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刚不知如何,心中甚是相信,不觉露出同情之色,费力地沉思起来,陈仰白没有作声,以免打扰他的思路,默默地站在一旁,忖道:“这吼天雷萧刚虽是出身穷凶帮,但看来性格刚直,心地还好。”
大道上阒无人迹,甚是清静,萧刚想了一会,收回钢刀,走到拴马之处,拉开缰绳,一翻身上了马背。
陈仰白看他要走的样子,忙道:“萧兄敢是打算回头?”
萧刚道:“不错!咱先收拾了那几个小子再说!”
陈仰白摇手劝道:“萧兄要是这样的话,永远也没法找出这些人背后追踪你的原因,何不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萧刚微微动容道:“好,说来听听!”
陈仰白道:“且容在下先问几个问题。”他望望萧刚又继续道:“萧兄可知暗中监视之人是属何家派的?”
萧刚道:“看样子有点像是智慧门的人。”
陈仰白道:“萧兄可曾与智慧门的人有过什么冤仇?”
萧刚想了一下道:“没有啊!不过这也难说得很,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喜欢动刀子拼命,难保不在无意中杀过他们的人。”他停歇一下,又道:“不错,你这一提起,咱可就敢确定那些兔崽子必是智慧门的人无疑了。”
陈仰白忖道:“既然是智慧门的人,那么许士元必定离此不远了。”当下道:“小弟坦白奉告,那些智慧门的人是冲着我来的,与萧兄毫无牵连,所谓两全其美之计,就是你快请吧!免得惹上他们就没完没了。”
萧刚点点头道:“不错!咱向来是懒得与智慧门交恶,就此先走一步啦!你自己保重。”说罢,立即策马向前而去。
陈仰白待萧刚一走,立即长“啸”一声,但见一只乌黑轻捷的鹊鸟,立即从附近的树丛中飞起,往西方翱翔而去。
陈仰白望着阿喜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苍空中,内心感叹之情油然而生。他整理一下衣服又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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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过路旁的稻田,泛起阵阵波浪,送来一阵稻香,天空中的白云正悠闲地飘浮着,点缀那一望无垠的蓝天。陈仰白觉得自己宛如一朵白云,随风飘荡,没有一定的停留地方,变化无穷,人生漫长的旅途难道就一直这样走下去?
忽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抬眼望着前面马蹄扬起的黄尘,立刻认出是刚走不久的萧刚,心中甚是纳闷,他为什么又折回来了?
萧刚很快地勒住马缰,停在离陈仰白五六步远之处,扬声道:“喂!小子,以后碰上穷凶帮的人可不能太友善,否则你的脑袋瓜子可得当心点!”
陈仰白正想开口,却见萧刚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不用再问,同时道:“你一个人可对付得了智慧门的人?”
陈仰白道:“这就难说了。”
萧刚道:“你最好小心一点,智慧门的人个个智计不凡,诡诈非常,不可大意!”
说罢立即掉转马头,朝原路驰去。
陈仰白甚是奇怪,想道:“这个人是怎么搞的?听说穷凶帮都是穷凶恶极,杀人不眨眼之徒,这个人怎么与传说不同呢?到底他是否真的是穷凶帮的人?也罢,暂且不去想这回事,我得先赶一段路,找个有利的地方,说不定待会儿就跟许士元碰上了。”
想罢,立即施展轻功,身形飘逸,飞奔而去。约莫赶了一盏茶的时间,忽见路旁有一处平旷草地,几棵树木疏疏落落的杂植着。
陈仰白刚停下来打量着这个地方,便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驶而来,陈仰白心中一紧,忖道:“一定是许士元挟着甄姑娘来了。师兄还没赶到,我得先想个缓兵之计,拖延一下时间。”
心中念头正在打转之际,那辆马车已停在离陈仰白不远的道旁。但见许士元从马上跃下,面上含着诡笑,举步向陈仰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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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白略一拱手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先生驾到。”
许士元双眼闪烁着森冷的光芒道:“嘿!嘿!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呀!真令人料想不到!”
陈仰白反唇相讥道:“哦!料想不到?咱后面还跟着个贵门的喽啰哩!许兄岂能说料想不到?何不讲个明白呢?”
许士元道:“咱们先别谈这些,你想不想见见你的甄姑娘?”
陈仰白道:“在下声明在先,不许你动她一根汗毛,否则咱们就没完……”
许士元冷笑道:“嘿!嘿!说得好,你先过来瞧瞧。”
说罢就自顾走到马车后面,掀起布帘,陈仰白也跟在他后面,往车内一瞧,只见甄小苹正瞪着剪水般的双瞳,望着陈仰白,眼中流露出关怀的神色,樱唇微启,甚是动人。
陈仰白不禁又怜又爱,恨不得一把将甄小苹拥在怀里,好好的安慰她,可是许士元在旁边望着他,使他不得不将这种冲动忍了下来,随即转头问许士元道:“你将她怎样了?”
许士元道:“只不过点了麻穴而已,你别紧张。”
陈仰白冷笑道:“智慧门的人才智果然不凡,在下心服之至,不过对于一个弱质女流施这种手段,却不由令人齿冷。”
许士元放下了布帘,仰天大笑,道:“陈仰白,你少用计谋拖延时间,我早想到你一定已利用那乌鹊去通知紫虚子冯元山来此。这等计谋真是班门弄斧,可笑得很,嘿!现在我不客气啦!”
陈仰白骇然忖道:“好厉害,连我打发阿喜去通知师兄的事,也在他预料之中,目下的情势,定必难得脱身,唯有指望师兄现在赶来助我了。”
他心念一转,立即道:“等一等,你千方百计追捕我,又知道我已遣乌鹊去通知家师兄,难道你不怕他赶来助我吗?”他停歇一会,眼光四处打量一会,又道:“哼!我瞧这里面必有诡计!”
他不等许士元回答,立即转头对马车的方向喊道:“小苹,这一路上许士元带了多少人?”
甄小苹在车内扬声道:“只有许士元和那个车把式,没有其他的人。”
许士元道:“杀鸡焉用牛刀?待我现在先生擒了你,就不怕那冯元山了。”
他狠狠盯着陈仰白,又道:“不过,你费了我不少心血,等生擒你之后,得让你吃些苦头才行。嘿!嘿!”
说着就向陈仰白逼近,陈仰白心中大叫不好,暗想:“我必须先找出一些惊人的话,震撼他的心弦,方能暂时稳住眼前的危险形势。”
他如能多拖一段时间,便多有一分希望,好让师兄紫虚子冯元山及时赶到。但要想出能够震撼许士元这等老狐狸的惊人之言,谈何容易?因此陈仰白已用尽平生智力,脑筋急转,同时目光也向四处打量,无意中掠过那两个车把式面上,忽然灵机一动,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地闪入他的脑海。
当下冷笑一声道:“慢着!许大先生,你目前根本不急于拿下我,对也不对?”
许士元停住了脚步,双手交叉在胸前,露出狡笑,道:“这话怎讲?”
陈仰白道:“因为你根本不怕我师兄赶到。”
许士元微微一哂,道:“令师兄紫虚子虽是名列三仙之一,但许某也不是等闲之辈,因此他纵是赶到此地,我也不用畏惧害怕。”他的话虽是说得很硬,其实心中相当震撼。因为这陈仰白的才智,实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高明。
只听陈仰白一径大声叫道:“小苹,小苹……”
马车内的甄小苹身子不能动弹,激动地应道:“仰白,我在这儿!”
陈仰白道:“你不要急,我总要想个法子救你脱困。”
许士元哼一声,道:“这话真是可笑得很,姓陈的你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谈得到搭救别人?”
陈仰白不理他,大声问道:“小苹,这一路上,许大先生可有别的人手没有?”
甄小苹心知陈仰白这一问,必定事关重要,连忙应道:“没有,只接触过一两个眼线。”
许士元道:“好啊!我生擒了甄小苹之举,竟不啻带了一个内奸在身边,嘿!嘿!这也没有什么关系,陈仰白,你还想问什么即管请,本人倒要瞧瞧你打算捣什么鬼。”
他的反应,陈仰白已经料到,所以毫不奇怪。原来这许士元智虑周详,为人谨慎多疑。刚才一听陈仰白提到要想法子救她的话,心下大起疑念,认为陈仰白若是全无可能的话,怎会这样说?
故此,他故示大方,任得他们对答,以便从两人对话中,看看能不能查出一点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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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白徐徐道:“许大先生,你反正不怕在下使用缓兵之计,那么在下便把事情一宗宗地说。第一件是关于许大先生何以不怕敝师兄赶到的秘密。”
许士元道:“你且说来听听。”
陈仰白道:“大先生本身诚然是一流高手,堪足以与敝师兄一拼,但是在下却深信大先生不愿有这种情形发生。因为许大先生不是好勇斗狠之人,如果能够不动手,自然最好。何况敝师兄不是等闲高手,大先生碰上了他,可说毫无必胜的把握,这种不是稳赢的事,大先生如何肯做?”
许士元默然不语,面上也没有一点表情。
陈仰白停一下,又道:“既然在理论上,已知许大先生不愿与敝师兄拼斗,那么许大先生目下何以又不怕敝师兄赶到呢?”
他又停歇一下,好像让许士元回答似的。许士元自然不会自动拆穿自己的秘密,甚至连询问的表情也没有。
陈仰白淡淡一笑,自己接下去道:“理由很简单,这是因为许大先生有备无患,换言之,敝师兄赶到也好,或者朱涛大侠突然现身也好,你都用不着亲自出手。”
许士元鼻中嗤了一声,道:“这个推论相当耸人听闻,但怕你难以自圆其说。”
陈仰白道:“许大先生随身带着两名高手护卫,何须亲自出手?”
他举手遥指马车上的两个车把式,又道:“他们便是许大先生你的随身卫士了,在下有没有猜错?”
许士元皱皱眉,道:“你说的是那两个赶车的了?”
陈仰白道:“不错,虽然在表面上,他们都不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看起来他们根本没有资格与敝师兄或朱大侠抗手,然而,事实上他们才是你真正的王牌,专门用来对付敝师兄这种第一流的人物的。”
许士元道:“果然是一番惊人之论,本人这个秘密,原以为天下无人得知,谁知眼前就有一个人晓得了。”
陈仰白道:“这等小小的秘密,何足为奇!”
许士元道:“别吹牛了,本人此一精心设计,岂能称之为小小的秘密?”
陈仰白这时心中十分矛盾,因为他本是尽力拖延时间,好让师兄紫虚子冯元山赶得来。然而目下许士元既已有了准备,冯元山若是赶到,只怕情势更糟,故此,他又不想冯元山赶到。
然而当世之间,除了冯元山赶来之外,还有谁有这等能力拯救他和甄小苹脱出危机呢?
许士元嘲声道:“陈仰白,你施展的缓兵之计,已经拖延了不少时间,可惜的是紫虚子至今尚未赶到,为之奈何?”
陈仰白心情沉重,问道:“许大先生,以你的神通,相信晓得家师兄现下在什么地方,对不对?”
许士元仰天冷笑,道:“当然啦!在方圆百里之内,目下都布满了我的人手,因此,你和冯元山的行踪,我一直了如指掌。”
陈仰白泄气地道:“只不知家师兄现下离此多远?”
许士元用嘲弄的眼光注视着对方,道:“他么,现在越去越远,已在六七十里之外,我不知道他追赶什么,总之他越走越远。就算那只通灵乌鹊找到他,他也无法在短短时间之内,赶得来帮你。”
他这一番话,似乎可信,因为许士元分明是故意让他拖延时间,可见得冯元山的行踪,他的确能够侦悉。如果他不是极有把握,则虽然身边尚有秘密武器可以对付冯元山,但至少也得在冯元山露面之前,将陈仰白擒下,方可万无一失。
陈仰白不能不相信他的话,心想:“完啦!师兄不知何故,越走越远。我现下已陷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困境中,看来也只有任凭这个智慧门的高手宰割了。”
许士元徐徐道:“陈仰白,我不妨告诉你,一俟我拿下你之后,我先好好地收拾你和甄小苹一番。你们连作梦也想不到我用什么手法收拾你们。”
陈仰白道:“我相信……我相信……”
许士元道:“你相信最好,现在我希望你识相点,把冯元山何以越走越远的原因坦白告诉我。我若认为可信,就赦免你们这一场苦难。”
陈仰白露出寻思之状,其实他耳边突然听到一阵语声,他一听而知是千里传声的功夫,当下急急摄神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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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一阵低微而清晰的语声说道:“陈仰白,老子是吼天雷萧刚,你现下只要能够做到一件事,就有一个逃生的机会。在你的右后方,离开官道,穿过一片疏林,大约十余丈左右,是一片丘陵起伏的地势,你到了那里,咱就可以现身相救。如果到不了那儿,那么咱也是无法可想了。”
陈仰白闭起眼睛,寻思了一下,才睁眼向许士元望去,眼中露出惊惶之色,道:“大先生,你能想得出来收拾人的法子,一定十分稀奇古怪,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许士元道:“唔!你果然害怕了,不错,本人的手段,自是不同凡响。”
陈仰白道:“假如在下遵命把家师兄远去之故奉告了,你就不收拾我和小苹了,是不是?”
许士元道:“本人是这么说的。”
陈仰白下了决心地点点头道:“好,在下遵命就是了,大先生请随我来,我有一宗物事,给你一瞧你就明白啦!”
他说完之后,身形不动,等候许士元决定是不是要去瞧一件物事。
许士元沉思一下,问道:“为什么要到别处去?有多远?”
陈仰白指一指右后方,道:“不远,穿过那片疏林,就可以看见啦!”
许士元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
陈仰白道:“这件物事禁忌极多,在下没有法子拿来给你过目。”
许士元听到这儿,才触发起好奇之心,忖道:“这话有趣得很,反正紫虚子冯元山远在数十里之外,纵使是朱涛突然来到,我预作防范,亦可不惧。”
他算来算去,都没有失败的可能,当下大为放心,道:“好,本人跟你过去瞧瞧,但你最好别耍阴谋诡计,否则你一定感到后悔。”
他提高声音叫道:“李庆,跟我来!”
马车上一个车把式应声跃下来,走到他们旁边。
许士元道:“陈仰白,你看清楚一点,这个人凭哪一点都可以与冯元山之流抗手?”
陈仰白道:“在下的灵机乃是当日朱大侠给我的,那一次我们一同从双绝关中逃出来,秘寨之人竟敢大举搜捕,必有可恃之道。接着他发现秘寨队伍中,果然有某些人大有古怪的。”
许士元问道:“有什么古怪呢?”
陈仰白道:“他说,在外表上那人根本没有资格参予搜捕他的行列,所以他想出一个道理,那就是秘寨必有某种手法或药物,催发这个人全身的潜能,作那至为凌厉的一击,这就是秘寨之人,何以胆敢搜捕他的原因了。”
许士元仰天一笑,声音中透露出宽慰之意,笑完之后,才道:“原来你是从这件事,获得启示。并不是你自己参悟出的道理。”
陈仰白道:“不错,只不知许大先生与秘寨之人,又有关系?”
许士元摆摆手,道:“秘寨已等如灰飞烟灭,不要提它了。”
这时他已对陈仰白没有什么忌惮,又道:“走吧!去看看你的物事。”
陈仰白转身走,一面说道:“大先生,你留下一个人看守马车,难道不怕小苹会逃跑?”
许士元道:“你少管闲事!”
陈仰白道:“啊!在下明白了。”
许士元皱皱眉头,问道:“你明白什么?”
陈仰白道:“在下刚才猜错啦!如今方知大先生你的卫士,只有这一个李庆,那个留在车上的,才是真正赶车的。”
许士元哼一声,道:“你猜得不错,但你最好少卖弄聪明。哼!你越聪明,就死得越快,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陈仰白道:“假如在下表现得不够聪明,大先生岂肯考虑在下投身贵门的要求?”
许士元一怔,道:“什么?你想投身我智慧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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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面说,一面穿行于疏林中。许士元一点也不担心陈仰白会借林木遮挡而逃走。因为以许士元的武功,那真是举手之间就可击毙陈仰白。
一行三人,脚下发出枝折叶碎的声音,夕阳从疏落的枝叶间透入来,平添不少凄冷的味道。
陈仰白应道:“在下走投无路之余,只好倾心降服。话说回来,如果大先生不是迫得在下计穷力绌的话,在下决不会想到这个念头。”
许士元俨然一笑,道:“本人的敌手是朱涛而已,余子何足道哉!”
他们很快地走出了疏林,放眼望去,一片起伏不平的丘陵旷地。
陈仰白放低声音,道:“大先生,等一等。”
当下三个人都停下脚步,陈仰白态度神秘,又道:“如果大先生放心的话,那就让在下先走,你们可在三四丈之远跟着我,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许士元自诩才智绝世,所以他未到完全想不通以前,不肯轻易询问。他估计在三四丈的距离,陈仰白决计逃不出他的掌心。何况地势平远,不易隐匿。
当下点点头,道:“好,你先走。”
陈仰白放轻脚步行走,这一来许士元可也不敢弄出声响了,等他走出三四丈许,才跟着行去。
但见陈仰白走上一个丘顶,停步望了一阵,然后窜下去,身子被土丘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