玉女穿针”,陡地变为“金针度劫”,虚虚实实,变化莫测,宇文成都一剑挡空,衣袖给她剑尖穿过。
这一剑风鸣玉只要剑锋稍偏,加上一点力道,横削过去,就可以把他的手臂斩断,但就是这么一点毫黍之差,风鸣玉的剑招已经使老,有如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了。
宇文成都也不愧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大吃一惊过后,登时省起:“她那一招稍加变化添一点劲就可伤我,以她这样高明的剑法,岂有不知要如此变化之理?啊,对了,不是她不想伤我,是她力有不逮,她中的毒已经开始发作,力不从心了啦!”当下力透剑尖,加强劲道,使出了一套绵密异常的护身剑法,只守不攻。
酥筋软骨散
风鸣玉运剑如风,疾如闪电,但不论她出剑如何快速,却总是攻不进宇文成都的剑圈之内。一片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每次碰着宇文成都的长剑,虎口就不禁为之一震,竟是越来越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原来她喝的那杯茶,霍天云以为内中放了麻药,这还是把张铁虎设想得心肠好了。要是普通的麻药,以风鸣玉现有的内功造诣,还不至于受毒的。
他放在杯中的是西门化的师兄丘逢时秘方制炼的一种毒药,名为酥筋软骨散。中了此毒,多好武功,也会变得浑身无力,不过内功深厚的人,发作的时间,可以稍为延长一些而已。
幸而风鸣玉在得了父亲临终的传授之后,这一年多来,和霍天云朝夕相处,又得到了天山派的内功心法,她融会三家之长,内功的造诣,已是大胜从前。
另一方面,宇文成都由于那次在灵鹫峰上跌下,如今他受的伤虽然已经痊愈,但功力却已打了折扣。此消彼长,是以风鸣玉才能够支持得这样久的。
不过在斗到百招开外,她亦已是只能勉强支持,发出的剑招甚至不成章法了。好在宇文成都对她的闪电快剑尚有顾忌,既然胜券在操,便想等待她的气力耗尽之后方始拿她,不敢在未有绝对把握之前,冒险反击。
霍天云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风鸣玉左支右绌的“困态”,他已是看在眼内。
他要救风鸣玉必须先把东方景和打败,越快越好。但两人各有所长,可说是功力悉敌,要分出胜负,恐怕最少也得在三五百招开外,他心情越急,越是不济,莫说想打败东方景和,连摆脱他的缠斗也办不到。
霍天云一咬牙根,心道:“罢、罢,我拚着豁了这条性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玉妹落入敌人之手!”一招追风剑式的“白虹贯日”刺将过去,已是完全放弃防御的打法了。
东方景和笑道:“想拚命么?你若不是这样蛮打,还可以多接几招。”霍地一个转身,双掌齐出,猝击霍天云的命门要穴,避招进招,恰到好处。
霍天云不理凶险,继续抢攻,身形一晃,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寒光,一招“金针度劫”反挑对手脉门。东方景和似乎早已料到他要使这招,抢先一步,霍天云的剑尖在他肋旁倏然穿过,却只挑破了他的衣裳。
两败俱伤
东方景和变招快极,双掌合拢,左右一分,霎忽之间,已从“童子拜观音”的招式变为阴阳双撞掌,向霍天云痛下杀手!
霍天云亦早已防他有此一招,当下剑身一沉,剑锋反弹,以一招“玄鸟划砂”,反刺东方景和胁下的“期门穴”。
双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彼此同时施展杀手,很可能就恰好是相克相消。但因霍天云完全放弃防御,也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而且在这样情形底下,必将是霍天云伤得更重。
就在此时,那个西门化的师兄丘逢时忽地又从黑暗的角落里现出身形来了。
他是早就和东方景和约好了怎样配合作战的。是以此际紧抓这个时机,出来助东方景和一臂之力。
他一扬手,三枚蝴蝶镖向霍天云飞去。他的真实武功算不上第一流,但暗器功夫却足以和四川唐家比美,是顶儿尖儿的高手。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蝴蝶镖是“喂”上天下五大毒物之一的雪蛛之毒的,内功稍弱之辈,中了此毒,见血封喉。内功高强,也是只能苟延残喘,倘若没得他的独门解药,始终都要一命呜呼。
若在平时,以霍天云的超卓武功,泼水难入的天山剑法,任凭他暗器手法如何巧妙,霍天云亦不惧给他打中,但此际却是绝难兼顾了。
丘逢时的暗器就像长着眼睛,不差毫黍的对准霍天云后心的三处要害穴道射来,快如闪电。
而与此同时,东方景和也在运足功力,一个“大手印”向他胸膛印下。“大手印”是西藏密宗的绝顶功夫,掌力阴狠异常,能伤高手的奇经八脉!
在这瞬息之间,霍天云心念电转:“雪蛛之毒,料这厮也难抵御,我何不借镖杀人!”大喝一声“来得好!”反剑一引,使出天山剑法中绝妙的一招“旋干转坤”,剑尖上生出粘黏之劲,一引之下,一枚蝴蝶镖陡地改了方向,射到东方景和身上。另外两枚蝴蝶镖,则一枚给他剑柄击落,一枚打着他的背脊,但已经不是打正他的穴道。
东方景和怎也料想不到他居然敢不招架自己的“大手印”,电光石火之间,已是谁都无法闪开了!只听得“乓”的一声,东方景和一掌“印”下,结结实实的打在霍天云的胸膛上。
丘逢时患得患失
东方景和一个“大手印”,在霍天云的胸口“印”个正着,正自狂喜,陡觉肩头一麻,已是给霍天云牵引过来的那枚蝴蝶镖射中。丘逢时发出暗器之时的力道加上霍天云用大须弥剑式牵引暗器的力道,这枚蝴蝶镖深深嵌入了他的“肩井穴”。
他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击中了霍天云的要害,但更想不到自己竟会着了丘逢时的喂了剧毒的暗器。
狂喜继以大惊,两者都是来得这样突然,饶是他的武功修为何等精纯,这霎那间也是禁不住心神大乱了。
霍天云闷哼一声,反手一掌,这一掌也击着了东方景和的胸膛。
但由于霍天云中暗器、中掌在前,而且他的内力大部用于牵引暗器,故此虽然彼此都是击中了对方的胸膛,他受的内伤当然是要比东方景和严重得多。
霍天云“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踉踉跄跄的斜窜出七八步,身形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但东方景和所中的暗器之毒,却又是比霍天云重得多的。
肩井穴是三阳经脉的会点,蝴蝶镖所淬的雪蛛之毒迅即扩散,不过片刻,上半身已是麻痹不堪。
东方景和知道雪蛛之毒的厉害,慌忙叫道:“快,快拿解药给我!”
此时形势,宇文成都和风鸣玉尚在紧紧缠斗,但即使是丘逢时亦已看得出来,是宇文成都占了绝大上风。
霍天云和东方景和都受了伤,东方景和中毒较深,霍天云受的内伤较重。
这样的形势,只要东方景和中的毒稍解一两分,他就可以有能力杀掉霍天云。丘逢时的解药一给他服下,以东方景和的内功造诣而论,估计也还得一个时辰之后方始能够完全解毒,但要消减一两分,却是马上就可见效的。
当然也还有另一种做法可以更快的获得全胜,那就是丘逢时先杀掉霍天云,然后才给东方景和解毒。
但丘逢时却是患得患失,他是曾经几次吃过霍天云的亏的,生怕此际霍天云虽然业已受了重伤,自己也还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延迟时间给东方景和解毒,只怕东方景和的功力受了影响,将来也一定会埋怨他。他是必须巴结东方景和的,岂敢冒这个险?
临危出绝招
就在此时,风鸣玉和宇文成都的搏斗,忽然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原来风鸣玉看见霍天云受了重伤,情急之下,也不知那里来的气力,突然一跃而起,使出了她父亲临终所授的绝招。
这一招名为“云龙三现”,凌空刺下,当真宛似游龙探爪,从天而降!
宇文成都正自以为胜券稳操,准备再出几招就下杀手的。那想得到看来早已是“气衰力竭”的风鸣玉,竟然会有如此凌厉的反击。
剑光一闪而过,宇文成都身上已是受了三处剑伤!
此时丘逢时尚未走到东方景和身边,和霍天云的距离却已不远,见此情状,不觉呆了!
风鸣玉这一剑重伤了宇文成都,气力亦已耗尽,落在地上,竟然站立不稳,摔了一跤。
霍天云看出危机,心知胜败存亡,全在他这瞬息之间的作为了。
他一咬牙根,把残馀的气力全都运到剑上,趁着丘逢时蓦地一呆之际,长剑脱手,化作一道银虹,向丘逢时掷去。
这是天山剑法中拚着与敌同归于尽的绝招,本来是当作“回马枪”使用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若然杀不了敌人自己就只能拚着送命。
此际霍天云用长剑当作暗器,使出此招,情形虽然不同。但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却是一样,他若杀不了丘逢时,即使东方景和之毒未解,丘逢时也能杀掉他了。风鸣玉气力消耗殆尽,性命亦将不保。
这一招实在等于是把两人的性命拿来赌博。但也只能博它一博,否则仍是不死也免不了落入敌人之手的。
一声惨呼,霍天云这一搏成功了。丘逢时给长剑钉在地上!
霍天云绷紧了的心弦一松,人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了。
风鸣玉却已爬起身来,看见霍天云倒下,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向他奔去。
她固然吃惊,东方景和比她吃惊更甚!
他上身麻痹,双腿还能走动。当下也把残存的功力全部逼了出来,急急忙忙逃跑!
其实,他要是敢于拚命的话,三个人都是受了重伤的,他以一敌二,和霍风二人决一死战,鹿死谁手,难以逆料。
另一个身受重伤的宇文成都逃得更早,不过他刚跑到屋子后面就晕倒了。
自有解药
风鸣玉顾不得去追他们,连忙去搜解药。她把丘逢时身上所藏的东西都拿出来,只见许多个小瓶子,装着五颜六色的药丸药粉,却不知哪个瓶子才是解药,倘若误服毒药岂不糟糕?
她把瓶子都拿到霍天云身边,说道:“大哥,你认不认得解药?”
霍天云道:“你把瓶子全都给我打烂,药丸药粉埋入泥中!”
风鸣玉吃一惊道:“那你身受之毒……”
霍天云道:“不用担忧,我已经知道中的是雪蛛之毒,你忘记了那位蒙族神医戈古朗送给咱们的解药了么?这解药就在我的身上。”声音断断续续,细如蚊叫。
原来霍天云是中过柏列的蝴蝶镖的,故此他从身受的痛苦,立即就能知道丘逢时打他的那枚暗器就是柏列所用的那种蝴蝶镖,而镖上所“喂”的毒,亦是雪蛛之毒无疑。但风鸣玉未曾中过此毒,自是不知道了。
风鸣玉这才恍然大悟,说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其实她刚才急急忙忙跑去搜丘逢时的解药,霍天云说话都已没了气力,如何能够唤她回来。
风鸣玉连忙在他身上掏出解药,喂他服下。再以残存的一点内力,替他推血过宫,霍天云想要阻止她亦是不能。
霍天云道:“你中的毒怎么样?”
风鸣玉道:“我倒不觉什么,只是气力大不如前,稍稍有点晕眩之感。歇一会儿可能就会好的。”其实她中的酥筋软骨散早已发作,此时已是气力连普通人也比不上,岂只“大不如前?”
霍天云精神稍振,笑道:“和我交手那人也中了蝴蝶镖,他没解药,我这一掌之仇已是不用自己报了。”原来他正是因为有对症的解药,方敢拚着受毒伤、掌伤,“借镖杀人”的。而他要风鸣玉打烂那些瓶子,目的也正就是要东方景和无法再从丘逢时的身上取得解药。
风鸣玉道:“大哥,我想进这间屋子再看一看。你的气力恢复一点了么?”
霍天云知道她是要去看一看张碧琪是否还在屋内,虽然他明知找到张碧琪的希望甚属渺茫,但见风鸣玉如此热心肠,却也不忍泼她冷水,说道:“我已经好了一些,气力不济,剑法还在,张铁虎这奸徒料还能够应付。”
其实他的毒伤虽解,掌伤仍是极重。对付张铁虎也未必能有把握,要是碰上一个武功稍强的对手,那就更不必说了。不过他此际亦无可以容身之地,逃走同样是有风险。
又有人来
不出霍天云所料,屋子里早已是空无一人,莫说张铁虎和碧琪,连那王妈也不见了。
风鸣玉叹口气道:“都是我的不好,非但帮忙不了琪姐,反而给她加重灾难,还连累了你。啊,霍大哥,你、怎么样?你这伤,你这伤——”
霍天云胸部着了一掌,气闷难耐,此时正把上衣领口松开,让呼吸可以舒畅一些。风鸣玉瞥见伤痕,拉开他的上衣一看,只见胸口上有个掌印。
霍天云道:“别担忧,不会要了我的性命的。你怎么样,走得动么?”
风鸣玉道:“或许勉强可以。”此时她心力交疲,脸色越发不对了。试一试走了几步,只觉举步维艰,似是风中之烛摇摇欲坠,终于不能不软绵绵的靠在霍天云身上。
霍天云暗自思量:“我背着她走,走个十里八里路大概可以,但我这样背着一个年青姑娘走路,只怕一走出路口,就要惹人注视,非给人盘问不可。而且我也不能再回客店,却到那里养伤?”
这是意想得到的决计避免不了的危险,是以霍天云虽然急于离开“是非之地”,却也不敢冒此风险了。
他扶着风鸣玉坐下,说道:“如今咱们只能希望半个时辰之内鹰爪别要再来了。”当下他要风鸣玉和他一样,盘膝静坐,他默运玄功,两人掌心相贴。
天山派的内功心法有一门功夫可以把内力输给别人,霍天云如今就是希望能够在半个时辰之内,自己可以恢复得四五分原有的内力,输送给风鸣玉。
风鸣玉道:“霍大哥,你莫耗损内力,这是无济于事的。”
霍天云笑道:“你刚才帮我推血过宫,耗尽了你的内力,如今是我好了一些,难道我就不能反过来帮你。”
风鸣玉道:“我的真气完全不能凝聚,无法运功与你配合。你的内力输送过来,我也无法拿来运用!”
霍天云不知她中的是什么毒,但从双掌相贴的感应上,却也知道风鸣玉说的是事实,自己输送过去的内力她根本不能吸收,确是无济于事。
正在霍天云束手无策之际,忽听得有人说道:“这屋子里似乎有人,说不定那姓霍的小子当真未曾跑掉,咱们进去看看!”
“空城计”给识破
霍天云深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说道:“不错,霍某人就在这里,有胆的你们进来!”
他摆下空城之计,果然吓得那些人不敢进来。
为首的那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看,见霍风二人盘膝坐在地上,也不知他们弄的是甚么玄虚。他是领教过霍天云的厉害的,心里想道:“按说他已经和东方景和打过一场,如今都未离开此地,十九应该是受了重伤了。但万一我料得不准,那可就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患得患失,结果还是只敢守在外面。
霍天云认出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月之前,在和林见过的那个汪直派去向瓦剌大汗祝寿的密使郑元昌。
他是汪直的心腹,与东方景和并非一路。但都是各为其主,想要利用张碧琪来“钓大鱼”的。他来得较迟,在路上碰见那个受了伤的东方景和和张铁虎兄妹。张铁虎要照料受伤的东方景和,不能和他回去,但已是把霍风二人都受了重伤之事告诉他。
这次他是带了四名东厂的卫士来的。但由于事起仓卒,这四名卫士却并非一流高手。不过虽然并非一流高手,武功也还是要比张铁虎稍强的。
郑元昌等了一会,不见霍天云和风鸣玉冲出来,不觉起了疑心,虽然仍是不敢立即就冲进去,但已是开始怀疑霍天云刚才那番做作,乃是虚张声势了,心中正在琢磨恶毒的主意。
一个手下悄悄说道:“不如回去多找点人手再来?”
郑元昌冷笑道:“他们会在这里坐以待毙?不会跑么?”
那个手下也甚机灵,登时一醒,说道:“郑都统,依你看,他们是正在运功疗伤?”
郑元昌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那人说道:“小人倒有一个主意。”
郑元昌道:“什么主意?”
那人说道:“放一把火将屋子烧掉,看他出不出来?”
郑元昌笑道:“好,我也正是打这个主意!”当下喝道:“姓霍的小子和姓风的丫头,把你们的兵刃扔出来,跟着乖乖的自己反缚双手走出来,否则我可要不客气放火了!”
用贺表威胁郑元昌
风鸣玉自知无力逃脱,在霍天云耳边悄悄说道:“大哥,走得一个是一个,趁着他们尚未放火,你赶快冲出去,别要理我!”
霍天云哈哈一笑,提高声音说道:“郑元昌,你放火好了。可惜你火头再大,也烧不掉那张给瓦剌大汗祝寿的贺表。”
这次可轮到郑元昌大吃一惊了。要知这张贺表上列有给瓦剌大汗送寿礼的文武百官名字,而且对瓦剌大汗自称“外臣”。他们给实际上已是等于敌国的君主祝寿,这事是瞒住皇帝进行的。虽说皇帝亦是主和,这秘密给皇帝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落在“外人”手中,总是不妥。尤其是落在和金刀寨主有关系的人手中,更是大大的不妥。
那晚瓦剌大汗召他入宫,他的这张贺表尚未呈上,就碰上霍天云、上官英杰等人闯宫,混乱中他只顾逃命,过后方才发觉这张贺表已经失去。当时他也曾怀疑这张贺表是落入“敌人”之手,但还抱着万一希望,希望是在混乱中自己不慎跌落,这张贺表说不定早已给践踏得稀烂了。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总是他心头上的一个刺,令他魂梦难安。
这件事情如今从霍天云口里说出来,虽然他早已有此怀疑,但一旦得到证实,这一惊仍是非同小可!
不过在惊魂稍定之后,他却也放下了心上的另一块石头了。
霍天云要拿这张贺表来威胁他,显而易见,他和风鸣玉确实是业已受了重伤,无能为力了。
郑元昌哈哈大笑,说道:“好,那咱们就谈一谈这宗交易吧!”砰的一脚踢开两扇半掩的板门,把手一挥,叫四名东厂卫士全都跟他进去。
霍天云和风鸣玉仍然盘膝坐在地上,对他们的闯进,恍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郑元昌道:“把这张贺表交出来吧,我让你们平安离开此地。”
霍天云这才抬起头来,冷冷说道:“你没有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么?这张贺表要是在我身上,我怎能说你们的火头再大,也烧不掉?”
郑元昌道:“这样重要的物事,你不随身携带?”
霍天云道:“不用你替我担心,我早已交给最靠得住的人替我保管了。就因为它太过重要,我怎肯冒不必要的风险把它带在身边?”
拿性命作赌注
郑元昌半信半疑,问道:“你交付何人,说出来换你性命。”
霍天云淡淡说道:“我早就不打算活着回去。但你杀了我,也得不到那张贺表了。”
郑元昌嗯了一声道:“你当真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霍天云道:“性命谁不爱惜?但既然只有这张贺表才能换取我的性命,这宗交易我自是不能不份外小心!”
郑元昌道:“你的意思是——”
霍天云道:“要看你如何和我交易。老实说我不是三岁小孩,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要是我先说出来,岂非白白赔了一条性命。这样的生意可不化算。”
郑元昌道:“那你划出道儿来吧。”
霍天云道:“我现在不想走动,待我什么时候想走再告诉你,那时我会让你们陪着我一起去取那张贺表,这样的交易才算公平。”
郑元昌怒道:“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你不过是想先养好了伤再谋兔脱!”
霍天云冷笑道:“交不交易,随你的便。不错,我是受了伤,但我告诉你,你若妄图加害我们,不待你们动手杀我,我自己就会先自断经脉而亡。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嘿,嘿,不过那张贺表你也休想得到手了。”
说罢,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们的叫嚣。
其实那张贺表他那能付托给谁,实际还是在他身上的。而他此时的功力,亦是不足自断经脉。
这是他第二次摆下的“空城计”,但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如此冒个大险了。
郑元昌拿他没有办法,杀既不敢,等又不甘。过了一会,只见霍天云头顶冒出热腾腾的白汽,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颗颗从他额角滴下来,汗水殷红如血。
郑元昌虽然不是第一流的武学名家,也看得出霍天云是正在凝聚真气,默运玄功,自行推血过宫,把瘀血蒸发化为汗水。
“要是给他恢复了几分功力,我们五个人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郑元昌心想。
是拚着不要那张贺表来杀掉霍天云呢?还是等待有利于自己的变化呢?
当然最好是能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制服霍天云,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惜急切之间郑元昌又想不出来。
正当他患得患失,踌躇莫决之际,他的一个手下在他面前做了一个手势。
暗袭失败
郑元昌瞿然一省,色然而起,向那手下点了点头,再向另外一名手下打个眼色。
原来作手势这名卫士精于分筋错骨手法,只要他出手得快,一抓着霍天云,霍天云势必全身酥软,有气力也使不出来。当然更谈不上可以运功自断经脉了。
另一名手下则以剑术精妙见长,懂得用剑刺穴。但未练过内功,内力不强,比起那个精于分筋错骨手法的卫士,相差甚远。
郑元昌所作的安排是由第一个卫士用分筋错骨去制服霍天云,由第二个卫士用快剑刺穴去制服风鸣玉。要他们同时进行偷袭,让霍风二人无暇互相照顾。
他们之间的“交谈”是分别用手势和眼色进行的,霍天云仍在闭目运功,风鸣玉亦似视若无睹。
郑元昌从张铁虎口中已经知道,风鸣玉是喝了一口放有酥筋软骨散的毒茶的,料想此时药力应该早已发作。而且她是个年轻女子,本身原有的内力料也不会很强,毒发之后,内力即使尚未完全消失,也是不足为虑了。比起霍天云来,她应该是较弱的一环。故此郑元昌安排那个剑法精妙而内力较差的手下去对付她。
他料得不差,不过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错,风鸣玉此时已是毫无内力,甚至气力也都比不上一个普通的三尺童子,但她学过的武功却是不会跟着内力的消失而消失的。
那名卫士,在同侪中以“剑术精妙”见称,但若比起风鸣玉来,却不知相差了多少倍!
≠如郑元昌换个安排,以那个内力较厚精于分筋错骨手的卫士来对付风鸣玉的话,她势将毫无办法抵御,如今是这个用剑的卫士,可就正好给了她一个可以施展平生所学的机会了。
那名卫士悄悄走到她的后面,唰的一剑就刺过去。她听风辨器,已经知道敌人的剑势如何,反手顺势一推,双指轻轻在无锋的剑脊一带,借力打力,剑锋反削之势更快,登时把那名卫士捏着剑诀的左手四根指头全部削去,只剩下一根拇指。俗语说“十指痛归心”,四指被削,那名卫士如何禁受得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嗥,痛得在地上打滚,几乎晕了过去。
对付霍天云的那名卫士吃亏更大。他的手指刚刚碰着霍天云的身体,就给霍天云一招“顺手牵羊”,反而抓着他的手腕,拉到身前。
精疲力竭
霍天云左手顺势一牵,右掌运力向他背心击下。
只听得“蓬”的一声,那名卫士铁塔也似的身躯飞了起来,另一名卫士张臂接他,也给撞翻,馀势未衰,飞出大门外面,方始跌下,摔得头破血流。
郑元昌见他一击之力,威猛如斯,不禁为之大骇。本来想要上前的,也吓得连忙退后。另一名未受伤的卫士更是吓得慌忙退出门口。
其实霍天云虽然恢复了一两分内力,但若只凭他这点内力,要摔倒那个卫士都难,那能一掌就把他击出数丈开外?
霍天云之所以能够如此,说穿了也还是借力打力的功夫,暗算他的那个人内力甚强,那人是用了全力向他抓下的,给他顺势一拖,全身冲前,他再加以一击,等于是两个人的力道合在一起把那人抛出去。霍天云用上的力道其实远远不如那人,起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作用而已。
一名卫士给削断手指,一名卫士摔得头破血流。另外两名卫士吓得心惊胆颤,不约而同的说道:“郑都统,点子扎手得很,不如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郑元昌哼了一声,说道:“我都不害怕,你们害怕什么?你们若是要走,就回乡下去吧!东厂的饭碗你们也不用端了。”意思即是:要顾性命,职位就不能保。
那两名卫士道:“他们受了伤,怎么办?”
郑元昌道:“这点伤死不了的,你把他们拖出外面,给他们裹伤。”
原来郑元昌的武学造诣比那两名卫士高得多,他惊魂稍定之后,便即看出了霍天云和风鸣玉都已是精疲力竭,比刚才更加不济了。
风鸣玉软绵绵的靠在霍天云身上,只觉昏昏欲睡,眼睛都已张不开来。
霍天云略为好一些,但刚才那一掌亦已把他蓄积的内力耗尽,此时正在冷汗直流,外衣都已湿透。
霍天云故作镇定,喝道:“有胆的上来,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有利钱。姓郑的,那张贺表你得不到,谅你纵能逃出我的掌下,你的性命也保不了。”
他伤上加伤,这次虽然是把残馀的一点气力都用了出来,但因中气不足,说话的声音却是不知觉的颤抖了。
郑元昌哈哈大笑,说道:“贺表我不打算要啦。你要自断经脉而亡,那也听便。不过这位姑娘如花似玉,我可舍不得她送命的。七王子正想找一个懂得武功的妃子,嘿嘿、哈哈……”
霍天云遭毒手
风鸣玉已是迷迷糊糊,听不清楚,只知道郑元昌是在说她。问霍天云道:“大哥,他说什么?”
霍天云道:“狗嘴里不长象牙,别理会他。”
郑元昌哈哈笑道:“风姑娘,我是要送你到王府里去做新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哪!”
风鸣玉凄然说道:“大哥,趁你还有一点气力,先把我杀了吧!”
霍天云心神大乱,说道:“别怕他,咱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郑元昌道:“要死那还不易,不过你们要想死在一起,可得我点头才行。霍天云,你若肯把贺表交给我,我倒可以成全你的心愿。”弦外之音,霍天云若然不肯,那他可就要把风鸣玉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逼住她去做朱建的王妃了。
霍天云一咬牙根,说道:“好,我给你,你来拿吧!”打定主意,只要他行近身边,就以残馀的功力作最后一击。
郑元昌却似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掷在地上,我自己会拾。”
霍天云冷笑道:“胆小如鼠,可笑可怜。好,你不敢拿,我就把它毁了。”
郑元昌已经探出贺表是在他的身上,倒是害怕他真的毁掉了。当下赶忙叫道:“葛老三,把你的链子锤给我。”这名卫士是用一对链子锤当作兵器的,此时正在院子里给断指的同伴裹伤。
郑元昌接过他抛进来的链子锤,喝道:“你以为我没本领取吗?我就取给你看!”
他执着链子锤的中间,把铁链舞成一个圈圈,向风鸣玉套下。
他口里说要对付霍天云,却突然袭击风鸣玉。这正是声东击西之计。原来他对霍天云还有几分顾忌,先拿住风鸣玉,料他心神必将更乱。
霍天云一声大吼,喝道:“无耻小贼!”也不知那里来的气力,一抓就抓着链子。郑元昌几乎给他拉跌,慌忙撒手。霍天云站立不稳,跌倒地上。
霍天云夺过了链子锤,用力掷出,可惜却给郑元昌躲开。说时迟,那时快,郑元昌已是把第二柄链子锤向他打来,这次是手握铁链,锤头向着霍天云的天灵盖打下了。
霍天云气力已经用尽,“卜”的一声,给铁锤打个正着。
郑元昌脑袋开花
只听得一声尖叫,有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但晕倒的却不是霍天云。
不错,他是被郑元昌击个正着,但不幸中之幸的是,不是击中天灵盖,而是打中了他的肩膊。
晕过去的是风鸣玉。她只道霍天云决计躲闪不开,势必给打得脑浆迸流,她本来早已心力交疲,如何还能抵受得住这么大的惊吓。
霍天云虽然没有晕倒,但受了这么重的一击,亦已倒在地上,只觉眼前金星乱冒,神智渐渐迷糊。
郑元昌哈哈大笑,说道:“姓霍的,看你还敢逞强?嘿,嘿,如今我倒不想杀你了,拿着活的比死的更好!”得意之极,跟着大声呼叫:“你们这班饭桶,还不赶快进来,帮我捆绑……”
那知话犹未了,只听得一连串急骤之极的撕心裂肺的惨呼,比起刚才风鸣玉那声尖叫更加凄厉!
惨叫连声,几乎混成一片。但郑元昌还是听得出四个不同的声音。正是被他斥骂的那四个“饭桶”手下。
虽说他这四个手下本领不强,但在江湖上也还算得是二流脚色,并非只是“饭桶”的。有谁能在这瞬息之间,对四个人都下了毒手呢?
大喜之后,骤然大惊。郑元昌的笑声好像着了魔术,突然“冻结”了。
他笑不出来,那个人都已进来了。是一个头戴阔边熊皮帽,帽檐几乎遮过了半边脸孔的魁梧汉子。
这汉子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刀头还在滴血!
郑元昌情急拚命,一声大吼“不是你,便是我!”舞起链子锤,向那人猛击!
那人冷冷说道:“凭你这点本领,丧命的当然是你,不会是我!”迎着锤头,反手便是一刀。
火花四溅,金铁交鸣。铁锤本来比钢刀沉重,却给钢刀反磕回去,而且去势极疾。
郑元昌想要“撒锤”,已经迟了。链子锤闪电般的反击回来,打着了他的脑袋。他的脑袋开了花,和他那四个“饭桶”一样,也不过只是见面一招,就给对方送进了鬼门关。
这个人走到霍天云身边,看了一看,颇有诧意,便搜霍天云的身。
太湖副寨主佘迪民
霍天云惊疑不定,心里想道:“他把郑元昌打死,料想不会是东厂的人。但他为何要来搜我?”霍天云此时已是丝毫没有气力抗拒,只能希望此人不是鹰爪了。
那人从霍天云身上搜出那张贺表,也是显出又喜又惊的神色,说道:“兄台可是天山派的霍天云?”
原来他在闯进张家之时,刚好听得郑元昌叫出霍天云的姓,可惜郑元昌只是喝骂“姓霍的”,并未叫出名字。不过他亦已思疑是霍天云。
霍天云和上官英杰风鸣玉等人前往瓦剌一事,他早就听到消息的。如今搜出了汪直领衔的朝中文武给瓦剌大汗的祝寿贺表,他自是可以断定必是霍天云无疑了。
霍天云道:“不错,我就是霍天云。阁下何人?”
那人说道:“我是从太湖西洞庭山来的佘迪民。”
霍天云在江湖上业已闯荡几年,虽然还没有到过江南,佘迪民这个响当当的名字他可是听过的。
太湖有三十六家水寨,总寨主是西洞庭山的王元振,佘迪民是王元振的副寨主。
霍天云又惊又喜,可又还有点不敢相信,说道:“原来是佘副寨主,多谢救命之恩。但不知佘副寨主何以会离开太湖,跑来京师?我好像听说倭寇近年在沿海劫掠,业已波及太湖。”
佘迪民笑道:“我来京师,正是和霍兄同样的目的。”
霍天云道:“你知道我是因何而来?”
佘迪民道:“霍兄既然藏有这张贺表,想必是要向皇帝揭发汪直阴谋的了?”
霍天云道:“不错。”
佘迪民道:“我也给你看一样东西。”拿出两封信来,在霍天云眼帘下展开,让他看个清楚。一封是汪直写给倭寇头子的信,一封是倭寇头子的回信。
佘迪民笑道:“我这封汪直的信和你那张贺表的字迹相同,霍兄当不会怀疑是假的了?”
霍天云道:“这两封信你怎样得来的?”
佘迪民道:“是从倭寇派去给汪直送信的密使身上搜到的。”
霍天云再没怀疑,说道:“得遇佘副寨主,真是不幸中之大幸,霍某死可无憾了。就烦佘兄把这贺表一并拿去,火速离开此地吧。”他和风鸣玉都已不能走动,说这话的意思自是不想连累佘迪民了。
宇文成都负伤逃命
佘迪民道:“霍兄先莫说话!”手掌立即贴着霍天云的背心,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轻震动霍天云的相应穴道,这是佘迪民从古法按摩学来的推血过宫手法。
可惜他和霍天云练的内功不是同一路子,霍天云的真气仍是无法凝聚,不过血脉稍为通畅,却也恢复了一两分气力了。
霍天云道:“佘兄别要为我太过耗损内力,提防还有敌人会来。”
佘迪民道:“霍兄,东方景和是不是已经给你打伤了?”
霍天云道:“谁是东方景和?”
佘迪民道:“他是七王子朱建手下的第一号人物,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据说并世无双。”
霍天云道:“我是和一个绵掌功夫极为厉害的人斗得两败俱伤,如你所说,那一定是东方景和了。但你怎么知道他已受伤?”
佘迪民道:“我是昨天打听到李镖头的妻子张碧琪住在此处的消息,今天特地跑来探一探的。在路上碰见了东方景和,他身法呆滞,一看我就知他是受了内伤。我不想在路上惹事,故而没理会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出来的是:东方景和武功极强,佘迪民虽然知道他受了伤。却不知道他伤有多重,自忖实是没有把握胜他。
霍天云道:“你只碰上东方景和一个人吗?”
佘迪民尚未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说道:“不错。但郑元昌和他的四名手下已是都给我杀掉了。东方景和受了伤,要跑回王府,料想也得有一两个时辰,霍兄,你倒是不用担心强敌就会来到。要是一般的鹰爪,我自信还可应付。”
霍天云道:“东方景和是和宇文成都一起来的,你只碰上东方景和,那么宇文成都,他、他恐怕……”
话犹未了,忽听得外面有脚步的奔跑声音。
霍天云道:“佘兄,快,快去看看。”
原来宇文成都受了重伤倒在屋后,佘迪民进来的时候没发现他。
他受的伤虽然很重,但因受的乃是剑掌,内伤则还不及东方景和,他悄悄敷上了金创药,已是稍为好了一些,此时听得霍天云在屋子里面说到他的头上,他自是必须忍着疼痛,拚命逃跑了。
佘迪民出去一看,只能远远的隐隐看见他的背影了。要追当然是可以追得上的,但佘迪民可不敢去追。
离开张家
要知他虽然业已给霍天云推血过宫,但因霍天云内伤极重,如今也只是勉强能够走动而已,莫说碰上武功高强的敌人,即使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笨汉,也能将他击倒。佘迪民怎么放心得下,自是不敢远离他了。
佘迪民这才有空察视刚才被他劈翻的那四名郑元昌的手下,三个确实已经毙命,有一个尚未断气,发出微弱的呻吟,佘迪民补上一刀,这才放心进屋。
霍天云道:“杀了宇文成都没有?”
佘迪民道:“是有一个人跑了,但不知是否宇文成都。”
霍天云一皱眉头,说道:“你怎么不追上去杀他?”
佘迪民道:“霍兄,十个宇文成都也比不上你的性命宝贵。你刚才说得对,此地不能久留,咱们快走吧。”
霍天云道:“佘兄,你把那张贺表带走,我可不想再给你添上两个累赘了。”
佘迪民道:“你再说这样见外的话,那就是不把我当作朋友了。”
霍天云见他说得如此诚恳,虽然不愿意连累他,也只好站起来了。
他掐了掐风鸣玉人中,风鸣玉中毒昏迷,气力是半点使不出来,但却并非受伤。她迷迷糊糊的半张眼睛,说道:“大哥,咱们是在泉下相会?”
霍天云道:“玉妹醒醒,太湖的佘副寨主来了,咱们到他那里躲躲。”
风鸣玉也听得不清楚,打个哈欠,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大哥,你、你到那里,我、我就跟你到那里,不、不必问我。”
她软绵绵的靠在霍天云身上,佘迪民拉着霍天云,霍天云搀扶着她,三个人这才能够缓缓走出这间屋子。
此时已是将近黄昏的时份了。
佘迪民心里好生焦急,如此走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他居住的地方?而且一到路上,又怎能不惹路人的注意?
但要是随便在附近找一家农户投宿吧,东厂的人,七王子朱建的人,最多不出两个时辰,必然是会来的,他们又怎能不在附近大事搜查?
正自焦急无计,忽见有个庄稼汉推着一辆木头车迎面而来,车上堆着禾秆草,堆得足足有三个人高。原来贫穷的农家冷天无物御寒,这人是把晒干的禾秆草运回家中当作被褥的。
佘迪民心念一动,拦在木头车前。
冬天里摇扇子的书主
佘迪民刚才连杀五人,衣裳上血迹斑斑。那推着木头车的汉子大吃一惊,颤声叫道:“你、你干什么?”
佘迪民道:“你别慌,我买你这辆车。十两银子够不够?”
一辆木头车加上不值钱的禾杆草,顶多不过值二三两银子,那庄稼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车上的禾杆草要不要我搬开?”
佘迪民道:“我正是要你这车禾杆草御寒。十两银子,你肯不肯让与我?”
庄稼汉起初还害怕他是强盗,想不到竟是天降财神,连忙说道:“卖、卖!”
话犹未了,佘迪民已把一锭十两重的元宝塞入他的手中。那汉子手指发抖,几乎接不稳银子。佘迪民蓦地想起一事,说道:“我还要和你买一样东西?”
那汉子道:“你、你还要什么?”
佘迪民道:“你这身衣裳,也是十两银子!”说罢,又是一锭十两重的元宝塞过去。
那汉子道:“你、要我脱光衣服,这这——”
佘迪民笑道:“只要你的外衣。除了这锭银子,我还给你这件皮袄交换,你可以反穿皮袄,回家里再洗干净它。那你就不用害怕受冷了。”
这汉子的家就在附近,不到百步之遥。反穿皮袄。血迹就不会给人看见。一件皮袄足可抵得上十套粗布衣裳,何况还有银子。这汉子心想:“此人不知是疯子还是强盗,但只求银子到手,那也不必去管他了。”四顾无人,赶忙脱下外衣与佘迪民换了皮袄,立即飞快跑回家去。
佘迪民穿上那庄稼汉的外衣,笑道:“霍兄,委屈你和风姑娘钻进禾杆草堆中。”他穿着粗布衣裳,推着木头车走,心里想道:“此时即使碰上鹰爪,料想也可以蒙混得过去。”
他推着木头车,当然不敢进城,打算到西山近郊再去找农户投宿。
走了约莫六七里路,太阳已经下山,路上冷冷清清已是少见行人了。
佘迪民正在加快脚步,忽地发现有一个人迎面走来。
这个人不过三十左右年纪,穿着锦缎长衫,头戴貂皮帽子,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像个书生打扮。
但时节已是冬天,在冬天里手摇折扇,此事却是稀奇。
西门羽拦途截劫
佘迪民正自心内嘀咕:“此人不知是友是敌,看样子是冲着我来的了!”
果然心念未已,他推着的那辆木头车突然碰上了阻力,竟是推不动了。原来是那个少年伸出搨扇抵着车子。
一柄小小的搨扇居然能够阻止他推车向前,饶是佘迪民艺高胆大,也不禁吃了一惊。他力贯双臂,说道:“尊驾请让一让。我要赶路!”
这次少年的搨扇抵挡不住了,但他却顺势使出了个卸字诀,搨扇轻轻一带,木头车滑过一边,几乎倾覆,震动稻草,霍天云的头部露了出来。
佘迪民忙用“千斤坠”的功夫定着车子,喝道:“阁下是特地来找麻烦的么?”
那少年哈哈一笑,说道:“刚好相反,我是好意来和你做一宗卖买的!”
佘迪民道:“什么卖买?”
那少年道:“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买你这辆车子,车子上的东西都归我!”
佘迪民道:“我这辆木头车是不卖的,一百两、一千两都不卖!”
那少年冷冷说道:“这就奇怪了,你这车稻草值得几文?为什么一千两银子都不卖?”
佘迪民道:“不卖就是不卖!”
少年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语,一千两银子你都不肯卖,你当然是不能冒充庄稼汉的了。我猜你这辆木头车也是用几两银子换回来的吧?一转手就可以赚几百倍利钱,你都不放在眼内,你的车上有什么宝物?你开个价吧,即使你漫天讨价,我也不会就地还钱。”
佘迪民道:“我的车子怎样得来,你管不着。你是什么人?”他捉摸不透对方路道,一时之间,尚未敢把这少年当作敌人。
那少年笑道:“我是谁,你的同伴大概应该知道——”
话犹未了,只听得霍天云果然就叫了出来:“他是西门化的侄儿西门羽!佘大哥,下手不必留情!”
霍天云是知道西门羽武功的深浅的,一看他的叔父西门化并没和他一起,先就放下了心,心想以佘迪民的武功,定然可以杀得了西门羽。
那知他这么一说,西门羽也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了。想道:“霍天云要仰仗佘迪民来对付我,他受重伤之事不会假了!”立即哈哈大笑,说道:“霍天云,你怎么做起缩头乌龟来了,给我滚下来吧!”
西门羽武功突进
佘迪民喝道:“割鸡焉用牛刀,我这个无名小卒陪你走几招吧!”
西门羽笑道:“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副总寨主何须如此自谦?不过,你虽然不是无名小卒,想在京师逞能似乎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佘迪民冷冷说道:“屠牛要用利刀,杀鸡钝刀子已是足够!”
西门羽哈哈一笑,说道:“很好,那就让咱们看看谁是山鸡谁是凤凰!”
笑声中搨扇一合,倏的就点向佘迪民太阳穴。
佘迪民钢刀一立“当”的一声碰得火花四溅。原来西门羽这把扇子乃是精钢铸炼的搨铁扇。“百炼钢成绕指柔”的说法或嫌夸大一些,但这把搨铁扇确是一件罕见的外门兵刃,不但开合自如,比纸制的折扇还要灵便。而且小小一柄扇子兼具两种武器的性能,合拢时可当作判官笔点穴;四边扇骨锋利,张开来又可当作柳叶刀使。
佘迪民刀重力沉,在刀扇相交的那一霎那,内力尽发,猛劈过去。西门羽轻轻一带,佘迪民的刀锋给他引过一边,但西门羽步法亦已不稳,踉踉跄跄的倒退三步。
佘迪民大步踏上,探臂扎刺,刀锋外撩削腕刺肋。西门羽好像是醉八仙的步法,搨铁扇倏地张开,向佘迪民面门一拨。佘迪民立即变招,横刀拍下,刀风虎虎,比起刚才那招,威势更是吓人。西门羽这次不敢硬接,但搨铁扇已给刀风带动。西门羽顺势又把搨铁扇当作判官笔用,点向佘迪民胁下的“愈气穴”。佘迪民这一招馀势未衰,刀光霍霍展开,西门羽的搨铁扇怎能碰着他的身体,刀扇一交,西门羽立即收回扇子,又退了一步。
原来西门羽虽然懂得以柔克刚的内家功夫,但所谓“以柔克刚”也必需有和对方大致相当的内功造诣才行,否则对方以狮子扑兔之力,小兔子就只有逃跑的份儿了。西门羽的内功并不算差,但还克制不了佘迪民差不多已经练到登峰造极的外功。
但这么几招一过,已是把霍天云看得大为诧异了。
要知佘迪民是江南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刚才杀郑元昌也用不到三招。西门羽的本领霍天云是曾经见过的,比之郑元昌高明不了多少。故此在他们交手之初,霍天云只道佘迪民最多是在五招之内,就可以杀掉西门羽的。不料转眼已是过了十招,西门羽虽然略处下风,也还是有攻有守。
两败俱伤
十招过去了,二十招过去了,三十招都过去了,佘迪民虽然是攻多守少,依然未能打败西门羽。
霍天云看得大为诧异,暗自想道:“相隔不过两年,按说他的功力不会精进如斯,难道他是得到了什么武功秘籍?”
天色渐渐黑了,天寒地冻,路上早已没有行人。但霍天云却不能不担心鹰爪闻风而来,因为距离东方景和负伤而逃已是约莫有一个时辰了,料想他此时应该回到了王府了。
霍天云着急,佘迪民更着急,这一战不仅关系他个人荣辱,还有霍天云和风鸣玉两条性命在他手上,要他保护的。
西门羽知道他是要速战速决,故意采用绕身游斗的战术和他慢慢的磨。
佘迪民猛地喝道:“我和你拚了!”西门羽正自把搨铁扇合拢,当作判官笔用,点他胸部的关元穴。按说佘迪民是应该先行避招,然后进招的。他对敌人的点穴却根本不予理会,扑上去快刀疾劈。
关元穴乃是死穴,西门羽想不到他竟然并不躲闪,使出这等狠辣的同归于尽的打法!
快刀如电,西门羽来不及收招。只听得“卜”的一声,接着一片断金戛玉之声,他点中了佘迪民的关元穴,但搨铁扇却已给劈得稀烂。
佘迪民晃了几晃,并没倒下。原来他的功力深湛,虽然给点中了死穴,也没毙命,不过却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坠了。
西门羽把手一扬,断了的扇骨箭一样的向佘迪民射去。
佘迪民钢刀劈出,半截扇骨又再削为两段。但就在此时,只见金星闪烁,一蓬细如牛毛的梅花针从扇骨里面射出来。原来他这扇骨是管状中空,内里藏有数十枚淬过剧毒的梅花针。佘迪民关元穴刚被点中,气力不加,刀风激荡已是不能把梅花针全部扫落,中了两枚。一枚正中虎口,钢刀也跌落了。
西门羽哈哈大笑,说道:“佘副寨主,给我躺下来吧!”
佘迪民却并没有躺下。他一咬舌头,喷出一口鲜血,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和身扑上,一掌劈落。西门羽搨扇已毁,只能和他对掌。
双掌相交,西门羽跌出一丈开外。佘迪民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叫,晃了两晃,木头似的也倒下去了。
般若真经在谁手上
西门羽爬起身来,冷笑说道:“嘿、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佘迪民,你也算够狠的了,可想不到会变成我的俘虏吧?嘿、嘿,我没有死,却也不想你亡。你是王元振的副手,活的比死的值钱!”佘迪民业已昏迷,但呼吸尚未断绝。西门羽兀是放心不下,又再补点了他三处穴道。
西门羽虽然还能走动,伤得亦已不轻。此时便似刚刚在大病一场过后。脚步虚浮。走起路来,也不觉摇摇晃晃了。
他掌心里扣着三枚喂毒的透骨钉,喝道:“霍天云,佘迪民已经被我擒下,如今你想做缩头乌龟也不行了,给我滚下来吧。”他可不知稻草堆中,除了霍天云,还有一个风鸣玉。
霍天云心想:“我死了不打紧,玉妹可千万不能落在他的手上。”他听得出西门羽说话中气不足,内伤料想不轻。但因自己伤得更重,马上和他一拚的话,只怕还是拚不过他的。
他躲在稻草堆中,咬破舌尖,默运玄功。用这种自残身体的办法来刺激功能,本来不是正宗内功,而且甚耗元气,但救燃眉之急要紧,霍天云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但想只要恢复一分功力,就可以和西门羽再拚一拚。
西门羽虽然知道他受了重伤,对他可还颇有忌惮,不敢登车搜索。当下把三枚透骨钉射入稻草堆中。
幸亏他的内力不强,透骨钉打进稻草堆中,最后一点劲道亦已消失,根本伤不了人。
西门羽又再喝道:“霍天云,你还不滚出来,我一把火烧了这车稻草。”
霍天云这才在稻草堆中闷声说道:“西门羽,你想不想要般若真经?”
西门羽怔了一怔,忽地哈哈笑道:“般若真经在你手上?哈哈,你骗别人或许骗得过去,想要骗我,那可正是贡院面前卖文章了!”
这次轮到霍天云一怔了,不错,般若真经的确不是在他手上,他骗西门羽不过是缓兵之计,希望拖得片刻就是片刻。但西门羽这种说法,却好似般若真经业已在他手上似的。
不过西门羽虽然识破了霍天云的谎言,却也不敢放火,他知道霍天云身上有汪直领衔的给瓦剌大汗祝寿的那张贺表,怎舍得一把火烧掉。过了一会,见霍天云依然没有动静,他的胆就渐渐大了。
力诛强敌
车上有一杆禾叉,西门羽拿了过来,喝道:“霍天云,要命的快快滚出来!”霍天云此时已经凝聚了一点真气,但说到恢复功力,却连原来的一成都还未到。要是忍耐不住,此际便即和他硬拚,定然凶多吉少。
西门羽冷笑道:“堂堂天山派的弟子,居然做起缩头乌龟来了。嘿,嘿,就只怕你要做缩头乌龟也不行!”冷笑声中,提起禾叉,向稻草堆中猛戳。
忽听得“嘤咛”一声,但不是霍天云被他刺中,而是风鸣玉的脚板碰着了叉尖。霍天云本来已经搂着她往稻草堆中的深处躲的,但双脚却是无法遮拦,叉尖刺破她的弓鞋,刚好碰着她脚心的“涌泉穴”。
这个穴道是足少阳经脉的起点,风鸣玉受到这么强烈的刺激,突然醒了过来。本能的用力挣扎,此时霍天云亦是吓得慌了,抱持不住,风鸣玉滚下了木头车。
西门羽一见,又惊又喜,冷冷笑道:“原来还有一个这么美貌的雌儿也在车上。风姑娘,你跟了我吧!”
霍天云猛地喝道:“云龙三现!”风鸣玉其实还是未曾清醒过来,只是稍为有点知觉而已。但由于这一年来,她与霍天云朝夕切磋,还是本能的会接受他的指示出招。
她一跃而起,剑尖抖出三朵剑花,正是她的爹爹临终之前传给她的三绝招之一——“云龙三现”。
可惜她是中了酥骨散之毒的,内力早已全消,此际之所以能够跃起,不过是一时受到强烈的刺激之故,跃起还不到三尺高,那一招刺出也是毫无内劲。纵使给她刺着了对方,压根儿也伤不了对方的。
但这一招却是精妙之极的上乘剑法,西门羽曾经亲眼见过他的叔父西门化也曾在风鸣玉这一招底下吃过亏的,如今蓦地看见风鸣玉使出此招,焉得不惊?
他急忙把禾叉使个“雪花盖顶”护着头颅,迅即卧到地上,在地上接连打滚。
这正是霍天云下手的最好时机,他自是不能错过了。当下左脚一撑车厢,身形如箭飞出,手中长剑藉着这股急劲猛刺下去,只听得西门羽一声惨呼,长剑从他后肩穿入,穿过了琵琶骨,把他“钉”在地上。
风鸣玉刚刚跃起,便又摔倒。这次可是完全昏迷了。霍天云亦已心力交疲,到了油尽灯枯田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霍天云长剑脱手,把西门羽钉在地上,他自己也跟着摔倒,站不起来了。
他站不起来,只能尽最后一点气力,爬到佘迪民身边,低声唤道:“佘大哥,佘大哥!”伸手探一探他的鼻息,呼吸倒未断绝。霍天云稍稍宽心,但他亦已知道佘迪民虽然未死,伤得却是比他更重。他最后一点指望都消失了。
就在此时,忽又听得蹄声得得,听得出是四骑马正在向着此处跑来。
霍天云心道:“但愿这次来的,不要再是鹰爪才好!”
那知偏偏不如他的所愿,心念未已,只听得一个人说道:“那小子和那丫头要不是早已跑掉,恐怕也会给郑元昌抓去了。何况在郑元昌之后,还有一个西门羽也跟着去了呢。咱们这趟,恐怕、恐怕……”
这个人不是“鹰爪”,但却是比“鹰爪”品格更低的奸细,他是张碧琪的堂兄张铁虎。
跟着另一个人说道:“得不到手,看一看也是好的。我并不想和他们争夺,只要他们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那时自有王爷和他们的长官交涉。”
这个人是连占山的师侄罗大魁。以前是在御林军中做个不大不小的军官的,如今听他的口气,则似乎是已经改投七王子朱建的门下。
罗大魁的本领要比张铁虎高出许多,但若在平时,霍天云也未曾将他放在眼内。可是此刻,此刻的霍天云已是奄奄一息,张铁虎一个人就可以完全制服他,他已是根本不可能和罗大魁交手的了。
原来张铁虎本是押了妹妹,和东方景和一起,逃往七王子朱建的王府的,途中先后碰上了郑元昌这帮人和西门羽。未到王府,王府已经派人出城准备迎接东方景和回来了。所派的人就是罗大魁和另外四名武士。
罗大魁问明了经过情形,迅即作出决定,叫两名武士护送东方景和与张碧琪回去。他与另外两名武士则要张铁虎带路,再来张家。
霍天云尽最后一点气力把汪直私通倭寇的证据从佘迪民身上掏出来,准备必要关头,他先毁灭两份文件,再行自尽。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蹄声戛然而止,罗大魁一行四人已经到了。
张铁虎失声大呼:“那、那不是西门羽吗,他、他给霍天云杀了!”惊弓之鸟,转身便想逃走。
罗大魁一把抓着了他。
束手待毙
罗大魁笑道:“你怕什么,也不看个清楚就跑?”
西门羽被长剑“钉”在地上,当然最为惹人注目。张铁虎第一眼看见了他,就吓得慌了。此时被罗大魁拉住,定睛再瞧,跟着才又发现了风鸣玉。
张铁虎“咦”了一声道:“这雌儿正是姓风的那个丫头啊!”
罗大魁笑道:“你再看这边,这边还有两个人呢!”
张铁虎又惊又喜,说道:“原来霍天云也倒在这里了,这个躺在他旁边的却不知是谁?”
罗大魁也认不得佘迪民,说道:“管他是谁,死活都要!”
张铁虎道:“霍天云不知死了没有。”想起刚才吃过霍天云的那些苦头,恨恨说道:“姓霍的,你也有今日!”狠狠的踢霍天云一脚。
罗大魁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搭,张铁虎的脚尖尚未踢着霍天云就软绵绵的垂了下来。张铁虎愕然问道:“罗大人,你、你这是——”
罗大魁冷冷说道:“你难道不知霍天云是王爷想要的人之一,死了的就远远不及活的值价了。”
一个卫士道:“西门羽是在这里了,但郑元昌那帮人却一个不见,倒是有点古怪。”
罗大魁道:“你跟张铁虎到他家里看看。”
霍天云早已把性命置之度外,但未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肯放弃与敌一拚,死里求生的计划的。在罗大魁来到之前片刻,他已经第二次运用咬破舌头来刺激身体潜能的方法凝聚真气,只盼能够恢复一分功力,便有希望在对方冷不及防的情况之下,与敌人拚个同归于尽。
那知这次由于他在中了喂毒暗器之后,又再连番激战,伤上加伤,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连这个方法也失灵。他强自运功,非但一点真气都凝聚不起来,反而腹痛如绞,想要在最后关头毁灭文件的气力都没有了。至于自断经脉而亡,那当然更是决计办不到了。
西门羽忽地发出呻吟,叫道:“是、是罗、罗大、大魁吗?救、救我!”原来他被长剑穿过肩头,伤得当然极为厉害,所以刚才登时痛得昏迷,但还是没有死的。
罗大魁拔出长剑,西门羽痛得哇哇大叫。罗大魁跟着替他敷上金创药。
真经之谜
西门羽呻吟道:“霍天云,他、他……”
罗大魁道:“他怎么样?”
西门羽道:“他没有死,得、提、提、防……”
罗大魁道:“你放心,我当然会提防他的。你歇歇吧。”
西门羽实在伤得太重,虽然敷上了金创药,痛得仍在不住抽搐。但他的神情显然似有紧要的事情非说不可,罗大魁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只听得他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和你做一桩交易。”
罗大魁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交易?”
西门羽道:“他、他身上的东西归、归我。我拿两篇般若真经的武功和你交换!”
罗大魁又惊又喜,失声叫道:“般若真经在你手上?”
西门羽已经无力说话,只能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不错。
霍天云比罗大魁更为惊诧,心里想道:“原来般若真经果然是给他们叔侄先拿到手了,怪不得他的武功突然精进如斯!唉,但上官大哥和谷姑娘这次可是要白费心力,白上一趟灵鹫峰了。”他尚未得知有关灵鹫峰取经的真实消息,对西门羽的话自是不能不信。不过西门羽倒也并非存心骗罗大魁的,此事后文自有交待。
罗大魁听他说出般若真经四字,忙不迭的答应:“咱们兄弟一般,你说怎样就怎么样!”
西门羽松了口气,又昏迷过去了。
张铁虎和那个卫士已经回家一转,此时匆匆跑来,跑得气喘吁吁,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全无血色。
罗大魁斥道:“你们碰上鬼魅么?吓成这样!”
张铁虎道:“当,当真是见了鬼了!郑、郑大人和他四名手下全、全都给人杀了,个个都是给劈、劈开两边,哎、哎呀!真、真是吓人哪!”
罗大魁道:“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张铁虎道:“没、没有。”其实他们当时发现了那血淋淋的场景,那里还敢屋前屋后巡查?
罗大魁跟着一想,也自知是多此一问了。心想:“要是霍天云还有同党,埋伏在那边的话,还怎能容得张铁虎回来?”
罗大魁虽然武功远胜于张铁虎,但听得郑元昌这班人被杀得干干净净,也是不能不暗暗吃惊!
搜索霍天云
罗大魁心里想道:“郑元昌武功不弱,不知是谁把他们杀掉的?霍天云是早已受了重伤的,若说他在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之后,居然还能力杀五人,未免令人难以置信。倒在霍天云身边这个人不知是谁,若然是他所杀,则此人一定也是个极不寻常的人物了。”他探一探佘迪民的鼻息,发觉佘迪民也还未曾断气。为防意外,补点了佘迪民两处穴道。
“张铁虎,你给我背这个人!”罗大魁指着佘迪民说道。
佘迪民浑身污血,张铁虎心里当然是极不愿意,说道:“死尸也要带回去?”
罗大魁道:“不错,莫说他现在还有口气,即使当真已经死了,我也得把他的尸体搬回去才能查究他的来历。”
张铁虎道:“这里有辆现成的车子……”
罗大魁道:“这辆小小的木头车子只能装两个人。西门羽受了重伤,他当然是要放在车上的。霍天云也必须让他活着,非在车上不可。这个女娃儿只是中毒,并没受伤,背着她走,倒还无妨。”
张铁虎道:“那么我背这女娃儿。”
罗大魁冷笑道:“你倒会挑好的差事干。她是风从龙的女儿,可要得提防给人中途截劫的,你的本领保得住么?我自己背吧。”
张铁虎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背起佘迪民。
罗大魁正要叫两个手下把霍天云抬上车去,忽地心念一动,想道:“西门羽愿意把两篇般若真经交换他身上的东西,我何不先搜一搜他的身子,看一看到底藏有什么居然能够令得西门羽如此动心的宝贝,要是当真比般若真经还更宝贵的话,我就来个掉包。反正西门羽也找不到人证和我分辩。还不是凭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霍天云感觉得到他在伸手摸索,情知那两份机密文件已是决计难以保全,不由得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应该趁着刚才还有一点气力的时候,先把那两份文件藏在路边的。纵然未必有机会可以把这秘密告诉自己人,甚至或许仍免不了要给敌人搜去,但总胜于像目前这样,让罗大魁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手。
他本来已经是奄奄一息的了,此时一急之下,险些就晕了过去。
突来救星
忽听得霹雳似的一声大喝:“鼠辈,胆敢害人!这次撞在我的手上,可饶你们不得了!”
声到人到,来的是个三绺长须的道人。
他骂罗大魁等人“鼠辈”,而罗大魁和他的两个手下,也当真是好似老鼠见着猫一般。
“咕咚”一声,罗大魁吓得陡然一震,他本来正在抓着霍天云的,一震之下,抓得不牢,霍天云跌倒地上。
霍天云早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听得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想睁开眼睛来看,却已睁不开了。忽地只觉得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一阵地转天旋,登时不醒人事。
罗大魁那两个手下正要把西门羽抬上车子,一听见道人的大喝,也吓得把西门羽抛过了一边,两个人分头逃走。
那道人喝道:“往那里跑!”飞身一掠,先追上东面跑得较远那个,一剑从他前心插入,穿过后心。
西面那人颤声叫道:“道爷饶命!”道人冷冷说道:“饶你一次,已是破例,这次饶是不能饶你了,赏你全尸吧!”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追到这人背后,这人硬着头皮,乱舞双刀,待要招架。道人一掌劈出,十步开外,掌似奔雷,这人双刀脱手,卜通倒地,登时气绝。
罗大魁心胆俱寒,正要再抓霍天云作为人质,道人闪电般的剑光已经指到他的面门。
罗大魁逼得拚命招架,他是点穴名家,一对判官笔也曾会过许多高手,但也只不过在这道人剑下走得五六招,身上就穿了七八个窟窿。当然也是一命呜呼了。
道人弹指之间,就杀了罗大魁和他的两个手下,张铁虎吓得魂飞天外。
道人喝道:“是鹰爪孙一个也莫想逃!”他的剑尖还在滴血,又已指到张铁虎面前了。
也是张铁虎“福至心灵”,他仍然背着佘迪民,并不求饶,也不躲避,却连忙大叫:“我不是鹰爪!”
道人本来因为摸不清他的底细才没立下杀手的,否则还焉能容他分辩?道人不认识张铁虎也不认识佘迪民,听他自辩并非鹰爪,倒也有点相信,跟着便即喝道:“那你是什么人?”
给张铁虎骗过
张铁虎道:“我是虎威镖局的镖师。”
那道人道:“哦,你是虎威镖局的,姓甚名谁?”
张铁虎自报姓名,倒是毫不遮瞒的把自己的真名实姓说了。
那道人怔了一怔,说道:“你姓张的吗?那么你和故总镖头张震山是怎么个称呼?”
张铁虎道:“故总镖头正是我的叔父。”
一直至此为止,他都没有说谎。
那道人半信半疑,再问:“你背着的这个人是谁?”
张铁虎道:“也是我们镖局的一位镖师。”胡乱给佘迪民捏造了一个名字。
那道人道:“是谁伤了他的?”
张铁虎指着西门羽道:“是这个人伤了他的。”这次也没说谎。
这道人认得西门羽,说道:“你把他放下来让我看看。”看看佘迪民的伤,心里想道:“此人果然是给西门羽的毒针伤的。但我已无法兼顾了,只好聊尽人事吧。”当下把自炼的一粒九花玉露丸纳入佘迪民口中。九花玉露丸能解百毒,虽然不是毒针的对症解药,却是可以暂保佘迪民的性命了。
道人再问:“为什么他们要打伤你的同伴?”
张铁虎道:“他们来抢我的妹妹,恰好我和这位朋友在场,这位朋友仗义阻拦,先给他们打得重伤。”
道人说道:“为什么又没打伤你?”
张铁虎故意作出惭愧之极的模样说道:“我、我自知不是他们对手,阻拦只是白送一条性命,我,我只敢在旁边求饶,因此,只,只捱了几下。”
道人说道:“你的妹妹呢?”
张铁虎道:“早已给他们抢去了。我这朋友受了重伤,我求他们许我把朋友带走。”
道人心里想道:“这张铁虎虽然贪生怕死,对朋友倒还有点义气。”当下说道:“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张铁虎道:“怎敢欺瞒道爷?”
那道人突然一抓向张铁虎抓下,竟是一招极为厉害的杀手。
张铁虎大吃一惊,本能的使出叔父生前教给他的“虎爪手”化解。
那道人迅即收掌,说道:“不错,你是得到张震山传授功夫的子侄。”张铁虎这才知道道人乃是试他功夫,吓出一身冷汗。
白鹤观养病
道人试出他的确是得到张震山衣钵真传的子侄辈之后,对他已是再无怀疑,说道:“你赶紧带你的朋友去求医吧,据我所知,有一位贝宗叶贝大夫是当今国手,趁早请他医治,贵友性命或者可以保全。只是这位贝大夫甚为贪财,你给他这锭金子作诊费吧!”说罢掏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黄金交给张铁虎。
张铁虎保全了性命,还得到了一锭黄金,真是喜出望外,赶忙欢天喜地的跑了。
他欢喜的不仅是得到这锭黄金而已,佘迪民也还在他的背上。虽然他不知道佘迪民是什么人,但也知道这人定非等闲之辈,说不定要比十锭黄金更为值钱的。心里想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罗大魁把这半死不活的人给我,想不到倒是给我一个财神了。罗大魁已死,没人和我争功,我把这人拿去献给谁呢?”
× × ×
那道人也不敢久留,心里想道:“霍天云、风鸣玉的本领都不在我下,他们竟然受了如此重伤,敌方实是不容轻视。我可得赶紧把他们藏起来才好。”当下把霍风二人搬上那辆木头车,趁着天色已黑,路上没有行人,赶紧推车飞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天云方始好像从恶梦之中醒来,听得见声音,眼前也感觉光亮了。
“好了,好了,终于醒过来啦!”
霍天云缓缓张开眼睛,只见两个道人坐在他的身旁。
左面的三绺长须道人他似曾相识,不觉凝眸注视。
“霍兄,不认识我了么?”道人笑道:“你还记得广元的苦竹庵么?我是和无相上人下棋的那个……”
霍天云神智渐渐恢复,道人的话未说完,他已经想了起来,失声叫道:“一阳道长,当真是你!”
原来这个道人不是别个,正是昆明太华寺的一阳道人。
去年他在广元的苦竹庵无相上人处作客,曾经与霍天云、上官英杰等人见过,而且那次他还曾经出手替霍天云无相上人赶跑一帮到苦竹庵骚扰的鹰爪的。那帮鹰爪之中,就正有罗大魁等人在内。
一阳道人说道:“这里是白鹤观,这位道友是本观主持白鹤道人。我是从昆明来京师云游,在他这里暂且挂单的。白鹤道兄侠义心肠,你可以安心在这里养病。”
风鸣玉尚在昏迷
原来一阳道人和虎威镖局的故总镖头张震山颇有交情,这次来到京师,得知虎威镖局所遭的祸事,便去打听张震山女儿的下落。东厂本来是要利用张碧琪为饵,诱李浩明的一班侠义道朋友上钩的,一阳道人打听张碧琪的住址,自是不必很费气力,就打听到了。也是合当霍天云有救,恰巧就碰上了他。
白鹤道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稀粥喂给霍天云吃。说道:“霍大侠,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了。”
霍天云吃一惊道:“已经七天了。”
一阳道人说道:“幸喜你的内功深厚,倘若换了别一个人,中了雪蛛之毒,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决计难以活命!”
霍天云恢复了一点精神,立即问道:“鸣玉呢,我记得她是差不多和我同一时候昏倒的。”
一阳道人说道:“你放心,她也已经救回来了。白鹤道兄特地请了一位老大娘来服侍她。”
霍天云道:“她怎么样了?”
一阳道人说道:“她的病症可有点古怪,并无内伤,也不似中毒。但神智却是迷迷糊糊,一直没有清醒。我们推断,可能是中了一种罕见的迷香,只要一获解药,立即就可以好的。”
霍天云道:“我可以去看她吗?”
一阳道人说道:“你现在也还不能移动,过两天你好一点再去探望她吧。”
霍天云道:“还有一位佘迪民呢,他又怎么样了?”
一阳道人怔了一怔道:“佘迪民?”
霍天云道:“不错,他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副总寨主。那天我全靠他抵御强敌,否则我早已丧命了。但我记得,当时他亦已受了重伤,你救了他回来没有?”
一阳道人大吃一惊道:“我知道佘迪民,但那日我可没有见着他呀!”
霍天云道:“怎的会没有见着,他是倒在我的身边的!”
一阳道人赶忙问道:“他受的是什么伤?”
霍天云道:“我只记得在我昏迷之前,他是和西门羽交手的。”
一阳道人已知不妙,说道:“我是见过两个人,不过却都不是佘迪民!啊呀,难道、难道我是被那厮骗了?”
霍天云道:“你不认识佘迪民?”
上官英杰冒充郎中
一阳道人苦笑道:“要是我认识他,我就不会上这个当了。我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从未见过似的。”
白鹤道人安慰他道:“霍大侠都未说呢,你怎么知道是上当了?”
霍天云连忙问道:“你碰上的那两个人,是怎么个模样的?”
一阳道人说道:“一个自称是虎威镖局前总镖头张震山的侄儿,他背着一个重伤昏迷的人,说是同他一样的虎威镖局镖师。”
当下把那天与张铁虎遭遇的经过,从头说给霍天云知道。
霍天云叹口气道:“你碰上的那个张铁虎倒是不假。”
一阳道人说道:“他真的是张震山的侄儿,那,那,……”
霍天云道:“身份不假,但可惜他早已背叛了他死去的叔父,变成了出卖妹妹的鹰爪孙了!”
一阳道人道:“他背的那个人呢?”
霍天云道:“那个人倒是如假包换的佘迪民!”
一阳道人叫苦不迭,“砰”的劈碎了茶几一角,恨恨说道:“我纵横江湖数十年,想不到竟然在阴沟里翻船,给鼠辈戏弄!”
白鹤道人说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你,那天的形势,那辆木头车也只能容两个人,你是无法兼顾佘迪民的。”
一阳道人说道:“要是知道是他,无法兼顾,也得兼顾。哼,张铁虎这么可恶,要是给我再碰上他,我非剥他的皮,拆他的骨不可!”
白鹤道人笑道:“要是再碰上他,你倒千万不可忙着杀他。”
一阳道人说道:“对,我这就出去找他,着落在他的身上,把佘迪民找回来。”
可是接连几天,一阳道人出去明查暗访,却是丝毫也得不着张铁虎的消息。有一次他还给鹰爪跟踪,好在发觉得早,一到无人之处,他就把两名鹰爪打得昏迷过去,这才摆脱得了追踪。
原来张铁虎早已躲到七王子朱建的王府之中了。
× × ×
这一天,上官英杰来到了朱建的王府门前。他是经过了改容易貌,冒充江湖的走方郎中在王府门前出现的。
夸下海口
上官英杰在王府附近摇动铜铃,一面摇铃一面大声替自己吹牛:“赛半仙七代祖传神医,擅医奇难杂症。担保药到病除,医不好不要银子!”
果然过了不多一会,王府里就有人出来,请他进去了。
王府的管家亲自接见他,他大摇大摆走进去的时候,正是原来的主治大夫贝宗叶灰溜溜的退下来之时。
原来贝宗叶听得王府请来一个江湖郎中接他的手,自是不禁要大加反对。但管家却怕拖延下去,东方景和病况更劣,因此非但不理他的反对,还冷言冷语的讽刺了他一顿。
不过管家对这个“江湖郎中”其实也是毫无信心,只不过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让他姑且一试而已。
“你当真有那么大的本领,不管什么奇难杂症都医得好?”管家瞅着上官英杰,一开口就毫不客气的这样问他。
上官英杰胸有成竹,大剌剌的答道:“胸中若无实学,焉敢口出大言?”
管家说道:“好,你既敢夸下海口,我就让你一试,先医我们的一个中了毒的病人。但我可得有言在先,你若然把他医坏了,可不能只是不要银子就可了事!”这话本是贝宗叶对王府管家提出的警告,因为他怕江湖郎中一沾手,只有把东方景和的病弄得更糟。管家如今就把这个警告原封不动的拿出来责成上官英杰。
上官英杰哈哈一笑,缓缓说道:“我若是医他不好,愿赔一条性命!这样可以了吧?”
管家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倒是不禁有点半信半疑了。当下便即亲自领他前往诊病。
东方景和已是奄奄一息,但脉搏的跳动却还不算怎样凌乱。上官英杰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虽然不懂医术,亦可看得出来,他的真气尚未完全涣散。
“此人内功之深厚,确是可算得武林一等一的人物。他中毒已经十天,居然还能苟延残喘,倘若换了是一年前的我,恐怕也未必能够。”上官英杰心想。他可不知,东方景和能够支持这么多天,一方面固然是由于本身功力的深厚,另一方面,也是贝宗叶的用药得宜之故。贝宗叶虽然不能解他之毒,毕竟也还是极有本领的名医的。
奉若神明
“他中的是什么毒?”管家问道。
上官英杰佯作大吃一惊的神气,说道:“他中的毒委实非同小可,是一种罕见的毒物,名为雪蛛。”
管家听他的说话和贝宗叶相同,心里想道:“看来这个走方郎中倒似乎颇有几分本领。”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你可听过天下五大剧毒的名称么?”
管家说道:“请先生说来听听。”
上官英杰说道:“一是孔雀胆,二是蝮蛇涎,三是金蚕蛊,四是黑心兰,第五便是雪蛛了。”
管家说道:“你说是说得对了,但不知你是否能够医治?”
上官英杰说道:“可惜他不是刚刚中毒之时你们就请到我,要是我诊断不错的话,如今他已是中毒十天了。”
管家吃一惊道:“没救了吗?你说过的——”
上官英杰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你不必担心。不过,假如他刚刚中毒的时候,就让我医,三天之内,我可以包保他恢复如初。如今嘛——”
管家忙问:“怎么样?”
上官英杰慢斯条理的说道:“如今嘛,可得七天的功夫才能复原了。明天可以起床,三天大概只能扶着墙壁走路!”
管家大喜道:“当真?”
上官英杰笑道:“当然是真的,而且马上就可见到一点效力。”
当下他把戈古朗的解药喂给东方景和吞服一颗,又装模作样的给他推拿片刻,果然东方景和立即就醒来了。
一切均如上官英杰所言,第二天一早东方景和就能起床,第三天就可以扶着墙壁走路。
王府上下,登时把上官英杰奉若神明。
用不着等到第三天,第二天在东方景和能够起床之后,他们就请他去医治宇文成都了。
宇文成都是瓦剌人,管家恐怕上官英杰起疑,把他说成是王府的客卿。此时他们也才开始把东方景和的身份说给上官英杰知道。当然这也是表示把他当作了“自己人”,对他开始信任了。
医宇文成都
比较起来,宇文成都所受的内伤远不及东方景和严重,在贝宗叶悉心医治之下,早已好了一大半。
他受的外伤则是给风鸣玉以一招“云龙三现”挑断三处筋骨的,比较严重得多,但那日经过韩乱草给他续筋驳骨、治理外伤,亦已好了许多了。
但韩乱草因为不甘心让他武功恢复,在替他续筋驳骨之时,却是做了手脚的。韩乱草在他伤口敷上一种草药,这种草药固然有令他伤口愈合之功,却留下后患。韩乱草走了之后方始发作,一发作起来,痕痒难熬,宇文成都往往忍不住把伤口抓得鲜血淋漓,而且在发作的时候,根本无法凝聚真气。
贝宗叶已经怀疑到是韩乱草捣的鬼,但他却无法知道韩乱草用的是什么药。除非把宇文成都已经驳好的断骨又再拗断,由他用药洗净骨中之毒,方可免除宇文成都所受的这种苦难。但续筋驳骨不是贝宗叶所长,断骨附近刚长肌肉,拗断之后,可能就此变成残废。而且韩乱草是否真的“捣了鬼”,这也只是贝宗叶的猜疑而已。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上官英杰也不愿意让宇文成都恢复武功,不过为了取信于人,为了大局着想,只好替他医治了。“如今我的武功已是在他之上,大丈夫理当光明磊落的取胜,纵使他的功力完全恢复,我又何惧于他?”上官英杰这么一想,便即着手替他治疗。
上官英杰是早已得到韩乱草给了他解药的,用不着用贝宗叶那种办法医治。对症解药一服,见效自是更快。第二天宇文成都就止了痕痒,第三天已经可以凝聚真气。
宇文成都大喜过望,照这样下去,他自忖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便可恢复原来的功力,对这位“神医”自是大加夸赞,王府的人也更加相信上官英杰了。可笑宇文成都恐怕连做梦也猜想不到,这个他大加夸赞的“神医”,竟是和他曾经几度交手的仇敌。不过四个月前,他们还曾性命相搏的。
这日上官英杰和王府管家正在闲聊之际,一个下人气急败坏的进来禀报:“朱管家,不,不好了!”
管家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
下人道:“那、那人的病情突然恶化,好像、好像只剩下一口气了。”
第三个病人
管家皱眉道:“贝宗叶枉称京师第一国手,怎的本领如此之糟?医不好东方景和与宇文成都也还罢了,连这个人的性命也保不住。他曾经说过,这个人的伤虽不算轻,却是远不如东方景和那么重的。他也曾夸口过,最少在三个月之内,这个人不至死掉,如今才不过十天!”
下人说道:“管家有所不知,贝大夫赌气不肯医他了。这两天他都没有继续服药。”
管家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下人说道:“我见这位大夫这两天忙着医东方先生和王爷的客人,除了贝大夫,咱们又不方便再请外面的大夫。”
管家说道:“好在咱们有尚大夫在这里,贝宗叶赌气不肯开方,就让他去吧。一客不烦二主,尚大夫请你现在就去诊治,给我们再挽救一个病人的性命如何?”
上官英杰心里暗暗叫苦,暗自想道:“东方景和与宇文成都的伤我能医治,这个人受的却不知是什么伤,我这一去诊治,只怕立即就会露出马脚。”但不去更加不妙,只好打定主意,随机应变,当真没有办法之时,也只能溜之大吉了。
他又再想道:“这个人他们敢于躭搁几天,才来找我医治,他在王府的地位一定是远远不及东方景和,却不知是什么人?”
管家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为了表示已经把他当作了“自己人”,便告诉他道:“这个人并非我们王府里的,是个未明身份,有强盗嫌疑的疑犯给我们捉了来的。不过,王爷的意思也还是想留下他的活口好问口供。”
上官英杰在他引领之后,进入病房,只见这第三个病人是个年约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但此时已是病得形消骨立,空有一副魁梧的架子,脸上全无血色了。
上官英杰装模作样的替他把脉,仔细察视他的伤势,发现他的胸膛有几个小小的针孔。
上官英杰惊疑不定,说道:“这人中的是毒针吧?”
那人说道:“不错。毒针早已由贝大夫用磁铁吸出来了,在这儿!”
管家说道:“不过贝宗叶可是只有本领吸出毒针,却没本领解他的毒。”
上官英杰道:“让我瞧瞧!”接过下人递来的托盘,托盘上搁着三枚小小的梅花针。
上官英杰一看之下,大喜过望。原来他已经认出了这是西门化所用的毒针。
中了西门化的毒针
要知西门化是他师父生前的好友,如今却是他的大对头。西门化的毒针解药,他的师父留有几颗给他。两年前谷飞霞中了西门化的毒针,就是得到他的解药医好的。
上官英杰心里想道:“此人中了西门老贼的毒针,居然能够支撑十天,内功造诣虽然不及东方景和,却也应该算得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了。他是谁呢?”
虽然不知此人来历,但有一点上官英杰已是可以断定:他中的是西门化的毒针,十九当是侠义道无疑了。
此人已是奄奄一息,身子比前几天的东方景和还更虚弱。
上官英杰能解西门化毒针之毒,但要令得如此虚弱的病人复原,他却是不懂用药的。
幸而他也有点急智,问那管家道:“府中可有上好的人参?”
管家哈哈笑道:“王府里百药俱备,长白山的老山参也有数十株,你要用多少?”
上官英杰道:“那请马上给他喝一碗参汤。”
管家吩咐下去,果然不到半枝香的时刻就送来了。
“贝宗叶说过他好像也是中了毒的,单凭参汤可以救活他吗?”管家问道。
上官英杰笑道:“当然是双管齐下,你放心,他中的毒还没有东方先生那样厉害呢,我会医好他的。”
当下撬开那人嘴巴,把参汤送解药让他咽下。
上官英杰再向下人仔细查问这人的病状。
那个昨晚服侍病人的仆人说道:“昨晚曾有寒热交作的症状,后来热一退了,人也就昏迷了。”
上官英杰虽然还没有做大夫的本领,但普通的医学常识多少还是懂一点的。知道这是由于重病拖延引起的并发症,心里想道:“且先用人参保住他的性命,三两天料想不会断气。慢慢再想办法找个名医替他调理。”
过了一会,那人果然醒过来了。他刚刚恢复知觉张口就骂:“不要你们这些鹰爪孙献假殷勤,通通给我滚出去!”声音微弱,而且嘶哑,但他骂的什么,还是可以听得出来。
管家说道:“这位大夫救了你的性命,你还骂人?”
和贝宗叶合作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会有什么好心肠,你们想要什么当我不知道?我宁愿死在你们这班鹰爪孙的手上,也不愿……”说到此处,早已是声嘶力竭,底下的话已听不出是说什么了。
上官英杰道:“你歇歇吧,明天我再来看你。”给他放下蚊帐。
服侍他的那个下人苦笑道:“这人脾气好大,贝大夫不肯医他,一半固然是为了赌气,另一半恐怕也是为了给他骂走的。”
管家说道:“我看贝宗叶其实乃是浪得虚名,他根本就没有本领医好咱们王府里的任何一个病人。你说的那两个原因,恐怕也都只是他的借口而已。”
上官英杰说道:“依我看贝大夫的医道还是甚为高明的,不过他的运气不好,碰上这样的奇难杂症。”
管家说道:“尚大夫,你真是个厚道人,佩服佩服。不过,无论如何,我们这位号称京师杏林第一国手的贝大夫,是怎也比不上你的了。”
上官英杰多谢了管家的称赞,跟着吩咐那个下人:“今晚午夜时分和明天一早继续灌他饮一碗参汤。”
出来之后,上官英杰已是得了一个主意:“名医就在眼前,我何须求助别人?”于是他便独自去找贝宗叶。
× × ×
贝宗叶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正自气闷。
王府不用他看病了,但又不肯让他回家。有个韩乱草私逃的前车之鉴,王府管家怕他泄漏秘密,自是要对他严加看管了。
还幸贝宗叶和韩乱草有很大的分别,贝宗叶富有家财,名气也是高踞京师首席的名医,王府只是不许他出去,对他也还没有怎样难为。
不过等于囚犯一样的被软禁在王府之中,贝宗叶自身的感受,却不仅只是气闷,而且颇为惶恐不安了。
他听得有人敲门,还以为是管家派来的人找他,那知开门一看,却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对头”上官英杰。
贝宗叶冷冷说道:“老弟,你得意啦,来我这里干什么?”
上官英杰恭恭敬敬的说道:“晚辈是特来向前辈请教的。”
贝宗叶还以为他说的乃是反话,气往上冲,说道:“你别以为医好了几个病人,就了不起了!”
笼络贝宗叶
上官英杰说道:“贝大夫说得对极,晚辈医好这几个病人,其实也并不是晚辈的功劳。”
他这一说倒是颇出贝宗叶意料之外的,他怔了一怔,不觉问道:“那你以为是谁的功劳?”
上官英杰说道:“这都是前辈的功劳,晚辈不过凭着一点运气,坐享其成而已。”
贝宗叶冷冷说道:“你是特地来奚落我的吗?”
上官英杰神色越发恭谨,说道:“晚辈岂敢无礼,说的可都是真心说话。要不是前辈用药得当,这三个病人早已死了,焉能活到今天?其实晚辈替他们治病之时,他们已是好了六七分的,转到晚辈手上,那当然容易好了。”这话倒也并非完全虚假,不过却也是把贝宗叶的“功劳”夸大了。
一般人都是爱戴高帽的,何况是几十年来都被人当作是京师第一杏林国手的贝宗叶,他见上官英杰说得诚恳,自觉有了面子,但心里仍有疑团,便问上官英杰:“你知道就好。但运气是你的好,那我也没话可说。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上官英杰说道:“我一来是向前辈道谢,二来是不揣冒昧,妄自高攀,希望贝老前辈答允,今后与我会诊。”
这一下又是大出贝宗叶意料之外,说道:“你因何要我会诊?”
上官英杰说道:“我不能贪前辈之功,只求前辈予以提携,于愿已足。老前辈许我会诊,将来医好了病人,我也可以沾一点光呀!”
贝宗叶眉头一皱,说道:“你是可怜我被王府冷落,要分一点功劳给我?”他还在疑心上官英杰说的乃是“反话”。
上官英杰说道:“老前辈千万别这样想,老前辈本领比我高明百倍,说是会诊,其实我是想这个机会,学前辈一点本领的。老前辈如何处方,晚辈不敢妄参末议。”
贝宗叶心中暗想:“此人虽然是接我之手,靠我替他打下了医好病人的基础,但三个病人之毒,毕竟是他解的,在医道上不能说他没有真实的本领。但如今他分明已经可以独自医好病人,为什么还要把功劳分给我呢?哦,对了,他虽然不无本领,但毕竟是个走方郎中,在京师毫无名气,想在京师立足,做个名医,还得靠我提携才行。嘿嘿,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我也乐得接受他的好意!”
与贝宗叶会诊
贝宗叶平生在名利圈中打滚,只道别人也是如此,当下成了“互相利用”的念头,对待上官英杰的态度也就登时变了。
“向我学本领我不敢当,但我平生最爱提携后进,老弟若是有志在京师行医,我自当为老弟揄扬,碰上难医的病症,老弟若是不耻下问,我亦自当与老弟切磋。只是老弟刚才说的那番说话,若然只是说给我听,恐怕、恐怕……”一副“老前辈”的口吻,但也表现出了一副“患得患失”的心情。
上官英杰当然懂得他的意思,立即说道:“我正想请老前辈一起去见王府的管家,当着他的面,把刚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
贝宗叶大喜过望,说道:“像老弟这样的谦厚君子真是难得,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的了,好,咱们这就去吧。”
王府的管家听了上官英杰“归功”于贝宗叶那番说话,他的想法和贝宗叶大同小异,只道上官英杰是看在贝宗叶是杏林老前辈的份上,给回他多少面子,以后在京师立足,也可以得到贝宗叶的帮忙。心想:“既然他有意抬捧一下贝宗叶,让他两人会诊,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样的“顺水人情”,他当然是乐得做了。
上官英杰不想太着痕迹,先和他去看看东方景和。
东方景和已是可以扶着墙壁走路,虽然并非精神奕奕,亦可以谈笑如常了。一见贝宗叶便道:“贝大夫,你和这位尚大夫真是英雄所见相同,你们都是一看就看出我是中了雪蛛之毒的。不过你说雪蛛之毒极为难解,这就不大对了。我服了这位尚大夫的药,今天不过是第四天,你看我就快要恢复如常啦。”
贝宗叶替东方景和把过了脉,知道他中的毒的确已经解了,不由得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暗暗对上官英杰佩服。听了东方景和这番话,更加不好意思。
上官英杰忙道:“东方先生有所不知,其实你能够这样快复原,一大半是贝大夫的功劳。”把曾经和管家说过的话重说一遍。
贝宗叶对上官英杰颇为感激,此时亦不敢摆“老前辈”的架子了,说道:“我有什么功劳?纵有也小得很,解药总是你老弟的。不过古今医书,我纵然不能说是已经遍览,读过的自信也还不少。雪蛛之毒该用什么解药,我在前人著述之中,却未找到。老弟年纪轻轻,如此见多识广,令我好生佩服。”
上官英杰故弄玄虚
贝宗叶对上官英杰能解雪蛛之毒,一方面固然是暗暗佩服,另一方面也难免有既羡且妒的心情,想要知道这种世间罕有的剧毒,究竟是用什么药物才能解的。他虽然没有明说出来,话中之意,已是相当明显的透露了这个希望。
上官英杰说道:“实不相瞒,晚辈之所以能解雪蛛之毒,其实只是全凭运气。我曾在大戈壁中被雪蛛咬过一口,幸好在昏迷之前,胡乱找到一种草药嚼服,想不到这种草药居然就正好是雪蛛毒的解药。
贝宗叶瞿然一省,说道:“不错!天生万物,相生相克。有一种毒物,在它附近就必定有一物可以治它。只不过雪蛛生在沙漠,极难碰上,古代的名医,可能谁也没有碰见过这种毒物,被雪蛛毒死的旅人,又没有这种医药的常识,以至自古迄今,也就没人找得到解药了。不过,老弟虽然是因祸得福,找到解药。但老弟之所以能够治愈东方先生,却也不能说是全凭运气的。……”
上官英杰何等聪明,早已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说道:“我给东方先生的解药,主药就是那种草药,另加几样功能生肌去腐的配药炮制而成。这几种配药都是十分普通的,我也不必细说了。”
要知有了主要的草药,还要加以提炼,再加若干配药,才能制成药丸的。贝宗叶当然希望知道详细一些,但上官英杰这么一说,他以京师第一国手的身份,自是不好意思再去请问人家所用的“普通”配药了。他那里想得到,上官英杰也是根本不知道的。
当下贝宗叶替东方景和开了一张功能培元益气的药方,跟着和上官英杰再去为宇文成都“会诊”。
宇文成都复原得更快,此时已是恢复了三成功力,正在练拳了。
贝宗叶本来心里有个疑团,想问上官英杰,宇文成都那种古怪的症状,是否给人暗中下了毒的。但由于刚才碰了一个小小的软钉子,他的自尊心又太强烈,恐怕一再的要向上官英杰“请教”,王府的人也会瞧不起他,因此也就不便再问了。
他开过了善后的药方,跟着去看第三个病人。
贝宗叶替他把了脉,沉吟片刻,说道:“他的毒虽然解了,身体还是虚弱得很,你只用了人参替他补气,对吗?”
倔强的病人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可是用得失当?”
贝宗叶道:“人参是应该用的,不过他肝火旺、肾水不足,水火不济,金木相克,五行失调。恐怕还要辅以其他药物。”
上官英杰说道:“我正是因为他的症状比较复杂,所以特地等待老前辈来给他处方。”
贝宗叶说的那套医学上的五行生克道理,上官英杰一点不懂,但好在他应对得宜,贝宗叶非但看不出他是个冒牌大夫,反而以为他是有心抬举自己。
“这小子倒是很会做人,”贝宗叶心里想道:“其实他能够解毒,给病人善后的药方有什么难开?他特地让我显点本领,旁人无知,我倒是可以挽回面子了。”
那人醒了过来,张口又骂。上官英杰说道:“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怪不得贝老前辈你不愿医他了。”他故意偏袒贝宗叶,贝宗叶越发高兴。
“是呀,这人确是不知好歹。这次我是全看在你老弟的面子。”贝宗叶道。
上官英杰笑道:“其实我也不愿意医他的,不过王爷吩咐要保全他的性命,没办法,只好医他了。老前辈讨厌他,明天我来替老前辈换药,老前辈不必再来了。”
贝宗叶道:“无须换药,这张药方连服三剂,以后就只用人参便行了。”
那人骂道:“你们不愿医我,我也不愿在你们这班鹰爪的手中苟活!”他发狠就要摔掉药碗,好在他气力不济,药碗在上官英杰手中,只是泼掉少许。上官英杰只好用强灌他服下。
第二天这人好了一些,上官英杰独自去看他,找个借口把下人支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并不是王府的人,是有心来帮你的忙的。告诉我,你是谁?”
那人怎敢相信,骂道:“鹰爪孙又来骗我,哼,你想向什么王爷邀功,可知我并不是三岁小孩!”
上官英杰尚未知道此人底细,当然也不敢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而且估计即使告诉了他,他也未必就肯相信。
第三天上官英杰正在和王府管家说话,忽有下人来报:“西门先生求见王爷,王爷请你接见。”
管家说道:“好,你请他进来吧。”
上官英杰听见“西门先生”四字,不觉心头一动。
病人是佘迪民
上官英杰说道:“大人有客,在下告退。”他走下台阶之时,刚好和那个客人打了一个照面。
不出他的所料,这位“西门先生”果然就是西门化。
上官英杰放慢脚步,绕过客厅的后窗,缓缓走回自己的住所。
只听得西门化说道:“朱管家,我是来打听一件事的。”
管家道:“西门先生请说,在下若有所知,自当奉告。”
西门化道:“杀害我那侄儿的凶手,听说当天已给王爷的手下所擒,请问可有此事?”
管家情知瞒不过他,说道:“不错,是有此事,王爷希望留下一个活口,也好知道他是何人。可惜我在他的口里套不出一句话。”
西门化道:“不用套他的口供,你把他交给我,我告诉你们他是何人。”
上官英杰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要是把那个病人交给了西门化,我可是没法救他了。”
“他是何人?”管家未曾答复是否准许西门化的要求,先问他道。这也正是上官英杰最想知道的事。
西门化道:“朱管家可知道太湖有个强盗头子名叫王元振的么?”
管家说道:“在下虽然孤陋寡闻,这个名震江湖的大强盗又焉能不知?他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寇的总瓢把子,对吗?”
西门化道:“不错。杀害舍侄的那个凶手,就是王元振的副手佘迪民!”
上官英杰听到此处,不禁大吃一惊,暗自想道:“倘若王府的管家当真要把佘迪民交给西门化,我只好拚着暴露身份,豁出这条性命,也要把佘迪民救出去。”
上官英杰在窗外看不见管家的脸色,但从他那充满兴奋的颤抖声音,也可猜想得到他是又喜又惊的了。
“西门先生何以得知此人就是佘迪民?”管家问道。
“在重伤之后还能击毙舍侄的人,江湖上没有几个,我已经验过了舍侄的伤,他是给金刚掌的掌力击毙的。佘迪民是少林派俗家弟子,金刚掌力胜过他的只有少林寺的三位高僧,杀害舍侄的既然不是和尚,除了他还能是谁?”西门化道。
“西门先生见多识广,佩服,佩服!”管家说道。似却仍然没有答复西门化的请求。
谎言已死
西门化说道:“佘迪民既然是在王府,请朱管家给老夫一个人情,许我把他带回去为舍侄报仇。这点小事,料想朱管家可以作得了主。”
管家说道:“西门先生,可惜你来迟了几天。”
西门化吃了一惊,说道:“朱管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佘迪民已经送到别处了么?”
管家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已经到地府去了。”
此言一出,屋内的西门化和窗外的上官英杰都是为之一愕。
“什么,他已经死了?”西门化问道。
管家说道:“不错。要是你早来五日,他还活在人间。”
西门化道:“他怎么死的?”
管家缓缓说道:“西门先生,你忘记了他是中了令侄毒针的么?他能够拖延七八天方始断气,我们已是尽了力了。说老实话,要不是他的内功底子极好,换了别一个人,恐怕还拖不到七天呢。”
西门化是知道自己的毒针的厉害的,对管家所说,不由得不相信几分,说道:“他的尸体呢?”
管家说道:“由于我们不知道他的来历,早已化骨扬灰,撒到河里去了。谁耐烦去埋葬他。”
原来这个管家是有他的算盘,心里想道:“佘迪民是江南黑道上仅次于王元振的第二号人物,身为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副总寨主,身份何等重要?我们也是死了好几个得力武士才把他捉回来的,这个功劳岂能平白拱手让你?”
西门化忽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有一个人从这里出去,那人是什么人?”要知他是上官英杰师父的好朋友,看着上官英杰长大的。上官英杰改容易貌,他虽然认不出来,但匆匆一瞥,也隐隐感觉此人似曾相识。
管家说道:“那人正是我们重金礼聘来的大夫。可惜他也解不了佘迪民之毒,西门先生的独门毒针,委实是太厉害了。”
西门化道:“我可以见一见他吧?”
管家说道:“他给东方景和治病去了。难道西门先生不敢相信我的说话,还要亲口问他?”
话说到这个地步,西门化自是不便坚持要见这个“大夫”了。只得说道:“朱管家多心了,我只是觉得这人似乎有点面善,却想不起来,不知是在那里见过的?”
管家笑道:“他是个走方郎中,云游四海,西门先生见过他那也不足为奇。”
西门化查根问底
西门化道:“东方先生伤势如何?”
管家说道:“好得多了,不过目前尚须静养,遵大夫嘱咐,暂时谢绝亲友探病。”
他怕西门化要见东方景和,索性在他开口之前,先来一个婉拒。西门化果然说道:“这次我从藏边回来,本来是想和东方先生切磋上乘武学的,想不到他竟然突遭意外之祸,真是可惜。只好待他康复之后,再向他讨教了。朱管家,请你代我问候。”
上官英杰听得“藏边”二字,却是禁不住心头一动,暗自想道:“大吉岭的灵鹫峰正是在西藏与天竺交界之处,他说从藏边回来,又说要和东方景和切磋‘上乘武学’,莫非他当真已经得到什么武功秘籍,或许说不定就是般若真经?”
管家说道:“好的,过两天待他精神更好一些的时候,在下自当代西门先生致意。”
西门化忽道:“我尚有一事不明,想向朱管家请教。”
管家不觉一皱眉头,说道:“不必客气。但我这个管家,管的只是王府里的事情,所知有限。只怕未必能够给西门先生解惑。”
西门化道:“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倘若是不能告诉我的,我当然也不敢勉强。”
管家说道:“那么西门先生姑且说来听听。”
西门化道:“老夫虽然本领低微,当世的武学高手,相识的也还不少。东方景和的武功就是我所佩服的高手之一。所以他这次受伤,我不禁有点奇怪。”
管家道:“奇怪什么?”
西门化道:“据我所知,佘迪民虽然也算得是一流高手,但比起东方景和尚还大有不如。他如何能够重伤东方景和?不知当日与东方先生交手的,是否尚有他人?”
管家心里想道:“那两个人未曾擒获,倒不妨告诉他。”便即说道:“西门先生好眼力,猜得一点不错。东方先生是和另外两个人斗得两败俱伤的。”
西门化道:“那两个人是谁,可以告诉我么?”
管家说道:“听说是天山派的霍天云和另外一个女子。”
西门化毛遂自荐
西门化道:“另外那个女子,想必是风从龙的女儿风鸣玉了。东方先生败在这两个人之手,那就怪不得了。”
管家说道:“说来惭愧,事发至今,将近半月,我们仍未找到这两个人的踪迹。其实即使打听到了他们下落,我们也是找不出高手去捉拿他们了。”
西门化哈哈一笑,缓缓说道:“王府高手如云,朱管家,你是太客气了。不过,话说回来,捉拿这样两个不但本领高强,而且轻功超卓的人,人多了去会给对方闻风先遁,人少了去又怕难以对付。要再找一个像东方先生那样武功深湛的人,去对付他们,确实是有点难的。”
管家说道:“可不是吗?一个东方景和恐怕还对付不了,要找就得找两个像东方景和这样的人物。”
西门化又是哈哈一笑,说道:“那也不必太过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夫的本领虽然比不上东方先生,但新近练成了几样功夫,说不定还可以和霍天云、风鸣玉斗上一斗。”
管家把霍、风二人的名字透露给西门化知道,用意就正是想他自告奋勇的。心想:“这老家伙交游广阔,自身本领虽然有限,但却可以代遨能人。他肯出力,我也乐得用一用他。”于是说道:“西门先生肯帮我们的忙,那是最好不过。不管是西门先生擒获那两个男女强盗也好,或者是先生的贵友立功也好,我们的王爷定当有一番心意报答先生。”
西门化哈哈笑道:“如今才去邀人助拳,那是太迟了。老朽不自量力,要是给我知道他们的下落,我就单人匹马,先去和他们斗上一斗!”
管家只道他是吹牛,不过当然也不便说破他,于是装作郑重其事的先向西门化道谢,连连说了几声“拜托”。西门化自觉有了面子,这才把对佘迪民之死的怀疑搁过一边,洋洋得意的告辞。
上官英杰却是不禁起了疑心,暗自想道:“这老贼所说,倒不像是吹牛,难道他真是得了什么武功秘籍?”他怕给西门化出来碰见,赶快溜回自己的住所。
但他席未暇暖,管家又派人来找他了。
要上官英杰代守秘密
上官英杰已经猜到几分,果然王府的管家一见了他就说道:“尚大夫,这次多蒙你尽心尽力为我们医治病人,我们早已把你当作自己人,希望你帮我一件事情。”
上官英杰说道:“大人何必如此客气,尽管吩咐,在下岂敢不从?”
管家说道:“你医好的那个中了毒针的病人,是一个身份很重要的强盗头子,名叫佘迪民。王爷不想让他落在别人之手。”
上官英杰说道:“他如今是在王府之中,王爷不点头,谁能将他带走?”
管家说道:“当然没人敢和王爷硬讨。但这个秘密,我们也不想给外人知道。”
上官英杰说道:“大人放心。在下自当守口如瓶,决不向外人泄漏。”
管家这才把西门化刚才来要人的事告诉他,说道:“这个人和东厂的关系比和我们更密,所以我们不想被他惹出麻烦。要是他来问你,你就说那个病人已经死掉好了。”
上官英杰说道:“他来找我,我不见他,岂不更好?”
管家说道:“多少也得给他一点面子,倘若他一定要见你,恐怕你也只好见他。”
上官英杰说道:“你可以推说,我正在给东方先生治病,他等候的话,最少也要等几个时辰。推搪他几次,他自是没这耐心再来了。”
管家笑道:“这个办法也可一行,不过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办法。我会斟酌情形办的,你先去看病人吧。啊,且慢,有件事你须得提防。”
上官英杰道:“何事须得提防?”
管家说道:“佘迪民的武功很好,你当然要尽心医好他,不过当他可以起床的时候,你就要设法不能让他恢复气力。我这里有大内秘制的酥骨散……”
上官英杰笑道:“令他气力消失的本领我还是有的。用不着酥骨散。因为他内伤太重,用了酥骨散恐怕他的病会复发,那时我也未必有把握能够挽救他的性命了。大人要是不放心的话,在他好了两三分的时候,可以给他戴上镣铐,加派守卫。”
管家点了点头,说道:“有你这样一位有神奇本领的大夫,我当然放心得下。好,现在你可以去了。”
上官英杰胸有成竹,当下便即去给佘迪民覆诊。
遣开下人
佘迪民的病房被王府管家安排在内院深处,假如从大门进来,要经过七重门户方能到达,每重门户都有卫士把守。在这样严密的防卫之下,自是无虑一个重病的人能够逃走了。管家这样的安排,其实并非为了看守病人,而是提防外面的敌人闯进来劫走要犯的。
最接近病房的人是院子里的两名卫士,房中还有一名“服侍”病人的家丁。
上官英杰对那家丁说道:“我要替病人推血过宫,病人必须宁静。你出去吩咐他们,这一个时辰之内,不许任何人踏进这间房间。你也不用在这里侍候,天黑之后回来不迟。”
王府中人,早已把这位“大夫”奉若神明,那名家丁怎敢不遵嘱咐?心里想道:“有差不多两个时辰给我出外溜溜,那敢情好!我近来手气正旺,乐得去掷几把骰子。”王府的下人无需轮值的时候,是经常在内院聚赌的。
这个家丁为了讨好当时得令的大夫,说道:“院子里这两位卫士,我也请他们到门外把守好不好?”
上官英杰淡淡说道:“也好,在院门外面,他们说话也可以大声一些,免得受了拘束。”
∫丁走了出去,上官英杰对佘迪民说道:“我知道你练过内功,懂得吐纳之法。你试一试凝聚真气。能够凝聚一点就是一点,我给你推血过宫。”
佘迪民服了贝宗叶的处方,并发的症状已经大大减轻,这三天来,他每一天又都是给强灌上好的参汤的,精神也比那天好得多了。不过由于他内伤很重,虽然好了许多,仍是未能起床,气力也还不及一个普通的人。
但虽然如此,上官英杰已经知道他可以开始运气了。“推血过宫”可以帮助一个练过内功的人凝聚真气,这是武林中人都懂得的。上官英杰无须贝宗叶指教。相反,在“推血过宫”这门本领,贝宗叶倒是远不如他。因为贝宗叶虽然医术高明,却并非武林高手。
佘迪民一听上官英杰懂得武功,疑心更甚,冷笑说道:“你想在我的身上捣什么鬼?我偏不听你的话!”
说出秘密
上官英杰低声说道:“我不是王府请来的大夫,我,我是……”
佘迪民怎敢相信他的说话,上官英杰话犹未了,佘迪民已是冷笑斥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会上你们的当?你想骗取我的口供,那是做你妈的梦!”
上官英杰笑道:“佘副寨主,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副总寨主佘迪民,对吧?我早已知道你的来历,还何须骗你口供?但你可知道我是谁?”
佘迪民怔了一怔,不觉问道:“你,你是谁?”
上官英杰说道:“我复姓上官,名叫英杰。咱们虽然从未见过,但霍天云可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你出事那天是和他一起的。”
佘迪民呆了片刻,蓦地圆睁双目,怒声喝道:“你们害死了霍天云,却由你这厮冒充他的朋友骗我!”好在他大病不过开始好转一两分,说话有气没力,虽然怒声喝骂,也还比不上普通人说话响亮。在院门外把守的卫士是听不见的。
上官英杰说道:“你相信霍天云是个硬汉子吧?”
佘迪民怒道:“霍大侠当然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何须你说?”
上官英杰说道:“好,那么我再问你,你既然相信他是硬汉子,你也应当相信他是不会受刑招供的了。我把他的一件秘密说出来,这个秘密,我想他一定已经告诉了你的。”
佘迪民虽然疑心未释,但已禁不住心头一动,暗自想道:“且听听他说的是什么秘密。”便不再骂。
上官英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身上有一份由汪直领衔的给瓦剌前大汗的贺寿表,这张贺寿表可说是朝中私通敌国的奸臣名单,他把这张名单带来京城,是准备向当今皇上揭发那班奸臣的!”
佘迪民想道:“以霍天云的武功和机智,假如当真被捕,被捕之前,也当毁掉这张名单。又即使没有毁掉,他也不会把自己的计划供出来。不过也说不定王府里有聪明人猜想得到他的这个计划。”当下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这个秘密?”声调稍见缓和了。
上官英杰说道:“当时我是和他一起在场的。事后应当如何做法,也是曾经我们一起商量的。”
暖玉箫吹散疑云
上官英杰说道:“汪直领衔的给瓦剌大汗祝寿的这份贺表,是交给郑元昌带去的,那晚瓦剌大汗召见郑元昌,正值我们入宫行刺大汗,行刺虽不成功,这份贺表却给霍大侠夺了过来。至于利用这份贺表揭发奸臣的计划,则是经过和金刀寨主商量的。”
佘迪民见他说的和霍天云说的相符,不觉相信了八九分了。
但还有一两分未敢放心的是:“这些事情会不会是郑元昌告诉他的呢?不过依常理而论,郑元昌失了贺表的秘密,他应该是不想给别人知道的。至于这个计划经过金刀寨主同意,他是更不会知道的了。不过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理该如此,未必就一定如此。金刀寨主参与密议一事,说不定也是他们偶然猜中的。”
上官英杰低声说道:“佘副寨主,你还不能相信我么?”
佘迪民道:“你当真是上官英杰?”
上官英杰笑道:“上官英杰的名声一向可不怎么好,我若要骗你,大可冒充别的侠义道,何必要冒充他?”
佘迪民道:“上官英杰早已改邪归正,我虽然孤陋寡闻,也还知道!”
上官英杰说道:“多谢你这句评语。好,那么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是上官英杰?”
佘迪民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据我所知,上官英杰是武林天骄这一派的唯一传人!”
上官英杰笑道:“那就容易证明了。”取出藏在衣内的暖玉箫,对着佘迪民轻轻一吹。一股暖气吹了出来,佘迪民如沐春风,有说不出的舒服。
暖玉箫是武林天骄传下来的一件武林异宝,数百年来,不知多少武林中人曾经谈论,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总寨主王元振更是从上官英杰师父的手中亲眼见过这枝玉箫的。是以佘迪民虽没亲眼见过,却也是颇为“熟悉”的了,何况只有在暖玉箫中才能吹出热风,是以他一见就知不假。
佘迪民疑心尽去,说道:“上官兄,请恕我适才无礼。”
上官英杰笑道:“要是我在你的处境,我恐怕还不会这样容易相信别人呢,这可怪不得你。好,那么你现在想必也敢让我给你推血过宫了。”
佘迪民笑道:“如今不相信你还相信谁?难道要我相信那个自称京师第一国手的贝宗叶?”
推血过宫,大耗内力
上官英杰笑道:“贝宗叶这个京师第一国手的称号,倒不是自己吹牛,的确是凭着真实的本领得到杏林公认的。这个人也不算很坏,只是有点贪财。”
佘迪民闭上眼睛,试行默运玄功、凝聚真气。半晌,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的内力好像已经完全消失,不济事了。”
上官英杰说道:“不用心急,我替你推血过宫。”
他不仅给佘迪民推血过宫,而且助他凝聚真气。推血过宫已经是要消耗内力,再助他凝聚真气,那就更要耗损本身的真气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给佘迪民打通了奇经八脉,他把真气输进佘迪民体内,也感觉得到他体内的真气鼓荡了。
上官英杰累得满头大汗,心里想道:“幸亏我在服了朱果之后,功力比前倍增,否则只怕未能替他打通经脉,我自己先要元气大伤。”如今他虽然元气未伤,内力已是耗了一半。
佘迪民张开眼睛,赞道:“上官兄,你的内功深厚,实是小弟平生罕见。我如今已是能够把真气导入丹田,虽然尚未能够运功御敌,估计亦已恢复了两分功力了。以后我可以自行凝聚真气,不必你再来了。而且照这样下去,多则五日,少则三天,相信我就可以恢复六七分功力。那时我和你闯出王府,一同去找霍天云。”
上官英杰笑道:“我却盼你越慢恢复越好!”
佘迪民怔了一怔,说道:“为什么?你不想我快点好?”
上官英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是盼望你好得越快越好,但却不能给别人看出来,在别人眼中,你要恢复得越慢越好。”
当下把王府管家吩咐他的那番说话,悄悄告诉佘迪民。
佘迪民笑道:“原来你也学会了他们阴一套阳一套的做法。”
上官英杰说道:“这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对这些人难道不讲诡诈,还讲仁义吗?你不必客气,明天我再来助你恢复功力。”
佘迪民道:“那就索性假戏做得逼真一些,过两三天我假装只好了一点点的时候,你就可以叫他们给我戴上镣铐。”
管家和贝宗叶同来
上官英杰道:“你假装起不了床,他们看不出来的。”
佘迪民道:“我是恐防王府中还有像东方景和这样的高手,要是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一半,那就无须贝宗叶来给我诊脉,他们也可以看得出来。”
上官英杰说道:“据我所知,府中虽然高手如云,但真正的第一流高手却似乎没有。东方景和与宇文成都最少还得卧床数日。至于贝宗叶你更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他说好,在他那日给你处方之后,就不用他再来的了。他怕了你的臭脾气,你见他就骂,他也正乐得不用再来呢。”
佘迪民道:“话虽如此,还是小心的好。反正你有暖玉箫,纵然给我上了镣铐,你也可以随时给我弄断,是不是?”
原来暖玉箫坚逾金铁,普通钢铁铸造的手铐脚镣给他一敲就断。这是佘迪民早已听得王元振说过的。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要是寻常镣铐,我这暖玉箫足以对付。但只怕他们另有手段。总之你安心调养吧,我会见机而为的。”
他估计差不多已到了一个时辰,于是藏好了暖玉箫,说道:“服侍你的那个下人,恐怕就要回来啦,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那知他刚刚打开房门,便听得有脚步声走进这个院子。
上官英杰喝道:“是谁?我不是已经吩咐过你们吗?——”
话犹未了,那两个人已经踏进院子,看得清楚是谁了。
上官英杰不觉呆了一呆,底下的话说不下去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王府的朱管家,一个是贝宗叶。
管家说道:“他们已经告诉我,你是在替病人推血过宫,要一个时辰。还差一刻钟左右未到时限。但贝大夫说,推血过宫一般有半个时辰也足够了,所以我就和他进来啦。这不关下人的事,你别怪责他们。”
上官英杰只好说道:“我是因为他的内伤较重,没有把握在半个时辰之内做完推血过宫的手术,故而把时限延长一些。朱总管和贝大夫一起来,那正是最好不过。请贝大夫覆诊。”
贝宗叶道:“有你老弟治理,我本来无须来的。但朱总管说多一个人会诊也好,我就厚着脸皮来啦。老弟,你可别误会我是要和你争功。”
贝宗叶覆诊
上官英杰说道:“那里的话,我本来就因自知经验与本事两俱不足,特地请老前辈来作主治大夫的。只因前辈那日说过,那张处方可以连服数日,无须换药,我才不敢麻烦前辈罢了。”
他口里这么说,心中可是不能不稍稍起疑了:“那天我提要请贝宗叶会诊,朱管家言语之间对他还是一副轻视的态度的。怎的今天又特地要把他找来呢?”但随即再想:“说不定他是要趁此机会,希望重新获得王府的看重,故而他虽然讨厌佘迪民,也不能不多来一两趟。这次料想是他毛遂自荐的。“
果然贝宗叶跟住就说:“不错,那天我是这样说过。但今天老弟替他推血过宫,说不定是要换几味药了。老弟不反对我一同斟酌吧?”
上官英杰说道:“用到‘斟酌’两字,那是太抬举我了。但凭前辈处方,晚辈也好学点本事。”
贝宗叶道:“老弟太客气了,推血过宫,做完了没有?”
上官英杰说道:“已经做完,我正想去向前辈禀报。”
贝宗叶道:“好,那咱们这就进去看看。”
佘迪民装作有气没力的模样,一见贝宗叶进来便骂:“你们这班鹰爪孙,又来作贱老子,哼、哼,你要老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子倒宁愿你把毒药给我服了还好……”骂到后来,声嘶力竭,不可复闻。
管家笑道:“他今天能够多骂几句,看来是比以前好一点了。”
上官英杰心里想道:“他这假戏真做,倒是做得恰到好处。”要知倘若佘迪民不是表现出较前好了一点的话,贝宗叶立即就会起疑。但若复原太快,只怕同样也会起疑。
贝宗叶眉头一皱,说道:“他骂我我不着恼,不过对他的身体却是不好。还是让他安睡几个时辰吧。”当下取出一颗药丸,用冷开水送服,强灌佘迪民吞下。不过片刻,佘迪民果然入睡。呼吸甚是均匀。
上官英杰初时有点猜疑不定,但想:“他们已经知道是佘迪民,料想是更加不会害他了。”
贝宗叶当下便替佘迪民把脉,这次把脉的时间特别长,上官英杰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请上官英杰参详
“怎么样?”那管家问道。
贝宗叶道:“尚老弟的推血过宫本领真是高明,这病人已经好得多了。照这样下去,可能比我的预期复原更快。三天之后,大概可以起床,七天之后,可以走动。”
上官英杰听得他这么说,方始放下心上一块石头,想道:“他的医道虽然高明,看来尚未知道我是用了上乘的内功替佘迪民凝聚真气。”原来贝宗叶的“预期”其实已是比上官英杰的“估计”多了几天。上官英杰凭着佘迪民业已恢复的两分功力估计,他应该明天就可起床,三天之后开始可以走动,七天之后,不但行动可以一如常人,甚至轻功也可施展了。
贝宗叶继续说道:“不过还有一点馀毒未清,病后体虚,也还要多用几味补药,不能只是用一味人参了。”
上官英杰道:“请老前辈处方。”
贝宗叶道:“好,我拟了药方,再请老弟斟酌。”
上官英杰说了几句客气的话,管家笑道:“你们都别忙着客气,待贝大夫开了药方再说。”
纸笔早已齐备,贝宗叶提笔便即处方。
这张药方开得很长,比上一次的处方多用了十几味药。
药方写是:乳香、末药、土必、象胆、红花、田七、沉香、血珀、归尾、熊胆、麝香、人参、枚片、独活、玉桂、鹿茸、芙蓉膏、厚朴。
贝宗叶把药方递给上官英杰,说道:“老弟,你仔细过目,要是我用药不当,你可千万不要客气。”
上官英杰说道:“老前辈太谦虚了,京师第一国手,焉能用药不当!”
不过他是说过要跟贝宗叶学点本领,尽管看不懂,也不能不装作行家佩服行家的态度,把药方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一面看一面点头赞叹。
贝宗叶道:“话不是这么说,多一个人参详总是好些。这个病人本是由你主治,而且已经医好了一大半的。你对他的病情应该比我熟悉,王爷希望他越快复原越好,所以请你务必不可客气,仔细谁敲,不但要看每一味药是否用得对,份量和炮制的方法也要认真研究!”
识破假冒
上官英杰只能不懂装懂,说道:“贝老前辈真是不愧为京师第一高手,用药配方都是恰到好处,晚辈佩服之至!”
贝宗叶面有得色,说道:“血珀用酒来炒,许多大夫都不敢用,你说如何?”
上官英杰心里想道:“这必是他的得意之作,他要显显本领,我赞他几句就是。”他料想贝宗叶决不敢用不对症的药来医佘迪民,于是想出几句话赞道:“庸医如何能与名医相比?血珀用酒来炒,药力发挥更快,治重病正该如此!”贝宗叶微微点头,似乎认为他说得对。
那个服侍佘迪民的下人回来了,带来一大包药。
贝宗叶笑道:“也幸亏是在王府,否则我用这许多药,北京城里的一般药材铺恐怕也不能全备无缺呢。”
当下他把那张药方交给下人配药,一面说道:“我早已想大概是要用这些药,诊断过后,果然如我所料。”
贝宗叶待他配好了药,说道:“你即时煎给他喝。这剂药要煎两个时辰,那时病人刚好醒来。”
那下人应了一个“是”,贝宗叶忽道:“且慢!”
那下人道:“贝大夫有何吩咐?”
贝宗叶道:“你本来是王府药库的管事,辨别药物我当然是信得过你,不过为了小心,你还是给尚大夫过目的好。”
那下人道:“是!”便把配好的药摆在上官英杰面前,待他看了片刻,问道:“小人没拾错药吧?”言辞之间,对贝宗叶要上官英杰核对他的配药,似乎颇为有点不满。
上官英杰只认得田七、沉香、麝香、人参、玉桂、鹿茸、归尾几味药物,认得的还不到一半,但心里想道:“此人既然是在王府掌管药库的,贝宗叶一向也是由他按方配药,料想不致有错。”便道:“没错!”
这两个字刚刚吐出唇边,忽听得王府管家哈哈一笑,突然抓着了佘迪民的后心,把他举了起来。
上官英杰吃一惊,叫道:“总管大人,你,你这是——”
管家喝道:“给我退开几步,别想在我手中抢人,我掌力一吐,立即可以震断他的经脉!”左掌一挥,劲风飒然,上官英杰不觉退了几步。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管家的武功也是颇为不弱的。
投鼠忌器
上官英杰刚刚替佘迪民推血过宫,耗掉大半功力,但虽然如此,这个管家能够令他也感觉得到一股强劲的劈空掌力,可知这个管家的武功虽然比之东方景和尚有不如,但放在江湖上也可算得是一流高手了。
不过上官英杰倒不是为了怕他,而是投鼠忌器。佘迪民已经被他抓在手中,以他的功力,确实是可以掌力一吐,便即震断佘迪民的经脉的。
而且上官英杰虽然知道事情不妙,但非到最后关头,他仍是不想暴露身份的,只盼能够蒙混过去。
他退了三步,装作极其惶惑的神气说道:“总管大人,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是你要我替他医治的病人,我抢他作甚么?我只是不解,病人正需好好休息……”
话犹未了,管家已是冷笑道:“他是病人,一点不错。但只怕你却不是大夫!”
上官英杰面色一沉,说道:“总管大人,你不相信我的医术?虽然我不是像贝大夫那样有大名气的大国手,这次医好三个病人,我总算也出了力,怎能说我不是大夫?”
管家冷冷说道:“你瞒得过我,可瞒不过贝大夫。贝大夫,你和他说!”
贝宗叶咳了一声,缓缓说道:“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这个病人是肝火太旺、肾水不足,水火失调,以至内感加重的么?”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贝老前辈诊断高明,我是很佩服的。”他想,当日贝宗叶这样诊断之后,佘迪民吃了他的药甚为见效,可知诊断无误。而那日王府上下还是看在自己面子才要他会诊的,料他也不敢胡说。
贝宗叶继续说道:“我的这个诊断当然无误,不过今天我却故意用错了药。”
上官英杰大吃一惊,心道:“这一招阴损招数,我倒没有想到。”
贝宗叶接着说道:“血珀是药性甚为燥热的,只能用绿豆水来浸,怎可用酒来炒?象胆和熊胆相克,怎可同时使用?玉桂也是辛练的药物,用之于‘热底’的病人大大不宜,用上五钱,更是逾份。还有芙蓉膏,你知道是什么吗,那是鸦片。不是瘾君子的‘老枪’,普通人吞服鸦片是可以致命的,用芙蓉膏入药,最多只能用五分,用上五钱,那是超过十倍了!若然当真给他服下,必死无疑!”
上官英杰汗流浃背,说道:“实不相瞒,晚辈亦曾起疑,但想以老前辈的医术何等高超,既敢这样用药,或许是另有妙理在内,非吾辈凡夫俗子所能懂的,是故不敢质疑。”
着了圈套
管家说道:“你不是说过要跟贝大夫学点本领的么?学问、学问,既有所疑,何以不问?”
上官英杰故意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我弄巧反拙之故,事到如今,我只好不顾面子和你们实说了。实不相瞒,我是想私底下问贝大夫的,免得当着你总管大人面前失了面子。”
管家冷冷说道:“原来你不但武功高强,且还能言善辩,佩服,佩服!可惜你还着了我们一个圈套,我倒要看你如何辩解?刘三,你和他说!”
那个本来是掌管药库的下人说道:“尚先生,我也和你说老实话,这一大包药,除了田七、人参、鹿茸、玉桂、归尾几样常见的药物之外,其他的药物都不是药方上开的。我故意拾错药,试一试你能否看得出来!”
上官英杰做声不得,管家喝道:“你得从实招供,你到底是什么人,冒充大夫,混入王府,意欲何为?”
上官英杰说道:“你管我是不是真的大夫,我给你医好病人,多少也有点功劳。”
管家冷笑道:“我已经查清楚,韩乱草是丐帮弟子,他在宇文成都身上做了手脚,要不是他给了你解药,你怎能解得了毒?至于东方景和和这个佘迪民是中了喂毒暗器的,谅你也不会有那两种独门暗器的解药。不过,事实上你是给他们解了毒了,所以我们必须查究是那位武林高人,给你的解药?还有,你和韩乱草的交情如此超乎寻常,纵然不是丐帮中人,也必是和丐帮同一鼻孔出气的‘乱党’。指使你来行骗的是什么人,你都要一一从实招来!”
这个管家虽然没有完全说对,却也猜中了一大半。
上官英杰无言可辩,只好装作大发脾气,说道:“我给你们医好病人,你们不多谢我也还罢了,却把我当作犯人审问。好,那就随你们的便,你们喜欢怎样猜疑就怎样猜疑,我偏偏不告诉你们!”
院子里那四名卫士早已进了房间,为首的说道:“总管大人叫你自己招供,已经是给了你面子了。哼,你这小子敢情是敬酒不吃,一定要吃罚酒?总管大人,他不肯说,让我们叫他说吧!”
四名卫士一败涂地
管家说道:“也好,让他吃点苦头,看他说是不说?”
话犹未了,四名卫士,已是从前后左右,一齐扑上!
只听得“呼”的一声,一名卫士给上官英杰用大摔碑手的手法抓了起来,摔出门外!
接着两声低沉的尖叫,两名卫士被他点着穴道,倒在地上。
再接着“蓬”的一声,从背后袭来的那名卫士,给他反手一掌,碰个正着,双掌相交,这名卫士踉踉跄跄的退出了六七步,方始稳定身形。四名卫士之中,这人是功力最高的,练有铁砂掌功夫,但仍是不足以当上官英杰的一击。
上官英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道:“原来我的内力已是如此不济了,此人不过是二流脚色,我这一掌竟然未能将他打翻。”不过在他心目中的“二流脚色”,放在江湖上其实已经算得是一流好手。
兔起鹘落,从四名卫士一齐涌上到各被击倒,不过是片刻间事。王府管家不觉大惊失色,那个京师第一杏林国手的贝宗叶,更是吓得躲到墙角,直打哆嗦。
王府管家抓着佘迪民当作盾牌,拦住门口,缓缓说道:“你不怕你的朋友送命,那就逞强吧!”
上官英杰喝道:“你已经知道他是佘迪民,你还敢把他弄死?”这句话其实已是等于夜行人之吹口哨,不过给自己壮胆罢了。
管家看出上官英杰色厉内荏,哈哈笑道:“正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是谁,要是能够留下活口固然最好,留不下的话,那也无妨了。”
上官英杰怎敢用佘迪民的性命来作赌注?管家拦在门口,他只好放弃夺门硬闯的念头。心里想道:“只要他肯留活口,我且先逃出去,再作打算。”
管家喝道:“如今我是要知道你的姓名来历,背后何人,快快从实招来!”
话犹未了,只见上官英杰已是倏的转身,身形倒纵,“当”的一声,用玉箫打断了窗门的铁枝,窜出去了。
他刚刚窜出院子,便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我道是谁,原来又是你这小子!”这人拦着上官英杰的去路,接着笑道:“总管大人,用不着逼他招供啦,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是上官英杰!”
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门化。
原来西门化疑心不释,去而复来。
西门化武功大进
他知道上官英杰替佘迪民看过病,于是这次先去和贝宗叶说。贝宗叶本来亦已是对上官英杰有点疑心的,两人一说之下,疑心越盛。于是由贝宗叶去禀报王府管家,定下计谋,拆穿上官英杰的冒牌。
管家初时本来是不想西门化插手的,但西门化既然不请自来,此时他又正需要高手替他捉拿上官英杰,只好答应西门化的要求了。
“西门先生,只要你能够把上官英杰拿下,我问了佘迪民的口供,立即就交给你,任凭你替令侄报仇!”管家说道。
西门化哈哈笑道:“捉拿一个后生小辈有何难哉?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宗卖买就这样说定啦!”
回过头来,向着上官英杰喝道:“念在你的师父生前和我的交情,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吧,免得多吃皮肉之苦!”
西门化虽然是上官英杰的长辈,但若论真实的武功,上官英杰早已超过了他。过去几次交手,也都是上官英杰占了上风的,他自是不惧西门化的恫吓。
他见西门化装模作样,正合心意,当下默运玄功,提一口气,陡地喝道:“我正要找你这老贼算账,多谢你自己送上门来。有胆的你这次莫逃!”大喝声中,一掌劈去。
西门化冷笑道:“过去我是让你,你这小子就胆敢轻狂?今日叫你识得老夫厉害。”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西门化退了三步,上官英杰则如陀螺疾转,打了几个盘旋,方始稳得住身形。
←面第一招,比较之下,竟然是上官英杰吃的亏更大!
这一下,可是大出上官英杰意料之外了。要知他在服食朱果和练了般若真经的一种内功心法之后,功力已是倍增。虽说他由于给佘迪民推血过宫,功力耗掉一半,但他本来就是胜过西门化的,即使是用未得奇遇之前的功力,按说也不至于打不过西门化的。
说时迟,那时快,西门化已是退而复上,左掌右抓,左掌劈向上官英杰胸膛,右手五指成钩,同时向上官英杰的脑门抓下。招数奇幻之极,一抓之下,嗤嗤作响,显然内力之强,果然大非昔比!
使出惊神笔法
上官英杰大为奇怪,心里想道:“这老贼的武功怎的突然精进如斯?难道他在灵鹫山上也曾得服朱果?但即使服了朱果,若得不到般若真经的上乘内功心法,也是枉然。”要知靠药物之助,内力陡然大增,对身体非但无益,反而有害。上官英杰与谷飞霞在服食朱果之后,就曾经腹痛如绞,倘若不是练了真经上一种导纳真气的内功心法,只怕他们早已命丧灵鹫山上了。故此最重要的还是上乘的内功心法,懂得了运用内力的法门,辅以药物,方始相得益彰。没有药物,假以时日,也能练得内力大长。
上官英杰最后一次和西门化交手,距今不过半年多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按常理来说,他的武功是决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目前这个境界的。
说时迟,那时快,西门化一抓之下,劲风飒然,“嗤”的一声,已是把他的上衣撕破一幅,要不是上官英杰闪避得快,琵琶骨都险些给他抓伤。
上官英杰急忙取出暖玉箫,一个盘龙绕步,闪开正面,对着西门化的后脑吹出一股罡气。
西门化反手一抓,竟然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抢他的玉箫,劲道之强,比起刚才那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手上发招,嘴里冷冷笑道:“你的暖玉箫又能奈我何哉?在你手上济不了事,不如给了我吧!”
上官英杰越发骇异,心道:“这老贼内力既强,招数又怪,完全不是他原来所学,难道世间还有另一部般若真经?”
不过西门化这一抓却也未能将他的暖玉箫抓到手中。
上官英杰一个“风飐落花”的身法,口中念道:“若使龙城飞将在”,飞身跃起,玉箫倏的点下,迅即再念:“不教胡马渡阴山!”玉箫横封,在这一点一横之间,已是闪电般的遍袭西门化十八处穴道,最后玉箫横封,果然遏阻了西门化的凌厉攻势。
原来他的暖玉箫固然是一件武林异宝,用暖玉箫使出的“惊神笔法”,更是天下无双的点穴功夫。
西门化不惧他玉箫中吹出的罡气,对他的“惊神笔法”却还是不能不有点儿顾忌。
上官英杰尽展平生所学,片刻之间和他斗了五七十招。
惊神笔法被人喝破
双方竭尽所能,在这七十招之内,恰恰打成平手。上官英杰对西门化武功之强,固然是大感诧异,西门化斗到七十招开外,尚未能够取胜,亦是始料之所不及。
西门化心里想道:“他给佘迪民推血过宫,最少也该耗掉一半功力,怎的本领依然不减从前?般若真经早已落在我的手中,难道灵鹫峰上还有另一部可以比得上般若真经的武功秘籍被他得到?”
双方都以为自己得到的是真正的般若真经,越打越觉得奇怪。
但上官英杰毕竟是因为耗掉一半功力在先,久战下去,就难免吃亏了。七十招过后,旁观的人虽然尚未看得出来,他自己却是感觉得到气力不济了。
上官英杰陡地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招数一变,变为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暖玉箫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竟然是不顾自身的两败俱伤打法。
西门化何等老练,立即便知他的用意,心里笑道:“你想速战速决,那只是一厢情愿,我怎会给你牵着走?嘿、嘿,我已是胜券在操,还何须和你拚命?”
一个是攻如雷霆疾发,一个是守如江海凝光。西门化把防御的圈子越缩越小,双掌盘旋飞舞,双脚牢牢钉在地上,出招不离身前三尺之地。但饶是上官英杰的攻势如何凌厉,玉箫到了他身前三尺之处,却是感到有如碰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一攻一守,其实已是主攻的一方危机隐伏。但在旁人看来,却似乎是上官英杰颇占优势。
王府的管家早已把佘迪民藏好,出来观战,他见西门化形势“不妙”,便想上前插手。不料脚步刚刚踏进方圆一丈之内的圈子,立即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有如汹涌的暗流,身不由己的踉踉跄跄接连后退,要不是他的内功也有相当火候,险些就要摔倒当场。
忽听得有人赞道:“好一招游龙探爪!惊神笔法,果然名不虚传!”
惊神笔法是上官英杰的本门绝学,西门化是他的师父生前好友,识得惊神笔法不足为奇,如今在王府之中突然给人喝破,上官英杰可是不禁大吃一惊,心头一震了:“想不到王府之中,除了东方景和之外,居然还有如此能人!”
他回头一看,只见说话这人,是个锦袍玉带、气度高华的中年汉子。
管家脚步未曾站稳,这个衣服华贵的中年汉子一把将他扶住。
王爷观战
管家大吃一惊,叫道:“王爷,你也来了!”
上官英杰闻得此言,不禁也是又惊又喜。原来这个锦袍玉带的中年汉子,不是别个,正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七王子朱建。
他惊奇的是:朱建竟然识得他的惊神笔法,欢喜的是:他想到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两句老话,朱建以王爷的身份,前来观战,或者会给他以可乘之机。
朱建问道:“和西门先生交手的这个人是谁?”
管家说道:“禀王爷,奴才也是刚刚知道,听说他是上官英杰。这次给他冒充大夫,奴才失察,实是该死。”
朱建说道:“哦,原来是武林天骄的衣钵传人,这就怪不得了。不错,不错,果然是源自穴道铜人秘本演变而成的惊神笔法!”他嗜武如命,此时已在情不自禁的凝神观战,那里还有功夫责备管家的什么“失察”之罪。
看了片刻,朱建回头笑道:“你也太过不自量力了,西门先生和武林天骄的传人全力拚斗,你如何插得进手?”
管家满面通红,说道:“王爷,请进去吧!”
朱建双目一瞪,说道:“进去,进去做什么?”
管家说道:“那个病人是王元振的副手佘迪民……。”
朱建眉头一皱,说道:“我已经知道了,要是他没意外,就用不着告诉我。”
管家说道:“贝大夫给他服了宁神药物,如今正在安眠。王爷要不要进去看看?”原来他是怕王爷在此观战,倘若西门化打不过上官英杰,万一发生什么风险,他可担当不了。
朱建本来是由于知道这个病人是佘迪民之后,特地想来问话的,不过此时他已是被两大高手的恶斗吸引住了,原来的目的早已置之脑后,纵有天大的事情,只怕他也要暂且搁过一边。
朱建双眼一翻,把手一挥,说道:“他既是安然无事,这不就结了吗?要进去,你自己进去!”
管家不敢再说,可也不敢退开。他虽然自知本领不济,保护王爷的责任他还是应该尽的。
朱建武学广博
朱建身旁的一个卫士说道:“我的师兄亦已来了,你进去吧。”
这个卫士名叫褚元壮,精于八卦刀,在王府里是五名之内的高手,他的师兄名叫季元清,刀法与他不相上下,内功比他更高。他们两人还练成了一套两仪刀法,联手对敌,生平未尝一败。王府中顶儿尖儿的高手,除了东方景和之外,就数到他们两兄弟了。
季元清是奉命到东厂去办一件公事,刚刚回来的。
管家见有季褚二人保护王爷,心里想道:“西门化即使打不过上官英杰,但加上他们二人,却是无论如何可保无忧的了。”这才放心进去。
朱建看得忘形,口讲指划:“妙呀,这一招一笔点四穴的手法,比连家的点穴功夫高明多了。好,下一招该点冷渊、玉壶,……你们瞧,我说得不错吧。咦,奇怪,这一招是该点带脉穴道的,为什么点到督脉来了?啊,对对,上乘武学本来可以不拘成法,但这样的变化却是我从未想到的。咦,西门先生这几招擒拿手法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是那一派的呢?”
原来惊神笔法创于宋代,来源则是得自藏于宋宫的国宝“穴道铜人”,“穴道铜人”本是用于研究医学的针灸一科的,由于详列人身的经络穴道,比任何一派所知道的穴道为多,故而也成为研究武学中点穴一门的“宝典”。穴道铜人后来给金人夺去,但宫中还保存有部份残篇古本,朱建从大内的藏物之中清理出来,据为己有。
他生性嗜武,王府中各家各派的好手几乎都有,是以他在武学上的见识实是比他手下的任何一个武士还更广博。他口讲指划,谈论上官英杰所使的惊神笔法,有对有错,但说对的平均在十招之中总有五六招,还是比说错的稍多一些。
西门化识得惊神笔法,不过对惊神笔法的奥妙,他的所知也还不如朱建,听了朱建谈论,得益不少。
他本来就已占了上风,只不过旁人尚未能够看得出来而已。此时听了王爷的谈论,触类旁通,对惊神笔法就更加容易应付了。
上官英杰情知不妙,突然急攻七招,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两仪刀法斗玉箫
西门化冷笑道:“好小子,想拚命么?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冷笑声中,退后三步,心里想道:“你若不急躁,或许还可以多支持一会。”
他退后一步,就消解上官英杰的一分攻势,估计上官英杰这次的攻势最多只能续发二十一招,他只须连退七步,那时上官英杰已是强弩之末,他一招杀手,上官英杰不死也得重伤。
那知上官英杰攻得急退得也快,闪电般连续七招,把西门化逼退三步之际,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去。西门化的“厉害”尚未见到,他却已是到了朱建的身边。
褚元壮一刀劈下,和玉箫碰个正着,火花飞溅;季元清刀中夹掌,拚命遮拦。只听得“卜”的一声,接着“嗤”的一响,上官英杰的玉箫敲着他的左肩,但他一抓之下,也抓破了上官英杰的衣裳。
季元清的琵琶骨险些给玉箫敲碎,吃的亏当然是大得多,但毕竟是把上官英杰暂时挡住了。
褚元壮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厚背扑刀损了一个缺口,不由得暗暗吃惊,但一看师兄遮拦得住,胆子就大了许多,立即退而复上,喝道:“上官英杰,你莫逞能,你有惊神笔法,我们也有两仪刀法!”
两仪刀法,果然非同小可,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上官英杰急切之间,竟是胜他们不得。
西门化知道季褚二人是在王府之中仅次于东方景和的人物,心里想道:“且让他们师兄弟先吃一点亏,那时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这小子拿下,在王爷面前,岂不更有光彩。”
一来他要保持身份,不愿与季褚二人联手群殴;二来他也正乐得稍歇一会,养足气力。等到这两人遮拦不住之时,上官英杰亦势将成为强弩之末,那时他自可手到擒来。
上官英杰却不知道他心思,给季褚二人缠住,心里暗暗叫苦。要知他取胜不难,但最少也得在百招开外。西门化一加入战团,他立即就要抵挡不了。
朱建啧啧赞赏:“一山还有一山高,这话当真不错。两仪刀法已经是神妙无方,那知惊神笔法还更属害!”按说他本来是应该远远避开的,他却反而越走越近了。
季元清忙道:“王爷,请你进去吧!待西门先生和我们拿下这小子,再向你请赏!”
王爷“试招”
他说“待西门先生和我们拿下这小子,再向王爷请赏。”话中之意,显然是恐防王爷会有危险,向西门化求助了。
西门化摆足架子,说道:“有我在此,王爷大可放心观战。要是你们当真拿不下这个小子,我再出手不迟。”
那知王爷并没躲过一边观战,反而快步上前,说道:“你们不懂惊神笔法,待我试试几招!”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举动,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西门化赶忙跑过去保护王爷,但已迟了一步。
只听得上官英杰喝道:“来得好!”箫交左手,一个肘底穿掌,使出“游空探爪”的擒拿手法,立即迎着朱建抓去。
他左手使箫,用于应付季褚二人不到四成功力,本来是抵挡不了两仪刀法的。但他打定了“擒贼先擒王”的主意,拚着肩头给季元清斫一刀,非要抓着朱建不可。
朱建武学甚博,平时也常常和手下武士拆招,那些武士岂敢不让主公,打法当然和真正对敌不同。故此他把平生所学用于“实战”,这次可说是第一次。
他根本不懂得怎样配合作战这一套,而且他本意也只是想自己“试招”,要季褚二人退下的。季褚二人不敢退下那是他们的事,朱建根本就不理会他们,只顾自己出招。他毛手毛脚,所踏的方位也完全不对。
两仪刀法,变化繁复,必须配合得天衣无缝,朱建硬生生的把褚元壮挤开,季元清这一刀若然斫下,被斫中的人势必就是王爷而不是上官英杰了。
西门化飞身扑来,也是因为这个原故,根本无法出手去攻击上官英杰。朱建挡在前面,又不知道趋避,变成了上官英杰的一面盾牌。
朱建喝道:“喂,你为什么不用惊神笔法?”喝声中骈指如戟,疾点上官英杰虎口的关元穴。
他这一招可是不折不扣的从“穴道铜人”秘籍学来的点穴功夫,和惊神笔法同出一源的。手法的奇妙,竟然不在上官英杰所学之下。
武学高明之士,碰上自己所熟悉的上乘武功,本能的会按照自己所学应付。上官英杰无暇思索,立即变招,喝道:“惊神笔法来了!”
拘泥成法,王爷落败
朱建识得此招,心中大喜,叫道:“你们看我破他这招玄鸟划沙!”那知他反手一截,却没截着上官英杰的手腕,上官英杰中指一弹,却已弹着他的曲池穴。朱建叫道:“乖乖,不得了!”身似陀『阝+累』疾转,这一转“歪打正着”,恰恰避开了上官英杰接着而来的变招一抓,转出了季褚二人双刀合璧的圈子之外。上官英杰又给两仪刀法挡住了。
西门化不知王爷是否受伤,见他摇摇欲坠,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当然是救治王爷要紧,顾不得攻击敌人了。
朱建呻吟道:“我,我半边身子酸麻,手也举不起来了。”
西门化一看,便知他是给点中了“曲池穴”,说道:“不要紧,我给你解穴。”他把内力透过掌心,很快就给朱建推血过宫,解开了他的穴道了。
“王爷功力非凡,丝毫没受内伤,佩服,佩服,换了别一个人,非得卧床三日不可。”西门化为了替朱建挽回面子,故意如此恭维。不过他的这顶“高帽”,尺寸虽然大了一些,也还不算太过离谱。朱建的内力的确是有了几分火候,手少阳经脉方不至于受伤的。
朱建不理睬西门化,低下了头,若有所思,忽地张开眼睛,叫道:“不对,不对!”
西门化一怔,问道:“王爷,什么不对?”
朱建叫道:“喂,上官英杰,你的惊神笔法好像使得不对啊!玄鸟划砂之后跟着应该是金鹏展翅,你反击也只能点我胸口的穴道,为什么点我的曲池穴?你用的是什么鬼招数?”
上官英杰笑道:“上乘武学,原不必拘泥成法,临机应变,自创新招,有何不可!”
朱建瞿然一省,喃喃自语:“上乘武学,无须拘泥成法,这个道理和熟读兵书,只知依书行事,不如不读兵书的道理一样。怎的我却想不到这个道理。对极,对极!他刚才点我的曲池穴虽然是自创的新招,指法却还是惊神笔法的‘笔意’。不过这‘随机应变’四字说来容易,却难做到。”
他忍不住又问:“按说你在坎位进招,不会点着我的曲池穴的,怎的你却做到了。”
上官英杰说道:“你也可以做得到的,只要你的内力比现在高出一倍就行。”
西门化暗暗吃惊
朱建嗒然若丧,自言自语道:“我练了十年内功,方有今日造诣,若要增强一倍,岂不是又要十年。”
上官英杰一招“抽撤连环”,荡开季褚二人的八卦刀,说道:“不止十年,要二十年,内功由浅入深,越到后面,进境越难!”
朱建忽地想起一事,回过头来对西门化道:“西门先生,你与其奉承我不如和我说实话,我更喜欢。”
西门化怔了一怔,说道:“我不懂王爷的意思,我几时敢在王爷面前说过谎话?”
朱建说道:“你刚才赞我功力不凡,其实你才真正是功力不凡!”
西门化眉开眼笑,说道:“多谢王爷给我脸上贴金。不过我是倚仗武功在江湖上混饭吃的,王爷是庙堂之上的天潢贵胄,身份不同,怎能相比?以王爷的身份,有此武功,那已是极之难能可贵的了!”
他这段话本来说得甚为得体,但朱建却听不进去,说道:“什么难能可贵?你瞧,这个上官英杰不过二十来岁,练内功最多也不过十年,我在他手下却接不了三招,这个‘难能可贵’不是狗屁吗?西门先生,我希望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西门化摸不着头脑,只好问道:“不知王爷是要我说什么实话?”
朱建说道:“西门先生,打开天窗来说亮话,我有一事未明,想要向你请教!”
西门化连忙说道:“不敢!不知王爷所指何事?”
朱建说道:“西门先生,我的内功虽不及你,眼力还是有一点的。一年之前,我见过你和东方景和试演武功,那时你的武功虽然也算不错,却是远远不及现在。尤其内力方面,依我看来,你比一年之前增强了一倍也还不止!何以你在这么短的一年之内,内力能够如此突飞猛进?盼先生有以教我!”
西门化听得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我上灵鹫取得般若真经的这个秘密,莫非他已有所闻?他绕着圈子说话,是套取我的口风的?”
西门化千方百计,才能取得般若真经,他梦想成为武学大师,最害怕的就是般若真经不能据为己有。即使是王爷想要,他也决计不肯交出来的。
缓兵之计落空
西门化当然不肯吐露秘密,只好故作谦虚,说道:“王爷太夸赞我了,我的武功虽然略有进境,距离‘突飞猛进’四字,可还差得太远。”
朱建冷笑道:“你又不肯说老实话了,依我看,你是得了什么武功秘籍吧?”
西门化忙道:“没有,没有。小老儿数十年来,只是专练本门武功,那来的什么别派秘籍?”
上官英杰忽道:“西门化,你把般若真经取去,却在原来的藏经玉匣之中装下机关,藏了你的毒针,徼幸我没给你的毒针害死!”
其实上官英杰早已知道真正的般若真经就是自己在灵鹫峰石窟中得到的那一部,倘若西门化也得到什么“真经”,那“真经”恐怕多半乃是假的。不过他还是要“指证”西门化取得了“般若真经”。
原来他此时已经大占上风,怎样破“两仪刀法”他亦已胸有成竹了。不过胜季褚二人不难,要胜西门化却是不易。是以他必须想个办法叫西门化暂时不能出手,他方有逃出王府的希望。
他知道这个王爷嗜武如命,要是他相信“般若真经”是在西门化手上,非缠住西门化给他讲解“上乘的内功心法”不可。
果然朱建便即哈哈笑道:“我的所料不差,原来你果然是得到了比易筋、洗髓二经更为宝贵的天竺武功秘籍!”
西门化忙道:“王爷,你别相信这小子的胡说。他是贼喊捉贼,依我看般若真经多半是在他的手上。”
朱建说道:“不对。他若然得到般若真经,不会打不过你。”
西门化道:“那是因为他尚未练成真经上的功夫之故。”
朱建说道:“除非你在他的身上搜出一部般若真经,否则我不会相信你的说话。”
西门化道:“好,那我先把这小子拿下,然后追查真经下落。因为他是未必会把真经藏在身上的。”
朱建无可无不可的说道:“也好,总之你着落在他的身上,我就着落在你的身上!”
西门化设下“伏笔”,心想:“只要我能够把上官英杰带出王府,我也无须必定要你做我的靠山。”他生怕王爷改变主意来缠他,也顾不得要保持什么身份了,立即跑出去参加围攻上官英杰。
王爷喝止
上官英杰和西门化单打独斗,已是难以应付,何况还有季褚二人助攻?十数招一过,险象环生。这还是因为西门化不敢太过显露本领,避免给王爷怀疑他已经得了般若真经之故,否则上官英杰只怕早已伤在他的掌下。
朱建忽地眉头一皱,说道:“三个打一个,这不公平,季元清、褚元壮,你们两个回来!”
西门化道:“对,你们退下最好,他是我的仇人,理该由我独力擒他!”
他抖擞精神把新近练成的武功配合以分筋错骨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上官英杰支持了一会,内力越来越是不济,给他攻得手忙脚乱。
朱建不觉又是眉头一皱,说道:“他的惊神笔法使得那么奇妙,按说内力不该和西门先生差得如此之远的,这是什么原故呢?”
季褚二人刚才双战上官英杰几乎吃了大亏,此时自是不免有“相形见拙”之感。他们对西门化本来无甚好感,此时又有点气恼西门化在王爷跟前扫了他们的面子,褚元壮便道:“据朱总管和贝大夫告诉我,上官英杰是替佘迪民推血过宫,先耗了一半内力的。”季元清接着说道:“我们和他斗了半场,西门化先生再来捡现成,当然是占了便宜啦。”
朱建说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他打不过西门先生了。不过如此说来,这场比武可也不能算是公平呢!”
话犹未了,只见上官英杰已经着了西门化一掌,接连退出三步,身形摇晃,西门化跟踪急上,眼看就要将他抓住。
朱建忽地纵身跃出,喝道:“西门化先生且慢!”
上官英杰被西门化的掌力一震,脚步踉跄,一个盘旋,斜身窜出。季褚二人大惊之下,生怕他转身攻击王爷,趁着他身形未稳,双刀齐上。
朱建喝道:“大家且慢动手!”
西门化被朱建拦在他面前,当然是不敢动手了。
季褚二人本来就是忌惮上官英杰的,纵然上官英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乐得听从王爷吩咐,止步凝身,不过两仪刀法的起手式仍是保持,分立上官英杰两旁,采揉视姿态。
西门化道:“这小子我马上就可拿下,不知王爷何故阻拦?”
缠夹不清
朱建说道:“你们两人的武功我都非常欣赏,不过上官英杰损耗内力在前,难以尽展所长,这场比武本来是应该更加精采的,也就难免因此打了折扣。西门先生,你是个大有身份的人,对你来说固然是胜之不武;对我来说,也减少了眼福。因此依我之见,不如你过两天再来,待他养好气力,再来比过!”
西门化给他弄得啼笑皆非,想道:“人家都说读书人才有书呆子脾气。谁知这个嗜武如命的王爷,也有书呆子脾气。”于是说道:“王爷明鉴,这可不是比武啊,怎能养虎贻患?”
朱建说道:“你们打了这许久,你想胜他,他也想胜你。为什么还不能算是比武?”
西门化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和朋友切磋,才是比武,他可是咱们的敌人!”
朱建说道:“我今天才认识他,我和他可并没冤仇!”
西门化道:“佘迪民是朝廷重犯,他是来救佘迪民的。”
朱建说道:“朝廷之事,用不着你管!而且他也并没有劫走佘迪民,佘迪民我本来就不想他死的,上官英杰救了他的性命,正合吾意。”
西门化道:“唉,王爷,我说的‘救’字,可不是指他医好了佘迪民的病,救了佘迪民性命这个意思。”
朱建说道:“哦,医病救命不能算‘救’,这倒新鲜,那你倒说说看,你用的这‘救’字又是什么意思?”
西门化道:“我是指他要把佘迪民救出王府!”
朱建说道:“他没有呀!”
西门化道:“他虽然未能劫走佘迪民,那是因为他力有不逮之故,他总是要把佘迪民劫走的。”
朱建说道:“他尚未做出来就不能算数,倒是我听得管家说,你要把佘迪民救出去!”
西门化道:“我并不是要救他出去,我是要把他拿去替我的侄儿报仇!”
朱建说道:“哦,你刚才还懂得说佘迪民是朝廷重犯,朝廷重犯岂可任你私人处置?”
西门化只能气恼王爷缠夹不清,可不能当面驳他。只好把眼睛望着褚、季二人,希望他们能够说几句话,转移王爷的心意。
王爷不肯放人
那知季褚二人气恼西门化自高自大,看他们不起,却都默不作声。
西门化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和王爷理论:“佘迪民是朝廷重犯,王爷不许我将他带走,我只能从命。不过上官英杰也是我的仇人,他并非朝廷所要缉拿的钦犯,如今我是按照江湖规矩与他算账,要是我能够独自擒他,我总可以将他带走吧?”
朱建斩钉截铁的吐出两个字来:“不能!”
西门化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形状尴尬之极,瓮声说道:“王爷,请你给老夫几分薄面,这种江湖上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吧。”
朱建说道:“我才不管你什么江湖上的规矩呢,总之这个人我要,我不能让你将他带走!”
西门化道:“王爷,你要他做什么?”
朱建说道:“我要他和我切磋惊神笔法,我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当今之世,唯一懂得全部惊神笔法的人,你把他带走,我到那里再找?”
西门化道:“王爷,他并不是你的朋友,你不怕他害你?他又肯和你切磋么?”
上官英杰笑道:“我固然不敢高攀王爷,但多蒙王爷看得起我,我又岂能恩将仇报,你当我是和你一般的小人么?”
朱建大喜道:“上官英杰,你这么说,你是愿意和我切磋惊神笔法的了?”
上官英杰笑道:“王爷,你既然是诚心以武会友,我岂能不识抬举?”他说这话,倒也并非假意。朱建惊神笔法的造诣虽然远不如他,但朱建从大内残存的古谱之中所学到的,也确有一些可以与他相互参详的地方。“难得碰上这么一个嗜武成痴的人,假如他不是王爷,倒也不妨真的和他交个朋友。”上官英杰心想。
西门化连忙嚷道:“王爷,你可千万别相信他的鬼话!”
朱建说道:“好,你若不喜欢我把他留下,那你把般若真经拿出来和我交换吧!”
西门化道:“我已经说过般若真经不在我的手上,王爷,你肯把上官英杰交给我,我才能着落在他的身上,把般若真经逼出来!”
朱建哈哈笑道:“现钟不打,你要我反去练铜?倘若般若真经真的是已经被上官英杰得到,那我更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不会问他要么?”
有人来劫佘迪民
西门化不愿交出那部他自以为是真的“般若真经”,但上官英杰是他最忌惮的仇人,他又不甘放弃,王爷缠夹不清,弄得他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朱建摇头晃脑的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要般若真经还是要上官英杰,快说,快说!我可没功夫等你!”
西门化顿足叹道:“王爷,唉,王爷,你真是——”“真是”什么,他可说不下去了。
朱建怒道:“我怎么啦,你不高兴,尽可滚开,又不是我请你来的!”
褚元壮、季元清齐声帮腔:“西门化,你莫倚老卖老,你好大的胆子,敢对王爷不敬!”
朱建缓缓说道:“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我数到十下,你若还不作选择,我就什么也不给你,只能叫人把你轰出去了!一,二,三,四——”
刚数到一个“四”字,忽听得有人喝道:“给我滚出去!”
声音是从内院传出来的,在这个人大喝的同时,夹杂着连续的几声尖叫。
众人还未弄清楚是什么一回事情,只见一个人果然就从里面的院子滚了出来,是名副其实的滚,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滚动,撞开了角门,滚出来的!
这个滚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府的管家。
尖叫声倏然静止,但紧接着又是“乓”的一声,又一个人出来了。这个人不是“滚”出来的,是给抛出来的。
这个人是在院子里看守佘迪民的四个卫士之一。
朱建喝道:“你们还不赶快扶他起来,问问他——”原来这刹那间,在这个院子里的一众卫士不觉全都呆了。那个管家武功不在季、褚二人之下,给摔出来的那个卫士也是在十名之内的。但从尖叫之声初起到给人摔了出来、或自己滚了出来,只不过片刻间事。显然是一个照面,就给来人击倒。
毕竟还是王府的管家本领不凡,不待有人扶他,他已是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叫道:“王爷,不好了,有人来劫佘迪民!”至于那个卫士却还爬不起身。
朱建喝道:“什么人这样大胆?”
用不着管家回答,劫佘迪民的人已经闯了出来。
上官英杰一见,不禁喜出望外!
霍天云等人来了
从院子里闯出来的一共是四个人。
头一个是一阳道人;第二个是霍天云,佘迪民伏在他的肩头,他一手环抱着佘迪民,一手舞剑,紧紧跟在一阳道人后面。第四个是丐帮中的神医韩乱草,也就是帮忙上官英杰改容易貌,混进王府的人。
原来一阳道人四处打探消息,终于给他碰上了丐帮的人,得与韩乱草会面。不但知道了佘迪民的确是囚在王府,而且知道了上官英杰也在王府,自是喜上加喜,急不及待的来了。
霍天云练的是天山派正宗内功,功力深厚,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此时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功力,因此他不管别人拦阻,无论如何也要与一阳道人同来救友。
韩乱草则是给他们带路的。他在王府中住过几天,也曾给佘迪民诊过病,旧地重来,来到之时,又恰值上官英杰大闹王府之际,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佘迪民。
王府管家与内院的四名卫士如何抵挡得住一阳道人和霍天云这样的一等一高手?除了管家和一名武功较高的卫士能够接一两招是给摔出来之外,其他三名卫士都是一照面就给他们点着穴道的。
一阳道人见朱建锦袍玉带,料想定是王爷,一冲出来,立即向他扑去。
朱建百忙中挥袖一拂,“嗤”的一声,衣袖被削了一幅,但一阳道人这一剑却也落了空,上官英杰急忙叫道:“此人是小弟朋友,道长请莫伤他!”
一阳道人不觉呆了一呆,不过他虽然不懂何以七皇子朱建竟然变成了上官英杰的朋友,却也无暇询问。只好放开他了。
朱建吓出一身冷汗,但还是不忘赞道:“好剑法,使得这样快剑的人,我还未曾见过。”
一阳道人笑道:“多谢王爷谬赞。”迎上向他疾扑过来的西门化。
西门化呼的左掌劈出,右臂一伸,分筋错骨手法欺身直上,抓向一阳道人的琵琶骨。一阳道人一个移形易位,唰唰唰,闪电般的连环三剑,剑剑指向西门化的要害穴道。西门化虽然能用掌力震歪他的剑点,却也给他杀得有点手忙脚乱。两人都是不禁心中暗暗吃惊,一个想道:“想不到王府之中,除了东方景和之外,还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老家伙!”一个想道:“我练了般若真经上的功夫,只道已经天下无敌,那知上官英杰尚未能够擒下,又来了这么一个劲敌。不知天下还有多少我未知道的能人!”与此同时,季褚二人亦已上前拦截霍天云了。
王爷看得如醉如痴
双刀左右劈到,配合得恰到好处,霍天云心头一凛:“这两个人的刀法不同凡俗,我背着佘大哥,倒是不能掉以轻心了。”当下长剑划了一道圆弧,把双刀圈在当中。季褚二人只觉剑气森森,好像对方的利剑随时都可以在自己身上刺个透明的窟窿似的,不由得心头大骇。
数招一过,季元清见不是路,突然一个盘龙绕步,转过侧边,呼的一刀,向伏在霍天云的肩头尚未醒来的佘迪民斫去。
霍天云喝道:“不要脸!”一招“横云断峰”,挡住了季元清的钢刀,说时迟,那时快,褚元壮亦已一刀劈到,和他师兄一样,把佘迪民当作攻击目标。
他们并不是真的要杀害佘迪民,但霍天云可不敢拿佘迪民的性命作赌博,他是非得全力保护佘迪民的安全不可的。
如此一来,登时攻守易势。霍天云无法强攻,只好采取守势。不求有功,先求无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佘迪民受伤。
他使出了天山剑法的大须弥剑式,剑尖上好像坠着铅块,东一指西一划,剑势缓慢,表面看来,似乎远远不及先前的凌厉,其实却是变化深奥,不但防守得严密非常,而且隐隐含有反击之力。季褚二人那里攻得进去?但霍天云吃亏在功力未曾完全恢复,又要分心照顾佘迪民,尽展平生所学,也只能堪堪和他们打成平手了。
朱建武功不是很高,却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看一阳道人的剑法,看看霍天云的剑法,有如在山阴道上,应接不暇,看这一边又舍不得那一边,看得如醉如痴,啧啧赞赏,叹道:“一个是狠捷轻灵,一个是雄浑朴厚,上乘武学所谓的重、拙、大境界,想来也不过如此了。谁的剑法更好一些,真是令人难以月旦!”
院子里剩下来的其他武士不敢去沾惹一阳道人和霍天云,于是都拥上去想捉拿韩乱草。
上官英杰知道韩乱草武功平平,当下脚尖一点,身形腾空而起,抢在一众卫士的前头,落在韩乱草身边,喝道:“我尚未曾尽兴,你们要打,我陪你们玩玩!”
惊神笔法展开,倏忽之间,点了三名卫士的穴道,馀人不敢逼近,但众寡悬殊,上官英杰也没把握带着韩乱草突围。
以人质作威胁
一阳道人在和西门化剧斗之中,忽地一个倒纵,唰唰两剑,刺伤两名卫士,喝道:“你们不让我出去,我也不打算活着出去,杀你们一个够本,杀你们两个有利!”
这两名卫士给他刺中了关节要害,在地上打滚,惨叫狂嗥。西门化虽然迅即扑上去与他缠斗,却仍然阻止不了他又再刺伤一名卫士。
朱建看得心惊胆战,叫道:“好,好,让他们走吧。”
那些卫士见一阳道人如此凶狠,巴不得王爷说这句话,立即散开。
上官英杰笑道:“王爷,失陪了。以后有机会我再来与你切磋武功。”
不料正当他们要出去的时候,忽听得有个人大声叫道:“王爷,不用害怕他们,他们跑不了的!”
说话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个王府管家。
他的手里抓着一个人,这个人是李浩明的妻子张碧琪。
原来他刚才不是因为惊恐而逃避,他是去把张碧琪拿来作人质的。
霍天云本来亦已有点猜疑,张碧琪可能是被关在王府,但此时一见,证实了他的所料不差之后,却还是不能不大大吃惊。
张碧琪和风鸣玉一样,一到王府,就给这个管家逼她喝下酥骨散的毒茶的。酥骨散对性命无碍,但武功却已消失,气力使不出来。
她有气没力的叫道:“别管我,你们能闯出去快闯出去!”
王府管家冷笑道:“你们要是当真不管她,我马上将她杀了!”
霍天云可怎能不管她?莫说她是风鸣玉的好朋友,即使不是,他也不能让她惨遭毒手。
“你们想要怎样?”霍天云喝道。
管家在王爷耳边说几句话,王爷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他的主张,让他处置此事的模样。
管家得了王爷允许,哈哈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委屈你们在王府留下,王爷不会亏待你们的!”
上官英杰说道:“王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把我当作朋友,为何又要扣留我们。”
朱建说道:“对不住,你们要把佘迪民劫走,我也怪不得管家要留难你们了。这样吧,大家退让一步,你们把佘迪民留下来,我让你们都走。”
一阳道人要同归于尽
要知佘迪民身为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副总寨主,朝廷的第三号钦犯,身份自是比张碧琪重要得多。朱建虽然有点“书呆子”脾气,却也颇知权衡轻重的。
一阳道人和霍天云本来就是为了救佘迪民而来,当然更不能让他留下。
上官英杰苦笑道:“王爷,你这个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如意了,一个换一个,这还有什么交情可言?”
朱建嘻嘻笑道:“这叫做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我不占你的便宜,你也不占我的便宜,做朋友正该如此啊!”
霍天云怒道:“有本领你们把佘迪民从我手上夺过去,要我抛弃朋友只图苟全性命,那是万万不能!”
一阳道人道:“上官兄,你见过水和油能够混在一起的么?我真不懂,你怎能和一个什么王爷结交朋友!依我说,别和他们罗唆了,大家杀个痛快,死则同死,生则同生,咱们一条性命最少可以换他们三五条性命,决计不会吃亏!”
管家笑道:“一阳道长太谦了,你和霍天云料想是可以保得住性命逃出去的,上官英杰可就不一定了。至于佘迪民那是必死无疑!动手之前,我希望你们多加考虑,这样的拚命值不值得?佘迪民的一条性命,恐怕不止值普通人的三五条性命吧?这笔账我看你们还要好好算一算!”
他说的倒是实情,要想闯出王府,霍天云本领再高也是难以兼顾佘迪民的。
一阳道人怒道:“顾不得那许多了,你们不肯放人,我首先就杀你。”
管家笑道:“我是决不会赔本的,你一动手,我先就杀掉她。我这条性命换虎威镖局总镖头夫人的性命似乎也还值得!”
朱建摇头晃脑说道:“善哉,善哉,上天以好生为德,你们怎能动不动就要杀人?”
一阳道人怒道:“老道生平杀人不计其数,但只怕也还没有你这位王爷杀的人多!如今你倒假慈悲了?”
朱建说道:“不对,不对,我生平从没杀过人。”一阳道人道:“你手下杀的呢?”朱建道:“那可不关我的事。”
一阳道人无心与他辩论,喝道:“废话少说,我数到三字,你不放人咱们同归于尽!”
公平交易
刚说到“二”字,上官英杰忽道:“一阳道长且慢!”
上官英杰回过头来,笑道:“王爷,你虽然不是很够朋友,我倒愿意放你一个交情。”
朱建也有点害怕他们拚命,心里想道:“东方景和尚未痊愈,西门化也未必肯真心助我,仗着我手下这些人,纵然可以把他们杀掉,只怕最少也得损折一半,好,且听他说什么。”便道:“是啊,还是以和为贵的好,请你说说看,放的什么交情?”
上官英杰说道:“我和你公平交易,一个换一个。要是你不肯答应,你们最少要死多三四倍,所以说是公平交易,其实还是你们占了便宜的。这个交情够朋友吧?”
朱建说道:“怎样换法?”
上官英杰说道:“你不是说过,希望和我切磋惊神笔法吗?”
朱建说道:“不错,这便怎样?”
上官英杰说道:“我成全你的心愿,我留下来,李夫人你可得将她放走。”
朱建喜道:“那么佘迪民呢?你们——”
上官英杰截下他的话头说道:“佘迪民已经在我们手上,用不着你们放走他。我们自然会和他出去。”
朱建踌躇道:“这个、这个——”
上官英杰说道:“我不但可以和你切磋惊神笔法,还可以送你一份礼物。”。
朱建说道:“什么礼物?”
上官英杰说道:“交易成功之后才能告诉你,也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朱建说道:“为什么只能告诉我一个人?”
上官英杰说道:“因为这份礼物对你有莫大的好处,但也是西门化这老匹夫想要的。所以我不能够现在就说出来,让他知道。”
西门化叫道:“王爷,别相信他的胡扯!”
上官英杰说道:“我是说一不二,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人么?老实说交易不成,对你也没好处。我和一阳道长联手,合力先杀了你!”
朱建沉吟莫决,暗自想道:“西门化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我倒是宁可相信上官英杰,不相信他,倘若我手下的武士死了一半,汪直就更要压在我的头上了。”
管家在朱建耳边悄悄说道:“王爷,上官英杰的武功非同小可,你把他留在身边,恐怕会有祸患,除非他的武功已经消失!”
要上官英杰喝一杯酒
朱建瞿然一省,心道:“对啊,我真糊涂,这主意怎么没有想到?”其实他虽然嗜武成癖,显得有点“书呆子”脾气,但管家给他一点即透,可也不能算是真糊涂了。
上官英杰道:“大丈夫一言而决。王爷何故踌躇?”
朱建说道:“好,我和你做这宗交易,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阳道人怒道:“上官兄,你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什么王爷的话也能相信?哼,他还要枝节横生,附加条件呢,你都依他?”
上官英杰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不会害他,我相信他也不会害我。”
一阳道人急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你要牺牲自己,让我们脱出虎口。这可不行!”
朱建说道:“上官英杰,多谢你相信我,可惜你的朋友不相信我。大丈夫一言而决,你自己说吧!”倒过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上官英杰道:“我说行就行,道长,你替我多照顾佘迪民吧。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回来可不依你!”一阳道人见他这么说,只能气呼呼的不说话了。
霍天云知他智谋百出,心里想道:“他能够混入王府,冒充大夫,直到如今方始给人发觉,说不定这一次他亦已是胸有成竹,不怕王爷加害的了。与其同归于尽,不如让他试试。”于是说道:“上官兄,你既然执意要留下来和王爷切磋武功,我也不敢勉强你跟我们同生共死,不过,他要你答应的条件是什么,你可得先问清楚才好!”
朱建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的条件不过是要他进一步表示友谊罢了。待会儿我自会告诉他。”
霍天云道:“不行,我一定要你当众说出来!”
上官英杰笑道:“当众交易,格外显得公平。王爷,你既然只是要我表示友谊,那就和我送给你的礼物不同了。你是我的朋友,他们也是我的朋友,你不怕对我的朋友说吧!”
朱建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在我把李浩明的妻子交给你们之前,我想先请你喝一杯酒。”
张碧琪嘶声叫道:“不行,你可不能喝他的毒酒!”
朱建说道:“笑话,我要害他,何必要用毒酒?”
请贝宗叶陪喝
张碧琪道:“酥、酥骨散……”刚说得三个字,就给王府管家点了她的哑穴。
霍天云瞿然一省,说道:“是啊,毒酒也不一定是马上就取人性命的,像李夫人现在的模样,亦是难免受制于人。”
上官英杰说道:“为朋友不辞两胁插刀,何况是喝未必会送命的毒酒?更何况不一定是毒酒呢。”
朱建喜道:“对啊,当然不是毒酒,当然不是毒酒!试想我还要向你请教惊神笔法呢,岂能把你害死!”
说话之间,季元清已经把酒端了出来,给他斟了满满一杯。
朱建说道:“请你喝了这一杯酒,我马上放人。”
上官英杰说道:“一杯不够,再斟一杯!”
朱建大喜道:“很好,很好。你是海量,多饮几杯亦是无妨。”
上官英杰道:“谁告诉你我是海量,这第二杯酒,不是我喝的,是我要请另一个人喝的。”
朱建吃一惊道:“你要谁喝?”
管家也连忙喝道:“上官英杰,你可不能枝节横生!”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王爷,你可以附加一个条件,我为什么不可以?你放心,你对我的友谊已经表示过了,所以这杯酒我不是请你喝的。”
朱建松了口气,重复再问:“你请谁喝?”
上官英杰说道:“请贝大夫喝!”
贝宗叶此时正躲在一边,避免接触韩乱草的目光,想不到上官英杰突如其来,指名要他陪喝毒酒。他吓得面色苍白,慌忙说道:“上官英杰,我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何苦害我?”
上官英杰说道:“我都敢于相信王爷不会用毒酒害人,你却竟敢怀疑王爷,真是大胆!”
管家心想:“让贝宗叶喝下这杯酒,再给他解药那也无妨。”他知道王爷急于要上官英杰喝下这一杯酒,于是反而给上官英杰帮腔,说道:“贝宗叶,你真的敢怀疑王爷吗?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放心喝,你若死了,我给你填命!”
贝宗叶当然不相信王府管家肯给他填命,但此时他已稍为镇定下来,比较能用心思想一想了。
要把贝宗叶带走
贝宗叶暗自想道:“王爷要得到他的上乘武学,料想不会用毒酒害他性命,大不了是酒中混合了酥骨散!”
这一层他倒猜到了,但却是有点气愤,说道:“上官英杰,我待你可不错,这几天我还帮忙你医好你的朋友佘迪民,为何你单单挑我陪你喝酒。”
上官英杰笑道:“你待我岂只不错,这几天来你还和我会同处方,说老实话,我是不懂医术的,在这方面,可是叼教不少呢。因此,这一杯酒可当作是临别的谢师酒。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只能借花献佛了。”
贝宗叶道:“胡说八道,你留在王府,又怎会见不到我?我也不敢收你这个弟子。”
上官英杰笑道:“我没资格做你的弟子,那就当作是酬谢你肯和我合作的敬酒吧。当然我是留在王府,我是给你饯行的。”
贝宗叶吃一惊道:“谁说我要离开这里?”
上官英杰道:“我说的!”
管家说道:“上官英杰,你怎能一再的节外生枝?”
上官英杰说道:“我要提的附加条件本来就没有说完,这只是和王爷公平交易,岂能说是节外生枝?”
朱建说道:“你要贝大夫离开王府,你才肯留下?”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反正我现在也不需要这位贝大夫了。”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你们留下了我,也得让一个人陪我的朋友出去。”
朱建说道:“你要他出去做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虽然我其实不懂医术,但也替你医好了东方景和与宇文成都。可我这位朋友尚未痊愈,他是正在服贝大夫的处方的,古语有云:投桃报李,王爷,你也不想欠我的人情吧?你代付诊金,让贝大夫替我的朋友治病就算是两不亏欠了。”
朱建急于要他喝下毒酒,点头说道:“唔,也有点道理,也有点道理。那么我让贝大夫陪你喝酒,跟你的朋友走,你不再有另外的要求了吧?”
上官英杰说道:“没有了!”
贝宗叶想不到王爷要“牺性”他,面红耳热,想要抗辩,可又不敢。韩乱草笑道:“贝大夫,咱们是同行,依我看你和我一起切磋医术,要比你独自留在王府的好。王府虽然锦衣玉食,但你愿意一辈子留在王府吗?”
贝宗叶自制解药
贝宗叶瞿然一省,心里想道:“我知道王府许多秘密,要不是得到王爷的允许,那个管家一定不肯把我放出去的。那也等于坐一辈子的牢了!坐一辈子的牢,纵然吃的是山珍海错,又有什么滋味?”
他估计王爷不会用致人死命的毒酒来害上官英杰,便即说道:“好,王爷都愿意和你交朋友,我岂能不识抬举,不领你的情份?”当下举起酒杯,与上官英杰同时,把杯中的酒喝个干净。
朱建哈哈笑道:“好,把李夫人交给他们吧。恕我不送客了。西门先生,你也请便。”
西门化恐怕他们一出王府,霍天云和一阳道人说不定就要与他为难,慌忙首先告退。
贝宗叶道:“朱总管,我可以和你私下说几句话吗?”
朱建生怕又生枝节,挥一挥手,说道:“不必了。你的诊金,我会叫他派人送到你医馆的。我想你要说的也不过是诊金的事情吧?放心,我不会少给你的。”
贝宗叶想说的话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好像哑子吃黄连一样,不敢否认王爷的话,跟随韩乱草等人出去。
管家本来有意思给他解药的,但他既然不能留在王府,这解药纵然他出口求索,管家也不能给他了。
一阳道人要了一匹马车,管家遵从王爷的命令,也不敢派人跟踪。
回到了一阳道人寄寓的道观,韩乱草把贝宗叶扶下马车,故意说道:“贝大夫,请!”
可怜贝宗叶已是奄奄一息,一步路也不能走动了。
“你明明知道我是服了酥骨散,何必来捉弄我?”贝宗叶断断续续说道。
韩乱草道:“贝大夫医术果然高明,那么想必也是能够自医的了。”
贝宗叶道:“假如你们能够给我配药,或许我配出的药功效不及原来的解药,但相信多一些时候,我是可以消解这种酥骨散的毒的。”
韩乱草笑道:“你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岂能让你变成废人?好,你歇会儿,喝过一碗参汤,便即处方吧。”
一阳道人这才懂得上官英杰要贝宗叶跟他们出来的用意。要知风鸣玉和张碧琪都是中了酥骨散之毒的,上官英杰正是要从贝宗叶的手中取得解药。
果然按照他的处方配药,风鸣玉和张碧琪服食了三天,内力便已恢复了七八成。
王爷索取礼物
她们是练过上乘内功的人,酥骨散的毒性一解,复原起来倒是比贝宗叶快得多。
韩乱草当日就回丐帮报讯,谷飞霞得知消息,搬到道观与风鸣玉作伴。
风鸣玉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张碧琪终于脱出虎口,难过的是,上官英杰舍身救友,却被留在王府。依她的性子,马上就想去王府救上官英杰出来。
倒是谷飞霞劝她安心等候,谷飞霞笑道:“他的鬼门道多得很,没有把握出来,他是不会留在王府的。你刚刚复原,稍待几天吧。要去也只能由霍大哥和我去。再说,佘副寨主的伤也还没有好呢。”好说歹说,这才把风鸣玉劝止了。
等到第三天,还是没有上官英杰的消息。
上官英杰怎么样了呢?
× × ×
那日霍天云与佘迪民等人走了之后,管家安排了一间静室,严加守卫,让上官英杰歇息。
上官英杰默运一会玄功,朱建来了。
上官英杰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王爷,你可真是太不够朋友了,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毒酒,如今我可是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啦。”
朱建笑道:“你别担心,不会害死你的。你几时教会我惊神笔法,你的武功便即可以恢复。谁叫你的本领太强,若非这样,我纵然信得过你,我的手下也放心不下。”
上官英杰说道:“多少我也得有点气力,否则许多招式,我就不能比划出来。”
朱建说道:“这一层我早就替你想好了。来人——”
管家拿了一杯茶进来,朱建说道:“喝了这杯茶,武功虽然不能恢复,寻常人的气力却是有的。以后,你每天喝一杯茶,保你百病不侵!”原来他是把一枚解药分成十份,十份之一的解药当然是无济于事的。朱建本身的武功不弱,上官英杰只有普通人的气力,那就无需有人保护,朱建也不会害怕他了。
管家退下,朱建问道:“你说还有一份礼物送给我,那是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我答应过你的决不食言,迟早总会给你。”
透露心法逗引王爷
朱建急于一窥武林天骄的不传之秘,心里想道:“除了上乘武学,我本来也不稀罕他的什么礼物。”便道:“也好,那咱们先切磋惊神笔法。”
上官英杰也不隐瞒,把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但因这路笔法太过繁复,奥妙之处,更是非有上乘内功相辅不行。朱建练了两天,领悟的尚还不到十之一二。倒是上官英杰在与他相互切磋之中,参阅他的得自大内秘藏的古谱,得益更大。
不过朱建领悟十之一二,已经是喜不自胜了。第三天他在练了一路专点奇经八脉的笔法之后,不禁说道:“贵派的开山祖师果然不愧武林天骄的称号,所创的这套惊神笔法,当真可说得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武林绝学。”
上官英杰笑道:“我不会假作谦虚,敝派祖师当然是一代的武学宗师,所创的武功也足以自成一家,与各大门派一争雄长。不过说到‘武林绝学’四字,惊神笔法尚未克当。”
朱建说道:“哦,还有什么胜过它的?是天山剑法么?”
上官英杰说道:“天山剑法当然亦是武林一绝,但和惊神笔法相比,却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朱建问道:“那你说是那门武功能胜过它?”
上官英杰说道:“依我看来,能胜过它的只有一部武功秘籍,也只有那部秘籍上的功夫,才真正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武林绝学。”
朱建急忙问道:“究竟是那一部武功秘籍?”
上官英杰这才缓缓说道:“还用问么,当然是般若真经了。”
朱建说道:“当真有传说那么神奇?”
上官英杰说道:“恐怕比传说还更神奇呢。西门化的武功如何,你是知道的。仅仅相隔一年,他不是已经判若两人么?别说他是修习过这部秘籍的人了,我仅仅是从和他交手之中领悟的一点内功心法,似乎也不同凡俗。王爷,你可有兴趣一知?”
朱建心痒难熬,说道:“快说,快说!”
上官英杰料想以他的武学基础,也学不成上乘武功,于是稍为透露一点他已经学成的经上的内功心法。朱建武功不高,可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懊恼,连连叹息。
挑拨王爷对付太监
上官英杰说道:“王爷因何叹气。可是我说的内功心法不值王爷一哂么?”
朱建说道:“不,不。你领悟的一鳞半爪已经是深不可测,真经上的功夫更不知是何等神奇!唉,只可惜是落在西门化手中,这老儿可不像你这样够朋友。”
上官英杰故作诧异,说道:“王爷的面子他都不给?”
朱建说道:“他有了大靠山,还用得着巴结我么?”
上官英杰说道:“除了当今皇上,还有什么人能赛过王爷?”
朱建说道:“东厂总管汪直。”
上官英杰故意哈哈大笑,说道:“王爷说笑话了,想那汪直不过是个太监,岂能与王爷相比?”
朱建说道:“不是说笑,他得皇上宠信,只手遮天,权柄可大着哩!如今皇上又让他兼领西厂,连锦衣卫也要听他指挥,满朝文武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上官英杰咋舌说道:“这么厉害,那王爷也要怕他三分了?”
朱建愤然说道:“怕是不怕他的,但无奈皇上给他操纵,我也没有办法动他。”
上官英杰说道:“动不了汪直,西门化也不能动吗?”
朱建说道:“俗语有云:打狗要看主人面,假如由我派人去对付西门化,抢他的般若真经,一来难以找得到和他匹敌的高手;二来更重要的是,他背后有东厂撑腰,我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东厂那班探子的耳目。纵然我找得到人对付西门化,汪直也知道是我干的。那时他向皇上告状,皇上定必帮他。”
上官英杰说道:“如此说来,王爷若想得到般若真经,是必须先扳倒汪直的了?”
朱建说道:“皇上只听信他的说话,要扳倒他谈何容易?”他不作正面答复,但语意已是十分明显,他是希望扳倒汪直的。
上官英杰乘机再来火上加油,说道:“小人得志,竟敢压在王爷头上,直是令人气恼!我也要为王爷抱不平了!”
朱建说道:“这话你对我说不打紧,在外面可千万不能乱说!”
上官英杰忽地说道:“我倒有个办法,或者可以使得汪直失宠。”
“礼物”揭秘
朱建吃了一惊,说道:“你有什么办法扳倒汪直?”
上官英杰说道:“王爷,你还记得我答应过送你一件礼物么?”
朱建说道:“礼物我倒并不稀罕,不过听你的口气,你把这两件事情并提。难道你的‘礼物’竟是和扳倒汪直有甚关连?”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正是大有关连,否则那天我也不用避忌西门化这老儿了!”
朱建惊疑不定,说道:“有这么大的作用,你这礼物究竟是什么?”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一份由汪直领衔,给瓦剌前大汗祝寿的贺表,还有汪直和倭寇私通的证据!”
朱建的神色虽然更见吃惊,但过了片刻,却摇了摇头,说道:“你这礼物不行!”
上官英杰道:“为何不行?”
朱建说道:“当今皇上本来就是主和的,汪直纵然是瞒住他给瓦剌大汗祝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而且,我、我,我收藏了宇文成都在家里,要是由我告发汪直,汪直不会反咬我一口?至于说到他私通倭寇,若有确实证据,倒还可以利用。不过,倭寇不比瓦剌,瓦剌还可说是咱们的敌国,倭寇在皇上的心目之中,不过是一帮流窜沿海一带的‘虾夷’,汪直管领东西厂,他是可以藉辞要刺探匪帮的秘密,才假意和倭寇往来的,只怕也未必板得倒他。”
上官英杰知道朱建最大的心病,还是因为他收容了宇文成都,便道:“他和倭寇私通,不只是互相派人联络,有他亲笔写给倭寇头子的书信为凭的。
“和倭寇私通之事暂且不管,先说他勾结瓦剌的事……”
朱建不待他说完,便即说道:“对,比较起来,私通倭寇是小事一件。但要揭发他勾结瓦剌,我可得要防他反啮!”
上官英杰说道:“依我看来,王爷收容宇文成都一事,和他给前大汗祝寿一事,大大不同!”
朱建说道:“当然是不同的,我收容宇文成都,只是为了爱惜他的武功。他是在本国失意之后,汪直为了要巴结瓦剌的新贵,不理睬他了,他才来投奔我的。这和汪直的私通敌国,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但这只是我和你的看法,皇上可未必这样想。”
上官英杰笑道:“王爷,我还没有说完呢,我说的‘不同’,并非仅仅指这方面!”
晓以利害
朱建说道:“哦,那你的所谓不同,是指那一方面?”
上官英杰说道:“汪直通番卖国的证据是拿在我们手里,要是皇上不问他的罪,我们会公诸天下,让天下百姓起来问他的罪!你收容宇文成都,我们知道,但我们不管。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
朱建说道:“你说的‘我们’,我还弄不明白,除了你之外,是指——”
上官英杰似笑非笑的说道:“佘迪民从那里来,霍天云从那里来,王爷料想已经知道,以王爷这样聪明,‘我们’是谁,想必也能猜想得到!”
朱建不觉变了面色,半晌说道:“你是说金刀寨主和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总寨主王元振!”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不错!他们一个在北方抵御瓦剌,一个在南方抗倭,汪直既向瓦剌称臣,又与倭寇私通,他们当然放不过汪直!”
朱建说道:“所以他们要假手皇上除他。”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我们并非没有能力除奸,但由皇上明正典刑,让天下百姓知道皇上有抵御外敌的决心,那就不但对‘我们’有好处,对皇上更有好处!王爷,你是聪明人,其中道理,料想用不着我多费唇舌了!”
朱建想不到一件“礼物”,引出这样重大的事情,一时间不觉心上有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暗自思量:“掀起如此偌大的滔天巨浪,只怕我也担当不起!”
上官英杰逼紧一步问道:“王爷,你想清楚没有?”
朱建苦笑道:“我懂得你们的意思了。汪直通番卖国,你是要让皇上知道你们知道。皇上要是不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就会让天下皆知皇上乃是包庇国贼,甚至本身也是个但求屈辱的坏皇帝了?”别瞧他有点“书呆子”脾气,他从上官英杰的立论的反面来说,理路倒是相当清楚。
上官英杰说道:“不敢。但我想皇上也不愿意让百姓误会他是个坏皇帝吧?尽管王爷知道他的心意其实亦是主和。”
朱建连忙说道:“我当你是朋友,我刚才说的只是揣测之辞,你可不能胡乱说出去!”
患得患失踌躇莫决
上官英杰笑道:“出卖朋友的事,我是从来不干的,王爷不用担忧。”弦外之音,要是王爷做出对不住朋友的事情,那就难保他不会说出去了。
朱建想了片刻,忽地说道:“你的这份‘礼物’,其实是要我代你转送给皇上的,我有什么好处?”
上官英杰说道:“扳倒汪直,不就是对你的好处吗?先别说那部般若真经,你堂堂一位王爷,岂能容忍一个太监压在你的头上。所以真正说起来,这份礼物还是送给你的。”
朱建说道:“我只怕羊肉未吃,先惹一身骚。”
上官英杰道:“照我刚才所说的办法,你以为没有把握?”
朱建说道:“你的办法,其实是胁逼皇上。”
上官英杰说道:“你若一定要用这两个字,我们也是为了要保全皇上的江山才逼他内除国贼的。这‘胁逼’可是一番好意。”
朱建说道:“不管你怎样说,这总是非常冒险的一招。圣意难测,只怕万一弄巧反拙!”
上官英杰说道:“皇上圣明,纵然一时发怒,过后也会体谅我们的苦心。”
朱建淡淡说道:“那可不一定啊!”
上官英杰道:“你不试一试怎知成不成?”
朱建说道:“要是皇上问起,我是怎么取得汪直通番卖国的证据的呢?”
上官英杰说道:“请王爷设法让我去面奏皇上。”
朱建患得患失,过了一会,又再问道:“你说的那份祝寿表,可否让我先看一看。”
上官英杰说道:“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立即去拿来给你。”
朱建说道:“不是在你身上的么?”
上官英杰笑道:“如此重大的秘密文件,我怎能带在身上。不过,我可以在两个时辰之内,取来给你。”
朱建心里想道:“要他出去取来给我,那岂不是先得给他解药了?他虽然说得很够朋友,我可不能不防他对我不利。”
上官英杰似乎知道朱建的心思,说道:“王爷,你恨汪直,我们也恨汪直,最少在这件事情,我们是可以同心合力的。大丈夫一言而决,请你别再踌躇了!”
宇文成都偷听秘密
但朱建仍是患得患失,委决不下。
不错,他是十分憎恶汪直,但用上官英杰的办法来扳倒汪直,他却是担心要冒的风险太大了。
半晌,朱建叹口气道:“上官英杰,你不要逼我好不好?须知这不仅仅是扳倒汪直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有关朝廷的和战大计,有关大明国运的事情。我岂能未经深思熟虑,就答应让你去见皇上?”
上官英杰说道:“王爷,你并非主张向瓦剌屈辱求和的吧?”
朱建说道:“我当然不愿意像汪直一样向瓦剌的大汗屈膝称臣。不过兵凶战危,为国家着想,能够不打仗总是不打仗的好!”
上官英杰冷冷的说道:“王爷,你见过老虎不吃人的么?”
朱建怔了一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英杰说道:“瓦剌以前的大汗是穷兵黩武,如今换了一个大汗,也还是穷兵黩武!你想瓦剌不来打咱们,等于是希望老虎大发善心,不再吃人。正因为有关国运,咱们必须催促皇上赶紧内除奸贼,外抗强胡!否则,嘿嘿,要想避免打仗,除非——”
朱建说道:“除非什么?”
上官英杰涩声说道:“除非大明做瓦剌的属国,皇上做瓦剌大汗的儿皇帝,而王爷你则只能做第三等的奴才头子,比汪直的地位更加不如!”
朱建怫然变色,说道:“上官英杰,你太放肆了!”
上官英杰说道:“我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请王爷仔细想想——”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冷笑喝道:“上官英杰,你好大胆,竟敢蛊惑王爷!”“乓”的一声,这个人竟然把房门踢开了。
这个敢于踢开房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成都。
他的伤已经痊愈,并且早已从王府管家的口中,得知上官英杰怎样冒充大夫,混入王府,与及后来又怎样被西门化揭穿,但却因王爷爱才而终于将他留下等等的事情了。
虽说他已在本国失势,如今是连汪直也不肯收留他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站在他们大汗这边的。旧恨加上新仇,他自是不能放过上官英杰的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的胆子也不小啊,丧家之犬,居然不知悔改,还敢跑到我们的京师来兴风作浪!王爷收容了你,你也竟敢偷听王爷的秘密,你是意欲何为?”
王爷大为诧异
宇文成都喝道:“我不与你多说,祝寿表交给我!”
上官英杰一闪闪开,笑道:“你没有听见我刚才和王爷说的话?”
朱建不知所措,说道:“祝寿表不在他的身上!”
宇文成都改用大擒拿手法,呼的又是一抓,一面说道:“他的话岂能全信,不管是否在他身上,抓着他再说!”
这次上官英杰闪避不开,却伸出中指对着宇文成都虎口,作势欲弹。
宇文成都认得这是“弹指神通”的功夫,不觉心头一凛。要知他在灵鹫山那次和上官英杰交手,是曾经吃了大亏,几乎死在上官英杰手下的。此时虽然早已知道上官英杰喝了酥骨散毒酒,但骤然见他使出弹指神通功,还是不敢冒险轻试,当下急速变招,改抓为劈,掌劈他的琵琶骨。
变招缓了须臾,这一下上官英杰可又闪开了。
上官英杰笑道:“王爷,他要把我送给你的礼物抢去呢,你说该怎么办?”
朱建一来是忌惮宇文成都的武功了得,他一定要抓上官英杰,自己也无法阻止;二来秘密已给宇文成都偷听了去,要是真个翻脸,府中的武士可没本事将他活擒,给他逃了出去,投奔汪直,这个“漏子”可就捅得大了。
因此他只好无可无不可的说道:“上官英杰,那份祝寿表你藏在什么地方,说出来让宇文先生替你去取也好。”
宇文成都见王爷已有忌惮,胆气益壮,喝道:“上官英杰,你还不说,可休怪我下手无情!”大喝声中,连劈三掌!
上官英杰身形一飘一闪,倏的绕到宇文成都左侧,骈指点他穴道。以攻为守,化解了他的三招。
这一来,不但宇文成都吃了一惊,朱建也是大为诧异,心里想道:“奇怪,我每天只是给他服下十份之一的解药,按说他最多只能有普通人气力的,何以他竟然能和宇文成都抗手?”
宇文成都唰的拔出剑来,喝道:“莫在这里令王爷受惊,出去领死!”唰唰两剑,逼上官英杰夺门而逃。他如影随形的立即追出外面的院子,长剑挥了一个圈圈,把上官英杰身形笼罩在剑势之下。
暖玉箫碰损青钢剑
上官英杰神色不变,在剑光笼罩之下,打了个哈哈,说道:“宇文成都,咱们虽说是有宿怨,但这次我好歹总是救了你的性命,你居然恩将仇报,未免太过没有人情味了吧?”
宇文成都怒道:“胡说八道,你怎么算得是救了我的性命?”
上官英杰说道:“你的病连大国手贝宗叶都医不好,要不是我给你解药,你岂能活到今天?”
宇文成都越发恼怒,“哼”了一声,说道:“你和丐帮的韩乱草串通了来摆布我,当我不知道么?在灵鹫峰上,你要取我性命,你忘记了么?嘿,嘿,好在我没有命丧你的手下,今日是轮到你落在我的手上了!”
上官英杰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大丈夫恩怨应该分开才对。你以前不也是曾经几次三番要取我的性命么?”
宇文成都喝道:“我如今也还是要取你的性命,除非你把那份祝寿表交了给我,或许我可以免你一死。好,我没功夫和你罗唆了,我说到一个三字……”
朱建站在台阶上听他们说话,忽地心念一动,突然向宇文成都问道:“上官英杰当真上过灵鹫峰?”
宇文成都给王爷打断他念数字,只好匆忙先答王爷:“那还有假,我,我是——”
话犹未了,上官英杰忽地跃出剑光圈子,笑道:“乖乖,我可不能让你取了我的性命!”
宇文成都衔尾急追,长剑唰的刺向上官英杰背心,喝道:“往那里跑,给我倒下!”他用的是刺穴招数。
只听得“当”的一声,就在宇文成都的剑尖堪堪的刺到他的背心之际,上官英杰已是取出玉箫,闪电般的反手一挥,把他的剑格开了!
他的这支暖玉箫乃是武林异宝,朱建本来想要他的。不过,这几天由于朱建要他讲解“惊神笔法”,只得让他暂时保有这支玉箫。朱建是准备在自己学成之后,再找个借口,巧取豪夺的。
暖玉箫和青钢剑一碰,火花飞溅,宇文成都的青钢剑损了一个缺口!
这一来不仅宇文成都大吃一惊,朱建更是既惊且诧了!
他并非对暖玉箫的威力感到惊异,他是想不通何以上官英杰在中了酥骨散的毒之后,居然还能有如此深湛的功力!
有恃无恐
原来上官英杰之敢于喝下那杯溶有酥骨散的毒酒,他是有恃无恐的。
他所恃的就是他新近练成的、般若真经上的内功心法。
他在灵鹫峰上无意中得服朱果,功力大增,练成了真经上的内功心法之后,已是可以运用自如了。他正是要用酥骨散来考验自己新练成的内功。
不过酥骨散是大内秘制的毒药,厉害非常,他的功力虽然比前增加了几乎一倍,也还不能化解药力。
这三天来他每天喝了混和了十分之一解药的一杯茶,这点份量,换了别人,是至多只能恢复普通人的气力的,但他有上乘内功做基础,得到这点份量的解药,连服三天,却已是可以恢复一半功力了。
宇文成都重伤初愈,他恢复了一半功力,宇文成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当”的一声,暖玉箫把宇文成都的青钢剑碰损一个缺口!
上官英杰笑道:“对不住,你要我倒下我是不能从命的。我倒要劝你躺下好好养病。你须知道你若是太过用气力的话,你的病一定会复发的。你既然要取我的性命,那我就不能再救你的性命了。”
宇文成都试出他的功力,心中大大吃惊,知道他并非虚声恫吓,但势成骑虎,却又如何能够罢休?
宇文成都一咬牙根,喝道:“好小子,我不管你是否练成了真经上的功夫,无论如何,今天我是要和你拚了!”
“真经上的功夫”这五个字从宇文成都口中说出来,朱建不觉心头大动。于是他也就任由上官英杰与宇文成都厮拚,不加拦阻了。
宇文成都剑走连环,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一口气连攻了十七八招。
他的剑法轻重狠辣兼而有之,在剑法上他一向是极为自负的。认真说来,纵然还比不上霍天云的天山剑法,亦已足以和一阳道人一争长短,在武林中是可以排名五名之内的了。
上官英杰身在“虎穴”,可必须保留一点气力。当下仗着兵器上的便宜,以虚实莫测的“惊神笔法”半守半攻,逐步化解他的攻势。
没过多久,王府的管家已经和季元清褚元壮等得力武士赶来,围绕在王爷身边。
管家悄悄和王爷说道:“据我所知,西门化和宇文成都都是曾经到过灵鹫峰上去找般若真经的。如今又已知道了上官英杰也曾上过灵鹫峰,他上灵鹫峰的目的,恐怕、恐怕……”
管家进谗
朱建呆了一呆,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上官英杰骗我,那部般若真经其实是早已给他自己寻获了?”
管家说道:“小人不敢妄自猜度,但以常理而论,上官英杰决不会无原无故的跑上灵鹫峰!而且他的武功又好得这样出奇,居然诸毒不侵,连酥骨散也影响不了他的内力!”其实是有影响的,管家故意夸大其辞,用心是要令到王爷对上官英杰加深疑忌。
管家继续说道:“王爷,你见多识广,涉猎的武学典籍之多,当世无人能及,你见过那一门的武功能令诸毒不侵的么?要不是他练成了世间罕见的秘籍功夫,如何能够这样?”
朱建怦然心动,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费人疑猜,不过西门化那老儿的武功也是突然好得出奇,唉,真不知那部在达摩祖师来华之初就已失传的般若真经,究竟是落在谁人手上。”
说话之间,上官英杰已经与宇文成都斗到五十招开外。上官英杰越斗越显精神,宇文成都重伤初愈,一轮强攻猛打过后,气力则似乎渐渐不支了。
宇文成都情急拚命,吸一口气,内力贯注剑尖,一招“白虹贯日”,当真是剑气如虹,平胸劲刺过去。
朱建赞道:“好一招凌厉的剑法!”话犹未了,只见上官英杰的暖玉箫划了一道圆弧,闪电般的已是把宇文成都的长剑裹住。
上官英杰一招“三转法轮”使出,宇文成都的长剑不由自己的跟他转动,上官英杰猛地喝道:“撒剑,躺下!”
只听得“当”的一声,宇文成都的长剑果然给他绞脱了手,馀势未衰,从宇文成都的手中飞出去,插在一棵树上,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但宇文成都的剑是“撒”了,人却并未躺下。
他踉踉跄跄倒退数步,身形已似风中之烛,眼看就要倒下,忽地有个人把他扶住。
这个人是东方景和。他的伤本来比宇文成都更重,但他的内功造诣也比宇文成都更高,此时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一扶住宇文成都,就知道宇文成都是给点了三处穴道。
东方景和又要比试
但急切之间,东方景和却不知道他给点中的是那三处穴道。东方景和不由得暗暗吃惊:“惊神笔法果然是奥妙难测,怪不得武林中流传了几百年的说法,都认为惊神笔法是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要知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倘若是一般的点穴功夫,他一看便知,一出手也便能解穴的。如今他却给上官英杰的惊神笔法难住了。
以他的本领,要是多试几次,本来也有可能解开宇文成都被点的穴道。但他是王府第一高手,可不愿意在同僚面前失了体面。当下轻轻将宇文成都一推,宇文成都跌坐地上,垂首闭目,状如老僧入定。
有个卫士莫名其妙,上来想把宇文成都扶起,他的手掌刚刚触及宇文成都的身体,感觉忽然有如触电一般,给弹开去,骤吃一惊之下,禁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站在宇文成都身边,尴尬之极。
东方景和喝道:“你别打扰他,让他自行运功解穴。”
原来他虽然未能解开宇文成都的穴道,但在那旁人看来似是轻轻一推之际,却已用上了上乘内功,以本身真力,替宇文成都打通了奇经八脉中的任脉、督脉和手足少阳经脉了。这是一种“间接”的解穴功夫,也是东方景和的独门绝技之一。宇文成都本身的内力给外力引发,只要他继续运功与之配合,多花一点时间,便可把奇经八脉全都打通,那时不管是给点中任何穴道,已是不解自解了。
但此际正是宇文成都本身的内力给引发的时候,东方景和强加在他身上的内力也未消失,这个只有普通武功、本领平凡的卫士如何能抵御两大高手的内力?
上官英杰似笑非笑的说道:“东方先生,恭喜你贵体复原,武功亦已不减往日。”
东方景和沉声说道:“上官英杰,我来领教领教你的惊神笔法!”
上官英杰笑道:“怎么,你也要和我打一架吗?”
东方景和道:“不错,是你医好了我,我领你的情。但你装神弄鬼跑来王府骗人,我可也不能受你戏耍!”
上官英杰笑道:“那就算是功过相抵吧,你也不该将我难为呀。”
朱建说道:“印证武功,事属寻常。东方先生,你与上官大侠比试,请你们都看在我的份上,点到即止!”
患得患失
朱建倒确实是不想取上官英杰性命的,但他好奇心切,却也想要知道上官英杰是否打得过东方景和。心中暗自想道:“东方景和是当今之世顶儿尖儿的高手,上官英杰在服了酥骨散之后,假如仍然可以与他相差不远,那就多半是已经得到了那部般若真经了。”
盘膝而坐的宇文成都忽地哼了一声,说道:“这小子挑拨,挑拨王爷……何须与他客气……”
此时,宇文成都已经把真气纳入丹田,东方景和帮他打通了奇经八脉中的四处经脉,他自己亦已打通了另外三处,但还有一处经脉尚未打通。虽然可以说话,究竟不宜分神。上官英杰劝说朱建去对付汪直之事说来话长,他一来不便在人前细说,二来也不能劳神多说,是以只好含糊其辞,料想东方景和会听得懂。
上官英杰笑道:“你才是挑拨是非呢。东方先生,我此来实是一番好意,对王爷对你们都有好处的。而且有一份礼物还要送给王爷呢,不信你问王爷!”
朱建说道:“大家都别横生枝节,难得有两大武学名家比试,别打断了他们的兴头!”对双方所说的话,竟然都是不置可否。
宇文成都说了那两句话,一口气运行得稍歪线路,引起丹田一阵疼痛。不敢多言,连忙重新运功,气纳丹田。心里想道:“且待我解开穴道,恢复了武功再说。料想王爷也不敢毫无顾忌的偏袒这个小子。”
东方景和面色阴晴不定,这霎那间心中已是转了好几个念头,王爷说完之后,他就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是好意还是坏意,今日只是想见识见识你的功夫!王爷的吩咐我是自当遵守的,但我可要有言在先,我的拳头不长眼睛,要是误伤了你,你可也休得怪我!”不过他在说话之际,却向王爷使了个眼色。朱建心领神会,知道他说这话,有一半是敷衍宇文成都的。便即说道:“比试当然得拿出全副本领,要是能够恰到好处的点到即止固然最妙,万一有甚误伤,谁伤了谁,我都不怪。”
上官英杰虽然聪明绝顶,可也不能全部猜透他们的心思,此际不觉心中正是有了点气。
龙争虎斗
“好,你的拳头没长眼睛,我的玉箫也认不得朋友,谁要是受了误伤都不能怪谁。请!”上官英杰冷冷说道。
东方景和喝道:“看招!”飞身跃起,一个“冲天炮”拳,长拳捣向上官英杰面门。上官英杰“移形易位”,玉箫反点对手脉门。东方景和拳风虎虎,玉箫落点荡歪。说时迟,那时快,他已是化拳为掌,抓向上官英杰的琵琶骨。眼看就给他抓个正着,上官英杰肩头一摆,滑似游鱼脱了出去。玉箫挥了一道弧形,一招之间,遍袭东方景和七处大穴。
东方景和逼得以攻为守,左掌抓他肘弯,右脚踢他下盘,这是拚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上官英杰的玉箫已经碰着他的一处穴道,但在他强攻之下,内力尚未能贯注,也只好沾衣即退了。
按说东方景和的穴道已被点了一下,上官英杰的内力虽未用足,他的一条臂膊也该麻木不灵的,但出乎上官英杰意外,东方景和居然神色不变,只是哼了一声,喝道:“惊神笔法果是不凡,不过想要胜我,似乎尚嫌不足!”
原来东方景和有一门绝技,名为“挪移穴道”,可以把被点中穴道的地方所受的对方内力,移到身体另一处无关要害的地方。但虽然如此,他也是感到一阵酸麻的,不过他片刻便即恢复,上官英杰又正在给他逼退,看不出来罢了。
双方再度交锋,彼此都有戒惧。辗转攻拒,斗了五十多招,兀是未分上下。他们的奇招妙着,看得朱建如醉如痴,连呼“妙极,妙极!”
不过,时间稍长,毕竟还是上官英杰吃亏。东方景和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他只仅仅恢复五成。而且是和宇文成都先自激斗了一场的。
五十招过后,上官英杰气力渐感不支,额角的汗珠,像黄豆般大小的淌下来了。
朱建瞿然一省,说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两位武功都是各有擅场,令小王大开眼界。不如到此为止,明日……”
话犹未了,东方景和已是双臂箕张,俨如饥鹰抓兔的向上官英杰扑下。原来他见即将可以取胜,有意要在王爷下令叫他罢手之前,抢先把上官英杰击倒。
只听得“卜”的一声,接着“嗤”的一响,上官英杰的衣裳给他撕去一幅,东方景和却踉踉跄跄的退出了六七步,方能稳住身形。
原来他这次是给上官英杰用重手法点着穴道的。虽有“挪移穴道”功夫,上半身已是麻木不灵了。
惺惺相惜
上官英杰衣裳被他撕破一幅,趁势也跃过一边,收起玉箫,抱拳说道:“东方先生武功高明,在下甘拜下风。”
朱建跟着哈哈笑道:“你们二人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再打下去,也是难分高下!就此罢手了吧。”
东方景和半身麻木不灵,吃惊不已。心里想道:“要是他没服下酥骨散,我这挪移穴道的功夫,只怕也抵御不了他的惊神笔法!”
刚才那招,表面看来是各不输亏,甚至在旁观者眼中,还以为是他占了上风的,——因为他给点中穴道,只有寥寥三两个高手看得出来,而上官英杰给他撕破衣裳,则是有目共睹。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上官英杰其实已是对他手下留情。须知上官英杰给撕破衣裳,可没给抓伤琵琶骨,假如上官英杰继续进招,他半身麻木不灵,如何能够抵挡?
东方景和又是惭愧又是感激,立即还礼说道:“上官大侠客气了,你的武功确实在我之上,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上官英杰和他打了一架,对他的武功也是颇为佩服,惺惺相惜,便即笑道:“多承东方先生夸奖,要是不嫌我高攀,咱们交个朋友吧。”
东方景和正要跟他握手,宇文成都忽地一跃而起,叫道:“此人是金刀寨主的说客,东方先生你怎可和他结交?”
此言一出,朱建的面色登时变了。
东方景和道:“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王府的客人!”
宇文成都急道:“你不相信我的说话,不信,你可以问问王爷。他的身份是他亲自对王爷说的,我已经都听见了。”
朱建承认固然不妙,不承认也难解释,不觉心中动了杀机,但又怕宇文成都武功高强,如今东方景和与上官英杰虽然尚未斗得两败俱伤,亦已是斗得都变成强弩之末了,自己身边的季褚二人未必能够拿得下宇文成都,要是闹翻之后,给他逃了出去,此事可是难以收拾。
他左右为难,尴尬之极,当下哼了一声,说道:“宇文先生,你也不必管他是什么人,我是大明王爷,我自有我的主意!你不必担心我会上他的当,我也不会上任何人的当!”虽然还给宇文成都几分面子,但谁也听得出来,这个“任何人”是指宇文成都的了。
宇文成都要再决雌雄
宇文成都面色胀红,回过头道:“东方先生,你怎么说?”
东方景和说道:“上官大侠武功在我之上,我已经甘拜下风!”
其实宇文成都问那句话的意思,问的是东方景和本人对上官英杰采取什么态度,是敌是友,盼他说个分明。东方景和却故意假装不懂,只论武功,不涉其他。
原来东方景和是早已知道上官英杰的来意了的,他到得比宇文成都更早,在后窗偷听王爷和上官英杰的谈话,偷听到的也比宇文成都更多。
而且他也是和王爷一样,有他自己的打算。同样患得患失。
何以他也患得患失,原来他想做御林军的统领,但因汪直当权,御林军统领是接近汪直的人,除非把汪直扳倒,否则他就不能取而代之。故此他虽然并不是真的想要和上官英杰结交朋友,却也希望能够利用他来扳倒汪直。
宇文成都冷冷说道:“东方先生,我看你不是武功比不上他,你是有意抬举他吧?”他是刚刚解开穴道的,东方景和与上官英杰交手的那最后一招,他可没有看得清楚。只看见东方景和撕破了上官英杰的衣裳,却不知上官英杰也在同一时间点着了东方景和的穴道。
东方景和也冷冷说道:“宇文先生,你的武功素称瓦剌第一,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可惜你竟然也是上官英杰的手下败将,却不知你刚才是否故意让他?”
宇文成都气往上涌,忽地说道:“王爷,这件事情你既然不管,那就请让给我管好了。”
朱建说道:“哦,你要怎么管法?”
宇文成都说道:“不错,我的武功是比不上东方先生,刚才也的确曾输了一招给上官英杰,但我还不甘心服输。东方先生可以让他,我却非出这口气不可。王爷,你最喜欢看人比武,想必不会拦阻我吧?我的剑法尚未使全,如今我就要和上官英杰再决雌雄!”
原来他此时已经恢复了三四分功力,但他亦已经看出上官英杰比他元气更伤,目前已是强弩之末。估计用不了十招,他有极大的把握将上官英杰置之死地。
他说到“再决雌雄”四字,立即跃出去要和上官英杰动手了!
华家兄弟突如其来
朱建也明知他是藉“比武”为名,要把上官英杰置之死地,但因有所顾忌,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而偏袒上官英杰,只好任由他了。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忽听得有卫士喝道:“什么人胆敢乱闯,给我站住!”
来人可并没有“站住!”反而是来得更快了。
来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守门的卫士上前拦阻,也不见他们动手,卫士刚到他们的身边,就摔了个仰八叉。他们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
原来这两个人是白驼山的华千岩、华千石兄弟,他们是怀着赎罪的心情来到京师,一来是想营救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李浩明,二来也正是想找他们的老对头宇文成都算账的。
有个老卫士认得他们,连忙喝道:“王爷在这里,你们不可胡闹!”
两兄弟齐声大笑,说道:“我们听得王府有人比武,机会难逢,正是要来趁这个热闹的!你们的王爷喜不喜欢,那我们可管不着了!”
季元清、褚元壮二人不知他们来意如何,生怕他们侵犯王爷,众卫士既然拦阻不住他们,这对师兄弟只好赶忙上前堵截了。
他们见过华家兄弟懂得“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当然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八卦刀”的绝招!
这对师兄弟练成了一套互相配合的刀法,一招“横云断峰”,中间藏了七种变化,季元清左手刀右展,褚元壮右手刀左展,迅即挥成一道弧形,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知有过多少成名人物败过在他们这招之下,他们只道纵然胜不了华家兄弟,最少也可以令到对方难越雷池。
不料他们这对师兄弟固然是刀法配合得好,但华家兄弟乃是孪生兄弟,更加心意如一。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两兄弟倏地一伸手就把他们的双刀夺下。
只见刀光如电,华家兄弟夺下钢刀,两人心意相通,不约而同的都是向着宇文成都掷去。
宇文成都正在拔剑向上官英杰刺出,两柄飞刀蓦地来到他的面前,百忙中他那里还顾得及伤害上官英杰,只好先挡飞刀了。
他用长剑同样使出一招“横云断峰”,这一招可比季褚的双刀合璧更加厉害,当当两声,把两柄飞刀磕得又倒飞回去。
大闹王府
不过他虽然能够把飞刀打落,虎口亦已给震得酸麻。他生怕上官英杰乘机反击,连忙收剑护身。
上官英杰闪过一边,陡地感到眼前一黑,原来他气力损耗过甚,酥骨散的馀毒又再发作。他连忙吸一口气,玉箫遥指宇文成都穴道。两人各有顾忌,这刹那间倒变成了僵持的局面。
说时迟,那时快,华家兄弟又已击倒几个武士,来得更近了。
东方景和喝道:“休得放肆!”双掌一招“野马分鬃”,左击华千岩,右接华千石。
华千石笑道:“听说你是王府第一高手,但我们可也不能占你的便宜!”对了一掌,立即从他身旁窜出,让哥哥与他单打独斗。东方景和一抓抓空,给华千岩缠上了。
华千岩拳掌兼施,势如巨斧开山,铁锤凿石。东方景和掌势虚悬,似劈似抓,似削似戮,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华千岩的三招攻势。华千岩感觉对方的力道似有似无,空灵缥缈,不觉也是暗暗吃惊:“此人内功造诣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果然不愧是京师第一高手,倒是不可小觑他了。”
那知东方景和更是有苦说不出来,他和上官英杰恶斗之后,虽然比上官英杰稍为好些,亦已变成强弩之末了。此时只能运用上乘武学的“卸”字诀,勉强化解对方的凌厉攻势。
华千石横冲直闯,打得众武士纷纷闪躲。上官英杰叫道:“王爷是我的朋友,不可惊吓了他!”
华千岩笑道:“别担心你的朋友,我们只找仇家。与我无仇无怨的人,不来打我,我也决不会打他!”
众卫士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放下了心,纷纷退回王爷身边了。
华千石喝道:“宇文成都,你要找人比武,我和你比!”声到人到,照面就是一拳。
宇文成都唰的一剑刺他穴道,却给拳风荡歪剑点。华千石喝声“着”!中指一弹,正中剑脊,宇文成都的长剑飞上半空。
宇文成都喝道:“我与你拚了!”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和身扑上。
双方一撞,宇文成都身形摇晃,华千石却也退了两步,原来宇文成都用的是西藏密宗的“天魔解体大法”,嚼破舌尖,可以把残馀的功力集中于一击!
击毙宇文成都
华千石喝道:“好,拚就拚,我还怕你不成!”“乓”的又是一拳直捣出去,宇文成都双掌齐出,接了这拳,这次他屹立不动,华千石身形又晃了一晃,但却没有给他的内力震退了。
华千石大喝道:“好,和你硬拚十招!”左掌斜按,右掌打出,宇文成都给他掌势带动,身向前倾,“蓬”的一声,胸膛给华千石的铁拳打个正着!
只见宇文成都身子软绵绵的倒下去,胸口血如泉涌,原来他的肋骨已给打断几根,用不到十招,第三招就已被华千石打得爬不起来。
过去他们在白驼山上曾经不只一次交手,每次都是难分胜负。这次华千石不知他是早已元气大伤的,全力扑击,三招击倒了他,实在始料之所不及,这霎那间,又惊又喜,不觉呆了。
东方景和与华千岩各以上乘内功比拚,此际亦是到了紧要关头。东方景和气力不济,用了一招“云手”,掌势如环,轻轻推出,意在化解对方内力。那知却给华千岩乘势“黏”上,四掌相接,东方景和以“卸”字诀带他转了两圈,只觉对方的压力越来越是沉重,尽展平生所学,亦已无法化解,不觉心里一凉,“这次可要糟糕!”
上官英杰连忙叫道:“这位东方先生也是我的朋友!”
华千岩轻轻一『扌+履』,把掌力缓缓收回,说道:“东方先生,你有如此高明的武学造诣,按说内力不该衰竭这样快的,莫非——”
上官英杰说道:“你猜得不错,东方先生刚刚和我切磋了一场!”
华千岩哈哈笑道:“这就对了。东方先生,你的武功比我高明得多,怪不得上官大侠和你结交朋友。我不是有心占你便宜的,得罪之处,莫怪,莫怪!”东方景和忙着调匀气息,急切之间不能和他说话,只好点头示意。
褚元壮上去把宇文成都扶起来,察看他的伤势,只觉他的身子已经僵硬,气息也已断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王爷,不好,宇文成都已经给打死了!”
朱建淡淡说道:“大惊小怪作甚,是他来投奔我,又不是我要倚靠他,死了就算了,赶快把他抬出去埋了吧!”褚元壮这才懂得王爷心意,慌忙应道:“是,是。这厮敢于挺撞王爷,本来该死!”
查问张碧琪的下落
华千石忽道:“王爷,我是山野草民,说话粗鲁,要是得罪了你,你莫见怪。”
朱建见他三拳就把宇文成都打死,自己手下的武士,本领最强的东方景和又已是强弩之末,对他自是不禁有点害怕,连忙说道:“好说,好说。上官大侠是我的朋友,你是上官大侠的朋友。咱们就都是朋友,朋友说话,何须客气?”
华千石唱了个喏,说道:“好,那我就直说了吧。我不敢高攀,但你既然承认是上官大侠的朋友,你就不该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了!”
朱建愕然说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朋友的事?”
华千石道:“李浩明是上官大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听说他的妻子张碧琪被囚在你的王府之中,可有此事?”
朱建说道:“这个、这个……。”
华千石道:“什么这个那个,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上官英杰笑道:“我代王爷答吧,这件事情,有是有的。但这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则是没有了。”
华千石道:“你说得明白些好不好,我还未懂得你的意思。”
上官英杰说道:“正因为王爷已经知道李浩明是我们的朋友,早在三天之前,已经把李浩明的妻子送回去了。”其实朱建是为势所逼,这才放人的。但上官英杰却不能不替他说几句好话。
华千石道:“送回那里?”口气仍是有点半信半疑。
上官英杰说道:“你放心,是霍天云大哥和一阳道长接她回去的。当然是安顿在安全的地方了。”
华千石这才放下了心,对朱建作了一揖,跟着对上官英杰道:“你何不早说,我几乎错怪了王爷。”
上官英杰笑道:“你一上来就大叫大嚷,我怎能和你细说?”
华千石笑道:“你也怪不得我着急的。你知道我误伤了邓百川的家人,后悔不已。张碧琪是他的故友独生女,我只能替他出点力权当赎罪了。”
上官英杰怕他不知分寸,真的以为朱建可做朋友,把不该说的秘密也说出来,忙道:“事情已经清楚了,那你们先回去吧。”
华千石说道:“好,那咱们一同走吧。”
上官英杰说道:“不,我是说请你们先走,我还要留在这儿。”
东厂来人
华千石道:“咦,难道你结交了有权有势的新朋友,就不理我这个从山沟里出来的老朋友了?我老远的从白驼山跑来京师,你见了我,话也不和我多说几句,就要打发我走?”
上官英杰苦于无法向他解释,不禁大为尴尬。
朱建心里巴不得华家兄弟早走,但碰上这样尴尬的场面,口里也只好说道:“难得你们老远来到,要是你们喜欢的话,不妨在这里赘天,也好和你们的老朋友叙叙旧。”
华千石虽然是个浑人,但王爷用这样冷淡的口气“留客”,他也听得出来的,王爷其实是对他们并不表示欢迎。
华千石“哼”了一声,说道:“我可不敢高攀,我在山沟里住惯了,也正是不喜欢在你们的王府住下。”
华千岩比弟弟懂事得多,此时他已调匀气息,连忙上前说道:“弟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王爷说话,上官大侠也决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留在王府,自必是还有事情未了,咱们莫要打扰他了,走吧!”
华千石道:“咱们也有事情未了……”
华千岩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是拉着他道:“咱们的事情过两天再和上官大哥说也不打紧。”
王府管家忽道:“什么事情,在这里说不可以吗?”
华千石道:“说出来也不打紧,只不过——”
管家淡淡说道:“不过什么?”
华千岩向弟弟使了个眼色,接下去道:“没什么,只不过是点私人事情。”
上官英杰道:“好,我送你们出去吧。”
不料他们尚未出去,却有外人先闯进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人声喧闹。似乎是卫士要替来人通报,来人却迳自闯关。
“不必麻烦你们了,贵府的大总管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和王爷也是熟人。王爷不会怪责你们不先禀报的!”其中一人说道。
卫士似乎不敢阻拦,这人话犹未了,已是和他的一个随从踏进这座院子。
管家吃了一惊,小声对王爷道:“是汪直的亲信,新任东厂指挥使的冯以宏。”
东厂由汪直统领,下面有三个指挥使分掌实权,这个新升指挥使的冯以宏可说是在东厂权力仅次于汪直的人物。
来王府办案
他的那个随从来头亦是不小,名叫夏秉忠,是东厂十八名一等卫士之一。
不过,尽管他们的身份“不凡”,迳闯王府,却总是对王爷极不礼貌的举动。
朱建眉头一皱,说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汪直固然从未拜访过我,但即使是汪直前来,我也不能让他这样无礼。你给我挡驾!”
说时迟,那时快,冯以宏和夏秉忠已经跨过角门,进入内院,看得见朱建了。
卫士不敢阻拦他们,王府的管家想要“挡驾”也来不及。
朱建其实也知道来不及“挡驾”的,他说的那几句话不过是要向下人发泄一下心中的气愤,也是故意要让冯夏二人听见的。
冯以宏一进来便即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王爷请恕我们失礼,我们实是因为有件紧要的事情,特地来向王爷讨教……”说至此处,忽地好像发现什么大出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似的,说话突然中断。
朱建见他们来到,倒是不能不稍假几分辞色,忍住气勉强笑道:“难得你们东厂的人会屈驾来我这儿,‘讨教’不敢当,你们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清?”
冯以宏忽地涩声说道:“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件事情也不必说啦,告辞!”
朱建怔了一怔说道:“你明白了什么?”
只见他的目光正在朝着华家兄弟望去,脸上的神色,似是又惊又怒。
华千石喝道:“你盯着我干吗,昨晚我还曾和你交过手,难道你就不认识我了?”
此言一出,自王爷以下,无不大吃一惊。
冯以宏冷笑说道:“原来你们有这么大的一座靠山,这就怪不得了!”
朱建虽然有点“书呆子”脾气,心思倒是动得很快,一听便知不妙,立即喝道:“你们明白了什么,又怪不得什么,我倒是全不明白呢?我的权势虽然比不上你们东厂,好歹也总是一位王爷,我的王府可不能让人要来便来,要去便去!”
冯以宏面色一变,说道:“王爷,你是要把我们留下么?”
朱建哼了一声道:“不敢,说明白了,就让你们走!”
冯以宏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来办案的!”
虎头蛇尾
朱建怒极冷笑:“好哇,你们是恃着什么,跑到我这里办案来了?办什么案,不说明白,就不许走!”
冯以宏道:“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李浩明昨晚被人劫走!”
此言一出,朱建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要知李浩明是给关在九门提督府的大牢的,由东厂厂卫和提督衙门的总捕头负责看管,居然有人能够劫狱,这案件自是非同小可。
不过案件虽然惊人,犯人的身份却还不是钦犯,朱建稍为宽心,喝道:“你们以为是我派人劫狱?”
冯以宏道:“不敢。但只怕是劫狱的人逃至贵府。”
朱建说道:“哦,那就是说汪直怀疑我是窝藏人犯了?”
冯以宏见王爷发怒,不禁也有半点怯意,说道:“王府这样大,混进了一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王爷不知道那也不足为奇。”
王府管家说道:“听你们的口气,你们是知道犯人是谁的了?好吧,若然真是躲在我们王府,我们当然不会阻碍你们办案!”
管家已经猜到几分,但一来他知道王爷与汪直素有嫌隙,二来东方景和元气未复,王府也没能人可以对付得了那劫狱的犯人。是以他不敢明白表示可以协助东厂的厂卫办案,言下之意,不啻是说:“只要你们有本领,你们尽管出手,我们不管。”
冯、夏二人听得他这么一说,倒是更加有所顾忌了,心里想道:“你们要我自行了案,那不分明是偏袒犯人吗?看来只怕当真是王爷指使也说不定。”
“多谢管家好意,不过我们原意也不过来知会王爷一声,并非胆敢在王府办案。好在如今已有线索,待我们回去先向汪公公禀报再说吧。”冯以宏道。说话之时,他见王府第一高手东方景和仍是和华千岩站在一起,毫无动手之意,不免更加忌惮。
上官英杰忽地说道:“王爷,汪直无端会怀疑到你头上,其中定有因由,王爷,我看你还是问个明白才好。”
冯以宏急道:“劫狱的人就在这里,你们不问犯人,反而要将我留难,这是什么道理?哼,哼,有胆的?……”
话犹未了,华千石陡地喝道:“我跟你投案,只要你有本事将我拿下!”声出招发,“乓”的一声便朝冯以宏胸口打去。
一死一伤
冯以宏反手一拨,用的是劈挂掌卸劲手抉,解拆也算得宜,可惜功力相差甚远,这一拨只能卸开对方的五成力道。
只听得“乓”的一声,冯以宏水牛般的身躯像皮球般弹了起来,夏秉忠见势不妙,赶忙来援。
夏秉忠的职位在冯以宏之下,武功却在冯以宏之上,双掌齐出,掌势如环,一招“三环套月”,居然能够替冯以宏接下华千石馀下的一半力道,不过身形亦已晃了两晃。
冯以宏一个鹞子翻身,脚尖着地,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情知难逃华家兄弟的掌下,拚了一死,硬着头皮喝道:“胆敢在王府行凶,你们目中没有王法了么?”他着重“王府”二字,用意自是要把责任推在王爷身上,只盼王爷在权衡利害之下,或许可以帮他。
华千石喝道:“我才不管你们的什么鸟王法,依你们的王法,昨晚我也不会去劫狱了。”
大喝声中,攻势丝毫不缓,闪电般的连击三拳,话未说完,夏秉忠已是中了一拳,急忙后退。
朱建举棋不定,叫道:“请你们看在我的份上,暂且手下留情!”
冯以宏在朱建开始说话的时候,三枚喂毒的铁蒺藜亦已飞了出去。
华千石挥袖一拂,毒蒺藜倒飞回去。一枚正中冯以宏的胸口。
华千石喝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冯以宏胸口中了一拳,内力早已消失。他这铁蒺藜淬的乃是含有鹤顶红的剧毒,无力运功御毒,发作极快,一倒下地,哼也未哼一声,登时毒发身亡。
夏秉忠夺门欲逃,华千石喝道:“你想回去报讯么?我依得你,王爷也依不得你!”别看他是个“浑人”,这句话可说中了王爷的心病。
朱建叫道:“留他一命,请他回来!”用的虽然是一个“请”字,显然已是为势所迫,拚着和汪直作对,也要扣留他了。
上官英杰玉箫一点,笑道:“你没听见王爷的话么,王爷叫你留下。”一点点着夏秉忠的软麻穴,夏秉忠已是不能动弹,不过还可以说话。
上官英杰像提笑一样把他提到朱建面前,笑道:“王爷,我替你问他口供好不好?”
盘问口供
朱建一来不敢不依,二来他也欲知底细,便道:“好,你替我仔细问他。”
夏秉忠见冯以宏惨遭击毙,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待上官英杰发问,先自嚷道:“这、这可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奉命而为!”
上官英杰明知故问:“奉谁之命?”
夏秉忠道:“冯以宏是奉汪公公之命,汪公公叫他挑个得力助手,算我倒霉,他挑上了我。”
上官英杰问道:“汪直什么时候下的命令?”
夏秉忠道:“他得知李浩明被劫的消息,便即命令我们二人到王府侦查。”
上官英杰道:“为何汪直会疑心劫狱的‘人犯’躲在王府?”
夏秉忠道:“这是西门化出的主意,大前天他从王府回来,就一直住在汪公公家里,冯以宏禀报劫狱消息之时,他也在场。”
上官英杰问道:“他是怎样和汪直说的?”
夏秉忠呐呐说道:“他,他说了一些不利于王爷的话,事关重大,我可不敢乱说。”
朱建忍不住说道:“他说我的坏话,此事早已在我意料之中。你不过转述他的话,无须顾忌,如实道来。”
夏秉忠道:“他说王爷府中,早已窝藏有重要人犯。”
朱建暗暗吃惊,说道:“什么人犯,他讲出来没有?”、′
夏秉忠道:“他说有两个要犯。一个是太湖三十六家副总寨主佘迪民。”
朱建道:“另一个呢?”
夏秉忠道:“另、另一个就是上官大侠。”
上官英杰笑道:“多承他抬举我,区区在下居然也成为重要的人犯了。他怎样说我?”
夏秉忠道:“他、他说上官大侠是金刀寨主派来的人,意图煽动王爷造反的。比、比起佘迪民的身份更重要呢。”
朱建咬牙说道:“西门化这老儿我待他不薄,想不到他竟然要和汪直联手来陷害我。”
夏秉忠继续说道:“因此出了劫狱这件事情,西门化就一口咬定十九也是和王爷有关的了。我本来不敢来的,汪公公叫我不要怕,他说他已修了本章,要是王爷不让我们回去,他明天就会上表参劾王爷!”
骑虎难下
朱建冷笑道:“你倒是可以回去的,只可惜他最亲信的心腹冯以宏却是永远不能回去了。没办法,我只好等待他来参劾我啦!”
夏秉忠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说道:“小人但求王爷开恩,放我回家,我是决不会回到汪公公那里的。”
华千岩说道:“牢是我们兄弟劫的,十三名看守,其中包括了东厂八名厂卫在内,也是我们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两人做事两人当,王爷若是怕受牵累,我们也不想连累王爷,让我们跟这位夏大卫士回去投案就是!”他和弟弟不同,华千石是个浑人,他却是个颇为懂得运用心思的人,情知朱建此际已是处于骑虎难下的局面,料想朱建也不敢让他们前往东厂投案。乐得说几句风凉话,将他逼紧一步。
华千石接着笑道:“对,王爷若要免受株连,最好叫你们的王府管家把我们兄弟捆缚起来,会同这位夏大卫士,押解我们前往东厂。”两兄弟一唱一和,把朱建弄得啼笑皆非。
朱建苦笑道:“这个时候,你们还何必说这种话。汪直处心积虑要陷害我,牵涉的事情也不仅只是你们这件案子!”
管家心中暗骂:“你们岂肯让我捆缚,要是我有能力把你们和上官英杰都抓起来,这个法子我难道还想不到!”此时他已揣摩到王爷的心意,于是也就像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起来:“是啊,王爷岂是出卖朋友的人,纵然你们愿意自行投案,王爷也不能把上官大侠也送去的!”
上官英杰笑道:“又纵然我也愿去,佘迪民却没法找回来送去给汪直的了。”
朱建说道:“我好歹也是一位王爷,汪直想压在我的头上,我还不至于真的就怕了他。季元清,你把这位夏厂卫先押下去,好好招待他。”
季元清带走夏秉忠之后,朱建沉吟片刻,说道:“上官大侠,你说的那件事情咱们尚未商量定妥,如今又出了这件事情,咱们一并商量。”
上官英杰向华千岩使了个眼色,华千岩说道:“你们有事商量,请恕我们先走一步!”
上官英杰说道:“我送你们出去。”送出门外,这才悄悄和华千岩说道:“李浩明的妻子和霍天云、一阳道长等人在白鹤观。”跟着把白鹤观的地址说给他们。
“东风”自会吹来
华千石大喜道:“原来霍大侠亦已到了京师,李浩明的妻子有他和一阳道长保护,这我可以放心了。”
华千岩道:“上官大侠,这位王爷如今虽然是为势所逼,不敢为难我们,但恐怕也还不能把他当作真正的朋友。你独自留在王府,可得份外小心。”
上官英杰说道:“我懂得的。目前我有一件大事要做,必须和他联手。还得请你帮一个忙。”
华千岩道:“你们的大事我不敢问,若有需要我们之处,尽管吩咐。”
上官英杰说道:“这件事情你到了白鹤观和霍天云一说,他就会告诉你的。不是我不相信你们,此处说话不大方便。”
华千岩道:“我懂。请你只说要我们做什么吧。”
上官英杰说道:“你们见了霍天云,请他带两样东西,立即到这里来。什么东西,他是早已知道的。”
华千岩道:“好,既然如此紧急,那我们马上就去,不多说了!”
华家兄弟走了之后,上官英杰回到府中,管家带领他进入一间密室,朱建与东方景和早已在室中等候。
上官英杰说道:“王爷,你们商议定妥没有?”
朱建说道:“我已经决定豁了出去和汪直一拚!”
上官英杰说道:“怎样拚法?”
朱建说道:“依照你的计划!”
上官英杰说道:“好,那么事不宜迟,就请王爷安排我怎样去见皇上吧。”
朱建说道:“当然事不宜迟,汪直明天就要上表参劾我,我必须抢在他的前头,至迟今天晚上就要让你见到皇上。不过,目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因此要请你马上去借‘东风’!”
上官英杰说道:“你说的是那份贺表和那封密信?”
朱建说道:“不错。你交给何人保管,赶得及在日落之前取回吗?”
上官英杰笑道:“不用去借东风,东风自己会来。”
朱建怔了一怔,说道:“你是说你那位朋友会自己送来?”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我已经叫华家兄弟去通知我那位朋友了。”
管家冷冷说道:“上官大侠,你真是料事如神,料到我们的王爷必定会照你的计划去做!”
霍天云迟迟未来
上官英杰说道:“这是对王爷也有好处的事情,你不愿意王爷这样做吗?”
管家尚未出声,东方景和先已说道:“汪直是什么东西,一个没了鸡巴的太监也敢压在我们王爷的头上,我第一个瞧着先不服气,上官大侠,你莫多疑,这次王爷决意依照你的计划扳倒汪直,即使有什么祸患,我们也都是愿意为王爷効死的!”原来他希望当上御林军的统领,是以亦非扳倒汪直不可。在上官英杰未回来之前,他们亦是早已商量好的了。
管家生怕主子疑他不忠,不敢对上官英杰再出冷言冷语了,连忙说道:“上官大侠,你莫误会,我只是佩服你料事如神。”
朱建缓缓说道:“上官大侠,如今咱们是同一条船的人,利害相同,祸福与共,大家必须同心合力,彼此相信才好。好,话说至此,就只等待贵友来了。”
白鹤观距离王府不过十多里路,以华家兄弟和霍天云的脚程,最多两个时辰便可来回,可是直到黄昏时份,尚未见霍天云来到。华家兄弟可是中午时份就离开王府的。
朱建在焦急的等待,上官英杰比他更要着急。“华家兄弟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呢?”
× × ×
华家兄弟是碰上一桩事情,不过不是在路上,是在到了白鹤观的时候。
白鹤观建筑在西山的碧云峰下,前面是一片松林。
华家兄弟正在向白鹤观走去,忽听得松林里有人小声说话。
“如今已经证实了霍天云是躲在这座观中,料想你的妹妹也必是藏在里面。”
“那还用说,依我看李浩明这小子十九也是藏在里面。”
“李浩明可是你的妹夫呢,你怎的骂他小子?”
“我不骂他骂谁,我本来可以做虎威镖局的总镖头的,谁知侄儿亲不及女婿亲,他会巴结叔叔,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和他说话那人笑道:“这次你立了大功,还怕没有官做?小小一个虎威总镖头有甚值得稀罕?”
原来说话的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张碧琪的堂兄张铁虎。另一个是东厂的一等厂卫杜宗德。
霍天云那日在重伤之后给一阳道人救走,张铁虎是在场的。一阳道人不知他的底细,只知他是张碧琪的哥哥,放走了他。
碰上煞星
张铁虎侥幸保全了性命,便到东厂告密。汪直从他的口中,知道把霍天云和佘迪民救走的人是个道士,是以连日来就叫他带领厂中的高手侦查京师各处的道观。
一来因为京师的道观为数甚多,二来汪直也不想打草惊蛇,只盼能够秘密逮捕,故此并非大张旗鼓的搜查。也是无巧不成书,刚好到了今天,张铁虎方始侦查到霍天云是藏在这座白鹤观。
杜宗德说道:“霍天云和佘迪民都是受伤极重的,霍天云大概已经恢复了几分武功,只不知佘迪民好了多少?”
张铁虎连忙说道:“杜大人,我知道你的本领高强,但据我所知,那个牛鼻子道士的剑法极为厉害,恐怕是不在霍天云之下的。咱们犯不着冒这个险现在就进去拿人。”
杜宗德虽然想要邀功,心中也有顾忌,听他这么一说,便道:“好,只要论起功来,咱们的功劳最大就行,也不妨让他们分点功劳。消息已经打听确凿,咱们这就回去吧。”
他可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是永远也不能回去了。
华千石陡地现出身形,和杜宗德撞个正着。当然他是有意碰撞这名一等厂卫的。
杜宗德的本领稍在夏秉忠之上,但也经不起华千石的一撞。
杜宗德踉踉跄跄的倒退了七八步,连忙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住身形,这才不至跌倒。
杜宗德又惊又怒,喝道:“你是什么人,走路不带眼睛的人么?”
华千石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你是东厂的厂卫,跑到这里作甚?”
杜宗德心里发慌,只能色厉内荏的喝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还胆敢如此无礼!我们干的事情,也是你该问的么?”
华千石戏耍他够了,笑道:“我非但要问,还要管呢!其实你虽然没有见过我,见了我们兄弟也应该知道我们是谁了!”
华家兄弟昨晚劫狱,杜宗德并不在场。不过华家兄弟的相貌一模一样,当然是早已有人告诉他了。此时他定睛一看,见华千岩也正在拦着张铁虎的去路,两人的相貌果然一模一样。
杜宗德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叫道:“我们只是来游山的,并非为了公事。朋友,你可别要误会我是想来为难你们!”一边叫一面就拔脚飞奔。
一阳道人嫉恶如仇
华千石喝道:“往那里跑!嘿、嘿,有本领的你就拿我归案!”
杜宗德道:“小人不敢!”华千石笑道:“你不敢我也不能放过你!”
杜宗德蓦地反手一扬,发出三枚喂毒飞镖。华千石挥袖一拂,三枚毒镖倒飞回去。华千石冷笑道:“口说不敢,出手倒是毒辣!”冲上去就是一拳。杜宗德左臂一穿,右掌斜劈,还了一照“羚羊挂角”,这是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他身为一等厂卫,这一招化解得颇为精妙。
华千石斗得性起,不理会他的擒拿手法有分筋错骨之能,欺身直进,五指如钩,抓他胸口。杜宗德喝声“着!”华千石未抓着他,他先抓着了华千石的肘部。
杜宗德一招得手,心中大喜:“原来华家兄弟的武功也只寻常!”立即用力想要抝断他的骨节。那知他不用力还好,一用力只觉抓着的就像是一根铁棒似的,对方的骨节未断,他的五根指头的节骨却先断了三根,登时痛得杀猪般的大叫。华千石喝道:“我怕了你的鬼嚎,便宜了你!”一个肘锤撞去,正中他胸口的璇玑穴,登时一命呜呼。
华千岩拦住张铁虎的去路,张铁虎叫道:“我是李浩明的大舅,我是你们的朋友!”
华千岩笑道:“不对吧,我刚刚听见你骂李浩明这个小子,还要带人来捉他的。”
张铁虎叫道:“你让我见见舍妹,好歹看在舍妹的份上……”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喝道:“好呀,你这奸猾小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今日碰在我的手上,可饶你不得!你的妹子几乎给你害死,你还有脸见她,给我见阎罗王去!”
这人正是曾经受过他欺骗的一阳道人。一阳道人嫉恶如仇,说到“阎罗王”三字,早已拔剑出鞘,刺到他的面门。
张铁虎吓得魂飞魄散,叫道:“我、我不敢了,饶、饶命!”
一阳道人喝道:“口说无凭,你斫下你作恶多端的双手,我就相信你诚心改悔!”他知道张铁虎当然不会自己斫断双手,但因自己那日上了张铁虎的当,几乎害了佘迪民的性命,这口闷气,至今未消,是以他有心要把张铁虎吓个半死。
张铁虎只觉头背凉飕飕的,似乎一阳道人的那柄长剑随时都可刺穿他的颈项,他吓得像没头的乌蝇,乱跑乱撞,忽地脚下一滑,跌了个仰八叉,只觉胸口一麻,登时不省人事。
一阳误会
一阳道人喝道:“赖在地上装疯诈死么,起来!”那知一拉之下,这才发觉张铁虎并非诈死,而是真的死了。
原来给华千石打落的那三支毒镖,其中一支刚好落在岩石缝中,镖尖向上。张铁虎正是在这块岩石前面摔倒的,上半身仆在石上,胸口给毒镖插个正着。毒镖见血封喉,哼也未哼一声,就送了性命。
一阳道人叹道:“自作孽,不可活!”插剑归鞘,回过身来,打量正在朝着他走来的华千石。
华千石道:“这位想必是一阳道长吧?”
一阳道人未见过华家兄弟,虽然目击华千石刚刚杀了一个东厂的厂卫,但在未知底细之前,还是必须有点戒备,当下说道:“不错,贫道就是一阳,你们是什么人,那里来的?”
华千石道:“我们是上官英杰的朋友,刚从朱建的王府来的。”
朱建与汪直不和,一阳道人亦已略有所闻,但在他的想法,这不过是狗咬狗而已,朱建的手下杀了东厂的人,也还不能就将他当作朋友。
“你们的王爷也自称是上官英杰的朋友呢,嘿嘿,但我不敢高攀。你们不留在王府,跑来这里做什么?回去告诉你们的王爷吧,要套交情,大可免了。”
华千石是个浑人,一时无暇细思,不知这是误会,心里想道:“这道士好没礼貌!”一气之下,冲口而出,便即说道:“我不是来和你套交情,我是来找霍天云的!”
一阳道人说道:“那你们赶快回去吧,在我这里,你们是见不着霍天云的。”
华千石只道他不许自己去见霍天云,怒道:“我没工夫和你多说,我要立即和霍天云见面。用不着你带引,我自己会进去!”
一阳道人冷笑道:“你自己会进去,那你试试!”
华千石掌势划了半道弧形,使上牵引之劲,说道:“看在你是上官大哥朋友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让开!”掌势一带,想把一阳道人牵过一边,那知双掌相交,竟然粘上了,一阳道人纹丝不动,可是他也推不开华千石,双方功力悉敌,僵住了。
仍然不许华家兄弟进去
华千岩伸出手掌在弟弟背心轻轻一拍,一阳道人虎口一震,与华千石粘着的手掌登时分开,不由自已的退了三步。华千石的身形也晃了一晃,莫名其妙,“咦”了一声,问道:“这道士狂妄自大,瞧咱们不起,哥哥,你为何不许我与他分个高下?”
原来华千岩那轻轻一拍,用的乃是上乘武学中的“隔物传功”,内力透过弟弟身体,却不至于伤及双方。
一阳道人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给华千岩用“隔物传功”震退,当然亦已知道华千岩的用意只不过是要把他和华千石分开而已,否则他们两兄弟的内力合击自己,恐怕就不只只是给震得连退三步了。
但一阳道人生性倔强,尽管知道华千岩手下留情,但华千岩毕竟是帮了弟弟,令他吃了点亏,不由得仍是气往上冲,唰的拔出剑来,喝道:“好,你们兄弟俩并肩子上吧!”
华千岩笑道:“道长,你误会了!”
一阳道人道:“误会什么?”
华千岩道:“我们真的是上官英杰的朋友,并非朱建的手下。是上官英杰托我们来这里传话的。”
一阳道人半信半疑,说道:“他要你传什么话?可有信物为凭。”
华千石怒道:“这口信是捎给霍天云的,霍天云和我们是老朋友,用得着什么信物?”
那知由于霍天云料想不到华家兄弟会从白驼山跑来京师,这几天又忙于别的事情,是以根本就没有对一阳道人提过华家兄弟的事。
一阳道人冷冷说道:“你们不愿意对我们说,那我也就不能让你们进去。”
华千岩已给一阳道人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见一阳道人仍是不许他们进观,不觉心里也是很不高兴,说道:“事情本来简单之极,你让我们一见霍天云,我们说的话是真是假,不就立即可以明白了吗?”
一阳道人说道:“我已经告诉你们,你们若要见到霍天云,不如回到你们的王府,说不定还有机会。”
华千岩只道他要赶走他们兄弟,心想:“这臭道士不通情理,我何必与他歪缠。”当下一声长啸,叫道:“霍大侠,霍大侠,请你出来!”他用的是传音入密功夫,震得一阳道人的耳鼓嗡嗡作响。
风鸣玉认友
一阳道人虽然剑法非凡,也不由得心中一凛:“这两人联手,我可打不过他们。”
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谁找霍天云?哦,原来是你们兄弟!”
从道观里跑出来的是风鸣玉,她得到贝宗叶配制的解药,功力早已恢复如初了。
华千石气犹未消,一见风鸣玉出来,便即说道:“风女侠,你评评理。这位道长不许我们进去见霍大哥,你对他说,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风鸣玉笑道:“我实话实说,两年之前,你们是坏人;后来你帮我们对付西门化和宇文成都,从那时起你们就已经是好人了。”
一阳道人这才知道华家兄弟果然是上官英杰和霍天云的朋友,上前陪了个礼,笑道:“请恕贫道适才无礼。实不相瞒,我们前几天才从朱建的王府之中把李浩明的妻子接了回来,话说是‘接’其实乃是经过一场大闹,逼使那位王爷不能不放人的。我未知你们的来历,你们从朱建的王府来此,我自是不能不加戒备。”
华千石性情戆直,听他说得有理,气也消了,忙道:“这都怪我不对,我没说得清楚。”
风鸣玉道:“怎的你们会从朱建的王府来?”
华千岩道:“说来话长,先告诉你一个喜讯,李浩明已经给我们救出来了!”
一阳道人道:“哦,原来是你们劫的狱!”
华千石道:“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一阳道人道:“我是刚刚从外面打听到这个消息回来的,但只知有人劫狱,谁人劫狱,劫的是谁,一概不知。当然我也料到几分是李浩明可能被人劫走,但未经证实,这个消息,我自己也还是半信半疑的。”
风鸣玉大喜过望,叫道:“那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赶快进去告诉碧琪姐吧。”她一面跑,想起一事,一面问道:“李浩明如今是在那里?”
华千岩道:“他没受伤,他自己到丐帮那里去了。他一到丐帮,料想就会知道你们在这里的。”风鸣玉忙着把喜讯告诉张碧琪,华家兄弟要说的紧要事情,倒是不能不暂时搁下来了。
霍天云已去王府
张碧琪的内功造诣远远不及风鸣玉,她得到贝宗叶配制的解药,酥骨散的毒是已经解了,但只能勉强起床,行动还不方便。
风鸣玉匆匆跑进她的房间,把喜讯告诉她。然后出来和华家兄弟说道:“碧琪姐姐本来要出来见你们的,我叫她别要走动,还是让你们进去和她细说的好。对么?”
华千岩道:“我们无暇细说了,李浩明一到丐帮,必定会知道你们的住址,料想至迟明天,他也会赶来这里夫妻相会的了。请恕我们不进去啦,你替我们问候李夫人吧。”
风鸣玉道:“你们有什么紧要的事?”
华千石早已等得不耐烦,抢着说道:“霍天云大哥怎的还不见出来?”
风鸣玉道:“要是你们早来半枝香时刻,还可以见着他。如今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华家兄弟大吃一惊,齐声问道:“不在这里,那他到那里去了?”
风鸣玉说道:“正是到朱建的王府去啦!”
一阳道人笑道:“我早就告诉你们,你们要见霍天云,赶回王府,或许还可见着。大概你们以为我刚才是骗你们的吧?”
华千石苦笑道:“唉,你刚才没说清楚,我怎敢相信?但他既然去了王府,那就好了。”
华千岩摇了摇头,说道:“不好!”
华千石道:“什么不好?霍大哥早已动身,不是可以在上官英杰预期的时间之内,更早到达王府吗?”
华千岩道:“风姑娘,他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去王府的?”
风鸣玉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东西?我知道他只是随身一剑,可没听他说过要带什么东西!”
华千石道:“那他跑去王府做什么?”
一阳道人道:“他是因为上官英杰留在王府,如今尚未回来,放心不下,故此特地去打听消息的。”
风鸣玉瞿然一省,问道:“是上官英杰要的东西吗?”
华千岩道:“不错。”
风鸣玉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华千石道:“我不知道。上官大哥没告诉我。”
一阳道人笑道:“此际他们可能见着面了,上官英杰自然会告诉他的。你们不知道那也不紧要啊。”
华千岩道:“不,恐怕来不及了!”
猜出哑谜
一阳道人吃了一惊,皱眉说道:“什么事情,如此紧逼?”
华千石道:“我也不知道啊。上官英杰只是这样吩咐我们,叫我们见了霍天云,请霍天云立即带两件东西赶到王府给他。”
风鸣玉如有所悟,说道:“他说的是两件东西?”
华千石道:“不错。记得我还曾经重复问他一遍的,决没听错。”
风鸣玉正要说话,忽见又一个人走了进来,风鸣玉大喜道:“佘大叔,你可以走动啦,来得正好,帮我们参详参详。”
进来的这个人是佘迪民。他本来伤得甚重,好在功力深湛,经过几天调治,已是可以不用扶着拐杖走路了。
佘迪民道:“你们刚才说的我已经听见了,但我想要知道上官英杰是在什么情形之下和你们说的?除了请霍天云把那两件东西送去给他之外,还交待了一些什么?”
华千岩只好从头说起,把他们怎样闯进王府,与及刚刚好给他们碰上的东厂派人来到王府与王爷闹翻的那件意外事情说给大家知道。
佘迪民道:“哦,原来是东厂的人死在王府之后,朱建才要上官英杰留下的。如此说来,敢情是上官英杰想要帮忙朱建对付汪直,才急于要那两件东西的。”
华千石猛地一拍脑袋,说道:“对啦,我又想起来了!”
一阳道人连忙问道:“想起什么?”
华千石道:“上官大侠说,他有一件大事要做,这件事情是必须和朱建联手的。他要做这件事情,就要得到在霍天云手上的两件东西。”
佘迪民笑道:“我知道了。其中一样,本来是我保管的,但后来却交给了霍天云。风姑娘,你可知道他藏在何处吧?”
风鸣玉道:“他出门的时候,已经把藏有这两件密件的盒子给我。”
一阳道人道:“是什么密件,可以告诉我吗?”
风鸣玉道:“当然可以,一件是由汪直领衔的给前瓦剌大汗的贺寿表;一件是倭寇头子写给汪直的密函。我们的计划,就是想凭这两件证物,把汪直告到皇帝那儿的。”
风鸣玉去送信
华千石道:“哦,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想必是上官英杰已经得到朱建答应帮他的忙,帮忙他面奏皇上。”
一阳道人道:“这太危险吧,怎知这位王爷可不可靠?”
风鸣玉道:“但要是自己闯进禁宫,风险更大。好歹也得试他一试。”
华千石道:“好,那么要是姑娘相信我们——”
风鸣玉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们,但事关秘密,朱建恐怕是不愿意这个秘密给你们知道。”
华千石瞿然一省,搔了搔头,说道:“不错,我们打伤了许多朱建的手下,对他说话也不客气,后来他只挽留上官英杰,却不挽留我们,不,不仅不挽留,甚至是对我们下了逐客令的。看得出他的确是不喜欢我们兄弟的。唉,那怎么办?”
风鸣玉道:“不必担心,我已经痊愈了。我可以送去。”
一阳道人道:“不如让我去吧?”
风鸣玉道:“你要在这里主持一切,别忘记佘大叔和碧琪姐都还是只能勉强走动呢。华大哥,华二哥,你们留在这里,帮忙道长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情,那就更好了!”风鸣玉本是有如璞玉,毫没机心的,但经过这几年磨练,多少也懂点事了。
华千石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说道:“对,张铁虎和东厂那名鹰爪孙刚刚给我们打死,说不定他们的人还会再来了。我们留在这里也好。”
一阳道人兀自踌躇,风鸣玉笑道:“我不过是送东西,又不是去王府打架,何须如此担忧。霍大哥如今想必亦已到了王府了。”
一阳道人知道她与霍天云双剑合璧,几乎可说是天下无敌。心想要是朱建靠不住的话,风鸣玉到了王府,可以与霍天云联手,那就更不怕被困王府。如此一想,这才放心让她前往。
× × ×
风鸣玉和一阳道人却未想到,霍天云在路上也碰上一桩事情,如今尚未踏进王府。
原来与张铁虎一起来侦察的,不只一个东厂厂卫,还有两个一等厂卫在霍天云走出了白鹤观之后,已经暗地跟踪在他的背后了。
这两人保持着目力仅仅可及的距离,但霍天云乃是江湖上的大行家,走了不多一会,亦已发觉有人跟踪了。
窃窃私议
前面有座地势较高的台丘,霍天云加快脚步,经过转角之处,藏身一堆石头后面。
那两个厂卫急急忙忙追上来,在台丘高处放眼一看,只见路上有几个推着木头车的庄稼汉,霍天云却不见了。
那两人吃了一惊,一个说道:“奇怪,他怎的跑得这样快?”
一个说道:“他是天山派著名高手,要是施展轻功,在这一段时间,跑出二三里外,那也不足为奇。”
另一个道:“青天白日,要是在路上施展轻功,不怕惹人注意?除非他已经发觉咱们是跟踪他。”
他的伙伴说道:“咱们下去问那几个推车的汉子不就知道了?”
“不好。你忘记了咱们的跟踪,是要绝对保守秘密的吗?随便向路人探问,你也不怕人家疑心?”
“那怎么办?”
“无须着急,这条路是通往王府的,我猜想他多半是到七王爷那里,去找他的好朋友上官英杰去了。”
“对,那咱们就赶快前往王府吧,随便找个借口,拜访王爷。”
走在前面那个厂卫蓦地想起一事,说道:“不好!”
“又有什么不好?”伙伴问道。
那人说道:“据我所知,汪公公已经派了冯以宏和夏秉忠前往王府,听说是怀疑王爷和昨晚劫狱之事有关的。按说这两个人早就该回来了,却还未见他们回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咱们糊里糊涂的闯进去,只怕、只怕——”
“你怕什么,怕王爷和汪公公作对?他虽是王爷,恐怕也不见得有这胆子吧?”
“他敢收藏佘迪民和上官英杰,那也说不定啊。”
“或许冯夏二人备受招待,此时刚好从王府出来也说不定。咱们走到附近瞧瞧,王府的人总不至于有胆将咱们绑架!”
“也好。”前头那厂卫说道,口中说话,把手一扬,发出透骨钉和袖箭,向草丛中乱发,原来他已经疑心霍天云可能是躲在附近了。有两枝袖箭射进那堆乱石当中。
盘问厂卫
只听得“叮叮”两声,两枝袖箭反射回来,来势比那厂卫刚才的发射更急。这名厂卫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高手,一听袖箭破空之声,便知不能硬接。幸亏他躲闪得快,但那两枝袖箭也几乎是擦着他的额角飞过了。
那厂卫这一惊非同小可,颤声喝道:“那条线上的朋友?”
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以“弹指神通”的本领弹开袖箭,已是现出身形,转眼间就到了那两名厂卫的面前了。
“我是谁你们还不知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霍天云!你们并肩子上吧!”霍天云哈哈笑道。
两名厂卫情知霍天云已经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料想霍天云不会放过他们,硬着头皮,齐声喝道:“我与你拚了!”
他们虽然是一等厂卫,却焉能是霍天云敌手?不过数招,身材较高的那名厂卫打得昏了头,霍天云故意卖个破绽,他也看不出来,手舞鬼头刀,竟然欺身扑进,只听得“唰”的一声轻响,这名厂卫胸口中剑,登时倒地。
霍天云眉头一皱,对另一个卫士喝道:“你可别要像他这样,自己找死!”话犹未了,剑尖已是刺着这名厂卫的虎口,他手中的长剑,当啷坠地。
厂卫忙道:“霍大侠饶命!我,我不过是奉命而为——”
霍天云不待他说完,早已一把抓着了他,冷冷说道:“不必罗唆,你说实话,我就饶你。”
那名厂卫忙不迭的答应:“霍大侠要想知道什么,小人若有所知,定当奉告。”
霍天云道:“你刚才说昨晚有人劫狱,劫什么狱?”
厂卫说道:“劫九门提督衙门的大牢,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李浩明给劫走了!”
霍天云又惊又喜,问道:“是谁劫狱?”
厂卫说道:“不知道。汪公公正在派人侦查。”
霍天云道:“为什么要查到朱建的王府?”
厂卫说道:“汪公公怀疑是王爷指使的人劫狱。”
霍天云道:“何以有此怀疑?”
厂卫说道:“汪公公已经知道王爷包庇两个钦犯。”
霍天云道:“你说的这两个钦犯,敢情就是佘迪民和上官英杰?”
私探王府
那厂卫道:“不错。”霍天云道:“汪直是怎么知道的?说!”
厂卫迟疑未答,霍天云冷笑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侦查王府的秘密,好,你不说,我把你揪去见朱建!”
厂卫吓得变了面色,只得说道:“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是西门化那老儿告的密。这老儿心狠手辣,谁要是犯了他,往往给他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霍大侠你知道就好,可别要说出去,是我告诉你的。”
霍天云哼了一声,说道:“我们不会放过这老贼的!你不必害怕,很快他就只能担心别人整治他了。”
厂卫松了口气,说道:“霍大侠,我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可以走了吧?”
霍天云道:“不是我信你不过,你的伙伴死了,你居然有本领逃回去,不怕惹起西门化疑心?还是躺几个时辰吧!”说罢,出指如电,点了这名厂卫的昏睡穴。
“听他所说,朱建和汪直似乎不仅止于怀有心病,而是可能演变成势如水火了。但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劫走李浩明那个人也不知是否真的藏在朱建的王府?那个人若是朱建手下,我去打探,他也不会告诉我的。嗯,还是不必胡猜了,按照原来的计划,偷入王府,先找到了上官大哥再说。”霍天云心想。
他来到朱建的王府,已是黄昏时份。
一来由于他对朱建尚未敢信任,二来他也不想躭搁时间,要是通名求见,只怕要受卫士阻拦,于是施展轻功,从王府后园逾墙而入。
他没到过王府,正想抓个人逼问。有两名卫士已经发现了他,这两名卫士是埋伏在假山后面的,恐防他是东厂派来的人,在他经过之时,悄悄的窜出来立即对他偷袭,一个用分筋错骨手法抓他琵琶骨,一个用蛾眉刺刺他后心麻穴。
只听得“哎哟”一声,抓他琵琶骨那人手指刚刚触及他的肩头,就给他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摔了个四脚朝天,另一个卫士给他挥袖一拂,蛾眉刺飞上半空,人也踉踉跄跄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尚未稳得住身形。
化敌为友
霍天云喝道:“我不是来打架的,……”正想说明来意,忽觉背后劲风飒然,又已有人背后袭到。
霍天云心中一凛:“此人武功倒是非同小可!”反手一招“拂云推月”,借力打力,那人用的也是柔中带刚的拨劲虚跌手法,四掌相接,彼此都给对方的那股牵引之劲带动,各自向旁斜窜三步。
交手一招,彼此也都知道对方是谁了。
那人大喜说道:“霍大侠,你来啦!”
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王府的第一高手东方景和。
霍天云冷冷说道:“侥幸未死,特来与你一决雌雄!”
东方景和笑道:“不必了,霍大侠内功深厚,剑法通玄,我是甘拜下风。”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你不必故作谦虚,我没把握胜你,谅你也没把握胜我。但这笔账——”
东方景和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笑道:“霍大侠,那天咱们乃是两败供伤,你固然是中了剧毒,我也险些进了鬼门关,彼此扯了个直,还算什么账呢?再说你中的毒镖,乃是西门羽用他叔父的独门暗器打你的,西门羽已经死了,你要算账也只能找西门化这老贼去算!”
霍天云听他说得有理,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奇怪,但气已消了,便道:“怎的你也骂起西门化来?好,倘若你说的是真心话,咱们倒不妨化敌为友。”
东方景和笑道:“霍大侠,实不相瞒,我们只怕你不肯来呢。你肯来我们是欢迎唯恐不暇!”
那个给霍天云用“沾衣十八跌”功夫摔了一跤的卫士此时方始爬起身来,连忙说道:“啊,原来是霍大侠光临,只怪我们有眼无珠,错把你当作东厂的人,你别见怪。”
另一个卫士也跟着说道:“我们本来有人在大门口迎接你的,谁知你不是从大门进来。请恕误会。”
霍天云半信半疑,心想:“他们异口同声,难道真的是欢迎我。看来似乎不是说笑。”
“好,要是你们真的把我当作朋友,那么我现在想见上官英杰,可不可以?”霍天云问道。
大失所望
东方景和笑道:“当然可以,王爷和上官大侠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霍天云半信半疑:“他们又不是鬼谷仙师,怎能知道我会来到?再者,上官大哥盼我来犹有可说,王爷因何也盼我来?”
正自思疑未定,东方景和已经带到他进入密室,脚步未曾跨过门坎,先自扬声:“上官大侠,你的朋友来了!”
上官英杰一声欢呼,跳起来叫道:“霍大哥,你来得正是时候!”
霍天云把眼一看,只见和上官英杰一起在这密室中的是个蟒袍玉带的中年汉子,料想当是朱建无疑。
霍天云道:“这位是七王爷吧,请恕小民无礼。”
朱建说道:“阁下想必是霍天云霍大侠了!小王正在盼望大驾光临,客气话大家都不必说了,咱们这就走吧!”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王爷要我上那儿?”
朱建吃了一惊,说道:“这件事情,霍大侠还未知道吗?”
霍天云莫名其妙,把眼睛望着上官英杰,说道:“我刚刚来到,请恕未知。上官大哥,你刚才说我来得正是时候,这又是什么意思?”
上官英杰不禁也是大感诧异,连忙问道:“华家兄弟没有对你说吗?”
霍天云道:“华家兄弟?你说的是白驼山的华家兄弟吗?”
上官英杰已知不妙,说道:“是呀!我叫他们到白鹤观请你来的,难道——”
霍天云道:“我没碰上他们。”
上官英杰说道:“那你怎的会来?”
霍天云道:“我是不放心你,特地来探望你的。对啦,我也正想问你,华家兄弟怎的——”
上官英杰已知他想问什么,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回答:“李浩明已经给人救出来了,那人就是——”
霍天云恍然大悟,说道:“哦,我知道了,原来昨晚是华家兄弟劫的狱。”
上官英杰说道:“你知道那就不必多说了,王爷正在与我商量一件大事——”
风鸣玉来到
霍天云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哦,敢情是王爷愿意帮忙咱们入宫,谒见皇上?”
上官英杰说道:“正是。”
朱建说道:“霍大侠来了就好,那两样东西,霍大侠想必带来了吧?”
霍天云道:“王爷说的可是汪直那份给瓦剌大汗的祝寿表与及他和倭寇头子的密函?”
朱建说道:“不错。”心里有点奇怪:“你明明知道,何必还要多问?”
霍天云说道:“可惜我不知道你们正在准备去觐见皇上,这两样东西都没带来。”
朱建已经知道有点不妙,但从霍天云口中得到证实,还是不禁大吃一惊,叫道:“苦也,苦也!”
霍天云道:“待我立即赶回白鹤观去取!”
朱建叹了口气,说道:“来不及了。白鹤观是在城西郊外的吧?”
霍天云道:“不错,但我在三个时辰之内便可来回,明天一早……”
朱建说道:“明天一早,已是迟了。”
霍天云道:“何以必须今天晚上?”
东方景和料想今晚不能取得密件之事已成定局,无须急急,这才抽空把王府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霍天云。
朱建说道:“我料汪直今晚不见他的手下回来,明天必定会到皇上跟前告我勾结钦犯,说不定还要告我谋反的。待到明天,恐怕他已取得圣旨,率领他的东厂厂卫前来逮捕我了。这可怎办?这可怎办?”
正自彷徨无计之际,忽听得外面有人喝道:“什么人?”
跟着听得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叫道:“霍大哥,是你和上官大哥都在这里吗?”
正是风鸣玉的声音。
原来风鸣玉和霍天云刚才一样,也是恐防王府的卫士即使不用武力阻拦,也会诸多盘问,故而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悄悄进来的。
她的轻功比霍天云更高明,进了王府,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也是她的运气不错,没有多久,就给她听见了霍天云和朱建谈话的声音。
院子里把守的卫士接受了刚才的教训,这次不敢先发暗器了。
霍天云又惊又喜,说道:“风妹子,我们都在这里,你快进来!”东方景和立即把密室的门打开。
交出密件
朱建看见进来的不过是一个年纪看来还未到二十岁的少女,不禁又是诧异,又是吃惊,暗自想道:“我手下的卫士,十居八九,都是由我重金礼聘来的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我只道王府守卫森严,想不到外面的人,竟然还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上官英杰和霍天云也还罢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是来去自如,到了我的面前,他们方始发觉。假如这个小姑娘是刺客的话,岂不糟糕之极!”他本身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他的那班卫士也是经过他“法眼”鉴定,认为本领都很不错的。那知一比之下,不仅相形见拙,简直是一班饭桶。想到自己纵然在警卫森严之下,但像霍天云和风鸣玉这样的人,要取自己的首级也是易如反掌,思之实是不寒而栗。
风鸣玉还认得东方景和,笑道:“想不到在这里又见到了你!”
东方景和忙道:“我和你的两位大哥早在这里化敌为友了。日前冒犯姑娘之处,还请恕罪。”
风鸣玉笑道:“只要你们愿意,和我们一同对付汪直,我不会算旧账的。这位是你们的王爷吧?”
风鸣玉裣衽一礼,朱建说道:“这位姑娘是——”
东方景和说道:“这位风鸣玉姑娘是风从龙风大侠的女儿。”
朱建吃了一惊,说道:“原来是风大侠的千金,怪不得本领这样俊,请问姑娘此来——”
风鸣玉道:“我已经见过了华家兄弟——”
她话犹未了,朱建便即急不及待的问道:“那么我们计划的事情,风姑娘是知道的了?”
风鸣玉道:“不错。他们都已告诉我了。但不知是真是假——”
朱建忙道:“当然是真的,那两样东西,姑娘——”
风鸣玉道:“已经带来了!”
朱建大喜说道:“那么请快给我,如今还来得及,我和上官大侠马上入宫去见皇上。”
风鸣玉把那两件密件交给朱建,朱建匆匆一看,认得果然是汪直的笔迹,大喜说道:“有这两件东西,纵然扳不倒汪直,皇上也不敢重用他了。嘿嘿,汪直有所顾忌,他也只有向我低头的份儿啦!”
霍风二人一同入宫
俗语说“言为心声”,朱建得意忘形,不觉说出心里的话。上官英杰听了,却是不禁心头一凉,想道:“他只顾自己的利害,绝对不会真心帮我。这件事情说不定还有波折。”要知上官英杰等人,想要在皇帝面前揭破汪直通番卖国的目的,不仅在于扳倒汪直,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于改变朝廷的所谓“和战大计”,要朝廷不再去打金刀寨主和王元振,希望官军能够和义军携手抵御外敌的。
不过,目前而论,他们和朱建总也还有利害相同之处,“且待进了禁宫,见一步走一步吧!”上官英杰心想。
霍天云道:“王爷,请你让我和上官大哥一起去好不好?”
朱建患得患失,但想此行祸福难料,多一个高手做随从,对自己总是利多害少,便道:“也好,那就委屈你们两位都充当我的卫士吧。”
风鸣玉忽道:“王爷,我也想去。”
朱建怔了一怔,说道:“风姑娘,你怎么能去?”
风鸣玉笑道:“我可以女扮男装。”
朱建说道:“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女扮男装,也不像武士的。”
风鸣玉道:“我可以充当你的书僮,你是亲王身份,带一个书僮随行服侍你,情理也讲得通。”
朱建沉吟不语,上官英杰却是担心风鸣玉身体尚未复原,问道:“你当真已经痊愈了么?”
风鸣玉笑道:“我能够找得着你们,什么地方还不能去?”
上官英杰心想:风霍二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此去禁宫,说不定要动武的,便道:“王爷,请让风女侠一同去吧。她的轻功最为高明,说不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朱建说道:“我知道。好,那就委屈风姑娘做我的书僮吧。但请风姑娘紧记,进了禁宫,可要尽量避免开口说话。”
风鸣玉道:“王爷不必担心,我懂得的。”
王府要做一件事情,咄嗟立办。不过片刻,管家已是挑了一套适合风鸣玉身材的书僮服饰送来给她了。风鸣玉在内室换过衣裳,出来让大家一看,果然像是一个俊俏书僮。
入紫禁城
管家早已准备好一辆华丽的马车,比普通的马车大一倍有多,铺有锦垫,垂着珠帘,十分舒适。陪同入宫的王爷手下,只有东方景和一人,连同霍天云、风鸣玉和上官英杰共是四人。风鸣玉暗自想道:“三对一,看来这位王爷倒是相当信任我们,否则不敢冒这个险。”
入黑时份,来到了紫禁城,紫禁城里面围着的是数以百计的宫殿。风鸣玉揭开一角珠帘,偷望出去,只见一片金碧辉煌。原来宫殿的屋瓦,都是特制的金色琉璃瓦。紫禁城前面,有一条金水何,蜿蜒曲折,流入午门内边,河上有五座秀丽的白玉桥,朱建告诉他们,这五座桥的总名叫金水桥。沿着河的两岸,还有曲折多姿的白玉栏杆,形似玉带。
朱建笑道:“可惜咱们现在不能从午门进去,你们想要大饱眼福,只好等待将来有机会的时候,我再和你们来了。”
原来紫禁城有四个门:正门叫午门,城上有一组壮丽的建筑,俗称五凤楼,天安门就在它的前面。北门叫神武门,亦即紫禁城的后门,面对着巍峨秀丽的景山。东门叫东华门,西门叫西华门。百官朝拜从午门进来,平时是不许外臣进出的。不是“早朝”的时间,皇帝接见臣下,则从东华门或西华门引进。神武门通常是让太监出入的。此时朱建在晚上求见皇上,只能走神武门了。
在进入神武门之前,朱建放心不下,又把入宫之后应该注意的事项向他们交待一遍。
风鸣玉有点担心,说道:“晚上去见皇上,皇上肯见咱们吗?”
朱建说道:“皇上喜欢晚上饮酒作乐,经常很晚方始睡觉,有时甚至闹个通宵达旦的。这个时间,别人当然决计不能求见皇上,但我们几位亲王却是例外,除非皇上今晚情绪不佳,通常他也欢迎我趁热闹的。不过你们却必须在侍卫的值夜房中等候,不能立即陪我去见皇上。”这句话他已经是交待第三遍了。
风鸣玉笑道:“王爷,你放心。我纵然好奇,在禁宫里面也不会乱闯的。”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汪直是皇上最宠信的太监,他可以在晚上去见皇上的吧?”
只盼汪直不在宫中
朱建说道:“他当然可以。他之所以得宠,就是因为他能够常常想出新鲜的花样供皇上作乐,这才短短几年之间,便从一个普通的小太监升到司礼太监的高位的。不过,他如今已经是东厂的总管,最近又兼任西厂总管,总揽侦察文武百官的大权,远非昔日可比。他早已用不着形影不离的侍候皇上啦,据我所知,他如今是每隔三五天才叩见皇上一次,禀报他的侦察所得,等于是大臣述职一般。平时的日子,他大都是住在东厂的。”
风鸣玉道:“要是今晚刚好碰上他呢?”
朱建苦笑道:“那只好是碰碰运气了,但我想不会这样巧的。”语气明显得很,要是汪直今晚也在宫中,他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莫说敢于当着他的面,在皇帝面前告发他了。
上官英杰一直没有说话,心中则已打定主意:“要是当真在宫中碰上汪直,我就先下手为强!”
风鸣玉正想再说,马车已经到了神武门前,朱建连忙悄悄说道:“从现在起,你们可千万不能乱说话了。”
神武门的守卫当然认得这位七王爷,当下唤来一名太监带领他们一班人从钦安殿侧经过,进入御花园。朱建问道:“皇上今晚可有什么新鲜玩意?”
那太监说道:“听说有个什么红毛国进贡八个时辰钟给皇上,那些时辰钟可古怪得很,有美人或武士按时按刻跳出来报时辰的。还有许多小巧的玩意,我也说不上来。皇上晚膳过后,就在坤宁宫后面新辟的钟表房玩这些钟表去了。想必如今兴犹未尽呢。”
朱建暗暗欢喜,心里想道:“皇上赏玩钟表,侍候的宫女和太监不会太多,正好向皇上密奏。”
坤宁宫在御花园后面,进坤宁宫先得经过御花园。上官英杰等人跟在朱建后面,只见园中到处挂着五彩缤纷的琉璃风灯,光如白昼,园中有古松古柏,有许许多多知名或不知名的花卉,假山、荷塘、亭榭,参差错落,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画图,当真是有如人间仙境。只是他们心情紧张,却是没有逸致闲情去欣赏了。
东方景和巧言搪塞
到了御花园西角的一幢房子,那太监说道:“请王爷的小管家和三位侍卫大哥在此歇足。”原来已经到了供给大内侍卫歇宿用的一处宫殿了。按照规矩,王爷带来的人进入禁宫,只能到此为止。不奉皇帝之召,是不能越过雷池一步的了。
太监带领朱建进坤宁宫,自有大内侍卫从值夜的班房出来,接待上官英杰等人进入他们的住所。
那名接待他们的侍卫和东方景和是相识的,笑道:“怎的今天多了两位贵王爷的随从,还带来了这位小管家?”尊称年纪小的王府家人为“小管家”,这是他们的习惯用语。
东方景和笑道:“王爷很喜欢这个小书僮,特地带他入宫开开眼界。这两位是王爷最近请来的卫士,你知道我以后恐怕是不能时常跟随王爷的了。所以叫他们今晚陪同入宫,让他们得到一点经验,也好熟习一些宫中礼仪。”
那大内卫士笑道:“我知道你想谋取御林军的官职,听你的口气,敢情是已经得到王爷的答允了,恭喜,恭喜。”
东方景和说道:“王爷是答允向皇上推荐了,但可还得汪公公点头才行。对啦,你最近可见到汪公公没有,我求你美言两句。”
侍卫笑道:“我是人微言轻,在汪公公面前,那有我说话的地方。我也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没见着他了。不过,假如你不是想当御林军的正、副统领,我想有了王爷的推荐,总可成事。”
东方景和当然不会把自己正是想要当上御林军统领的心思告诉他,他求这侍卫帮忙,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想他在汪直面前讲好话,只是想打听汪直是否在宫中而已。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想道:“皇上在坤宁宫,坤宁宫就在御花园后面,要是汪直今晚在宫中的话,他不会说半个月来直至如今都没见过汪直的。”
侍卫对上官英杰和霍天云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大家也都是卫士身份,倘若不是皇上驾临,你们在此处倒也不用太过拘束。”
说话之间,他已是带领东方景和等人踏入一间房间了,房间里一名大内侍卫站起来迎接。
大内高手试武功
这名侍卫的身份高得多,东方景和认得他是有“御前带刀一等校尉”官衔的尚昆阳。另外还有两名侍卫和他一起,也都是一等侍卫。
尚昆阳迎接他们进去,笑道:“东方大哥,咱们许久不见,我正想到王府拜候,你却先来了。还多了几位新朋友。这可真是太好了!”一面说一面关上大门。
带领东方景和进来的那个侍卫说道:“尚大人是听得有王府的新朋友来到,特地抽空出来陪客的。”
上官英杰和霍天云齐声说道:“不敢当!”当下各自胡乱捏造了一个假名字。
尚昆阳说道:“这两年来我没在江湖走动,江湖上出了两位武功高强的人物,我竟然还不知道,真是惭愧。”
上官英杰说道:“小弟乃是无名小卒,尚大人怎能知道?”霍天云也道:“我更是出道还没多久的。”
尚昆阳哈哈笑道:“两位大哥太客气了,七王爷乃是武学的大行家,两位若非身怀绝技,王爷怎会重用。东方兄,咱们是老朋友,这两位大哥擅长什么武功,他们太过谦虚不肯说,你说出来给我听听好吗。”
东方景和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何宗派,只知他们的武功不拘一格,比小弟高明得多。”
此言一出,四名大内侍卫不禁都是一惊,亦都是不约而同的想道:“东方景和给他的新同僚捧场,却也未免捧得太过份了。怎的如此不惜自贬身份。”
要知东方景和乃是早已成名的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朱建礼贤下士,特派王府总管以客卿之礼前往礼聘,好不容易才将他请来的。莫说尚昆阳,即使大内总管和御林军统领谈起东方景和的武功,也都是十分佩服的,如今他竟然如此推崇两个“不见经传”的新人,众人自是不敢完全相信了。
尚昆阳半信半疑,笑道:“何幸得会高贤,咱们亲近亲近。”
他首先向霍天云伸出手来。和新认识的朋友行握手礼,这是一件极普通的事情,霍天云明知他是存心较考自己的武功,在礼貌上也是不能拒绝的。
霍天云不动声色,说道:“多承尚大人谬赞,高贤二字愧不敢当。”当下伸出手来,坦然与他相握。
尚昆阳练的是大力鹰爪功,打算和霍天云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把他捏得叫痛才松手的。那知他的内力已经加到八九分,对方仍是神色自如,恍若丝毫未觉。
略施薄惩
好在霍天云并没运劲反击,但对尚昆阳来说,他以功能开碑裂石的掌力发出去,有如把石子掷进大海之中一样,连波纹都未荡起,却是不能不暗暗吃惊了。
他已经用到九分内力,最后一分可不敢发出去了。连忙松手,说道:“霍兄武功深不可测,佩服佩服。”这“深不可测”四字,可是他真正的体会,并非胡乱加上的褒辞。
上官英杰笑嘻嘻的站在一旁,说道:“多谢尚大人肯于折节下交,请尚大人指教。”先自伸出手来。
尚昆阳已然和霍天云握过了手,上官英杰又这么说,他自是不能“厚此薄彼”了。心里想道:“我可不信还有一个武功那么深不可测的人。”
那知他这一次的感觉虽然并非“深不可测”,却是比起刚才更加难受。
双手一握,尚昆阳几乎吃惊得叫了起来。握着的不像是血肉之躯,竟像握着一支烧红的铁棒。
尚昆阳咬着牙龈抵受,想把手掌抽出来,上官英杰却反过来紧紧握着。尚昆阳把全身气力都使出来,兀是未能摆脱,不由得变了面色,额角也开始沁出汗珠。
上官英杰不为已甚,这才把手松开,心里想道:“这厮能抵受我的独门内功,哼也未哼一声,也算难得的了,给他几分面子吧!”
尚昆阳如释重负,说道:“上官兄内功深湛,佩服、佩服!”心想:“假如他还不放手,只怕我就要出丑了。”
上官英杰笑道:“尚大人的武功也很不错呀,佩服、佩服!”
尚昆阳虽然没有“出丑”,其他三个侍卫看他脸上的神色,听他和上官英杰的对话,已是心知肚明,知道他们这位长官吃了亏了。
尚昆阳都要吃亏,其他的人虽然不忿上官英杰的“狂态”,却是谁也不敢轻试了。
风鸣玉进来之后,坐在桌子一角,一直没有说话。
有个侍卫不敢去惹上官英杰和霍天云,却想捉弄捉弄这个小书僮。盯着风鸣玉说道:“这位小管家怎的好像大姑娘一样,你怕陌生人吗?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害羞。来,来,咱们亲近亲近。”风鸣玉端坐不动。
东方景和道:“他是新来的书僮,不懂礼节,各位莫要见怪。”
那卫士道:“好,你不来那我就过去吧。”
风鸣玉显本领
风鸣玉道:“我是下人,不敢和列位大人攀交。”
那侍卫笑道:“小哥儿,你嫌我粗鲁么?嘿、嘿,你不想和我交朋友也不行,咱们亲近亲近!”
说着,他已经站了起来,待要向前迈步了。
上官英杰霍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和你亲近亲近!”
那侍卫怎敢和上官英杰亲近,勉强笑道:“咱们都是侍卫的身份,用不着‘亲近’也已经是朋友了。嗯,我逗这小哥儿玩的,你别认真。”神色尴尬之极,收回脚步坐下。
尚昆阳替他解窘,说道:“我们这班人开玩笑惯了的,你们初来,或许会看不惯,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上官英杰笑道:“我也是喜欢开玩笑的,就是脑筋笨,想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来开玩笑。”
那侍卫失了面子,心里很不舒服,忽地得了一个主意,斟了满满一杯茶,端起茶杯说道:“以茶代酒,我敬小管家一杯,算是给小管家赔礼。”说罢掌心一运劲,斟满热茶的茶杯向风鸣玉飞去。
这侍卫练的是绵掌功夫,内功亦有相当火候,茶杯平平稳稳的向前飞行,竟然没有溅出半点。
他是从上官英杰刚刚说的那“新鲜花样”四字想出的主意,料想风鸣玉接下他这一杯茶的时候,必然会给淋得满头满面,但给茶水淋头是伤不了人的,过后嘻嘻哈哈的赔个罪,当是“新鲜的玩笑花样”,又有东方景和来打圆场,谅对方也不敢发作。
茶杯飞出,东方景和想要阻止已来不及。此时他若代风鸣玉接下,未免有扫那侍卫面子之嫌,只好袖手旁观。
奇怪的是上官英杰和霍天云也都袖手旁观,而且两人相视而笑,好像颇为欣赏这名侍卫的新鲜玩意似的。
这侍卫越发得意,心里想道:“这两人的功夫虽然甚高,要接下这杯茶恐怕也得溅湿衣裳,他们袖手旁观,倒也算得识趣。”
心念未已,只听得风鸣玉说道:“不敢当!”她坐着不动,挥袖轻轻一拂,茶杯倒飞回去,去势比来势更快,杯中的茶同样没有溅出半点。
这一下那个侍卫可是大惊失色了!
请东方景和出去
要知衣袖乃柔软之物,用衣袖来运劲反击,已经是困难之极的了。而且茶杯是斟满茶的,若非力度使得恰到好处,两股力道碰撞之际,杯中的茶水必定会溅出来。风鸣玉这轻轻一拂,实是蕴藏了好几种上乘的武功,比起那个侍卫高明了不知多少。
这侍卫看着茶杯向他飞来,不禁大惊失色。这才知道不仅是和东方景和一起来的那两个“王府卫士”的武功“深不可测”,连这“小书僮”也是怀有足以惊世骇俗的绝技。
他的武功不是很高,自知之明则是有的。情知只要伸手一接,就会出丑当场。
幸亏有尚昆阳不想他当场出丑,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赶忙使了鹰爪功,把茶杯抓到手中。
他的鹰爪功兼有内家外家之长,比一般专练外功的鹰爪功已是高明多了,但这么一抓,杯中的茶水还是不免溅出几点,但不至泼泻,面子总算可以勉强保住了。
尚昆阳打了一个哈哈,掩饰窘态,说道:“小管家好功夫,佩服,佩服!我这位兄弟和你开个玩笑,你莫见怪。”
经过了几番较量,大内侍卫是不敢再挑衅了。尚昆阳嘻嘻哈哈的说些京师里吃喝玩东的“好地方”,算是给新来的客人聊尽地主之谊,东拉西扯,言不及义。
胡扯一会,有两个小太监进来。一个小太监手捧托盘,盘中有一壶茶,七个茶杯,说道:“这是刚泡的云雾茶。”
另一个太监说道:“东方先生,大内总管有请。”
风霍等人这才明白,室中共有八人,茶杯却只有七个的道理。”
上官英杰不禁暗晴起疑:“为什么只请他一个人?”
东方景和也是不禁患得患失,心里着实有点忐忑不安,但也只好站了起来,跟那太监出去。
另一个小太监在各人面前斟满了茶也退出去了。
尚昆阳说道:“这是江西巡抚前天才进贡入宫的庐山云雾茶,请各位尝尝新。”他似乎是怕霍天云等人起疑,先把自己这杯茶喝了。
上官英杰首先举起茶杯,在唇边一沾。
茶中有毒
尚昆阳道:“还不错吧?”
上官英杰道:“不错,很香!”突然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尚昆阳的穴道。
原来他微一沾唇,已知茶中有“酥骨散”。在王府之时,他已曾以身试毒,一滴沾唇,对他自是毫无妨碍。
风鸣玉是深深受过酥骨散的毒害的,早有戒心,进了禁宫,滴水也不敢沾唇。霍天云亦是知此。他们一见上官英杰出手,跟着也立即出手。其他三名卫士,武功远远不及尚昆阳,哼也未哼得一声,都倒在地上了。
尚昆阳满面怒容,盯着上官英杰,要骂已是骂不出来。上官英杰笑道:“你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我只好让你先尝一尝筋酥骨散的滋味了。”其实云雾茶之中混有酥骨散,是连尚昆阳也不知道的。
上官英杰说道:“他们把东方景和单独叫出去,如今又在茶水中下毒,事情恐怕必定起了变化,是不利于咱们的变化!”
风鸣玉道:“那怎么办?”
上官英杰道:“先出去再说!”
霍天云道:“他们说皇上在坤宁宫,不知是真是假。咱们分道扬镳,去探一探。”
不料这间房间的大门是镶有厚厚的钢板的,门在外面反锁,任凭他们武功多高,亦是无法破门而出。
上官英杰仔细一看,窗门虽然也装了铁枝,但比较容易弄断。当下他与霍天云合力扭断一枝,风鸣玉用宝剑削断两枝,幸喜后窗并无卫士把守。他们打开铁窗,外院的卫士全无知觉。
霍天云悄悄说道:“咱们可得为朱建留下后路,如今也未知道他这一状能否告得进去,咱们必须尽量避免和卫士动武。”
× × ×
他们那里知道朱建早已为自己留下后路了。
回过头来,且说朱建的遭遇。
那名太监带引他进入坤宁宫觐见皇上。他心里患得患失,但还不知道已经落入对头的陷阱。
不是皇帝是汪直
朱建方自心中一动:“这地方好像不是钟表房?”只见大门已经打开,有个人躬身说道:“七王爷请进!”
朱建认得这个人是大内总管方维峻,以大内总管的地位是只能伺候皇帝的,朱建一见是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立即放下来了,想道:“太监怎敢骗我,倒是我多疑了。”
当下连忙还礼:“不敢有劳总管大人迎接。”便即举步跟随方维峻踏进这座宫门。
宫中规矩,即使贵如亲王,在觐见之时,也必须低头走路,不能把眼睛望着皇帝的,待到有御前侍卫唱名禀奏之时,便须跪下,皇帝叫了“平身”之后,方能平视。若是特别受到恩宠的亲王,皇帝就会加上一句:“家人相聚,不必拘礼。”那时才可以和皇帝对面而谈,免受许多拘束。
朱建心里有事,患得患失,惴惴不安,在觐见之时,自是要特别拘礼了。他踏入宫门,低头走了七、八步,尚未听见御前侍卫为他唱名禀奏,不知是何原故,只好自己先跪下来。
不料双膝刚刚着地,立即有人扶起,随听得一个刺耳的声音笑道:“王爷如此多礼,奴才怎么敢当?请起,请起,奴才这厢陪礼了!”
朱建羞得满面通红,抬起头来,只见坐在当中的那里是什么皇帝,是他的大对头汪直。
汪直是以太监身份揽权的,按照皇室的“祖宗家法”,太监与亲王见面,必须自称“奴才”。但此际这个“奴才”受了王爷的跪拜,却只是以一揖还礼,“奴才”二字,变成了对王爷的讽刺了。
不过,此时此际,朱建那里还能计较什么“身份”,他知道已经落入对头的掌握之中,吃惊已是更甚于羞愧!
在汪直两旁的是东厂的两个副指挥使,这两人的武功,据说都是不在大内总管与御林军统领之下的。朱建即使有东方景和保护,也敌他们不过。而他此时却是并无一个卫士在旁,这情形摆明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朱建只好说道:“原来是汪公公在这里,请恕小王冒昧了。但小王是蒙皇上召见的,不知皇上——”
汪直笑道:“皇上恐怕一时还未能抽空接见王爷,不过皇上已授我全权,命我代纳王爷奏禀。王爷因何事而来,请说!”这次他以“钦差大臣”自居,不再自称“奴才”了。
猫捉老鼠?
朱建勉强笑道:“我无职无权,还能有什么军国大事来禀报皇上吗,只是来向皇上请个安而已。皇上既然没有空,小王告退了。”
汪直如何能容他走,笑道:“王爷何必如此急于要走,既来之,则安之。实不相瞒,我正想到府上进谒,难得在此相逢,咱们闲聊几句。”
朱建心中七上八落,只好说道:“汪公公有何指教?”
汪直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王爷此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叩问圣安的吧?”
朱建硬着头皮道:“你不相信,我也无话好说。”
汪直说道:“听说你除了东方景和之外,还带了两名新卫士入宫。这两名卫士的来头可是非同小可。”
他说一句,朱建的心就“卜通”跳一下,心想:“不知他已经知道了霍天云和上官英杰的来历没有?”但当着汪直的面,他可不能示弱,当下力持镇定,说道:“宫中似乎没有明文规定,限制亲王所带的随从人数。”
汪直笑道:“不错,是没有明文规定。不过,王爷既然只是例行的来叩问圣安,却带来了三名高手护卫,我不免有点‘少见多怪’而已。”
朱建说道:“我是想让这两个新来的卫士熟习一点宫中礼仪。”
汪直忽地说道:“王爷为何不把佘迪民也一起带来?”
佘迪民的名字从他口说出,已经是“短兵相接”了!
大内总管方维峻佯作大吃一惊,说道:“佘迪民?汪公公说的这个佘迪民,可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寨总寨主王元振副手的那个佘迪民?”
汪直说道:“不错,这个佘迪民就正是那个佘迪民!不过方总管你也不必大惊小怪,我并非指控王爷和太湖土匪勾结,这个佘迪民是给他的手下抓来的。依我猜想,王爷大概是想等待他的伤愈之后,问出他的口供,再禀告皇上的吧,不知猜得可对?”
朱建绷紧的心弦松了下来,不禁大为奇怪,暗自想道:“我只道他是据此入我之罪,怎的他反而替我解释?而他的解释又正是和我已经想好的解释一样!奇怪,他是何居心呢?莫非他是像猫捉老鼠一样,故意将我耍弄?”
试探口风
朱建思疑不定,只能顺着汪直的口风说道:“不错,我正是想向皇上禀报此事。”
方维峻道:“那佘迪民呢?”
朱建料想西门化已经把有关佘迪民的消息向汪直告密,当下眼睛对着汪直说道:“汪公公消息如此灵通,想必亦已知道佘迪民如今已经不在我的王府?”
汪直故意说道:“哦,他已经不在贵府了,我还未知呢。”
方维峻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给同党劫走了么?”
朱建说道:“他本来是受了重伤的,我和手下严密看管,同时给他治病。我的手下也是太过轻估了他,想不到他内功深厚,表面病容未减,功力已经恢复,一天晚上,给他逃出去了。”要知他若将错就错承认佘迪民是给劫走的话,势必又再枝节横生。
汪直忽地阴恻恻的说道:“我倒听得有个流言,只因说得太过离奇古怪,连我也不敢相信,故此我不敢向王爷动问是假是真?”
方维峻道:“不管是真是假,说来听听,又有何妨?反正只是转述外间的流言,说错了王爷也决不会见怪。”他像是说相声的搭档一样,与汪直一唱一和。
汪直缓缓说道:“我听到的说法是:佘迪民是王爷送出府中的,听说是交给佘迪民的好朋友带走了。”
朱建当然矢口不认,说道:“那有此事。”
方维峻道:“佘迪民料想尚未逃出京城吧,王爷可知他的下落?”
朱建道:“我怎能知道他的下落?”
方维峻笑道:“王爷,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和他暗中来往,但料想他逃出王府,你必然会派人侦查。”
朱建说道:“当然派过人了。只恨我手下脓包,兀未打听得到。汪公公有东西二厂厂卫,与其问我,不如问汪公公。”他出言试探,试探汪直到底知道多少。要知佘迪民藏在白鹤观一事,是连西门化也未知道的。
汪直皮笑肉不笑的又再说道:“要不是王爷告诉我,我连佘迪民是否尚在王府都还未知呢。不过另外有件事情我倒是确实知道的。我也正想就此事请教王爷!”
第二次的“短兵相接”又来了!
惴惴不安
朱建怔了一怔,说道:“不敢。请问汪公公欲知何事?”
汪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佘迪民是否在王府我不知道,但我的手下冯以宏和夏秉忠这两个人曾经到过王府,我是知道的。听说冯以宏已经在贵府给活活打死了,夏秉忠则被王爷扣留,不许他回东厂报讯。因此我想请教王爷,不知他们犯了什么罪?”
方维峻佯作大吃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王爷,你快说吧,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朱建拚着豁了出去,咬一咬牙,说道:“不错,是有此事!汪公公,我也正想问你,他们是不是奉你之命来搜查我的王府的?他们对我颇为不敬,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方始留下一个活口的!你要向我问罪,咱们到皇上面前评理去!”
他料汪直再大胆,也不敢在这里用私刑对付他。他手上有汪直通番卖国的证据,要是当真在皇帝面前闹开,皇席恪于清议,也未必会包庇他的。
不料汪直又是哈哈一笑,说道:“问罪二字用得太重了。我岂会为了两个下人与王爷翻面?实不相瞒,我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对王爷其实还是一番好意的。”
朱建道:“什么好意?”
汪直笑道:“我知道王爷对我颇多误合,要是咱们能够坦诚相对,把误会消除,以后彼此能够携手同心,不是对大家都有好处么?”
朱建说道:“好,那我回去马上把夏秉忠送还给你,好让他亲自告诉你这件意外是怎样发生的。”他对汪直的忽松忽紧,实是莫测高深,而对这件事情,他也实是难以解释。
汪直笑道:“不劳王爷费心,我早已把他领回来了。”原来朱建与上官英杰等人刚出王府,汪直所派的人跟着就来了。王府的管家本来就不敢和东厂作对的,汪直的人一到,他乖乖的就把夏秉忠送走了。
朱建心道:“原来他早已知道。怪不得他今晚特地入宫,布下陷井来对付我了。但以他的口气,他对我似乎也有点顾忌,莫非我手上有他通番卖国证据的这件事情,他亦已知道了?”想到此处,心中不觉又多一层忧虑,只怕汪直心狠手辣,说不定真会不顾一切,就在这里将他暗杀。
他一时摸不清汪直的心意,只好闭口不言。
肮脏的交易
汪直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道:“不错,那两个人是我派去的。事情的经过,夏秉忠亦已告诉我了。打死冯以宏的不是王爷手下,我当然不能错怪王爷。”
朱建松了口气,说道:“汪公公能够明白最好。”
不料汪直松一下又紧一下,哈哈一笑,又再说道:“不过王爷也不能怪我派人到你府上打探。王爷曾经收留佘迪民,当时我还是未知王爷心意的。而且、而且,嘿、嘿……”
朱建已经隐隐猜到几分,说道:“而且什么,汪公公不妨明说。”
汪直说道:“好,那就请恕我直说,据我所知,在王府的钦犯似乎不止一人,不知王爷又是抱着什么心意?”
朱建说道:“我倒希望先知道汪公公的心意。”
汪直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希望王爷与我尽弃前嫌,今后大家同心合力,効忠皇上。”
朱建说道:“这天下是我朱家天下,我身为亲王,当然効忠皇上。不过,有句话我可得先问个清楚。”
汪直说道:“王爷请问。”
朱建说道:“请问汪公公想要怎样与我合力同心?”
汪直笑道:“对,咱们当然不能空手说白话。王爷若有诚意和我合作,我自是应当有所表示。咱们先商量一宗交易吧,要是王爷同意这宗交易,我还有更重大的事情与王爷合商。包管对王爷和对我都是有利的。”
朱建说道:“不知汪公公要和小王做什么交易?”
汪直笑道:“这交易亦是交换,咱们各自换取想要得到的东西。”
朱建说道:“请汪公公说得明白一些。”
汪直这才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请穆统领来此,只请方总管的原因吗?”“穆统领”乃是御林军的统领穆大雄。
朱建怔了怔,说道:“这宗交易和穆统领有什么关系?”
汪直说道:“当然有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已经决定让王爷的亲信东方景和接替穆大雄,做御林军的统领。王爷有了兵权,想必也能够相信我是真心真意的要和你合作了。”
朱建又惊又喜,说道:“穆大雄愿意吗?”
汪直笑道:“我当然会另外给他一份优差的,他不愿意也得愿意。如今就只看王爷是否愿意接受了?”
密件都是假的
朱建虽然有几分书呆子脾气,人可并不糊涂,汪直问他“是否愿意接受”,换句话说,即是问他“肯不肯交换”,他当然是听得懂的。
“汪公公想要什么东西,请予赐示,小王定当奉献。”朱建连忙说道。
汪直哈哈大笑,说道:“到了如今,咱们大可以打开天窗来说亮话了,我要什么东西,王爷还会不知道吗?”
朱建笑道:“让我猜一猜,看看能否猜对。听说汪公公最近喜欢赏鉴名人书法,我随身带有两卷当今一位大名人的真迹手书,只盼能中汪公公之意。”他故意称汪直为“大名人”,这一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汪直大喜说道:“王爷真聪明,一猜便着。王爷慨允转赠,汪某感激不尽。”
那份祝寿表和汪直写给倭寇头子的密函是藏在一只小小的锦匣中的,汪直如获至宝的接在手中,笑道:“我有个怪脾气,我最喜欢的字画,是不想让它传之后世的。所以我一看之后,就得付之丙丁。”“付之丙丁”,即是焚毁的意思。
朱建说道:“这两件墨宝,如今已是汪公公之物,汪公公喜欢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方维峻已经把一盏宫灯的灯罩除下,拿到汪直面前,准备让他焚毁密函了。
那知锦匣打开,汪直先把那份贺寿表铺平一看,一看之下,面色大变,冷笑说道:“王爷,你因何骗我?”
朱建又是吃了一惊,又是诧异,一急之下,也就顾不得“犯忌”了,说道:“这不就是那份给瓦剌大汗的贺寿表吗?有什么不对?”
汪直也顾不得掩饰了,大声说道:“你仔细瞧瞧,这人模彷我的书法虽然有几分似,难道你看不出来?”
汪直身为司礼太监,许多奏章都是他替皇上批覆的,朱建见过不少。仔细一看,果然不是汪直的真迹。
朱建大惊之下,连忙打开汪直给倭寇头子那封密函,汪直冷笑道:“不用看了,一件是假,两件、十件也都是假!”
果然这封密件非但不是汪直所写,而且根本就不是一封信,写的竟是一首岳武穆的“满江红”词。
安排香饵钓金鳌
汪直厉声喝道:“王爷,你怎么说?”
朱建吓得面无人色,讷讷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是上了人家的当。”
汪直说道:“你没打开看过的吗?”
朱建说道:“我是仔细看过的,奇怪,放入锦匣之时,分明都是真的,不知怎的,如今却变成了假的了?”
汪直说道:“是谁给你的?”
朱建一时未敢回答,汪直说道:“你是不是有诚意和我合作?”
朱建当然指天誓日,说道:“汪公公既然不计前嫌,小王又怎能不识好歹?我若还有异心,教我不能好死!”
汪直放宽语调,说道:“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建定了定神,说道:“是霍天云给我的。”其实亲手交给他的是风鸣玉,不是霍天云。但此时他一来是不愿多生枝节,二来也是无暇多说了。
汪直哈哈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带来的那两名卫士,一个是上官英杰,一个是霍天云,对吧?”
朱建只得说道:“不错。不过,我、我……”
汪直笑道:“王爷,你不必解释。即使你本来要用他们来对付我,我也不会怪你!”
朱建满面通红,说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汪直笑道:“不错,依我推侧,以王爷的身份,料想也不会和钦犯勾结的。大概是想把他们诱入宫中,以便更容易的活捉他们,献给皇上的吧?”
朱建连忙说道:“正是,正是!”
汪直说道:“那就容易办了,霍天云把假的给你,真的料想还在他身上。”
大内总管方维峻跟着哈哈笑道:“王爷,恭喜,恭喜!”
朱建愕然说道:“喜从何来?”
方维峻笑道:“据我们所知,霍天云和上官英杰,这两个人都是金刀寨主一伙的。他们身份的重要,不在佘迪民之下。王爷一举诱捕两个钦犯,我们也能分得一点功劳,这不是大喜事么?”
朱建说道:“不过这两个人的本领非同小可,如何可以活擒他们,还得仰仗汪公公和方总管设计!”
汪直笑道:“我们早已安排了陷穽对付他们了。王爷不用担心。”
朱建问道:“不知汪公公用的是什么妙计?”
汪直笑道:“且待东方景和来了再说吧。”
东方景和感觉羞耻
朱建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要不要我写几个字,派人马上给他送去,将他召来?”
汪直笑道:“不劳王爷费神,方总管早已请他来了。”
话犹未了,果然便听得站在宫门外守卫的大内侍卫朗声禀报:“禀总管大人,东方先生候见。”
朱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原来他们一切都已计划好了,我被逼订城下之盟,也早已在他们意料之中!”
× × ×
东方景和一见汪直在座,而他的“王爷”竟然陪坐一边,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不知是凶是吉,只好强摄心神,上前参见。行过礼后,向方维峻问道:“不知总管大人何事见召?”
方维峻哈哈笑道:“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东方景和只道他说的乃是反话,心里作着最坏的打算,口中淡淡说道:“我有什么喜事,要劳总管大人亲自给我报讯?”
方维峻笑道:“你就要当上御林军的统领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东方景和惊疑不定,那敢相信,把眼晴望向朱建。
朱建说道:“你还不赶快多谢汪公公,是汪公公栽培你的!”
汪直笑道:“我和你们的王爷是好朋友,我特地求王爷把你让出来,今后要借重你的地方正多着呢。只不知你可愿意接受?”
朱建和汪直都说了话,东方景和虽然疑团满腹,但却已可以断定不是假的了。当下只好依从朱建吩咐,上前重新向汪直施礼道谢。但当他说出“多谢汪公公栽培,我自当为皇上効忠,为汪公公尽力。”这几句“例行公事”的客套话,心里可满不是滋味。原来他虽然功名之念甚重,多少却还是有几分正义感的。如今要他向一个他一向鄙视的“奸宦”叩谢,在他得到高官的喜悦之中,却也禁不住有几分羞愧之感了。
汪直笑道:“东方统领不必多礼,如今我就正有借重你的地方。王爷,请你和他说吧!”他有心讨好东方景和,差事未接,便即称他统领。
东方景和心乱如麻
东方景和听罢,方始知道汪直是想用他来对付上官英杰和霍天云。不禁患得患失,心乱如麻,暗自想道:“这宗交易,看来似乎是对三方面都有好处。汪直可以不用担心有人揭发他的通番卖国罪行;王爷分到一点权柄,而且他肯与汪直同流合污,也就不必提心吊胆的害怕汪直报复了。而我,得到御林军统领的高官厚禄,似乎更是平步青云。但其实得益最大的还是汪直,王爷与我只是他的傀儡而已。要是给人知道我被汪直收买,我岂不受天下英雄所笑?”但“御林军统领”这个职位对他却是极大的诱惑,明知是受汪直利用,也没勇气拒绝。
汪直只道他是害怕上官英杰与霍天云的本领,笑道:“东方统领,你不用担忧,任凭他们本领再高,你如今去对付他们,也只是瓮中捉鳖!”
东方景和半信半疑,说道:“不知汪公公有什么神机妙算?但实不相瞒,他们的武功确实是非同小可,单打独斗,我也未必打得过他们。”
方维峻笑道:“东方统领,你猜对了。汪公公正是已经安排了神机妙算,管保咱们可以把他们手到擒来!”
东方景和说道:“不知可否见告?”
汪直说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也好让你安心。我命太监赐茶他们喝,茶中混有酥骨散的。这件事连尚昆阳也不知道。此际料想他们已经中毒。”
东方景和说道:“既然如此,那么随便派一个人就可以把他们捆起来,何须把这功劳让给我呢?”
朱建说道:“这是汪公公有意栽培你的。你新任御林军统领,不立一件大功,恐怕别人不服。”
汪直跟着说道:“另外一层,我们也得担心万一会有意外。正如你刚才所说,他们的武功非同小可,假如中毒不深,一般的大内侍卫只怕也还未必对付得了。但有你和方总管两个人去,那自是手到擒来了!”这才是他的真心话。他肯说出真心话,为的也是笼络东方景和。他明白东方景和这种人的脾气,这种武功高强的人,多半有点不想“因人成事”的。如今让东方景和明白,自己的确是有“借重”的地方,而这“借重”又不至于令他担当太大风险的,料他自必心甘情愿的答应了。
助纣为虐愧对良朋
东方景和患得患失,心乱如麻,终于点了点头,心中苦笑,涩声说道:“多谢公公栽培,景和敢不遵命!”
他并非心甘情愿,但御林军统领这个高位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汪直十分满意,说道:“东方统领,我在这里等候你们的喜讯。只要你把钦犯擒来,我与王爷立即替你去向皇上禀奏报功,包你御林军统领一定到手!”
东方景和与方维峻领命而去,朱建方始松了口气,说道:“皇上尚未安寝吗?”
汪直笑道:“皇上的确是在钟表房,这可不是骗你的。皇上的脾气你知道啦,他有了新奇的玩意,那会这样早就进寝宫?”
朱建与汪直相视而笑,好像忘记了一刻之前,他对汪直还是充满敌意,如今竟已是如老朋友一般的莫逆于心了。
东方景和却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与方维峻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坤宁宫。
他可没有王爷那样善忘,他想起了王爷怎样对他大骂汪直,怎样要他发誓不怕抄家灭族之祸也要去对付汪直。汪直许多不为外间所知的罪恶也都是王爷说给他听他才知道的。王爷加强了他对汪直的憎恨,但如今王爷却要他对汪直効忠……。
他想起了上官英杰和霍天云对他的肝胆相照,他几乎伤了霍天云的性命,但一知道他要对付汪直,立即就把他当作朋友,而上官英杰早在霍天云之前就已对他推心置腹,更是令他难忘。
他想起了不过两个时辰之前,他才亲口对他们说过化敌为友的话,而现在他却是要和大内总管去杀他们!
不知不觉已是走入御花园了。方维峻发觉他好像有点魂不守舍的模样,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别担忧,酥骨散之毒非同小可,而且我在园中还埋伏了八名好手,一呼即来。”他还以为东方景和是在害怕敌人太强。
他说得极有把握,心里也确有自信可以马到成功。那知话犹未了,正当他经一座假山之际,突然觉得一股热风迎面吹来,一股刺骨的寒气跟着袭到。这霎那间,他还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已是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了!
敌乎?友乎?
这两个向他突施袭击的人正是风鸣玉和上官英杰。那股热气是上官英杰从暖玉箫中吹出的罡气。
他们藏在假山上,同时跃下,同时出手,也同样的快如闪电!
风鸣玉的宝剑比上官英杰的玉箫长三寸,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寒光,先行刺到方维峻的胸膛。
方维峻身为大内总管,本领确也了得,在这变起仓猝的瞬息之间,居然能够虽慌不乱,不似思索的便是一招“三环套月”双掌推出。
这一招是无极掌法的绝招,掌势如环,善能以柔克刚,牵动敌人。风鸣玉一剑刺出,只觉好像投入漩涡之中,竟是不由自己的跟着他的掌势滴溜溜一转。
不过风鸣玉也没有如他所料的身形倾仆,剑锋在他掌势划成的圈圈之中一转,仍然对准了他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英杰的玉箫已是点着了他的穴道。上官英杰的“惊神笔法”是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这一点恰到好处,饶是方维峻内功深厚,亦是立即不能动弹。不过倘若没有风鸣玉的利剑指着他的咽喉,上官英杰也决不能一招得手。
在风鸣玉与上官英杰向方维峻奇袭的同一时间,霍天云亦已出现在东方景和面前,堵住他的去路。
不过霍天云并没出手。他只是盯着东方景和冷冷的问道:“东方先生,你是愿意做我们的朋友还是做我们的敌人?”
这句话尚未说完,方维峻已经倒下了。
上官英杰回过头来,加上两句:“你要是想做御林军统领,就把我拿下吧。我愿给你拿去让你向皇上领功。”
一个附近巡逻的大内侍卫听得似有声响,喝道:“谁在那边?”
东方景和从假山旁边探出头来,“嘘”了一声,说道:“禁声,是我!”
这个侍卫不但认识东方景和,而且是刚才看见,太监把他带入坤宁宫的。他亦已大致知道一点汪直想要重用东方景和的内幕,只是还未知道东方景和是和方维峻一起出来的。
东方景和故作神秘,倒是令他惴惴不安了。
仍然是朋友
东方景和使出“传音入密”功夫,把声音凝成一线,送入那名大内侍卫的耳中。
“噤声!你只听我说,用不着回答。汪公公要拘捕七王爷带来的那两名卫士,他们是已经中了酥骨散之毒的。但怕万一会有意外,你去探探动静。其他七名侍卫,也请你一并代为传令,叫他们都到那里去。我在这里监视敌人!”
那名侍卫是知道刚才有个太监送去毒茶之事的,心里又惊又喜,想道:“想不到汪公公这么看重我。哼,这个东方景和,人家说他的武功怎么怎么好,却原来胆小如鼠。”他只道东方景和怕有意外,不敢亲自前往,他乐得领这个功。
东方景和遣开那个卫士,等于是用事实答复上官英杰了。他仍然是他们的朋友,不是敌人。
上官英杰笑道:“多谢你帮这个忙。只是累你掉了官职,我们可过意不去。”要知此事终须揭开,东方景和做不成御林军统领,乃是意料中事。
东方景和苦笑道:“我已经看透了,当上御林军的统领又怎么样,还不是汪直的傀儡。你们赶快走吧,我也必须离开禁宫了。但愿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上官英杰说道:“且慢,我们还要你帮一个忙!”
东方景和道:“帮什么忙?”
上官英杰道:“钟表房在那里?”
东方景和骇然道:“你们还要去见皇上?”
上官英杰道:“不错。”
东方景和道:“这,这个……”
上官英杰道:“你不要替我们担忧,我们也不想拖你落水。只请你快点告诉我们钟表房是在那里?”
东方景和是经常进宫的,钟表房也曾到过,说道:“好,我把地图画给你看。钟表房在坤宁宫的后面,右面是皇极殿,左面是隆宗门,两者之间,从右面数过去,第三间建筑就是。”
他藏身假山洞里,边说边在地上画出简明的地图,上官英杰擦燃火石,看着他把地图画好,已是牢记心中。
“祝你们马到成功,恕我不能给你们助力了。”东方景和与他们道别之后,便即离开禁宫。后来他到黄山归隐,成为一派宗师,那是后话。
密件早已掉换
东方景和走了之后,上官英杰笑道:“汪直和朱建此际尚在坤宁宫等待东方景和回来向他报喜,咱们正好趁这时机赶在他的前头去找皇帝。”
风鸣玉道:“咱们不去先找汪直算账吗?”
上官英杰说道:“这奸贼自是死有余辜,不过杀一个汪直事小,时机稍纵即逝,咱们受金刀寨主托付,还是按照计划,赶快办妥正事紧要。”
他们一面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悄悄谈话,一面借物障形,绕过坤宁宫去找钟表房,在御林路埋伏的大内高手已给调走,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了御林园,此时正在绕过坤宁宫了。
风鸣玉道:“我倒不是一定要杀汪直,不过,那两份密件——”
原来刚才是上官英杰去偷听朱建和汪直的密谈,风鸣玉和霍天云则是在外面给他把风的。在那密室里刚才发生的事情,上官英杰还未有空告诉他们。
上官英杰笑道:“那两份东西我早已拿回来了。如今已是在我的身上。”
风鸣玉诧道:“那两份东西是我亲手交给朱建的,我亲眼看见他放在一个锦匣里藏好,怎的却到了你的身上?”
上官英杰笑道:“在马车进入紫禁城之时,我偷换了的。那份贺寿表倒是我模仿汪直笔迹手抄的副本,那封给倭寇头子的密函我没见过,所以无法假冒。前几天我在王府里闲着没事,写了岳武穆的一首满江红词,本来准备送给东方景和的,临时改变主意,把它当作那封密函,以假换真一并放在朱建的锦匣之中。”
风鸣玉又惊又喜,笑道:“前几天一阳道长和我们谈起,他还担心你留在王府,恐怕会上那个王爷的当。原来你是早已对他有所提防的了。你的妙手空空之技也真了得,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做了手脚。嗯,要是你改行的话,也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神偷。”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坤宁宫后面的钟表房。
上官英杰捏了四颗小小的泥丸,伸指疾弹,四颗小小的泥丸弹无虚发,刚好打着在门外把守的四名大内侍卫的穴道,这四名侍卫登时变作了泥塑木雕。
“霍大哥,风妹子,请你们在外面把风,别让汪直的人进去。”上官英杰说道。风鸣玉犹有童心,本来想看看皇帝是什么模样的,却给霍天云拉着。
风鸣玉要看皇帝
霍天云知她心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不可胡闹!”
风鸣玉道:“大哥,让我偷看一下皇帝长得是什么模样吧,我不出声,谅他也不会发觉。”
霍天云道:“皇帝还不是像普通人一样,有什么好看?难道你以为他有四只眼睛,两只鼻子。”
风鸣玉道:“我并不认为见着皇帝是一种荣耀,不过既然进了禁宫,那也何妨看他一看。否则我回到山寨,弟兄们问起我来,我说没有见着皇帝小子,岂不是给他们笑话:如入宝山空手回?”
霍天云知她孩子脾气,抝她不过,心里想道:“她的轻功比我高明,让她进去也好有个照应。”便道:“好,那你伏在琉璃瓦面,暗中接应上官大哥,可千万小心,别要给人发觉。”
在门外把守的四名侍卫已经给点了穴道,里面尚未有人出来,风鸣玉趁此时机,使个“黄鹄冲霄”身法,跃上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果然落处无声。她竖起耳朵一听,听得叮叮当当的时辰钟报时声音,当下便即循声觅迹,在“钟表房”的瓦面,藏好身躯。霍天云则在宫外监视汪直可能派来的人。
上官英杰到了钟表房门口,只听得叮叮当当好像奏乐一般响个不停。原来明宪宗朱见深今年不过二十多岁,少年心性,很喜欢新奇的玩意,他把“红毛国”进贡的八个时辰钟全都上了发条,让它们不停的报时。有个时辰钟每次报时,都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蹁跹起舞,莺声呖呖的用北京话说:“大明天子,万岁,万万岁”,有的时辰钟有鸟儿飞出来,还有报时之际有西洋人出来喷鼻烟的。朱见深乐得手舞足蹈,频频叫道:“有趣,真是有趣!”
上官英杰穿的是王府卫士服饰,大踏步走入钟表房。里面两个大内侍卫莫名其妙,连忙嘘了一声,说道:“皇上在里面,你是那位亲王的随从,不可乱闯!”
上官英杰笑道:“我正因为皇上在这里我才来的。”口中说话,倏的便即欺身扑上,左右开弓,点那两名卫土穴道。
这两名御前侍卫,本领可非外面的四名卫士可比。虽然不及大内总管方维峻,放在江湖上也可算得是一流高手的。
大内高手一死一伤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两名大内一等侍卫都给他点中了穴道。
但也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虽然是给点中要害穴道,这两名大内侍卫却并未如他所料的倒下。
左面那名卫士练的是绵掌功夫,内功造诣不凡。上官英杰的指头点着了他腹部的“愈气穴”,他一个吞胸吸腹,腹肌内陷,上官英杰的指头竟似被他吸住。
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即使出了分筋错骨手法,向上官英杰的琵琶骨抓下。幸亏上官英杰在服了朱果之后,功力大增,一觉不妙,内力迅即加强,劲透指尖。
这名卫士虽然抓着了上官英杰,但手掌已是软绵绵的毫无力道,跟着,身形晃了两晃,就倒下了。原来他的内功造诣毕竟还是不及上官英杰,即使上官英杰没有加强重手法点穴的威力,他也只能勉强支持片刻,终于还是要倒下的。如今穴道受了上官英杰内力的冲击,不仅要过两天穴道方能自行解开,而且在解开穴道之后,恐怕至少还得卧床十天半月。
右面那名卫士反应又不相同。他练的是大力鹰爪功,上官英杰指头点着他胸口的穴道,只觉如触铁石。他大吼一声,一掌向上官英杰劈下。声势比那个练有高深内功的侍卫更为猛烈。
上官英杰肩头一耸,只听得“蓬”的一声,给那卫士重重的打了一掌。
但这卫士不打这掌还好,一掌打个正着,跌倒的却不是上官英杰反而是他了。
原来上官英杰在这霎那间无法同时兼顾,他是故意让他打着的。上官英杰看出他是外家硬功,自身不是要害之处不怕给他打着。
上官英杰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对方用多少力道打来,就有多少力道反弹回去。
而且由于他全力发掌,本身更是难以抵御上官英杰的内力冲击他的要穴。不但跌倒,奇经八脉也受了伤!
只见他水牛般的身躯像皮球般抛了起来,摔出三丈开外,一声惨呼,口中狂喷鲜血!
拜见皇上
原来这名大内侍卫的鹰爪功有开碑裂石之能,这一抓的力道何等猛烈,如今全都给上官英杰以“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反震回来,等于是自己抓向自己的胸膛!他的奇经八脉已经受伤,伤上加伤,如何还能抵受得住?只听得“蓬”的一声,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狂喷鲜血,不过片刻,便即气绝身亡。
这一摔刚好是摔在皇帝身旁,他是倒毙在皇帝朱见深的脚下的。
上官英杰一在钟表房出现,立即便有两死一伤,伤的是那个练有绵掌功夫的侍卫,他给上官英杰以重手法点了穴道,早已不省人事。死的除了这个吐血而亡的侍卫之外,还有一个小太监,他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既没练过武功,平生也没经过风浪,见这卫士倒毙身旁的惨状,吓得心胆俱裂,他是给吓死了的!
这霎那间,朱见深也吓得呆了!不过他毕竟是个“九五之尊”的皇帝,一向手操生杀予夺的威权,多少有点胆量,故此虽然是给吓得六神无主,还不至于像这小太监一样竟给吓死。
他定了定神,颤声叫道:“有,有刺——”
“有刺客”这三个字还未说得完全,上官英杰已经是转过了身,向他走来了。
朱见深是有点小聪明的皇帝,大吃一惊过后,蓦地想起,他身边两名一等侍卫在这人手下都是不堪一击,外面四名卫士毫无声息,显然亦都是给此人“料理”了。假如此人真是刺客,此际他要杀自己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自己要是大叫大嚷,收到的效果只能是催促他早点动手,如何能够等待到远处的侍卫奔来救驾?
总算他见机得快,不用上官英杰喝他“噤声”,他已是不敢再嚷了。
上官英杰向他走去,缓缓说道:“对不住,累得皇上受惊了。皇上放心,我不是刺客。”说至此处,他已经走到朱见深面前,略一踌躇,行了一个长揖到地的多拜之礼,说道:“小民上官英杰拜见皇上,请恕冒昧求见之罪!”
本来任何人见到皇帝都是必须行跪拜大礼的,上官英杰长揖不跪,可说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但此际朱见深得他一揖,却已是受宠若惊,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也登时放下了。
皇帝胡乱封官许愿
朱见深惊魂稍定,这才看清楚上官英杰穿的是王府卫士服饰,他又惊又喜,连忙说道:“原来你是雍亲王的卫士,朕一向听说他的手下能人甚多,你想必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了。朕最喜欢有真才实学的人,那两个卫士本领不济,你打死他们朕也不会怪你。你说吧,你想做什么官?要是你愿意留在京城,朕就让你当御林军的统领,要是你愿意带兵,朕可以让你做个统镇三关的总兵!”
他是知道朱建有点怪脾气的,此时捉摸不定,不免胡乱猜测:“朱建和汪直素有心病,不忿我让汪直独揽大权,莫非是用这个卫士来向我示威,叫我知道他的手下胜于汪直手下,逼我以后听他的话?”心又想:“或者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此人也是像朱建一样,自视甚高而又不知轻重,他不甘心于只做一个王府卫士,故而要在我的面前卖弄本领?”他自以为猜得不错,上官英杰既然不是刺客,那还不是想求功名利禄是想什么?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要重用上官英杰,他的“封官许愿”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他口中说话,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即使他不是刺客,朱建也不是要用他来要胁我,他们这个恶作剧也是太荒唐了,我岂能容得他们如此胡闹?待方总管进来,我再整治他们!”甚至怎样“整治”,他亦已想好。他是要把上官英杰凌迟处死,把朱建削职为民。
他打好如意算盘,那知话犹未了,上官英杰即已说道:“皇上你猜错了。我既不是七王爷的卫士,更不是来向你求官的!”
朱见深大吃一惊,颤声说道:“那、那你是谁?”
上官英杰说道:“我是金刀寨主周山民的朋友。金刀寨主曾经在雁门关外,帮你打过几次胜仗,打得瓦剌不敢进犯中原。我想,你是应该知道他的吧?”
朱见深吓得面如土色,脑筋也糊涂了,失声叫道:“方、方总管……”接触到上官英杰锐利的目光,蓦地想起自己的性命在他掌握之中,连忙住口。
上官英杰笑道:“方维峻已经给我点了穴道,最少要十二个时辰方能醒来。陛下叫他做什么?我可以代劳吗?”
两个条件
朱见深忙道:“没、没什么。我只想知道金刀寨主叫你来做什么?”
上官英杰笑道:“皇上不必害怕,金刀寨主并非叫我来做刺客。”
朱见深松了口气,说道:“周山民的父亲周健本是大同总兵,朕也知道他当年反出边关是不得已的。周山民要是愿意重归朝廷,朕可以让他世袭罔替,做他父亲当年做过的职位,大同总兵外加兵部侍郎的头衔。”
上官英杰笑道:“皇上你也太喜欢随便对人封官许愿了。不过,我都不愿意做你的御林军统领,金刀寨主当然更不会希罕当你的什么边关总兵、兵部侍郎!”
朱见深道:“那、那么你们是、是要——”
上官英杰面色一端,说道:“我们求陛下两件事情。第一件,我们要你按照国法,严办汪直之罪。”
朱见深道:“他犯了什么罪?”
上官英杰道:“请你先看看这两份东西。”
朱见深看了那份由汪直领衔给瓦剌大汗祝寿的贺表,列名的文武大官竟有数十人之多,不禁也暗暗吃惊。
上官英杰说道:“另一封信是他写给倭寇头子的私函,皇上没有空,那也用不着细阅了。”
朱见深装模作样的拍桌子道:“汪直如此胆大妄为,真是可恶!我一定严办他。第二件又是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金刀寨主帮你抵御瓦剌的入侵,你的江山都是他保住的。你不打瓦剌,反而打他。你对得住他吗?”
朱见深汗流浃背,说道:“这是大臣的廷议。瓦剌兵强马壮,因此朝廷的决策不能不忍辱负重,以和为贵。”
上官英杰冷笑道:“要不是有金刀寨主在雁门关外作中流砥柱,瓦剌早已打到京城来了。你们想委屈求和只怕都求不成!”
朱见深道:“是,是。朕是一时糊涂,听了他们的糊涂主意!”
上官英杰厉声说道:“听说朝廷正准备与瓦剌秘密谈和,和约中有一条是双方联合出兵‘袭匪’,所谓‘匪’即是金刀寨主,有这事么?”
朱见深吓得面如土色,说道:“那、那有此事,请你们莫要相信谣言!”
上官英杰冷笑道:“不见得是谣言吧?你们在大同的官兵最近还曾去打过金刀寨主,只不过不是和瓦剌兵一道罢了。”
言不由衷
朱见深汗流浃背,说道:“朕,朕不知道有此一事。总兵官在他的防区之内‘袭匪’是先向兵部呈报的。兵部尚书尚未有奏折给朕禀明此事。”
上官英杰明知他是藉辞搪塞,却不便当面拆穿他的虚伪,冷冷说道:“陛下若然当真受人蒙蔽,那么我们希望今后不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朱见深连忙说道:“不会有了,不会有了。”显然是一副敷衍的态度,言不由衷。
上官英杰面挟寒霜,锐利的目光好像看得穿皇帝的肺腑似的,看得他心里发颤。“这第二件事情,请陛下千万不可等闲视之。这是有关陛下社稷的大事!”上官英杰说道。说至此处,顿了一顿。
朱见深忙不迭的说道:“是,是,请先生赐教,寡人洗耳恭听。”
上官英杰沉声说道:“金刀寨主请陛下干纲独断,不向外敌屈膝,贬斥主和的佞臣。金刀寨主愿意辅助陛下抵抗瓦剌的侵略,请陛下莫再同室操戈,不打瓦剌,反而打他!”
朱见深道:“金刀寨主忠君爱国,朕所深知。不过,他既然愿意为国家出力,何不在朝为官?”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要是他出来做官的话,早就给奸臣害死了。”
朱见深勉强笑道:“他太过虑了。朕知道他忠君爱国,当然把他视同心腹,怎能让奸臣害他?”
上官英杰道:“汪直是陛下心腹,这也是天下人共知的。”
朱见深道:“过去朕并不知他怀有二心,瞒着我私自勾结瓦剌。但如今已经知道了,我自会严办他的。这件事情,我亦已答应了你们了。”
上官英杰说道:“空言无补于事,请陛下恕我放肆直言,我们只相信事实。这两件大事,陛下未做到之前,恐怕也难怪金刀寨主会有顾虑,他在雁门关外当个寨主,这才可以更加有效的为朝廷出力!”
朱见深心里很不高兴,嘴里却不能不说:“既然金刀寨主不愿为官,朕也不便勉强他。你回去告诉他,请他放心,这两件事情,朕依从他的意思去做就是。”
上官英杰道:“陛下此话当真?”
皇帝最害怕的事情
朱见深怫然不悦,说道:“君无戏言,朕岂能骗你!”
上官英杰淡淡说道:“金刀寨主也不害怕陛下不守诺言。这次来的时候,依我的意见,本来是要取得陛下的御笔为凭的,金刀寨主说是无需,只须陛下知道他的心意便行。”
话中有话,言下之意,金刀寨主早已成竹在胸,假如皇帝违背诺言,他是自有办法对付的了。
朱见深不觉心头一凛,忍不住问道:“临行之时,金刀寨主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也没什么。金刀寨主说,这两件事情,如果皇上不肯答应,或者答应了却做不到的话,那么,那么——”
朱见深道:“那么他将怎样?”
上官英杰说道:“他要把陛下纵容汪直,不惜向外敌屈膝求和的事情,公之天下。他说朝廷纵然不肯抗敌,相信老百姓是要抗敌的。他将竖起义旗,抵抗瓦剌的入侵,看看老百姓是愿意帮陛下‘袭匪’,还是愿意帮他抗敌!”
朱见深并不糊涂。听得上官英杰这么一说,其中的利害他自是可以想得到的。这一下他才是真正的吃惊了!
要知金刀寨主若然当真公然声讨朝廷媚外仇内的罪状,登高一呼,四方响应,一定有更多的人参加义军,那时只怕朱见深的皇帝也做不成了!
朱见深冷汗直流,忙道:“你们切莫多疑,朕说过的话当然算数。请你们千万不可如此,不可如此!”
上官英杰说道:“好,那么我们以一年为期,一年过后,这两件事情,陛下倘若不能做到,我再来拜访陛下。”
他没忘记礼节,说至此处,向朱见深作了个揖,说道:“但愿我不必再来此处,告辞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小心暗算!”
上官英杰来不及转身,百忙中反手一挥,只听得嗤嗤声响,金芒闪烁,一把梅花针从他背后袭来,给他袖风拂落。
原来风鸣玉伏在琉璃瓦面,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在上官英杰行礼之时,她突然看见一个人影一闪,也不知是从那里钻出来的。但来得这样鬼祟,风鸣玉自是不能不提醒上官英杰留心暗算了。
好在她及时出声,否则只怕上官英杰武功再高,也非着了暗算不可。
暗算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对头西门化!
风鸣玉斗御林军统领
风鸣玉此时亦已看清楚是西门化了,论起冤仇,她和西门化的冤仇,实是比起上官英杰和西门化的冤仇更深。她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在力毙三名瓦剌的金帐武士之后,突遭西门化毒针的暗算,以致元气大伤,终于毒发身亡的。
此时她看清楚了是西门化,这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不假思索,立即就跳下去,叫道:“上官大哥,让我手刃这个老贼!”
她一跃而下,人在半空,脚尖尚未着地,忽地一股劲风迎面袭来。
原来正当上官英杰对皇帝揭发汪直的罪恶之时,也正是汪直的手下向他报告坏消息的时候。
一连串出人意外的坏消息:尚昆阳中毒、方维峻被人点了穴道、东方景和不知去向,朱建带来的那两名“卫士”和“小书童”又已逃走,……几乎把汪直吓呆了。
但他毕竟是条老狐狸,心神一定,立即就能作出虽不中亦不远矣的判断,断定上官英杰等人并非逃走,而是去找皇帝。当务之急乃是“救驾”,救驾的人必须是一等一的高手,人多反而不妙。
奉他之命,首先来到“钟表房”救驾的,一个是西门化,一个是御林军统领穆大雄。
他们恐防刺客劫持皇帝,当然不敢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进来。他们是由宫中一条秘密的通道来到钟表房的。钟表房有一面中空的墙壁,他们从复壁之中钻出,故此饶是上官英杰武功卓绝,亦是丝毫不能察觉。
幸亏有风鸣玉伏在瓦面,居高临下,西门化的暗算才瞒不过她的眼睛。但她一时心急,另一个人却趁她尚未发现之时,从复壁突然钻出,向她偷袭了。
向她偷袭的是御林军统领穆大雄。
穆大雄刀中夹掌,趁着风鸣玉身子悬空,一招“横云断峰”,挥刀疾劈,斩她双足。
在这危机瞬息之间,显出风鸣玉超妙的轻功,只见她身形一拧,霎然间便似身剑合一似的,剑光四面荡开,当的一声,格开了穆大雄的宝刀。
穆大雄身为御林军统领,本领当然亦是不凡,刀剑相交之际,左臂一伸,竟然不避剑锋,抓到了风鸣玉的胸前。这一招用得险极,也用得狠极,若是给他抓着,立即便是开膛之祸。
双方都是暗暗吃惊
风鸣玉霍的一个“凤点头”,避招进招,唰的便是反手一剑。这一招拿捏时候,妙到毫巅,穆大雄这一抓若然抓下,等于是把指头伸出去迎接她的剑锋,势必五指齐断无疑。穆大雄不由得赞道:“好快的剑法!”收指变掌,一个“铁门闩”护着胸膛,右手的宝刀劈出,拦腰截斩。风鸣玉脚尖着地,已经稳住身形,一个“风飏落花”的身法,斜窜三步,俨似蜻蜓点水,说时迟,那时快,明晃晃的剑锋又已刺到穆大雄的左胁。穆大雄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着,一个“跨步登山,横身打虎”的招数,护胸的左掌变作长拳捣出,那知风鸣玉的剑法也是中途一变,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要不是他的拳头缩得快,只怕也是断臂之灾。
两人在电光石火之间交换几招,招招惊险,谁人稍有不慎,必将血染尘埃。数招一过,双方不禁都是暗暗吃惊。
风鸣玉心道:“想不到宫中还有这样的高手,此人的本领似乎比东方景和也差不了多少。”
风鸣玉固然吃惊,穆大雄吃惊更甚,心道:“怎的一个小书童也这么了得!”要知他身为御林军的统领,当着皇帝面前,要是连一个“小书童”也打不过,还有什么颜面。
另一对上官英杰与西门化厮拚,双方也都是暗暗吃惊。
上官英杰玉箫连指,片刻之间,连袭西门化七处穴道。西门化掌劈袖拂,一一化解。激斗中上官英杰的玉箫点他左掌的劳宫穴,西门化看出破绽,右掌一扬,一招“迅雷轰顶”疾劈下去。他的身材比上官英杰高半个头,拚着给他点中穴道,这一掌朝着上官英杰的天灵盖打下去,就能取了上官英杰的性命。
上官英杰陡地喝道:“来得好!”玉箫并未收回,左掌伸出迎击,双掌相交,“蓬”的一声,西门化给他震退了三步,左掌掌心的劳宫穴也给他点个正着。
按说这一招两式,上官英杰都已胜了,他是应该欢喜才对,但恰恰相反,他非但没有欢喜反而大吃一惊。
要知他在服食朱果之后,功力已是大胜从前。数日之前他和西门化在朱建的王府交手,那时他由于“酥骨散”的毒尚未全解,功力只及平时一半,结果那次交手,是西门化稍稍占了他一点上风,当时已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了。因为西门化功夫的深浅他是知道的,过去在他未服食朱果之前,西门化的内功本来就不及他的。服食朱果之后,他又初步练成了般若真经的内功心法,估计本身功力已是差不多比以前增加一倍。
西门化进境神速
按说他只须恢复一半功力,已是足以对付西门化了,但那次交手,却是西门化占了上风。
那次交手的结果,已是令他不胜诧异;如今则不仅诧异,而是大为吃惊了。
不错,这次一交手就是他占了上风。但这次交手,他的功力却是已经完全恢复了的。
他这一掌,已经用到八分内力,本来以为一掌就可以将西门化打翻的,但西门化只不过后退三步。
更令他吃惊的是他分明已经点中了西门化的“劳宫穴”,西门化竟然也没倒下。非但没有倒下,而且一退复上了。
“惊神笔法”是天下第一点穴功夫,“劳宫穴”又是手少阳经脉的聚会之点,一给点中,内功立即就要大大受损,纵然不死,最少也会半身不遂。
但西门化却似乎并没受到多大影响,他退而复上,挥掌反击,依然掌风呼呼!
本来武功练得越高,进步越慢。因此“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被认为是难能可贵。如今不过相隔几天,西门化的武功看来已不只是进一步而是进几步了。
上官英杰由于不懂古代的梵文,那部般若真经他当时靠若波法师的口译,只不过练了其中的一门内功心法,其他功夫则还是未曾修练的。
不过虽然未曾修练,从若波法师口中,他也知道其中有一门“颠倒穴道”的功夫。只可惜若波法师已经死了,懂得梵文的无相上人又远在广元,他不能前去求教。
西门化被他点中“劳宫穴”居然行若无事,他不禁疑心大起,暗自想道:“莫非他在灵鹫山拿去的那部玉匣藏书,也是真的般若真经?他已经练成了真经上的颠倒穴道功夫?但我得到的这部业已证明确定真的无疑,当年那位天竺高僧似乎并无同时埋藏两部真经之理?”
他大惑不解,只好暂且不去想它,全力攻敌。心想:“以他的进境之速,今日若然杀不了他,再过一年半载,恐怕我也未必能胜他了。”
其实西门化的武学进境虽然堪称“神速”,但他给上官英杰点中了劳宫穴,也还不是像他表面那样轻松的。
风鸣玉誓报父仇
他掌心的“劳宫穴”被点,丹田也似给利针刺了一下似的,霎时间真气逆行,要不是他运功运得及时,把逆行的真气重新导引纳入丹田,后果不堪设想。即使不至身亡,只怕也有走火入魔之祸。他接连退却三步,就是为了缓和真气逆行的冲击的。
西门化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我已经练成了颠倒穴道的功夫,怎的还是几乎禁受不起?难道他果然是得到了般若真经?但天下又岂能还有一部真经之理?”
两人各自思疑,拚斗更烈。上官英杰虽然占得上风,但西门化往往有出人意表的古怪功夫使出来,一时之间,上官英杰却也胜不了他。
风鸣玉矢志要报父仇,她与御林军统领穆大雄恶斗,剑法也是越来越见凌厉。穆大雄渐渐有点抵挡不住,但他还是紧紧缠斗。风鸣玉喝道:“我要杀的只是西门化这个老贼,与你无关,你要保全性命,快快让开,否则可休怪我剑上不长眼睛!”要知她欲报父仇,首先必须摆脱穆大雄的缠斗。
就在此时,只听得霍天云一声长啸,这是叫他们从速撤退的信号。原来他在外面也碰上了劲敌了。
和他交手的就是那两个跟随汪直入宫的东厂副指挥使,这两个人的本领都是和穆大雄的本领在伯仲之间的。
霍天云以一敌二,堪堪抵敌得住,眼看大内侍卫已是从四面八方赶来,他生怕在钟表房里的上官英杰与风鸣玉未知危险,故此发啸招唤。
朱见深吓得心惊胆颤,挨着墙边走过去,想要躲入复壁,但两条腿不听使唤,走这几步,竟是难如登天。
风鸣玉使出父亲临终之际所传的三绝招之一,唰唰唰连环三剑,剑光抖动化成无数圈圈,穆大雄识得这一招“三转法轮”的利害,他若然拚死抵挡,或许可以抵挡得住,但只怕也要难免受伤,想起风鸣玉刚才所说的话,连忙闪过一边,风鸣玉果然不去伤他,迳向西门化冲去。
西门化叫道:“皇上有难,你们快来救驾!”大叫声中,他移动脚步,竟然朝着朱见深靠拢。
朱见深魂不附体,慌忙叫道:“你们快、快!……”话犹未了,只听得“嗤”的一声,西门化尚未靠近皇帝,右臂已是着了风鸣玉的一剑。
硬把皇帝挤开
西门化也好生了得,倏的一个转身,已是把上衣扯了下来,反手抖开,向风鸣玉罩下。
风鸣玉正使到第二招杀手绝招——云龙三现,抖起的三朵剑花被他上衣一拂,剑光流散,恍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直洒下来!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西门化那件上衣被戳破无数小孔,俨若蜂巢。但她这一招凌厉的杀着,却也给西门化这股力道牵动,把她的剑尖引过一边了。
说时迟,那时快,西门化已是从朱见深身旁硬挤了过去,他保命要紧,竟然不理会皇帝的尊严,硬生生的把朱见深挤得向后直退,弄得朱见深的身形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身为御林军统领的穆大雄,可以不理西门化的死活,却不能不管皇帝的死活,明知这是西门化的奸计,也只好舍命上去“救驾”。
风鸣玉第三招刚要使出,西门化已是把朱见深挤到她的面前,风鸣玉这一剑如何能够再刺出去。幸亏她的剑法亦已到了收发随心境界,百忙中硬生生的把剑势煞住。
「方面的动作都是快如闪电,就在这一刹那,西门化已是按动机关,走入复壁,他一进去,复壁又关上了。
与此同时,穆大雄的宝刀亦已劈到了风鸣玉的后肩,要知风鸣玉虽然不会刺杀皇帝,但穆大雄却怎知她的心意,为防万一,自是不能不出险招。
上官英杰焉能容他伤及好友,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闪电般的出招。
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他的暖玉箫是武林异宝,穆大雄的宝刀非但劈不断它,反而损了一个缺口,上官英杰在恶战西门化之后,功力也还是比穆大雄胜过不只一筹。
在兵器上和功力上穆大雄都吃了亏,宝刀反震回去,几乎斫着自己的额头,上官英杰趁势一点,点着他膝盖的环跳穴。
风鸣玉说道:“上官大哥,我答应了不伤此人的!”上官英杰道:“好,请起来吧!”玉箫再点,解开他的穴道,不过他的那把宝刀已是落在地上了。
穆大雄这一刀本来足以把风鸣玉斩为两截的,想不到他要取风鸣玉的性命,风鸣玉反而替他求情。穆大雄又是惭愧,又是吃惊,又是感激。他站了起来,尴尬之极,不敢去拾宝刀。
气死皇帝
朱见深吓得魂不附体,颤声说道:“不,不关朕的事,朕并无伤害你们之意,都是他们胡作非为。”这“胡作非为”四字,连穆大雄也骂上了。穆大雄低下了头,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快来抓刺客,抓刺客啊!”四面八方赶来钟表房“救驾”的侍卫已经发现霍天云了。霍天云此际正在宫墙外面和那两个东厂高手打得难分难解。
朱见深生怕上官英杰要把他抓作人质,纵然不至有性命之忧,“至尊”的尊严亦将扫地。接着连忙说道:“穆大雄,你。你——。”
穆大雄也怕给抓作人质,不待皇上下旨,抢着说道:“没有人伺候皇上,奴才不敢放心。”
朱见深其实也要靠他壮胆,并非想叫他“送客”的,喘过口气,继续说道:“你找个太监来,传朕的山旨意,不许留难这几位义士。”
上官英杰那有功夫等他传呼太监,冷冷说道:“不用陛下操心,你的这班大内侍卫料想也留不下我们。只盼陛下别忘刚才说过的话,早早办妥那两件大事,用不着我们再来入宫催促陛下!”
上官英杰与风鸣玉一走,朱见深叹了口气,咬牙说道:“刚才和你一起进来的人是谁?真是气死朕也!他竟然只顾自己逃走,不管朕的死活!”
穆大雄道:“他是汪直的人,名叫西门化。奴才罪该万死,不知他会这样对待陛下。”
朱见深道:“你对朕忠心,朕知道。刺客抓不着朕不在乎,这个人可非处死不可!”
西门化是否给皇帝处死以后再表,先表上官英杰等人如何闯出禁宫。
第一批赶来“救驾”的侍卫已经来到,正要上去围攻霍天云。
上官英杰与风鸣玉也正好是及时赶到。
上官英杰玉箫挥舞,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最先来到的五名大内侍卫,不过片刻之间,就有三个人给他点着了穴道。他用的是分筋错骨的重手法点穴,知觉并未消失,人也可以动弹,但却疼痛难当。那三名卫士在地上打滚,发出杀猪般的惨号。另外两名卫士吓得连忙后退,第二批卫士来到,见此惨状,不禁也都是窒了一窒,一时间竟是谁也不敢上前。
与此同时,风鸣玉亦已上前助战,帮霍天云“料理”那两个东厂高手了。
闯出禁宫
那两名东厂高手,一胖一瘦。胖的那个身法倒是比瘦的那个更为轻灵。他使一对判官笔,盘旋飞舞,俨如毒蛇吐信,正在寻瑕抵隙,点霍天云的穴道。
瘦的那个刚好相反,下盘功夫极稳,用的兵器是一根重达四十八斤的熟铜棍。舞得虎虎生风。
此时那个瘦子正在以一招“泰山压顶”的打法,铜棍高高举起,横砸下来。这本是一招笨招,但配合上那个胖子的点穴手法,却变成了极其厉害的一招杀手。
要知他这根铜棍八尺多长,霍天云在另一名高手的牵制之下,无法施展腾挪闪展的功夫,只能硬接。论功力、论剑法,若然是单打独斗的话,霍天云都可以不用怎样费力就伤了那人的,但此时此际,霍天云只要给他缠上片刻,那胖子的判官笔矫若灵蛇,立即就会乘虚而入。
霍天云一咬牙根,横剑削出,剑中夹掌,拚着两败俱伤。
眼看双方都是难免血溅尘埃,风鸣玉可来得正是时候。
胖子双笔斜飞,堪堪点到霍天云的穴道。陡然间只见冷电精芒,耀眼生缬。风鸣玉喝道:“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刺穴功夫!”
风鸣玉使出家传绝招,剑法如电,后发先至,胖子的笔尖尚未沾着霍天云的衣裳,已是给她刺着三处穴道,哼也未哼一声,登时就倒下去。
霍天云力贯剑尖,三尺青锋顶住对方那根八尺多长的铜棍,宝剑笔直,那人反而给震得身形摇晃。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蓬”的一声,霍天云剑中夹掌,已是一掌打着他的胸膛。
那人摔出三丈开外,铜棍脱手飞出,刚好又打伤了一名卫士。
此时第三批侍卫亦已来到,目睹惨烈的恶斗,亦是不禁心惊。
上官英杰早已捏碎了一块鸡卵大的石头,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
侍卫之中有六七个人是手拿着火把的,上官英杰不打人而打火把,双手连扬,不消片刻,火把齐灭,虽然他不欲伤人,也有几名卫士给碎石波及,哇哇大叫。
上官英杰喝道:“有胆的你们追来吧!”趁着黑暗,他们三个人已是施展轻功,穿过人丛逃出御花园了。
西门化早已逃跑
一众侍卫不敢追赶,有人叫道:“救驾要紧,别中了刺客调虎离山之计。”一呼百应,纷纷拥入钟表房。
他们看见御林军统领穆大雄陪着皇帝,皇帝没缺眼睛,也没少鼻子,看来丝毫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登时黑压压的跪下一片,争着嚷道:“皇上鸿福齐天,奴才保驾来迟,累得皇上受惊,罪该万死。”
朱见深哼了一声,说道:“那几个刺客怎么样了?”
为首的卫士队长叩头如捣蒜,说道:“禀、禀皇上,奴才恐防刺客还有党羽,保护圣驾紧要,是以,是以——”
朱见深道:“是以你让他们跑了,对么?”卫士队长不敢说话,只是叩头。
朱见深叹了口气,暗自想道:“那个金刀寨主派来的使者,说他们这班人都是脓包,果然不假。唉,‘刺客’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这可如何了得?”想起上官英杰对他的恫吓——那两件事情,他若是不依照金刀寨主的意思去办,三个月后,这三个人还会再来。不禁不寒而栗。
侍卫队长见皇上叹气,更是不寒而栗,越发不敢抬头。
幸好朱见深在叹过了一口气之后,语调倒是宽和许多,说道:“刺客本事高强,你们抓不着刺客,朕也不怪你们。但有一个人几乎害了朕的性命,你们非得抓着他不可。”说罢,按动机关,打开复壁的门。
侍卫队长大吃一惊,说道:“那、那刺客还在宫中吗?”
朱见深道:“朕不知道,你们进去自己找!”
“刺客”怎能知道壁上的机关?那侍卫长又是吃惊,又是诧异,悄悄问穆大雄:“那刺客是谁?”
穆大雄低声说道:“是西门化。他不是刺客,但他对皇上犯了大不敬之罪,比刺客还更可恶!”
众侍卫不敢多问,赶忙钻进地道搜查,那里还有西门化的影子?西门化早已在“刺客”之前逃出宫中去了。
此时上官英杰一行三人,亦已出了紫禁城,正在回转白鹤观的路上。
东方微露曙光,天色尚未大白。他们正自飞快的跑,忽听得有呻吟声。风鸣玉游目四顾,未曾发现生人,先发现路旁有几具尸首。风鸣玉大吃一惊,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过去看看。”
受伤的厂卫
她只道这几个人是被强盗所杀,正在呻吟的则是受伤未死的人。
上官英杰眉头一皱,说道:“这件事情可有点奇怪。”
风鸣玉道:“奇怪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京城近郊,怎会有这么大胆的强盗公然杀人。”
风鸣玉道:“这有什么稀奇,官兵只知欺压百姓,真正碰上强盗,他们就不敢多管闲事了。”
上官英杰说道:“话是不错。但在所谓‘天子脚下’的京畿,毕竟不同荒郊野岭,纵然官兵不管,强盗也不能不有点顾忌的。况且白鹤观就在附近,要是当真有大帮强盗杀人越货,一阳道长他们也不能不管呀!”
风鸣玉道:“咱们不必争辩,反正还有活口,过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没走多远,他们就在路旁发现两个受伤的人,都是只有一处伤口,但伤的可正是要害。一个伤在胸口,一个伤在小腹,落在武学行家眼中,一看就知是给快剑所伤。剑尖若不是稍歪半分,这两个人只怕早已送了性命。看来这个用快剑刺伤他们的人,乃是以寡敌众,因此无暇再补一剑。
那两个伤者一见上官英杰和霍天云,眼睛登时闪亮,挣扎着嚷道:“求求你们看在都是自己人份上,救我们一命。”
霍天云诧道:“你们是什么人?”
小腹受伤那人伤势较轻,说道:“你们是那个王府的卫士,闲话少说,请马上把我们送回东厂!”
用不着他们自报身份,他这么一说,连风鸣玉都知道他们是汪直手下的东厂厂卫了。风鸣玉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到底还是上官大哥眼力高明。”
上官英杰笑道:“对不起,这闲话可不能少说。不说清楚,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既然你们是东厂厂卫,何人这么大胆敢将你们杀伤?再说你们的服饰也不对,你们真的是汪公公手下吗?”
那人忍住疼痛,忍住气愤,说道:“老实告诉你吧,是汪公公派我们穿了便衣来白鹤观捉拿钦犯的。谁知那些人竟敢拒捕,我们去了一百多人,伤亡恐怕在一半以上。我那些不讲义气的伙伴,只顾自己逃命,扔下我们不理!”
谷飞霞在白鹤观
上官英杰道:“白鹤观的人有没伤亡?”
那人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个道士最凶,好像地狱中冲出的恶鬼一般,见人就杀。我就是给他刺伤的。不过我们的人多,这个恶鬼杀伤了我们那许多人,料想我们的人也不会放过他的!”虽然怒气冲冲,言下似乎犹有馀悸。
上官英杰说道:“你好好躺一会吧。对不住,我们可没功夫陪你了。”
那人大惊道:“你,你们是那个王府的卫士,自己人怎能见死不救?”
上官英杰笑道:“我们可要赶着去会你说的那个恶鬼一般的道士,所以请恕失陪了!我们也不是什么王府卫士,是那个‘恶鬼’的朋友!”
这人又惊又怒,几乎晕了过去,风鸣玉见他可怜,把一瓶金创药放在他的身边,说道:“你给你的同伴敷上,这是上好的金创药,立即可以止血。你死不了的。”
那人半信半疑,拿起那个瓶子仔细端详,风鸣玉道:“信不信随便你,我可没功夫服侍你们。”
一行三人加快脚步,不久就到了白鹤观。观门虚掩,地上血迹斑斑。
进去一看,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首,好在都不是白鹤观的人。
观中静悄悄的一片阴森,也不见有人出来迎接他们。
上官英杰叫道:“一阳道兄——”
此时方始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啊,你们回来了!”从后院跑出来的是谷飞霞。
上官英杰道:“啊,你也来了,一阳道长他们呢?”
谷飞霞道:“他们上山去了。白鹤观昨晚被厂卫围攻——”
上官英杰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有没有人受伤?”
谷飞霞道:“华家兄弟受了伤,不过不是给敌人伤的。”
上官英杰无暇多问,说道:“好,你先带我们去和他们会面。”
谷飞霞带引他们上山,此时方有馀暇细说昨晚经过。
“幸亏来的厂卫虽然有一百多人,其中高手却是不多。华玉峰大哥和我来探消息,昨晚三更时份来到白鹤观刚好碰上。华家兄弟和一阳道长打得最狠,我们来到之时他们已经杀伤许多厂卫了。华家兄弟可能因为气力消耗太甚,赶走那班厂卫之后,他们就瘫痪了。”
邓红玉也来了
“你们见着皇帝没有?事情办得怎样?”谷飞霞问道。
上官英杰说道:“见着了。事情的结果虽然不算美满,也还不坏。但说来话长,且待见了一阳道长他们,再详细告诉你吧。”
谷飞霞道:“你们要不要换过一套衣裳?”
上官英杰笑道:“这套王府卫士的衣裳,对我们倒是颇有好处,暂且不必换它。”
谷飞霞道:“好,这就走吧!”
那日上官英杰在王府喝下一杯毒茶之事,谷飞霞虽然并不在场,亦已知道。此时见他步履如飞,一眼就看得出并无中毒或受伤的迹象,方始放下了心。她本来也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上官英杰的,此时忙于上山,大家都是无暇交谈了。
上官英杰是个急性子,不知不觉就跑在前头,把谷飞霞甩在后面。
转过一个山坳,山顶已经在望。上官英杰正要扬声呼唤,忽觉微风飒然,一柄长剑陡地从一棵大树后面刺出来!
这一剑来得迅捷无比,幸亏上官英杰的武功已臻化境,不假思索,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就把那柄长剑弹开。不过,虽然是弹开了,虎口亦已隐隐感到酸麻。
那人沉声喝道:“大胆鹰爪孙,竟敢找上门来。哎呀,不对,你好像是——”这人正是一阳道人。他给上官英杰一指弹开长剑,吃惊亦是不小。
上官英杰道:“道长,是我。霍大哥和风姑娘也都回来了。”
原来上官英杰因为面有刀疤,容易给人记认,因此他不仅身上穿的是王府卫士服饰,脸部也是经过化装的。一阳道人骤眼一看,竟然认不出他。
两人尚未来得及交谈,树林里又出现了三个人。李浩明走在前头,他的妻子张碧琪跟在后面,在她旁边,和她手牵着手的是个黑衣女子。
上官英杰怔了一怔,大喜叫道:“邓姑娘,你也来了。令尊可好?”
这个黑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邓百川的女儿邓红玉。
邓红玉嘘了一声,说道:“上官大哥,小声点儿。华玉峰大哥正在替华千岩、华千石兄弟运功疗伤。”
上官英杰听了她的话,不觉感到有点奇怪。
化解了杀夫之仇
要知邓红玉的丈夫张弧是给华家兄弟打得重伤,后来又给宇文成都刺了一剑,掌伤加上剑伤,终于不治身亡的。她一直把华家兄弟当作杀夫仇人,上官英杰和她父亲是忘年之交,她也曾当着父亲的面请求过上官英杰帮她报仇的。当时上官英杰也曾答应了她。
世事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后来华家兄弟改邪归正,上官英杰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不知如何去解开他们和邓红玉所结的梁子了。
此际他听了邓红玉这几句话,不禁一怔,心里想道:“听她的口气,倒像是颇为关心华家兄弟的伤势。奇怪,怎的她会突然有此转变?”他本来以为不知要费多少唇舌,才能劝得动她放弃替夫报仇之念的。
邓红玉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叹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华家兄弟杀了宇文成都,这次又救了我的性命,我已经知道他们确实改过向善,我不替丈夫报仇,想来弧哥也不至于在泉下怪我了。”
原来邓红玉这次是奉了父亲之命来探听李浩明、张碧琪夫妻的消息的。她的父亲邓百川和张碧琪的父亲张震山过去是并驾齐名的南北两大镖头,因此她和张碧琪也曾是儿时好友。
昨晚她打听到了张碧琪在白鹤观养伤的消息,便即独自跑来访友。那知无巧不巧,正巧碰上那班跑来偷袭白鹤观的东厂厂卫。
邓红玉武功虽然不弱,但好汉尚且不敌人多,何况她是女流之辈,气力上总是不免吃亏。未踏入白鹤观,她就给敌人擒了。那人也是东厂中有数的高手。
其后激战展开,华家兄弟奋不顾身冲入敌阵。那人抓着邓红玉作人质,威胁要用铁砂掌的掌力震断她的心脉,千钧一发之际,华千石欺身扑进,使出反接隔物传功的上乘武学,把那一掌掌力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打死那人,这才救了邓红玉的性命。
谷飞霞道:“我和李镖头是从丐帮分舵来白鹤观打听消息的,来到的时候也正是红玉姐姐最危险的时候,我们冲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冲到她的身边。当时真是为她捏了把冷汗。至于华家兄弟杀了宇文成都一事,则是一阳道长在恶战过后方能告诉他的。那时华家兄弟已经不省人事了。”
上官英杰吃了一惊道:“他们伤得很重吗?”
华家兄弟走火入魔
谷飞霞道:“据玉峰大哥说,他们不是给敌人打伤的,可能是因为气力消耗太甚,引起了走火入魔。”
原来华家兄弟练的内功心法不得其正,练得越深,走火入魔的危险越大。半年之前,他们在白驼山和宇文成都兄弟恶斗之时,已经发生过一次。那次幸亏有华玉峰救了他们。华玉峰的内功心法和他们本是一祖所传,但他们得的只是一鳞半爪,不及华玉峰所得的齐全。故此也只有华玉峰才能使他们免除走火入魔之险。
但那次因为华玉峰急于要和上官英杰他们上灵鹫峰找寻般若真经,只能替他们打通奇经八脉,在半年之内,可以保得他们平安,却无暇把祖传的正宗内功心法传授给他们,让他们可以永远消除走火入魔的危险。
上官英杰想起此事,瞿然一省,说道:“对,半年之期早已过了。看这情形,在这段期间,他们的功力定是颇有增进,因此虽然过了期限,仍未发作。但功力越深,症状越重。这次在恶斗之后,恐怕比上次还更危脸。”
上官英杰这么一说,大家都是不禁有点为华家兄弟担心,于是一齐加快脚步。
风鸣玉与张碧琪并肩同行,她一方面固然是为华家兄弟担心,一方面却也为张碧琪的康复而高兴。笑道:“姐姐,你好得可真快啊。昨天我离开白鹤观之时,你刚刚能够起床,现在已经能够走路了。”
张碧琪笑道:“我这是给逼出来的,敌人来围攻白鹤观,我不知不觉就跑得动了。”
邓红玉笑道:“她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浩明大哥一到,胜于贝大夫开给她的药方。”
李浩明走上来道:“这次我是多亏华家兄弟之力,要不是他们冒险劫狱,现在我恐怕还被关在天牢。”
邓红玉道:“不错,他们救了我的性命还在其次,更紧要的是他们救了你,我才愿意和他们化敌为友的。你不知道我的爹爹因为自己不能上京来帮你们夫妇的忙,不知多么忧急的。他曾说过,谁救了你们夫妻,谁就是他的恩人。”
李浩明道:“邓老伯对我们夫妻的关心,我们怎会不知?他老人家的恩情,我们一生感激不尽。”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山顶。为了怕扰乱华玉峰的心神,大家停止说话。只见华玉峰正在以手掌贴在华千石的背心,为他导气行血。
报告经过
老大华千岩则盘膝坐在一边,似乎也正是在默运玄功,头顶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汽。
上官英杰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看就知华千岩的奇经八脉已经得到华玉峰之助打通,此时正在自行运功,把真气纳入丹田。亦即是说他的走火入魔之险已是过去了。
华千石的内功造诣比乃兄稍逊一筹,但也因此症状亦是较轻。过了一会,只见华千石头顶亦已冒出白汽,脸色渐渐恢复红润。
华玉峰看见他们来到,笑道:“霍兄,你来得正好,请来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他已经替华千石解除了走火入魔之危,最后一步就只是要把真气纳入丹田了。到了这步,华千石已经可以自行运功,不过有高手相助,当然收效更快。霍天云练的是天山派正宗内功心法,和华玉峰所学的内功颇有相通之处,作他助手,最为适宜。
两大内家高手合力将华千石体内乱窜的真气聚来,加上他自己运功导引,不过片刻,已是大功告成。苍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全身血脉,无一处不畅通了。
华玉峰道:“行啦!”华千石一跃而起,正好是和他的哥哥同时起身。
华千石是个性子爽直的人,无暇向华玉峰道谢,立即跑上去紧握上官英杰的手大声嚷道:“你回来了,我放心啦!怎么样,你们见着皇帝小子没有?”
一阳道人这时也才有机会发问:“那个七王爷当真肯带你们去见皇帝吗?我可有点不敢相信。”
邓红玉道:“风妹子,听说你的身体也是刚刚好的,这次入宫,有没有和大内侍卫交手?”
华千岩笑道:“你们七嘴八舌,叫上官大哥、霍大哥和风姑娘怎样回答?”
众人静了下来,上官英杰代表他们三个人说出昨晚遭遇。
听到朱建对汪直屈服一事,一阳道人忍耐不住,首先嚷起来道:“我说得不错吧,‘贵’为什么王爷的人怎能和咱们一条心。”
上官英杰笑道:“话说回来,朱建这个人虽然不能是和咱们走一条路的人,在‘王公贵人’之中,还算是不错的了。”
接下去说到怎样制服御林军统领与及一众大内侍卫之事,听得众人眉飞色舞。
溜出京城
华千石道:“朱建虽然不是东西,想不到最得他重用的东方景和倒是一个血性汉子,那天我错怪他了。”
一阳道人说道:“怪不得来攻打白鹤观的这帮厂卫,人数虽多,却没一流高手在内。原来汪直把他手下三名最得力的顶尖儿高手都调到宫中对付你们去了。你们间接帮了我们这样大忙,我还未曾多谢你们呢。”
霍天云笑道:“道长怎么和我们客气起来了,你们昨晚一战,不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么?要不然我们恐怕还不能如此顺利的回到白鹤观呢。”
华千石性子急,说道:“闲话少说,你们见到了皇帝小子之后,谈得怎样,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快点告诉我们吧。”
上官英杰说道:“结果不能算是太好,也不能算是太坏。我代表金刀寨主提出的两个条件,皇帝倒是答应了。”当下把和朱见深会谈的经过,简单扼要的说给众人知道。
一阳道人一皱眉头说道:“我看这皇帝小子乃是口不对心,若然他当真愿意和咱们和好,他就不该任由那御林军统领穆大雄来对付你们了。只因穆大雄给你们制服,他落在你们的手上,为势所逼,才不能不答应的。”
上官英杰笑道:“他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和我们合作的,不过他为势所逼在口头上答应了我们,将来也会为势所逼,不能不让我们牵着他的鼻子走的。”
一阳道人说道:“上官兄,恐怕你想得太如意了。是否如此,还得有待将来的事实证明呢。”
华玉峰道:“两位宗兄,你们现在可以施展轻功了吧?”
华千石道:“跑几十里路,相信我们还可以和你比上一比。”
华玉峰道:“好,那么咱们快点回秘魔岩丐帮分舵吧。此地可不宜久留。”
上官英杰道:“且慢。经过昨晚一场大闹,从四个城门出去,恐怕有点不便。”
一阳道人道:“依你之见如何?”
上官英杰道:“翻过景山出城。”
一阳道人道:“景山不是正在皇宫后面吗?”
上官英杰道:“不错。正是因为它在皇宫后面,山上守卫反而可能没有那么严密的。咱们充作游客,纵然碰上了鹰爪,在山上料理他们也比较不那么打草惊蛇。”
卫士假扮游人
风鸣玉笑道:“那我可不能再扮小书童了。”谷飞霞刚才从白鹤观出来的时候,已经给她带来了一套衣裳,风鸣玉走入森林,换过女装,在山涧边洗去了脸上的化装,恢复了原来的女儿面目。
上官英杰和霍天云本来穿有便服,只须脱去王府卫士的外衣便行,改装更为容易。不过改装之后,上官英杰脸上的刀疤也显露了。
此时朝阳初出,路上还没行人。他们便即按照计划,翻过景山出城。
不出他们所料,经过昨晚一场大闹,上自皇帝朱见深,下至太监宫娥,都是有如惊弓之鸟,生怕刺客再来。大内侍卫留下一半在宫中护驾,一小半和御林军在四个城门把守,盘查来往行人。近在皇宫后面的景山,倒是没有什么警卫。
景山不在紫禁城中,是可以让百姓上山游玩的。不过此时游人也还不多。
上官英杰等人虽然不便施展轻功,但见游人稀少,他们也走得很快。景山风景秀丽,他们却已无心欣赏了。风鸣玉笑道:“这可当真是应了一句俗语:走马观花了。”
正说话间,忽见三个游人跟在他们背后,却又不敢走近,对他们似乎甚为注意。这三个人也走得很快。
风鸣玉眼光一瞥,发现其中一人似曾相识,不觉心念一动:“莫非是昨晚和我们交过手的侍卫假扮的游人?”
她猜得不错,景山上的侍卫虽然不多,也还是有的。三三五五,扮成游人,约莫也有十来个。这三个人正是昨晚在坤宁宫外面的守卫,见过霍天云、上官英杰和风鸣玉三个人的。
风鸣玉觉得他们似曾相识。他们也觉得这个小姑娘似曾相识。再看一看,对上官英杰和霍天云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觉俱是想道:“莫非就是昨晚那两个七王爷的卫士和那个小书童?”
他们是知道这几个人的厉害,心里想道:“大内总管和御林军统领在他们手下都吃了大亏,我们如何招惹得起?何况他们现在一共有十个人之多,只怕出动了所有的大内侍卫,都未必能是他们对手。”不过他们却又不甘心放弃跟踪,只盼上官英杰等人看不出他们的破绽。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在碰上第二帮伙伴的时候,就分出人来回宫报讯,出动御林军追捕。
吓走鹰爪
华千岩、千石是孪生兄弟,相貌一模一样,这三个假扮游人的侍卫不免对他们多看两眼,华千石脾气火爆,忍不住就要发作,哼了一声。
华千岩用眼色止住弟弟,示意叫他不可动粗。
风鸣玉心念一动,故意装作气喘吁吁,说道:“要是有一根拐杖,上山就方便多了。”
华千岩笑道:“你要找一根拐杖,还不容易,山上到处都是木材。”说罢,呼的一掌,劈下一枝株粗如儿臂的树枝,运掌如刀,转瞬之间削成一枝拐杖。
华千石腾的一脚,把面前一块石头踢得飞上半空,四分五裂,骂道:“这些绊脚石真讨厌!”装作不留神踢着石头,指桑骂槐。伸手一接,接下一块鹅卵大小的碎石块,用力一握,冷笑说道:“且看你硬不硬得过我的拳头!”手板摊开,那块石头已是给他捏得粉碎。
那三个卫士情知已给识破,连忙逃之夭夭。
上官英杰这一行人也迅即翻过山头,在御林军尚未得到消息之前,他们已是走出了北京城了。
在北京西郊的崇山峻岭之中,有三个秀丽的山峰,翠微山,卢师山和平坡山。秘魔崖就在卢师山上。华玉峰,谷飞霞走在前头带路,中午时份,走到山上。只见一块从山顶上凭空伸出来的岩石,好像张开了的狮子嘴巴。华玉峰道:“在这狮子嘴巴里,有一个崖洞,丐帮分舵的首脑人物,住在里面。”一阳道人最喜奇山异水,啧啧赞赏,说道:“这个地方可真隐秘,但要不是有熟人带路,可也真不易寻找。”华玉峰笑道:“我们第一次来找丐帮分舵的时候,就曾受过坏人的骗。当时那两个东厂厂卫,也是扮作游人的。”
忽听得刀剑碰击之声,原来在那块悬空的大岩石下面,有一片草地,草地上有一男一女拆招。另外还有一个女子旁边观看。谷飞霞低声说道:“咱们悄悄上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女的双脚一个盘旋,使的是进手招式,男的似乎急于招架,身形有点摇晃,微向前倾,女的连忙收刀,笑道:“游大哥,你慢慢来。今天已经好得多了,别太心急。”
那男子道:“我离山已有三月,只盼能够早日痊愈,可以回去。”
愿有情人都成眷属
旁观那女子说道:“游大哥,你不必急于回转山寨,安心在这里养伤吧。我会替你禀告爹爹的。”
那男子道:“我已经好得多了。师妹,这儿的事情一了,你们就要回山的吧?或者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
旁观那女子道:“事情如果能够完满了结,华大哥、上官大哥、谷姐姐他们都会到山寨去的。山寨有足够的人,你不必急着赶回去了。对啦,我索性跟爹爹说,让你以后都留在丐帮,你说可好?”
那男子道:“吓,你们不要我了?”
那女子笑道:“不是不要你,是更加倚重你。咱们和丐帮应该有个担任联络的人,这个人选你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嘿嘿,你留在这儿,于公于私都有好处。彩云妹妹,我想你会懂得我的意思的。”说罢,似笑非笑的望着刚才和那男子拆招的少女。
原来这个男子是金刀寨主的弟子游迅中,和他拆招的那个少女是丐帮帮主陆昆仑的女儿陆彩云。旁观那个女子则是金刀寨主的女儿周剑琴。
游迅中是在上官英杰和谷飞霞之前最先奉了金刀寨主之命入京联络丐帮,并兼营救李浩明。他一抵都门,就遭厂卫暗算,受了重伤,幸得陆彩云将他救回丐帮的。
这一个月来陆彩云衣不解带的看护,他一天好过一天,如今已是差不多痊愈了。两人朝夕相处,不觉情愫暗生。
周剑琴口快,此际突然说破他们的秘密,羞得陆彩云满面通红。
“周姐姐,你说什么,我可不懂你的意思。”陆彩云嗔道。
周剑琴笑道:“那我就说得更明白一些,我是希望游大哥将来带一个人回去。暂时我们让他留下,以后本利兼收!这个人就是你!”
陆彩云大发娇嗔:“你开玩笑开到我的头上,我可不依。”嘴里这么说,心里可是甜丝丝的。
游迅中瞧着她们闹,心中倒是别有感触。原来他本是一直暗恋这个小师妹,后来知道师妹有了心上人,也曾暗中难过许多时候。但在这一个月当中,他亦不知不觉受到陆彩云的真情感动,好像枯木逢春又发芽了。“姻缘各有定数,这句老话可是当真不假。幸亏我以前暗恋小师妹的心事,小师妹并不知道。”他想。
回到丐帮分舵
游迅中对师妹的心事,周剑琴不知道,霍天云是知道的。此时霍天云正在向他们走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欢喜无限。心里想道:“愿有情人都成眷属,如今他们都找到了心上人,我心上的一块石头也可以放下来了。”原来周剑琴未碰上华玉峰之前,也曾一度属意于他的。
游迅中道:“别闹,别闹。你们听听,好像有人声。”
陆彩云道:“这地方外人怎能知道,除非是华大哥和谷姐姐他们回来。”
周剑琴瞿然一省,说道:“对啦,上官大哥听说昨晚已经和霍大哥、风妹子一起入宫,即使他们未能回来,白鹤观也应该有人来报讯了。咱们出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来了?”
话犹未了,风鸣玉已经首先现出身形,笑道:“周姐姐,你别担心,你的华大哥就在后面。”
华玉峰、一阳道人、上官英杰、谷飞霞、华家兄弟等人陆续上来,周剑琴大喜过望,叫道:“啊呀,你们这支人马真是好像飞将军从天而降。好在不是敌人,否则我可要受陆伯伯的责罚了。”原来她和陆彩云出来陪游迅中练武,同时也是担任了把风之责的。
陆彩云欢喜得跳起来大叫:“爹爹,客人来啦!客人来啦!”
不过片刻,丐帮帮主陆昆仑和分舵舵主赵赶驴出来迎接,他们和一阳道人、华家兄弟都是闻名已久,初次会面。相见之下,皆大欢喜,不必细表。
这晚接风宴上,上官英杰把这次入宫的经过,对丐帮帮主再说一遍,陆昆仑道:“皇帝虽然不可轻信,但让他知道抵不抵抗外敌乃是与他的切身利害有关,他也不能不郑重考虑了。你们暂且在这里多住两天,看一看朝廷有何动静。那时咱们再定对策。”
羣雄之中只有霍天云和风鸣玉是要回天山的,但也不急在一时,于是大家同意陆帮主的主张。
这两天时间,华玉峰把家传的内功传授华千岩、千石兄弟。同源异流,一点即透。他们得窥全豹,可以自行运功,第三天已经恢复如常。
第三天晚上,韩乱草从京师回来禀报,带来了三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西门化不知下落,他已经被列为“钦犯”,皇帝亲下“圣旨”要把他缉拿归案了。
三个消息
陆昆仑诧道:“西门化这老贼不是一向暗中依附汪直,助纣为虐的么?怎的忽然变成了钦犯?”原来他尚未知道那天晚上,西门化为了逃命和皇帝争入复壁之事。上官英杰此时方有空暇,补述这件“小事”。
陆昆仑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这老贼助纣为虐,罪不容诛,他一心巴结汪直,想要青云直上,想不到一到生死关头,他也是连他们的皇上都顾不得了。嘿嘿,这对他来说,可真是‘前功尽弃’了啦。”
风鸣玉道:“但是他这么一逃,咱们要找他报仇,可又不知要到那里去找了。”
上官英杰笑道:“不过他失去了大靠山,却也比较容易对付了。多行不义必自终,你也不用担心报不了仇。咱们还是听韩大哥带来的消息吧。”
韩乱草继续说道:“第二个消息是汪直调回原职,重新回宫做他的司礼太监了。”
霍天云喜道:“虽然不是将他撤职查办,总算也是削减了他的权力。皇帝小子也总算不是言而无信。”
一阳道人道:“且慢夸赞朱见深这个皇帝小子,汪直的东厂遗缺如今是谁补上?”
韩乱草道:“听说皇帝已经给了太监王照。”
一阳道人道:“这个王照是何等样人?”
韩乱草道:“汪直当司礼太监之时,王照是他副手。后来汪直出去执掌东厂,就由他继任司礼太监。如今两人又对调了。”
一阳道人一皱肩头,说道:“如此说来,王照乃是汪直心腹,东厂给他掌管,这不是换汤不换药么?”
陆昆仑道:“咱们也不能对皇帝小子期望太高,他能够知道人言可畏,削减汪直的权柄,已经是走了一步了。第三个消息又是什么?”
韩乱草道:“朝廷本来要调密云和潼关两地的总兵,带领他们的部属到雁门关外,名为把守边关,实是要和瓦剌暗中合作‘袭匪’的。所谓‘袭匪’,当然是要对付金刀寨主啦。但如今已经另外下了圣旨,叫两地兵马仍然留驻原地了。”
陆昆仑喜道:“这个消息更好一些。经过了你们大闹禁宫,即使皇帝小子未能决心抗敌,最少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去‘袭匪’了。”
佘迪民闭关练功
韩乱草说完了三个重要的消息之后,上官英杰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韩乱草道:“出入京城已经不用搜查,盘问可疑人物这种事情也较少了,不过东厂的厂卫和朱建的手下还在暗中侦查你们的下落。”
上官英杰笑道:“这是意料中事。东方景和薄御林军统领而不为,朱建的王府失了这位第一高手定必大伤脑筋,他派人到处侦查,目的之一,恐怕也是要找这位高手回来。”
霍天云道:“我看他去意甚坚,料想是不会再入樊笼的了。尽管我曾经与他斗得两欺俱伤,我倒是很怀念这位朋友呢。”
韩乱草笑道:“凡是曾经和我们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被厂卫光顾,我那药铺被封固然不必说了,贝宗叶的家里也有王府的人去查问过。”
一阳道人道:“这位贝大夫那天可是得到了朱建的允许陪我们回白鹤观的。”
韩乱草道:“朱建当然知道他不是我们的同党,想必是要打探他回来没有,好从他的口中找到一点线索。”
上官英杰笑道:“说起来这位贝大夫倒是受了我的牵累。”说起贝宗叶,不觉想起了佘迪民,便问陆昆仑道:“佘寨主今晚可以和我们一起喝庆功酒了吧?”
原来佘迪民因为身份比较重要,他回到白鹤观的第二天,丐帮便将他接去了。贝宗叶也被丐帮请去专司护理佘迪民之责。如今他们都是在秘魔崖的。但上官英杰等人来了三天,却还没有见着他们。
陆昆仑道:“据贝宗叶说,他正在闭关练功,辅药物之不足。恐怕要到明天才能开关。”
上官英杰道:“佘寨主内功深厚,在王府最后那两天,他已经可以自行运功疗伤了。有贝宗叶用药物给他固本培原,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料想亦可痊愈,何必留不必要的危险闭关练功?”原来闭关练功可比老僧入定,在“闭关”期间必须摒除杂念,力求达到“忘我”境界,不能容许有任何嘈扰的。练功顺利完成,功力便可恢复。但弄得不好,可也有“走火入魔”之险。
陆昆仑道:“他是急于回转太湖,我劝阻也劝阻不来。不过贝宗叶或者可以来喝今晚的庆功酒。赶驴,你去看看他。”
王元振派来的使者
赵赶驴奉命前去探病,陆昆仑问霍天云等人:“你们准备几时走?”
霍天云道:“如今已经得到了确实的消息,我想和风妹子明天就回天山。”
周剑琴道:“爹爹急于知道咱们和皇帝小子会面的结果,当然是越早告诉他越好。我和华大哥也想明天动身。”
上官英杰与谷飞霞则未定行止,他想和霍天云到天山一游,顺便化解他和霍天云师兄岳鸣珂以前结下的过节。也想到金刀寨主那儿赘个月,或多或少帮金刀寨主一点忙。先往那儿,尚未决定。
一阳道人也要回昆明太华寺,但不急于离开。华千岩、千石兄弟刚刚练成华玉峰所传的内功心法,准备多住两天,待到根基巩固之后再回白驼山。
陆昆仑道:“如此说来,今晚的庆功宴也是饯行酒了。”霍天云和佘迪民曾经共过患难,不禁黯然说道:“可惜佘寨主不能参加,只有请陆帮主替我们向他道别了。”
此时已是入黑时分,庆功宴的酒席亦已摆好了。主客济济一堂,筵开三席,甚为热闹。
赵赶驴把贝宗叶请来赴宴,众人一见贝宗叶,纷纷向他打听佘迪民的病情。
贝宗叶说道:“他现在闭关练功,正在到了紧要关头,我在旁边也帮不了他的忙。只盼他能够功行圆满,顺利过关了。”闭关练功,风险甚大,但这个忙却是谁也帮不上的。大家都不禁有点惴惴不安,却也只能听其自然了。
刚刚酒过三巡,忽地有个八袋弟子进来报道:“太湖王总寨主派了两个人来,求见帮主。”
陆昆仑听说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总寨主王元振差来的使者,连忙出去迎接。
羣雄也都大为兴奋,听得脚步声响,不约而同的都站起来,要看看王元振派来的使者是谁。
只听得陆昆仑哈哈笑道:“你们来得正好,今晚的庆功宴也是接风宴了。”笑声中和两个客人走进大厅。
上官英杰跳起来叫道:“怪郎中,原来是你。来,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位同行。”
原来其中一个使者不是别人,正是有“阎王敌”之称的“怪郎中”邓不留。
邓不留入京探病
另外一个使者是个年约三十左右肤色黝黑的魁梧大汉,陆昆仑哈哈笑道:“好教各位得知,这位兄弟就是数月之前打败倭寇九段高手,破获汪直私通倭寇密件的刘铁柱刘舵主。”
刘铁柱是桂林“一柱擎天”雷震岳大侠的关门弟子,大摔碑手的功夫早已驰誉武林,在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总舵中,是仅次于王元振、佘迪民的第三位人物,羣雄知道他的更多。当下登时分成两堆,人数较多的一堆围着刘铁柱,人数较少的一堆围着邓不留。
贝宗叶虽然是号称京师第一的杏林国手,但若论名气之响,比起“怪郎中”邓不留之传遍四方,似乎还稍逊一筹。他见邓不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不觉有点看不起他,暗自想道:“这种走方郎中,多半是凭着几招江湖手法,浪得虚名。”
上官英杰替他们介绍,笑道:“你们是同行,当今之世,恐怕也没有第三位大夫的医术比得上你们的了,你们多多亲近亲近。”
贝宗叶笑道:“上官老弟,你的医术就比我高明。”他故意和上官英杰说笑,避免和邓不留说些应酬的捧场说话。
上官英杰说道:“我这是冒牌大夫,怎算得数。贝大夫,这次你倒是可以真正得到一位与你足以旗鼓相当的同行会诊了。”想起在王府与贝宗叶“会诊”,捉弄贝宗叶的“趣事”,说罢哈哈大笑。
邓不留笑道:“贝大夫,你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我这个穷郎中怎能和你富甲京师的大国手相提并论。不过,你若有患上疑难杂症的病人要我会诊,我倒是有兴趣的,我也不会要你分我一半诊金。”
贝宗叶见他不称赞自己的医术,却提自己的财富,只道他是心存讥刺,越发的心里不高兴,淡淡说道:“多谢你的好意,目前我虽然有个病人,大概也还无需你的会诊。”
上官英杰说道:“老邓,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你的行径可令人越来越奇怪了。”
邓不留道:“奇怪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你这个野郎中,素来不喜欢受拘束的,怎的却会在太湖水寨入伙,还当上了王总寨主的使者?”
邓不留笑道:“我可并没落草为寇,我也不是什么使者。是王元振请我出诊的,他的面子我不能不买,只好跟着刘铁柱跑来京师了。”
上官英杰心中一动,说道:“哦,敢情王老寨主已经知道了佘迪民的受伤消息了?”
贝宗叶颇有妒意
心念未已,只听得刘铁柱在那边说道:“听说敝寨的佘副寨主抵达京师不久,就受了伤,至今已将一月。此事不知陆帮主可曾知晓?”
陆昆仑道:“佘副寨主正是在此处养伤。”
刘铁柱大喜说道:“我正是奉了王总寨主之命,入京探病的。老寨主还特地请了这位邓大夫前来为他治病,不知他现在的病况如何?可否就让邓大夫去给他诊治?”
上官英杰心里想道:“王元振身为南方的武林盟主,消息果然灵通。只可惜邓不留迟来三日,要是早来三日,凭这‘怪郎中’的医术,佘迪民可能无需闭关练功,这个怪郎中也可为他恢复功力。”
陆昆仑面有难色,说道:“刘舵主请坐下,今晚你们恐怕还不宜去见佘副寨主。”
刘铁柱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敢情是他的病情有了变化?他、他——”
陆昆仑道:“你别着急。待我慢慢告诉你。
“佘副寨主受伤是很不轻,但幸亏我们请到了京师第一位杏林国手贝宗叶贝大夫为他医病,前几天他已经差不多好了一半了。”
刘铁柱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但却起了另一疑团,不待陆昆仑把话说完,便即问道:“既然他已经好了一半,会客料亦无妨了。为何我们不能现在见他。”
陆昆仑道:“他现在正在闭关练功。”
刘铁柱不禁又吃一惊,说道:“他痊愈可期,为何还冒此险?”
陆昆仑道:“他是急于回去把京师的消息禀告王总寨主。”
刘铁柱道:“何时开关?”
贝宗叶说道:“预定明天可以功行圆满,午时当可开关。”
刘铁柱是个武学大行家,知道在开关前夕,正是练功最紧要的关头,弄得不好,就有走火入魔之险的,不觉心上又压上一块石头了。
但为了礼貌的缘故,他只好抑制心中的烦躁不安,向贝宗叶道谢。
贝宗叶淡淡说道:“可惜邓大夫未能早来,我自惭医术不精,竭我所能,拖延一月,尚未能将他医好。但如今他正在闭关练功,邓大夫想与我为他会诊,恐怕也只能顺延了。”
邓不留独自凝思
邓不留道:“闭关练功,本来无须外力相助,外人亦难相助。但情形不同,似乎也不可一概而论。”
上官英杰心中一动,问道:“邓先生,你说的情形不同,是否指单纯为了增进本身功力的闭关练功和兼为自己治病的闭关练功这两种不同?”
邓不留道:“不错。这是其中最显着的两种分别。若是前一种情形,单纯为了运功不当而引起的走火入魔病症,多高明的大夫也是无能为力。”
上官英杰连忙问道:“若是后一种情形,兼为治病而引起的走火入魔呢?”
邓不留道:“若是这种情形,那就有可能是因病者的某一机能尚未恢复正常而引起的了,病者气血未够健旺,真气运行到了机能受损之处,便如水流之受阻塞。”
上官英杰笑道:“你这番奥妙的医学议论我听得似懂非懂,但你也不必多说了。我只想知道,假如他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你可不可以助他脱险?”
邓不留道:“自古以来,医书上都没有治疗走火入魔的记载。我只是在想或者可以用医术济内功之不足而已。”
贝宗叶冷冷问道:“得聆高论,真是闻所未闻。只不知邓先生想出来没有?”
邓不留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提防会有今日之事。一路上想了几天,还没有想出好的疗法。”
贝宗叶说道:“我是孤陋寡闻,对内功的修练更是门外汉。我所知道的只是在闭关练功之时,切忌有人在旁扰乱他的心神,要是邓先生能想出高明的医术,可助人练功治病,那可真是医学上的一大贡献了。但只怕邓先生想出来的时候,佘迪民是吉是凶,亦早已成了定局了。远水恐怕不救近火吧?”
他语存讥刺,邓不留却是一改吊儿郎当的常态,神色甚为庄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陆昆仑道:“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既是帮不了佘迪民的忙,那也只能听其自然了。请大家入席吧。”
邓不留道:“各位请便,不必等我。我还要仔细想想。”说罢,独坐一旁,闭目凝思。
刘铁柱也没心情吃喝,但为了冲淡这种沉重的气氛,他换了话题向陆昆仑发问。
走火入魔的迹象
刘铁柱道:“我这次奉命入京,更重要的是想要知道京师最近的消息,听说金刀寨主也派了使者来,和我们的佘副寨主是已经会过面的?”
陆昆仑道:“我正想明天派人到太湖西洞庭山给你们的王总寨主送信,难得刘兄已经来到,那就更好了。不过还是由这位上官兄告诉你吧,他和霍少侠都是金刀寨主的使者。”
上官英杰道:“不知刘大哥最想知道的是什么,让我先说。”
刘铁柱道:“我们得到汪直和倭寇头子的一封密函,由佘大哥带来京师,不知这封信的下落——”
上官英杰道:“这封信已经由我交给了朱见深这个小子了!”
刘铁柱怔了一怔,说道:“朱见深?这小子不就是当今皇上吗?”
上官英杰笑道:“正是皇帝小子。除了你们这封密函,我还交给他一份汪直私通瓦剌的证据。”
刘铁柱又惊又喜,说道:“啊,原来你们已经见着了皇帝小子了。和他谈得怎样?”
上官英杰正要把入宫面帝的经过再说一遍,忽地有一个丐帮弟子神色颇为慌张的跑进来,叫道:“帮主,帮主,不,不好了!”
陆昆仑皱眉道:“何事大惊小怪?我不是屡次告诫你们临危莫乱的么?”他还以为是探子发现了有敌人来搜山的行动。
那丐帮弟子喘过一口气,说道:“不是敌人,是我们自己人——”
赵赶驴莫名其妙,说道:“我们自己人,是那个自己人,出了什么事?”
那丐帮弟子说道:“是我们的客人佘迪民佘大侠,他——”
上官英杰吃了一惊,跳起来道:“他怎么样?”
那丐帮弟子道:“他发出怪声,声震屋瓦。时而像是呻吟,时而像是和人厮杀的吆喝。”
上官英杰和霍天云都是武学大行家,一听就知是真气运行受到阻滞,可能要引起走火入魔的迹象,不禁面面相觑。
那丐帮弟子说道:“我们也恐怕是佘大侠的病情有了变化,但我们又不敢进去看。特来请求帮主:怎么办?”
走火入魔,外人难以相助,陆昆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声长啸立起沉疴
邓不留忽地一跃而起,说道:“还等什么,咱们快去。”
上官英杰大喜道:“你想出了解除走火入魔的法子?”
邓不留一面走一面说道:“还未有十分把握,但也可以一试了。”
上官英杰、霍天云、赵赶驴、一阳道人跟在后面,最后是号称京师杏林第一国手的贝宗叶。
贝宗叶嘀嘀咕咕:“临渴掘井,只怕比望天打卦也好不了多少。”意思是说:邓不留在病人临危之际才去想方设法,把握实属渺茫,与其庸人自扰,不如听天由命。
一阳道人听得心头气起,双眼一瞪,说道:“老子就是不信邪。临渴掘井也要比不掘好些!”贝宗叶那日被一阳道人押往白鹤观,知他性情暴躁,对他最为惧怕,吓得只敢心里嘀咕,嘴里可是不敢再说半句“触霉头”的话了。
众人到了那间静室前面,只听得佘迪民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像一支支利箭射进他们心里。羣雄俱知佘迪民是个响当当的硬汉,若然不失常性,多大的痛苦,他也不会呻吟的。呻吟未已,忽听得又是三声大吼,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上官英杰悄悄问邓不留:“看这情形,恐怕他会发狂?”闭关练功一到癫狂状态,那就是走火入魔已经发作了。
邓不留道:“你们别慌,待我进去。形势虽险,尚未绝望!”
众人在外面守候,只听得佘迪民呻吟之声再起,但这次却没多久就静下来了。静室内听不到半点声音。每个人都是不禁忐忑不安。
过了约一支香时刻,忽听得佘迪民一声长啸,宛似龙吟,久久不绝!
霍天云面有喜色,风鸣玉悄悄问他:“你听这啸声是主凶主吉?”霍天云道:“他的真气似乎正在鼓荡,只要一纳入丹田,大功便告成了。”
贝宗叶不懂内功,听见他们说话,半信半疑。上官英杰和一阳道人练的不是正宗内功,不觉俱是想道:“但这也可能是真气不依脉络的线路运行,在体中乱窜的迹象。”
就在众人忧疑惊惧之中,静室的门打开了!
佘迪民功力恢复
只见佘迪民红光满面,双目炯炯有神,第一个先走出来。即使不懂武功的人见他这副精神奕奕的模样,亦已知道他是康复了。
跟在他后面走出来的邓不留却刚好相反,形容憔悴,双目失神,好像大病初愈的病人。
原来邓不留虽然不是武林高手,却也是练过内功的,他以银针刺穴之法辅以本身的内功,刺了佘迪民三十六处有关穴道,终于替佘迪民打通了奇经八脉。替佘迪民这等一流高手打通经脉,本身也必须有相当的内力,才能透过穴道,疏导他郁积的真气。但若只有浑厚的内力,不懂针灸之法也是不行。这也是佘迪民命不该绝,恰好碰上了既练过内功又是针灸圣手的邓不留。
这霎那间,双方都是喜出望外,佘迪民道:“上官大哥、霍大哥,你们都来了!那天在王府分手的时候,上官大哥你单独留下,我猜你是要藉朱建之力求见皇帝,此事进行得怎样?”
上官英杰说道:“已经见过皇帝小子了。咱们一同去喝庆功酒再说吧。你知不知道,这庆功酒也是接风酒呢?你看是谁来了?”
刘铁柱跑上前来,说道:“佘副寨主,你得脱此难,这就好了!老寨主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全寨弟兄都在挂念你呢!”
佘迪民道:“多谢弟兄关心,真是过意不去。这位大夫敢情就是你们——”
刘铁柱道:“不错,这位邓大夫正是老寨主请来的,和小弟今天刚到。”
佘迪民虽然以前没有见过邓不留,江湖上有个“怪郎中”邓不留他是知道的,一听这个大夫姓邓,便即说道:“啊,敢情这位大哥就是江湖上人称‘阎王敌’的邓大夫吧?这次多蒙你助我脱脸,却是累了你了。大恩不言报,我也不知道怎样多谢你才好?”
邓不留笑道:“你知道我绰号‘阎王敌’,可知道我另一个绰号叫‘怪郎中’。怪郎中有怪脾气,要是我不愿意医治的人,金山银山抬到我的面前,我也不会瞧它一眼。要是我想医的人,你不让我医,我也非插手不可。难得有你这个病人,让我一试我的新针疗法,我还应该多谢你呢!”
贝宗叶心服口服
赵赶驴见他形容憔悴,双目失神,情知他耗了不少内力,说道:“邓大夫,你歇一歇再来喝庆功酒吧,我们虚位以待。”
邓不留笑道:“无需,难得今天喜事重重,英豪云集,我岂能扫了大家的兴。”他虽然疲累不堪,心情却是甚为兴奋。
霍天云走上前去,握着他的手道:“邓大夫,那年龙湫观之会,多承相助,我还未曾多谢你呢。”
龙湫观主持龙湫道人是霍天云师父的朋友,那年霍天云去拜访龙湫道人,刚好碰上龙湫道人给西门化和宇文成都害死这桩事情。后来霍天云周剑琴等人与西门化这帮人相斗,众寡不敌。幸亏邓不留反叛了西门化,跟着华玉峰也赶来相助,这才反败为胜的。邓不留也正是在那一次事件中才开始改邪归正的。
邓不留怔了一怔,说道:“这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干吗?”
心念未已,只觉一股热力从掌心透入,片刻之间,流转全身。当真好似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舒服。
邓不留这才知道,原来霍天云是假借道谢为名,以本身真气,输入他的体内,助他恢复精神。
霍天云练的是天山派正宗内功,内功之纯,羣雄无出其右,不消片刻,邓不留脸色已经恢复红润。
邓不留笑道:“霍大侠,多谢你了。你说起龙湫观旧事,我倒想起西门化这老贼来了。听说他也在京师,你可知道他的消息么?”
霍天云道:“不仅知道,上官大哥还曾经两次和他交过手呢。”
邓不留转过头问上官英杰:“你是在那里碰上这老贼的?”
上官英杰笑道:“一次是在朱建的王府,一次是在皇帝的禁宫。说来话长,待会儿喝酒的时候,再告诉你。”
贝宗叶跟着上去和邓不留握手道贺,说道:“邓大夫,你这‘阎王敌’的绰号,当真是名不虚传。忝属同行,以后还盼你不吝指教。”这次他说的可不是虚伪的客套话,而是真正的心服口服了。
邓不留笑道:“我的医学是野狐禅,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说话之间,他们已是回到宴客的大厅了。
大国手既感且愧
佘迪民一踏出静室,早已有人向陆昆仑报讯。陆昆仑听说他恢复如初,兀自半信半疑。此时见他踏入客厅,精神奕奕,出乎自己的想象之外,不由得大喜过望。
“邓大夫真是神乎其技,今晚大家能够这样高兴的喝酒,都是邓大夫的功劳。第一杯酒应该敬你。”陆昆仑道。
邓不留道:“不,应该敬贝大夫。”
佘迪民也道:“不错,要是没有贝大夫悉心为我医治,我早已活不到今天了。借花献佛,请贝大夫干了此杯。”要知在佘迪民心目之中,邓不留虽然是王总寨主请来的,属于“客卿”身份,但和贝宗叶相比,邓不留还是可以算做“自己人”的。对待客人当然应该比对待自己人客气一些。说罢,他斟了满满一杯酒,亲自递给贝宗叶。
一阳道人刚才虽然曾对贝宗叶不满,但此际佘迪民已经脱险,他是个胸无城府的人,那里还会心存芥蒂,早已把贝宗叶刚才“冷言冷语”的这回事情忘了。他跟着也斟了一杯酒,说道:“贝大夫,你这次帮了我们很多忙,这几天在白鹤观委屈了你,我也敬你一杯。”
跟着张碧琪和丈夫李浩明一齐上来敬酒,她是全靠贝宗叶医好的,说话的诚恳,自是比起一阳道人有过而无不及。
贝宗叶既感且愧,心里想道:“那天要不是他们押着我走,而我在七王爷的王府又有终身被软禁的危险,我怎肯跟他们到白鹤观?我给他们医病,不过是为势所逼而已,想不到他们竟是对我如此尊重。”这几杯酒喝下去真是有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似乎又甜又苦,却胜于王府的玉液琼浆。
大家向贝宗叶敬完了酒之后,跟着又纷纷向邓不留敬酒。邓不留笑道:“别灌醉我,说正经话要紧。你们怎样闯入禁宫,西门化那老贼如今又是怎么样了,快快说来给我下酒!”
听罢上官英杰和霍天云所说的从王府而到禁宫的经过,佘迪民与邓不留都是眉飞色舞。邓不留哈哈笑道:“西门化这老贼虽未伏诛,却也已经成了钦犯,可以聊泄我心头之愤了。”佘迪民道:“最值得高兴的是皇帝这小子不敢明目张胆的向外敌屈膝求和了。这个好消息我明天就要带回去给老寨主报喜。”
众人俱是兴高采烈,只有贝宗叶却是半喜半忧,坐在一边,默不作声。
贝宗叶要回家
上官英杰首先察觉,说道:“咦,贝大夫,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贝宗叶讷讷说道:“没,没什么,我,我……”欲说还休,神色显得有点尴尬。
陆昆仑道:“贝大夫有什么为难之事,但说无妨。你帮了我们这许多忙,我们自当投桃报李。”
贝宗叶道:“多谢帮主厚意,你们对我这样好,我本来舍不得离开你们的,但家人不知我的下落,只怕难免为我担忧,我也有点挂念他们。如今佘大侠已经康复,有邓大夫陪他回转太湖,我想也用不着我随侍了吧?不知,不知——”原来按照原定的计划,陆昆仑本来想请他陪伴佘迪民回去的。
陆昆仑笑道:“原来贝大夫思家心切,这也是人之常情。即使邓大夫没来,我们也不能强留你的。这个好办,明天我就叫人送你回去。”
贝宗叶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但却还是患得患失,说道:“不过我是知道七王爷一点秘密的,韩大夫带回来的消息,不是说王府曾经派人到过我的家里查问吗?”
韩乱草道:“他们的查问大概与秘密无关,据我所知,他们只是想打听你回家没有,希望从你的口中,得知我们是在何处。”
上官英杰接着说道:“至于你顾虑朱建怕你知道他的秘密,可能对你有所不利一事现在也无须顾虑了。”
贝宗叶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朱建最害怕泄漏的秘密,不外是‘收容’佘大侠和打死东厂一个副指挥这两件事情,怕给汪直知道。如今他已经和汪直沆瀣一气,自也不用顾忌了。你尽管回去,他不会为了恐防你泄漏他的秘密而软禁你了。”
贝宗叶道:“还有一层,要是朱建问起你们……”
陆昆仑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明天我叫人送你回到家中的时候,稍为委屈你蒙上眼睛。你可以告诉他们,你从白鹤观给我们押走的时候,也是被蒙着眼睛的。要是你还未放心,我们还有另外的手段对付朱建。但目前你无须知道,只要你相信我。”
贝宗叶见陆昆仑替他设想得这样周到,感激涕零,自是不在话下。后来他凭着和朱建的关系,又在暗中帮过金刀寨主的忙,那是后话,不在本书范围了。
上官英杰改往太湖
佘迪民连尽数杯,豪兴勃发,说道:“得晤良朋,乃是人生一大快事。如今正是江南春好,我真想请各位同到江南赶上春,登洞庭山,揽太湖七十二峰之胜。可惜大家都是各有各的事情,明天便要分道扬镳,只能欢聚今晚了。”
霍天云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咱们虽然天南地北,仍是戮力同心,又何须伤离恨别?”
佘迪民道:“话虽如此,总是美中不足。”
上官英杰忽道:“佘大哥,我陪你回去一览太湖风光。”
佘迪民喜道:“这好极啦,我在朱建的王府多蒙你的照料,如今可以有个机会让我稍尽地主之谊了。”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不是说和我们一起上天山的么?”
上官英杰笑道:“天山过些时候再去,你们就让我先陪佘大哥吧。”原来他因为过去曾经与风鸣玉有过一段不寻常的感情,如今虽说心中已无芥蒂,但想到他们一双情侣,万里同行,且有私人的事情要办,自己插在他们中间,总是有些不大自然,因此改变了主意。
佘迪民嚷道:“对啦,你们可不能跟我抢客人!”
上官英杰说道:“我一来想拜会王老寨主,二来也想把此间的消息带回去给邓老镖头。”他和前龙翔镖局的总镖头邓百川是忘年之交,大家都知道的。霍天云与风鸣玉听得他这么说,也就不便勉强他了。
忽听得贝宗叶说道:“不行,不行,真的不行啦!”“哇”的把刚刚喝进口里的一杯酒喷了出来。原来他在这次盛筵之中,禁不住百感交集,也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已是不胜酒力了。
邓不留道:“好,我扶你去歇息。”佘迪民笑道:“贝大夫,你是诈醉吧?身为名医我不相信你会不知控制酒量。”
贝宗叶摇头晃脑的哼起小调来:“金子黄澄澄,银子白花花。朋情更可贵,金银不如它。邓老哥,我的医术不济,酒量不济,朋友之多也不如你,我真是羡慕你。”
邓不留笑道:“这些东西,你想要的话,都可以有的。不过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先睡一觉。咱们以后再说吧。”大家方始相信,这位京师的第一杏林国手,真的是喝醉了。
疑真疑假费思量
邓不留将贝宗叶扶去歇息,出来笑道:“说老实话,对这位名闻天下的大国手,我以往只是佩服他的医术,对他的人品则是不敢恭维的。经他这么一次醉后吐真言,我倒是对他增了几分敬意了。”
陆昆仑笑道:“向善之心,一般人都是有的。除非他是汪直之流的丧心病狂之辈。”
此时大家的酒意都已有了七八分,陆昆仑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明天大家还要早起,不如早点安歇吧。”
霍天云蓦地想起一事,拉了邓不留和李浩明二人同行。
邓不留道:“霍大侠,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们说?”羣雄之中,他的酒量最大,心思还是像平时一样灵敏。
霍天云道:“不错,有件事情,我觉得有点奇怪。”
邓不留道:“什么事情?”
霍天云道:“西门化的武功突然精进如斯,令我觉得有点猜想不透。”当下将那部在灵鹫山上找到的真经给邓李二人观看。这部“般若真经”本来是由上官英杰保管的,如今则已转交给他了。因为当今之世,除了广元苦竹庵的无相上人之外,天山派的掌门人霍天都亦曾习过梵文。无相上人业已年近九旬,说不定已经圆寂。故此由霍天云带上天山。
李浩明说道:“当年达赖喇嘛托我护送到五将山清凉寺的那部经书,和这部‘般若真经’倒是一模一样。不过我可不敢打开来看,也不知里面是否写有经文。后来我所保的这部真经,就在你我潼关相遇那天,给邓大夫借去了。欲知详情,可得问邓大夫啦。”
邓不留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偷了你所保的‘红货’,也不敢打开来看,就拿去给西门化这个老贼。这老贼告诉我,里面全是空白。但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霍天云道:“按说我们已得到了真的‘般若真经’,他就不应该再有真的‘真经’了。难道千多年前那位天竺高僧是留下两部的?依常理而言,似乎不必如此。”
邓不留道:“可惜我还要回到王老寨主那儿,否则我倒愿意为你查明真假。只要我碰上西门化,我就可以把那部‘真经’偷回来。不是夸口,我偷东西的本领是只有在我替人医病的本领之上的。”
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霍天云笑道:“我知道。不过,纵然他也真的得到一部般若真经,我们也不怕他,不必再去把它偷回来了。”
邓不留道:“你们双剑合璧,已是天下无人能敌,我不是害怕你们打不过他,只是恐怕他获得这一稀世秘籍,难免留下祸根。
李浩明道:“要是他真的也得到一部,料想他必定不甘寂寞,迟早都会重现江湖。”
风鸣玉道:“但愿如你所言,他越早现身越好。”要知他们得到的“般若真经”,是尚未译成汉文的,虽然在他们相识的师友之中,并非没人懂得梵文,但究竟是不能即行修习。风霍二人此时都是不约而同的暗自想道:“从上官大哥两次和那老贼交手的情形看来,那老贼的武功进境之速,似乎还在上官大哥之上。要是再过三年两载,未能碰上那个老贼,双剑合璧是否能够胜他,恐怕也无把握。”不过他们不愿邓不留为此担忧,他们心中的忧虑,自也不便说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羣雄按照原定的计划,各奔前程。霍天云、风鸣玉、华玉峰、周剑琴这两对同行,霍风二人准备先送华周这一对回到山寨,然后再往天山。上官英杰、谷飞霞、李浩明、张碧琪这两对,则和佘迪民邓不留邓红玉等人一路,准备先回到太湖的西洞庭山,见过总寨主王元振之后,再去苏州拜访邓红玉的父亲——前龙翔镖局的总镖头邓百川。良朋分手,不胜依依,自是不在话下。
上官英杰说道:“霍大哥,风妹子,我有一件小小的礼物送给你们。”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干嘛这样客气?”
上官英杰笑道:“我怕赶不上喝你们的喜酒。只好先送礼,以后才好意思补喝你们的喜酒。”
风鸣玉红晕双颊说道:“你和谷姐姐的喜酒,我们也不知会不会错过。我们可没有备办礼物送给你们呢。”
上官英杰说道:“不,你们给我的礼物已经够多了。风妹子,说到多谢,我首先该多谢你。”
风鸣玉懂得他的意思,上官英杰是因为和她结交之后,方始从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完全改邪归正的。这霎那间,她的目光不知不觉的和上官英杰的目光、霍天云的目光碰在一起。谷飞霞也含笑向她点了点头,霍天云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上官兄的诚意,却之不恭,我就替风妹子收下吧。”这霎那间,两对情人都有莫逆于心的奇妙感觉。
上官英杰的礼物
风鸣玉道:“让我看看是什么?”霍天云打开来看,只见是一本小册子,寥寥数页,写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霍天云道:“这好像是一门上乘的内功心法?”
上官英杰道:“不错。是般若真经上的导气归元的内功心法。那日我们与若波法师同在藏经窟内,被西门化推下大石封了洞口,若波法师为求脱脸,只好把般若真经这一段能够速成的练功方法译给我听。”
风鸣玉道:“何以他不自练?”
上官英杰说道:“必须本身的内功达到某一境界,练这导气归元的吐纳之法,方能速成,否则无益有害。他练的是西藏密宗功夫,与真经上这门心法柄凿不入。不过可惜他只能译这一小段,后来他贪食朱果。陷入‘雪槽’死了。”
风鸣玉叹道:“这位法师本来也算不得太坏,他这么惨遭横死,我倒有点可惜他呢。上官大哥,你抄这副本给我们……”
上官英杰说道:“我想,你们练的是天山派的正宗内功,比我更纯。虽然你们不稀罕别派的内功心法,但要是能够速成的话,也不妨练练,用来对付西门化这老贼。”
他们和上官英杰的交情有如兄弟兄妹,自是无须客气。风鸣玉道:“好,我是急于杀这老贼为父报仇的,多谢你费这么多功夫抄给我,我也不和你客气啦。”
另一边,游迅中也在和陆彩云一起给周剑琴送行。游迅中差不多已经痊愈,但周剑琴却不许他一同回去。
周剑琴笑道:“你在这里比回到山寨更好,于公可以帮忙山寨在京师联络各方;于私你得到这么一位循循善诱而又体贴入微的师傅,对你的武功也大有益处。”陆彩云面上一红,说道:“周姐姐,你又来取笑我啦。”游迅中道:“师妹,你是寨主的女儿,你的命令我只有听从啦。”
大家把应该说的话都说了,尽管依依不舍,也只能分道扬镳了。
佘迪民、上官英杰这一路暂且按下不表。且说霍天云等一行四人,快马加鞭,不过三天就出了雁门关。一路上平安无事,在雁门关也只是受到例行的盘问。虽然盘查的官兵不会知道四人之中有一个金刀寨主的女儿在内,但他们稍为得到一些好处,便即放行,这种气氛,倒似乎是比以前缓和了。
许许多多好消息
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山寨。金刀寨主看见女儿女婿和霍天云风鸣玉一起回来,自是欢喜无限。
周剑琴见面就嚷:“爹爹,我有许多好消息告诉你,呀,好消息太多,真不知从何说起?”
金刀寨主笑道:“当然是先说大的。说了国家大事,再谈儿女之私。”
周剑琴道:“那么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上官大哥和风妹子他们见过了皇帝了。”
金刀寨主喜道:“真的吗,你们和皇帝谈得怎样?汪直扳倒没有?”
风鸣玉道:“我只是暗中偷窥,和那皇帝小子面对面谈讲的是上官大哥。霍大哥,还是你告诉周伯伯吧,我怕讲得不清楚。”
金刀寨主听罢霍天云细诉那晚的经过,与及其后几天业已证实的一些朝廷措施。金刀寨主笑道:“朝廷撤回攻打咱们的官兵,汪直也被削去东厂的实权,可算得不错了。怪不得最近雁门关的官兵亦已较少跑来骚扰我们。看来皇帝小子似乎多少有点诚意。”接着问道:“这么说来,这一次的事情是上官英杰出的力最多,怎的他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这里?”
周剑琴道:“他和佘迪民上太湖西洞庭山去了。”
金刀寨主道:“佘迪民不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副总寨主吗?他也来了京师?”
周剑琴道:“正是。霍大哥在京师和他同过患难,你叫他告诉你吧。”当下,霍天云补述佘迪民之事。
金刀寨主更为欢喜,说道:“今后我们和王元振王总寨主一南一北,戮力同心,那就更可以逼使朝廷不能不抵御外敌了。”
周剑琴道:“第三个好消息是李浩明夫妻已经脱脸。风妹子曾经和李浩明的妻子同在白鹤观养过伤,有关他们夫妻的事情,风妹子,你告诉我的爹爹。”
金刀寨主听罢第三个好消息,笑道:“他们都各自干了一番事情,你在京师这一个多月却干了什么?”
周剑琴笑道:“我在丐帮里也帮了一点忙的。第四个好消息可以轮到我来告诉你了。”
金刀寨主道:“且慢,你说到丐帮,我可先要问你,丐帮有没有游迅中的消息?”
未见韩原
要知金刀寨主视游迅中有如子侄,不见女儿和他一起回来,早就想问的了。此时方有空暇向女儿查问。
周剑琴笑道:“爹爹,我要告诉你的正是游师哥的好消息,他是因祸得福,如今就快要成为丐帮陆帮主的东床快婿了。”
金刀寨主又惊又喜,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你从头说给我听。先说‘因祸得福’的‘祸’是什么?是不是他中了西门羽的毒针,带伤跑到丐帮?”西门化、西门羽叔侄所用的毒针厉害无比,游迅中功力不足,若是中了毒针,纵然治愈,亦有后患,金刀寨主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
周剑琴道:“这倒不是,他是到了京师的第一天便即遭遇鹰爪的暗算的。好在恰值陆帮主的女儿彩云妹子碰上,将他救回丐帮。彩云妹子,衣不解带的服侍他,就这样,这样,他们成了情侣。”
金刀寨主道:“如此说来,迅中如今还在丐帮养伤?”
周剑琴道:“爹爹放心,他的伤已经好了八九分了。是我替爹爹擅自作主,叫他留在丐帮,担任联络的。”
金刀寨主道:“好,你这主意出得不错。我们正需要像你游师哥这样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常驻京师替山寨办事。”
周剑琴得父亲夸赞,甚为高兴,说道:“爹爹你常说女儿不懂事,如今可知道女儿也并非只知胡闹的了吧女儿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
金刀寨主笑道:“赞你一赞,你就得意忘形了。说吧,这第五个好消息是什么?”
周剑琴道:“韩叔叔在那里?”
金刀寨主忽地面色沉暗,说道:“你问他干嘛?这消息——”
周剑琴诧道:“我早就想问爹爹了,为什么我们回来这许久,还未见韩叔叔。是不是他的伤还未好?爹爹猜得不错,我这个好消息正是要当面告诉他的。”
原来周剑琴所说的“韩叔叔”就是金刀寨主三个副寨主之一的韩原,他本来是奉派和游迅中一起到京师的,半路碰上西门化的侄儿西门羽,他掩护游迅中逃跑,中了西门羽的毒针,后来被救回山寨去。这是周剑琴从瓦剌回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正是因此,金刀寨主放心不下,才让女儿和华玉峰前往京师替代韩游二人和丐帮联络,并打听游迅中的下落的。如今周剑琴回来,其他两个副寨主都见过了,只是未见韩原。
金刀寨主不谈韩原的伤是否已经痊愈,只道:“你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吧。”
韩原二次受伤
周剑琴道:“西门羽这小贼恶贯满盈,已经给佘迪民杀了。”
金刀寨主怔了一怔,说道:“西门羽当真死了?”似乎有点惊诧的神气。
周剑琴见父亲如此神情,不禁也有点奇怪,说道:“佘迪民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副总寨主,金刀铁掌,名震江湖。他的本事,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西门羽这小贼虽然擅于用毒青子,比佘迪民的功夫可差得远呢。他给佘迪民一刀杀了,这又有什么稀奇?爹爹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霍大哥,霍大哥亲眼看见的。”
金刀寨主道:“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想起了另一桩事,另一个人。”
周剑琴问道:“何人何事?”
金刀寨主沉吟未答,周剑琴又道:“韩叔叔是给西门羽这小子用毒针射伤的,咱们把这消息告诉他,他一定十分高兴。爹爹,是不是韩叔叔出差去了,不在山寨?”
金刀寨主道:“不是。但可惜他现在已是不能听你说话了。”
周剑琴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难道韩叔叔,他,他已经不幸……。”
金刀寨主道:“你别胡猜,韩叔叔还活着。不过——”
周剑琴道:“不过什么。他伤还未愈?”她知道韩原受伤之后,她的父亲是一面替他延医解毒,一面用本身的深厚内功,为他打通经脉,导气疗伤的。她不相信这样双管齐下,至今已经过两个多月,韩原还在重病之中,连听别人说话都不能够。
金刀寨主叹口气道:“你的韩叔叔第一次所受的伤早已好了。但他前几天又受了伤。”
周剑琴不禁又是一惊,问道:“这次又是何人伤他?”
金刀寨主说道:“尚未知道,起初我怀疑是西门羽这小贼再来伤他,现在方知不是西门羽。”
霍天云和风鸣玉听到此处,不觉都是心头一跳,不约而同的问道:“周伯伯,为什么你怀疑是西门羽这小贼?”
金刀寨主说道:“这次不仅是他受了伤,另外还有我们山寨里的十二位弟兄丧生在毒针之下。他们所中的毒针,和上一次韩原所中的那小贼的毒针一模一样。但毒性则似乎更大。”
霍天云叫了起来,说道:“这凶手一定是西门化了!”
周剑琴道:“韩叔叔是认识这老贼的,是不是他受伤之后,直到如今,都还未能言语?”
霍天云毛遂自荐
金刀寨主点了点头,说道:“他是三天前受的伤,如今仍然昏迷未醒。”当下补述那天的事。
那日韩原带领一小队弟兄在后山巡逻,入黑之后未见回来。金刀寨主亲自出马找寻,这才发现那一小队总共十二名弟兄,太阳穴都有针孔。金刀寨主随身带有磁石,但把毒针吸出,亦已返魂无术。
韩原伤得本来最重,除了中一枚毒针之外,胸膛还有一个掌印。不过好在他的功力深湛,与那十二名弟兄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他虽然伤得最重,金刀寨主发现他的时候,尚未断气。
金刀寨主说道:“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要是我稍迟片刻才发现他,那就真是不堪设想了。他还有一口气,我以本身真力助他导气归元,虽然未见大效,总算把他的性命延到今天。
“但这次他中的毒针,毒性似乎更大,胸膛受的一掌也是毒掌,我自惭内功不济,三日来全力施为,也只能保住他一口气!我们山寨的叶大夫,医术本来甚为高明,但此次亦是无法解毒!
“唉,你们给我带来许多好消息,我给你们的却是一个坏消息!”说至此处,金刀寨主不禁老泪涟涟。
周剑琴道:“可惜那怪郎中邓不留去了太湖,要是他在这里——”想起这话说了等于不说,徒惹老父伤心,就说不下去了。
霍天云听她提起邓不留,却是有所触发,忽地说道:“周伯伯别担心,让小侄试试。”
周剑琴道:“你会医病?”
霍天云道:“我不会医病,但我想起了邓不留那天替佘迪民医病,说过的话。他说佘迪民是因本身伤还未愈,故此真气运行受阻,单凭外力相助是不行的。因此他先用银针刺穴之法,让他本身气血可以稍为畅通,然后方能事半功倍。佘迪民和你韩叔叔虽然病情不同,道理却是可以引用的。”
周剑琴道:“但你可是不懂针灸的呀!”
霍天云道:“这几天来我学了一点般若真经上的内功心法,似乎可以用指压之力,运内力透入他的奇经八脉替代金针刺穴之法。我也不知成是不成,但不妨试试。”
金刀寨主素知天山派的内功最为纯正,又兼得了天竺武学秘籍的内功心法,料想更是不凡,大喜说道:“老弟出手,韩原可以有救了。跟我来吧!”当下便即带领霍天云去给韩原看病。风鸣玉周剑琴二人也跟着进去。
救活韩原
只见韩原双目紧闭,脸色瘀黑,尤以眉心黑气最浓。金刀寨主不禁暗自担忧:“剧毒未解,纵使霍天云以上乘内功心法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但他的真气不能凝聚,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霍天云默运玄功,先以指压之法,替韩原推拿。金刀寨主和华玉峰在两边扶着韩原的身躯,让他保持着挺直的端坐姿势。
过了约半枝香,韩原的四肢已是微微能够动弹,肌肉也没有刚才那样令人触手如沙的感觉了。金刀寨主暗暗赞叹:“般若真经果然是名不虚传,只这门内功心法,已是有起死回生之妙了。”
心念未已,只见韩原忽地张开嘴巴,哇的一口带血的浓痰吐了出来,腥臭扑鼻。
金刀寨主大喜说道:“这可好啦,他醒来了!”
可是韩原仍然双目紧闭,如在梦中,嘴唇开阖,说出含糊不清的“呓语”,金刀寨主凝神细听,方始听出他是反复在叫:“你这老贼,我做了鬼也不饶你。”霍天云连忙用手掌贴着他的胸口轻轻按摩,韩原的呼吸渐渐调和,没“呓语”了。霍天云松了口气,把手移开。
金刀寨主一喜之后,继以一忧,问道:“霍老弟,他中毒甚深,我们的大夫又无法替他解毒,怎么办?”
霍天云道:“寨主不用担忧,我还有一颗碧灵丹在身上。如今他的气血已经运行较畅,可以服药了。”碧灵丹是用天山雪莲炮制的灵药,功能消除百毒。虽然不是毒针的对症解药,最少亦可以减轻毒性。
金刀寨主知道天山雪莲六十年开花一次,极为难得,说道:“霍老弟,你只有一颗,我们可是不好意思要——”
霍天云微笑打断他的说话:“救人性命要紧,碧灵丹虽然难得,我回到天山还可以问家师要的。”
他一捏韩原下巴,韩原张开了嘴,他立即把碧灵丹塞入他的口中,跟着手掌贴着他的背心,把本身真气输送进去,加速药力的发挥。
又过了一枝香的时刻,这次韩原是真的醒来了,他一张开眼睛就叫:“咦,我这是在那里,西门化那老贼呢?”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伤他的那个人是西门化!
金刀寨主道:“韩兄弟,你醒醒,是我和霍少侠在你身边。玉峰和琴儿也回来了。”
推测西门化的去向
韩原含泪说道:“寨主,我真惭愧,折了山寨许多弟兄,请你不要为我耗损功力,留着替弟兄报仇吧。杀害他们的那个老魔头是西门化。”
金刀寨主道:“我已经知道是这个老贼了。韩兄弟,你别自咎,西门化这老贼手段狠毒,本领又高,我也未必对付得了他。这次你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力了。不过,你也可以放心,这老贼不但是你的仇人,也是霍少侠和风女侠的仇人,我们都是决计不会放过这个老贼的。这次是霍少侠救了你的性命,与我无关。”
韩原忙道:“霍少侠,你的救命大恩,只怕我是无以为报了。”
霍天云笑道:“韩寨主,我虽然不是你们山寨的弟兄,也算得是自己人吧。你这样说不嫌见外吗?报仇的事你交给我和鸣玉办好了,目前你最紧要的是安心养病。”
韩原道:“霍老弟,我不会说话,你别见怪。只盼你们能够手刃那个老贼,早日把好消息捎给我们。”
霍天云道:“你刚刚好转,不要多说话。”金刀寨主早已命人准备好一碗参汤,此时已经端来给韩原喝下。不久韩原便即入睡。
众人回转大厅,接风宴上,金刀寨主说道:“早在两个月前,我就接获消息,说是西门化这个老贼已经到了京师,投在汪直门下。所以我一直以为是他的侄儿西门羽干的这桩事情,不料他却突然会在此间出现。只可惜已经过了三天,又不知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霍天云道:“周伯伯,你得到的那个消息是确实的,不过这个老贼如今已是不能在京师立足了。”
金刀寨主诧道:“为什么?”
霍天云笑道:“因为他得罪了皇帝。”当下把个中原委说给金刀寨主知道。
金刀寨主沉吟半晌,说道:“如此看来,这老贼多半是去投奔瓦剌。”
霍天云道:“周伯伯,我们想明天就走。”
金刀寨主知道他们是想去追踪西门化,说道:“你们报仇心切,我也不便强留你们了。不过,你们二人若是到和林的话,这次可得格外小心。听说瓦剌如今是慕容珪和昆阳王当权,慕容珪这个人武功又高,人又阴狠,比宇文成都更难对付。”
霍天云道:“我们和他也曾不只一次交过手了,我们会格外小心的。”
第二天一早,霍风二人离开山寨,继续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