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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暂时按下独尊山庄的行动不表,且说罗、秦二人出村之后,从容上路,联袂而行。 翌日,抵达溧阳,才一入城,已发觉到处都碰见武林人物,这些粗豪慓悍的武林人,大都三三两两,有意无意地瞟他们几眼,随即避开,没有人上来搭讪说话。 罗、秦二人在一家饭馆打尖,罗廷玉微笑道:“霜波,人人都争着瞧剑后来啦!” 秦霜波抿嘴一笑,道:“那也未必,武林中谁不想一睹罗公子的丰采?” 罗廷玉道:“这话好没道理,我的身世,除了独尊山庄之外,尚无别人知道,独尊山庄方面,岂肯泄漏消息?” 秦霜波道:“你不好意思承认罢了,其实这消息定必早就传出江湖无疑,这传出消息之人,一是海上六大寇的手下。一是那几个助你从十方大阵脱身的蒙面人。” 罗廷玉道:“依照我得到的一点线索,似乎把少林寺牵扯在内,那三个蒙面人恐怕会是少林高手呢?” 秦霜波道:“这只是宣碧君告诉你说,少林寺有一种激发出人体潜力的奇功秘法,但也许还有别的人懂得,例如严无畏,他博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若是他也识得这一种魔功心法,也就不足为奇。” 罗廷玉道:“虽然不足为奇,但他们扰乱了那十方大阵,难道他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不成?” 秦霜波道:“假如他这么做,一定有很深远难测的用意,咳!你提起那萧越寒的二十四路魔刀,我可就记起了端木芙那诡奇如鬼魅般的一剑了,你可不可以劳驾去问问她?” 罗廷玉剑眉一皱,道:“何以要去问她?” 秦霜波道:“因为只有你出马,她才肯说出来啊!” 罗廷玉道:“别开玩笑,据说普陀山听潮阁,博通天下任何家派的剑法,又听说武林之中,尽管是代有名家,自创新招,但落在听潮阁门人眼中,实时可以指出家派源流,毫厘不爽。” 秦霜波低声道:“这话倒是千真万确之事,只要是剑术招数,敝阁无有不识的。” 罗廷玉道:“那么我还去问她作什,再说她亦不见得肯告诉我啊!” 秦霜波道:“你阁下出马,天下间恐怕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屈服在你轩昂尊贵的风仪之下的,端木芙岂能例外。” 罗廷玉苦笑一下,心想:“你这回可猜错了,除了你之外,只有端木芙是个没有法子猜测的女孩子。” 秦霜波又道:“至于她的那一剑,我亦不是完全看不出来历,而是来头太大,使我甚感震惊,因此之故,我非设法证实所料不错之后,难以放心得下。” 这话可就提起罗廷玉的兴趣了,举杯微笑道:“连你也感到震惊,这果然是十分骇人听闻之事,假如你肯多透露一点个中秘密,我也许可以为你试上一试。” 秦霜波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罗廷玉忙道:“我只是说也许而已,并无承诺。” 秦霜波白他一眼,道:“这件事你何必故意为难我呢?难道我对你所作所为,竟没有一件使你念念于心的么?” 罗廷玉一瞧她竟然发动感情攻势,实是无法抵御,只好歉然道:“你万勿介意,我一定尽力而为就是了。” 秦霜波淡淡一笑,道:“你迫我讲出这种话,才肯答应,教我岂能不心中耿耿?” 罗廷玉被她攻得手忙脚乱,无法招架,唯有陪笑道歉。 秦霜波拿捏得极好,适时而止,话题回到正事上,道:“我怀疑端木芙那一剑,乃是外门剑道中,最登峰造极的一种,据我所知,世间剑术派别甚多,大抵可分为两大源流,亦即是正邪之分,在正派剑术中,武林现下有四大剑派,每一派都有独得之秘,亦皆可以进窥至高剑道,不过由于修为途径不同,这四大剑派天纵奇才之士崛起,也定须具有超过一甲子苦修之功,方克上窥至高剑道,到了此时,修养功深,多半都隐迹世外,不复踏入江湖,而敝阁则大不相同,只要天资异禀超凡绝俗,说不定练剑十年,就得窥大道了,因此,敝阁博得‘剑后’的雅号,其实不一定胜得过四大剑派。” 罗廷玉插口道:“你不必过谦了,反正四大剑派之人,历代都自甘向听潮阁称臣,你承认与否,都不能改变事实。” 秦霜波笑一下,道:“刚才我是说正派的情形,至于邪派剑术,也自门户甚多,但大都形迹诡秘,传播不广,是以世间之人,知者有限,其中有一门剑法,出自一部‘邪剑经’,修习剑道之人,很多都听过‘一功十四剑’之名,却不知这实在就是邪剑经中的‘邪功魅剑’了。” 罗廷玉道:“这‘一功十四剑’的名称,我也听过,但只知是一种诡异奇功和剑法的合称,却不明源流出处。” 秦霜波点点头,道:“那部邪剑经是什么样子,天下无人知道,但经中所载的功夫名为邪功,剑法称为魅剑,望文生义,也可知道不属正道。但却是邪派剑术中的无上绝学,也唯有这十四路魅剑,可与敝阁秘传剑法分庭抗礼,逐鹿中原。” 罗廷玉骇然道:“想不到关系如此重大,无怪你定要设法从旁证实一下了。” 他想了一想,认为端木芙交给他的翠玉符,既然答应保守秘密,自然不能取出给她瞧看。当下又道:“这个差事我一定尽力而为,但我有个疑问,却是非请问一声不可。” 秦霜波有意无意地瞥视四下一眼,但见这间饭馆已挤个满座,大部份都是雄赳赳的武林中人。 她心中暗暗失笑,忖道:“我和罗廷玉言笑晏晏,形迹亲密,料必不须多久,江湖上对我们的传说,将是风风雨雨,煞有介事,以为我和他已经如何如何,其实我和他已是今生无望,唯有期诸来世了。” 她想到此处,平静无波的心湖中,也不禁出现了涟漪,一种飘渺的情绪,带来了几分苦涩。她怅然轻轻叹一口气,收拾起儿女情怀,恬淡地道:“你有什么疑问呢?” 罗廷玉道:“假如我证实端木芙使的果然是魅剑,你怎样对付她?” 秦霜波道:“这个女孩子虽然长得美貌,可惜缺乏一种女性的柔美,我曾经几次见到她双目之中,射出狠毒冷酷的光芒,以我看来,她如若有那么一天,炼成了邪功魅剑,天下皆无敌手之时,她会肆虐横行,残虐武林。” 罗廷玉固执地望住她,等她讲出如何对付端木芙的打算。 秦霜波只好又说道:“假如是为了武林的太平,自应趁她尚未成功以前,取她性命,但此举你一定不赞同,因此,我只好勤修苦炼,务期永远胜过她,随时可以制裁她,她便不敢过份的横行肆虐了。” 罗廷玉嘴角泛起含有嘲意的微笑,道:“若然如此,你岂不是没有法子独善其身,超然物外了?” 秦霜波道:“既然天下无人可以制裁她,我能够袖手旁观么,当然武林中并非没有胜过她的人,例如严无畏、你、宗旋、雷世雄等等,在三五年之内,总能赢她,尤其是你功力日深,定必一直在她之上,可是这些人之中,却以你最不生作用。” 罗廷玉讶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秦霜波道:“因为她当你之面时,千依百顺,束手任你打骂,你能杀死她么?” 罗廷玉道:“此理有点儿歪,教我难以信服。” 秦霜波道:“男女之间,有时很难以常理推度。” 罗廷玉笑道:“哈!哈!听你的口气,好像是洞达人情,饱历世故一般,其实若论人生经验,你比我还差得远呢!” 他们一边饮酒进食,一边从容谈笑,不过声音放得很低,因为这饭馆内虽然上了十成座,却不似一般饭馆的喧哗,所有的武林人,似乎尽被罗、秦两人的身份、声名和丰采所慑,心中生敬,是以都显得异常的斯文有礼。 罗廷玉会过账,秦霜波已经早一步出了店外。他却心头一动,向前门口的一桌食客望去,但见一共三个人,俱是劲装疾服,随身带有兵刃。当下向他们含笑点点头,那三人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都一齐起身拱手。 罗廷玉走近两步,低声道:“诸位已知道那位姑娘是谁么?” 其中一个四旬大汉恭容道:“她就是剑后秦霜波,小的们全都知道。” 罗廷玉立刻接着问道:“然则诸位可知在下的姓名么?” 这大汉躬身抱拳,道:“您是罗少城主,小的乃是不敢上前打扰请安。” 罗廷玉忙道:“阁下好说了,这样说来,在下的行踪外面早已有所传闻了?” 大汉道:“现下这江南数百里内,无人不知罗少城主和秦仙子联袂同行之事,想必不须多久,天下尽皆晓得。” 罗廷玉道谢一声,转身出店。秦霜波笑道:“怎么样,我猜得不错吧,武林中已晓得罗公子踏入江湖了。” 罗廷玉道:“以我的看法,那三位帮助我的蒙面人,决不会传出消息,但假如猜得不错,则独尊山庄何必宣泄我的行踪,此举岂不是徒然使我声望大增么?” 秦霜波笑一笑,道:“假如我是严无畏的话,也必定设法使你声誉大增,让你召集旧部,以及那些与翠华城有极深渊源的高手,务必使整个江湖,都注视你的行动。然后等到时机成熟,他才发动全面攻势,一举歼灭了你们,此计如若成功,独尊山庄等如已奠下千秋万世之基业了。” 罗廷玉凝神沉思片刻,才道:“这话很有道理,假如严无畏内伤虽愈,但尚须休养一段时间的话,施用此计,那就再妙不过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他若是想奠定万世基业,自然要利用这个机会,查明所有有心和他作对之人,一网打尽,此计既毒且绝,也极有魄力,除了严无畏之外,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胆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谈笑之间,已出了城外。秦霜波道:“江南景色,实是观赏不尽……啊!关于严无畏此一计谋,你可曾想出了应付之策?” 罗廷玉沉吟一下,便笑道:“这叫做当局者迷,幸得你提醒我,不胜感谢。”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道:“希望你下次有以教我之时,不要暗藏机锋于说话之中,最好直接赐教。” 秦霜波道:“你太客气了,我岂敢当得赐教二字。” 罗廷玉道:“你又何必过谦呢,刚才你提了一句江南景色,观赏不尽,假如我暂时不赴金陵,一味游山玩水,顺便找些事情增加我个人的威望。这一来在金陵等我之人,决计不会露面,因而严无畏无法查知我的实力。” 他以询问的目光望住秦霜波,她淡淡一笑,道:“这样当然很好,他须得一段时间以蓄养功力,你又何尝不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增强你的功力呢!” 罗廷玉道:“我也是这样想,照理说,他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再想有寸进,极是不易,而我则大有回旋余地,可以一日千里的进步,因此拖延时间的话,对他未必有利。” 秦霜波回眸笑道:“这样说来,我竟是作茧自缚了?” 罗廷玉乃是水晶心肠,一点就透,道:“恐怕正是如此了,试想我若是孤身一人,但游山玩水之时,没有情致,最可虑的还是不难陷入独尊山庄的十面埋伏之中,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之故,你非屈驾陪我一段日子不可,如若不然,我就只好立刻前赴金陵,召集人手,尽可能与独尊山庄早早决战。” 秦霜波道:“但你须得记住,春蚕固然作茧自缚,但时机一到,也会咬破丝茧,脱困飞出。” 罗廷玉俊目中流露出怅惘的神色,生似已经到了分手之时,萍散东西,是以有感于心。 秦霜波看得一清二楚,芳心大震。说不出一股什么滋味充满了胸臆之中,她不由得悄悄自问道:“我有意借他作我定力的试金石,但却很像是在玩火,会不会有一日遭遇自焚之祸呢?我当真有把握破茧飞去么?” 此后的一连七八天,他们联袂畅游茅山,然后转向东行,抵达江阴,踏遍了黄山。这一段行程,又费去了十二三日之久。这日回到江阴城内,不过是午时光景。 罗廷玉道:“我们找个地方,勾留一日如何?” 他们由于携手同游了二十日左右,彼此间了解得更清楚,已经达到了完全不拘形迹的地步。 秦霜波道:“我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一出黄山,就雇船溯江而上,漫游金、焦的么?” 罗廷玉道:“本来是这样议定,但我想在江阴城内,故布疑阵,让独尊山庄也伤一伤脑筋。” 秦霜波大感兴趣,道:“若是有这用心,莫说逗留一日,就是十日八日,也无妨碍。” 罗廷玉歉然一笑,道:“但恕我不能陪伴你了。” 秦霜波道:“原来我们要暂行分手,你打算到哪里去?” 罗廷玉道:“我们分手之后,我就径行往江上雇船西上,请你勾留一日之后,由陆路前赴镇江会合。” 秦霜波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想诱使独尊山庄枉费无数气力,打听你这一日忽然失去影子的行踪,这倒是个极佳的疑兵之计,不过有时人算不如天算,你是否能收得奇效,尚未可知。” 罗廷玉笑道:“你别泄我的气行么?” 秦霜波道:“我不过说说而已,不过你也真够厉害,我们同行了这许多天,你居然曾与手下暗通消息,定下这个疑兵之计,我事先竟然丝毫不知,但你别得意,我早晚让你也大出意外一次。” 两人谈笑着走入市肆,罗廷玉领她走入一间卖布疋、杂货的店铺,此时顾客极多,互相挤拥。一转眼间,罗廷玉已失去影迹,假如事先不讲明白,只怕连秦霜波也难以发觉他的下落。 罗廷玉在两个人的身子遮挡之下,迅即脱去外衣,换上一件细短得多的长衫,戴上人皮面具。他又很快的公然走出店外,原来这时他已变了一个人,不但面貌变易,连身材也矮小了许多。这是他施展了缩骨功夫之故,秦霜波暗暗好笑,在店铺内站了一会,这才悠然出店,走到街上。 她立刻发现四下似乎有点骚乱,自然这是因为独尊山庄的无数眼线,一看不见了罗廷玉,慌了手脚,纷纷联络互询。 秦霜波一时之间,想不到该到那儿盘桓一天之久,便沿着大街慢慢的走,才走了二十余间店铺,突然几个人急奔追来,到了她后面,立时缓下。 她头也不回,似乎全然不知有人赶来,心中却不禁暗暗惊讶来人好生大胆,因为她一听而知,决不是雷世雄这等高手,如是旁的人物,实是不堪她的一击。方转念间,又走了四五步。 她突然停下脚步,缓缓回头,道:“是谁叫你们找我?” 她目光到处,但见身后寻丈处一共三个年青人,从他们的服饰相貌看来,倒像是正经人家的子弟。不过他们的脚步声,显示出曾经修习过武功,造诣都很不错,因此,秦霜波反而疑惑起来,面色大见缓和。 那三个年青人都愣了一下,才由当中一个答道:“小可李少坚。” 说了这一句,才记得躬身行礼。秦霜波见到他们失措的举动,虽是可笑,却不肯笑出来,免得使他们感到羞愧。 那李少坚行过礼之后,才又道:“家师是黄山飞鞭孔翔,只不知秦仙子可还记得么?” 秦霜波心头掠过三年前,那独尊山庄五大帮派之一的玄武帮,攻袭孔翔等几位武林名将之事。 她恬然微笑道:“原来是孔老师的高足,我焉有忘记令师之理,只不知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李少坚恭容道:“家师昨日急赴黄山,那是因为听说秦仙子已入山多日,特地趋谒的,此外,还有一件事情,也是非得面见仙子不可。” 秦霜波点点头,道:“假如你们也知道他找我何事,那就转告一声就是了。” 李少坚道:“小可斗胆请仙子移玉到家师居处,始行奉禀如何?” 秦霜波心想,正是最好不过之事,便颔首答应。李少坚等三人簇拥着她,昂首挺胸的走到一座府宅。屋子内闻报涌出七个人,恭敬迎接。 在大厅内,秦霜波安闲落座,呷了几口香茗,耳听李少坚介绍众人,竟然都是黄山派弟子。 李少坚最后说道:“家师乃是为了一件奇怪之事,急急去找仙子的。” 秦霜波“哦”了一声,李少坚又道:“小可听家师的口气。好像是江北淮阴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特地派人要请仙子前往呢!” 他语焉不详,秦霜波反而晓得此事定必关系十分重大,否则飞鞭孔翔断无不告诉他们之理。 她沉吟一下,道:“淮阴韩家,虽然是武林世家,名气甚大。但二百年以来,韩家一直超然于武林之外,从不卷入任何是非恩怨之中。假如是韩家出了事,那真是一大奇事了。” 李少坚道:“小可见陋寡闻,竟不知道淮阴韩家之名,仙子可知道这韩家何以能超然于武林之外的原因么?” 秦霜波微笑道:“据我所知,韩家的武功极为高妙,但这还不足以使天下武林之人都不敢招惹。而是韩家世代严守不许涉足江湖的禁条,由于家资富厚,子弟都不须靠武技谋生。加以历代韩家主人,都有过人之才,对内管束得严,对外则谨守祖训,专门为各家派排解纷争。以是之故,两百年以来,这淮阴韩家,已变成了武林中各家派公认的鲁仲连,凡是发生纠纷,如是大事,都须请韩家之人做公证,从中调解。” 李少坚恍然道:“原来如此,既然淮阴韩家已变成武林仲裁者,无怪天下没有人去找他们的麻烦了。” 秦霜波道:“近些年来,由于武林没有什么纠纷,是以韩家渐渐为人遗忘。你们不识韩家底细,实是不足为奇。” 李少坚沉吟一下,道:“照仙子这样说来,一定是韩家发生事故,方能使杜门三载之久的家师,匆匆离家,自然也因为事非寻常,家师相信仙子得悉之后,绝无不管之理,方会出门。” 秦霜波颔首道:“想来必是如此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