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官凌霄及董千舟之后,又有一个死于叶少煌的袖箭底下,此人竟是参加董千舟寿诞的百里牧场场主“一鞭卷风云”马千里!
马千里是在鸿宾客栈之内被杀的,与他同房的便是以轻功驰誉江湖的飞道人!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黄河水涨。自上游奔流下来的黄浊的河水在河床上滚过,把附近的沙石卷得无影无踪。
摘星堡、饮马帮及百里牧场的人,心头上的悲愤,却未能消失。
饮马帮水寨内的水榭周围花儿都开了,红的黄的、紫的白的都在绿叶上争妍斗丽,清风吹过,把花香送入水榭。
水榭内的人却无心欣赏,此刻他们的心比造假山的太湖石还沉重。
水榭之内只有六个人,摘星堡的周千岁及上官凤、饮马帮的彭莲山、百里牧场马千里的两个儿子马如龙、马龙风,最后一个便是目击马千里被杀的证人,身材瘦削矮小、脸如猴子的飞道人!
水榭之内一片沉静,只闻水沟内小舟的“咿呀”声响。
马如龙轻咳一声,说道:“道长,晚辈虽然已经看过你托人捎来的信,但希望道长能亲口再说一遍!”
飞道人后背靠在栏杆上,神态甚为疲乏,双眼望着屋顶,喃喃说道:“使人吃惊的不是叶少煌的袖箭,而是那头怪鸟,那头名叫泣血的怪鸟!”
彭莲山失声道:“又是那头鸟!莫非那天客栈之内也有那头奇怪的鸟儿?”
“鸟儿没在客栈内,而是在屋顶上的!”飞道人再也坐不下来,负手在水榭内踱起步来:“董帮主寿宴之后,贫道本是先走一步的,所以贫道找到客栈住下。而令尊到时,客栈早已客满,贫道便邀令尊同住,令尊欣然同意,没想到却害了令尊一条人命!”
马如龙、马如风听至此,一颗心如同拉紧了的弦线,呼吸也粗重起来。
“晚饭之后,令尊叫小二送一盆水进屋洗澡,贫道在房内自然不大方便,所以便借故离开了!当贫道离房不久,忽然听见屋顶上传来鸟鸣声!”
马如风截口道:“那是什么鸟的叫声?”
周千岁、上官凤、彭莲山的眼光也都瞪在飞道人的身上。飞道人脸上忽然现出几丝惊恐的神色来,喃喃地道:“那鸟儿必是地狱魔鬼的化身,所以它的叫声才会那么凄厉难听!”
马如龙颤着声问道:“道长是出家人,怎也怕了……”
飞道人轻咳一声,说道:“贫道听见鸟鸣声后,心内不安起来,坐在客栈的饭堂内暗暗提防,生怕有人会对贫道不利!贫道在摘星堡及饮马帮都曾听过此鸟的叫声,也亲眼看见过祸事的发生,所以……咳咳,也难怪贫道当时有那种心情!”说至此,他自嘲似的苦笑一声。
“后来便有人来杀你跟家父?”马如龙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贫道坐了一阵,忽然听见后堂屋内传来一道异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跌落地上般,这刹那,贫道心头突然泛起一个不祥之念:‘莫非马场主发生了什么事?’心念未了,也顾不得惊世骇俗,自桌子上飞向内堂!
“当贫道来到屋外,听见里面有异声,遂一边抽出尘拂一边踢开大门!只见令尊坐在水溃中,单手挥鞭接战一个店小二!地上还放着一个大木盆,水是热的,白烟袅袅,加上暮色苍茫,视线有点模糊,那情景十分妖异诡秘!
“贫道大喝一声,尘拂朝那个店小二击去!那店小二忽然自身上抽出一柄银刀来,右手一抡,刀锋贴着尘拂藤柄削了下来,贫道吃了一惊,连忙收招换式,同时惊问道:‘你莫非便是叶少煌?’
“那小二右手在脸上一抹,冷冷地道:‘少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也不想瞒你,正是铁叶帮叶少煌也!’贫道又惊又怒,一口气连发七招,不料竟被他从容化解。贫道问他:‘马场主素在关外经营牧场,你年纪轻轻与他有什么仇恨,要用计赚他?’”
马如龙急问道:“他如何说?”
飞道人脸上升起一丝惊怒之色:“他道‘腥风血雨之江湖,杀人还要问道理吗?’这刹那,那鸟儿又叫了。他又道:‘说不定连你也杀了!’贫道喝道:‘贫道人就在你面前,有本事便来取命吧!’当时贫道把一身压箱本领全都使了出来,一口气连击一十三招,但那小贼银刀翻滚,居然从容挡去!
“贫道心中越斗越是诧异:‘叶少煌小小的年纪哪有这份功力?由此及之,他老子的功夫岂非更加厉害!’”
说至此,飞道人长叹一声,说:“老实说,铁叶帮虽也有点势力,叶银辉武功也不错,但铁叶帮终非大帮,叶银辉也非绝顶高手,他的儿子怎可能有能力连接贫道全力攻击的十数招而毫无困难呢?”
彭莲山道:“这的确十分怪,以前却未听说他有这身本领!”
飞道人吸了一口气续道:“当下贫道便喝问:‘你到底是不是叶少煌?’他长笑道:‘你看我这左手刀法不是家传的吗?’”他说至此,把头转望向周千岁。
周千岁叹息道:“那天他所施的刀法,的确是叶家的左手刀法!老朽曾经看过叶银辉使过好几次,相信没看错之理!请道长再说下去!”
“这时候,店内的人都听见打斗声,纷纷走来查看,那小贼虚晃一招,转身向后窗飞去,贫道焉能就此让他逃逸?急掠向前,不料那小贼右手向后一拂,便射出几支袖箭来,贫道忙住脚挥动拂尘把袖箭击落!只这一耽误,那小贼便逃去无踪!
“后来贫道回身检看马场主的伤势,这才发觉他早已伤重而亡了,刚才之所以还能挥鞭,大概只是为了等贫道赶来,好让贫道知道凶手是谁!是以强提最后一口气,拼命支持而已!”
飞道人说至此,声音便戛然而止,马如龙兄弟眼眶又红了,胸膛急促地起伏着,马如风一拳捣在栏杆上,叫道:“百里牧场誓把那小贼挫骨扬灰!”
周千岁沉声道:“敝堡何尝不欲生啖其肉!”
彭莲山怒道:“可惜现在连叶银辉的下落也不知道!”
周千岁冷笑道:“九成他已找了个什么地方藏了起来!”
上官凤忽然道:“叶伯伯不像是这样子的人!”
周千岁不禁怒道:“叶少煌那小贼更不像是个没血性的人,但他却杀了一个又一个,这又怎样解释!”
上官凤嗫嚅地道:“爹以前亦说叶伯伯为人十分忠厚……”
“那是以前,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还能说是忠厚?”
“也许不是他指使的!”
周千岁吸了一口气,道:“这一点我不否认,但叶少煌总是他儿子!”
彭莲山说道:“叶少煌年少英俊,虽然风流一点,但却不似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飞道人喃喃地道:“这可能有一个咱们不知道的原因!”
马如龙问道:“什么原因?”
话音一落,头顶上又传来那泣血鸟的叫声。
众人心头齐是一沉,马如龙叫道:“莫非便是它!”
泣血鸟在这座水榭略一歇脚,便又飞到另一座,马如风冲出水榭,倏地手腕一抖,一条长鞭陡地出手,鞭梢望泣血鸟扫去!
泣血鸟一声凄叫,振翅高飞而去!
周千岁、彭莲山及上官凤脸色都变了!这刹那,他们心中都同时泛上一个念头:“泣血鸟所到之处便会发生祸事,难道此处又会发生什么……”
飞道人眉头一跳,涩声道:“贫道要说的话都已说罢,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找到叶家父子,为避免再有意外,任何人发现他们后,都不要贸然出手,并希望能互相通知联络!”
彭莲山也怕帮内会再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也急道:“道长之言,正合彭某心意!”说罢便站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都知道主人已有送客之意,便齐声向彭莲山告辞。
出了大门,马如龙问道:“诸位去何方?”
周千岁道:“老朽跟侄女将返回本堡,今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飞道人道:“贫道素来独来独往,贤昆仲呢?”
“晚辈想留在关内!”马如风咬牙狠狠道:“就算搜遍河北每一寸地方,也要把姓叶的小贼找出来!”
“假如他已不在河北呢?”
马如风一怔之后,道:“追到苗疆也不罢休!”拉一拉乃兄的衣袖,大踏步走前。
飞道人望着他俩的背影,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异采来。
× × ×
周千岁及上官凤默默地坐在马上,心头都十分沉重。驰了一阵,周千岁轻声道:“凤侄女,司徒贤侄那里怎还没有人来?”
上官凤粉脸微微一红,垂下螓首道:“侄女怎知?”
周千岁轻叹一声,仰头喃喃地道:“照按三年前的约定,他家应该在今年中秋来迎娶你,可惜你爹爹……”
上官凤忽然抬头道:“周伯伯,侄女不想嫁……”
周千岁一怔,连忙把马勒住,回头说道:“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下岂有不嫁的姑娘?哈哈!”这月余来,他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但爹新丧未久,侄女尚在服孝期间,我,我……”
周千岁温声道:“这个倒可以跟司徒家商量一下,叫他们把婚期推后,你别想得太多,走吧!英贤侄脸俊心慈,是个理想的丈夫,起码比叶少煌强得多!”说罢拍马催前。
上官凤心头一跳,粉脸又是一红,脑海中立刻泛上两张年轻的脸庞来,第一个是河南司徒庄的少庄主司徒英,司徒英的脸庞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她脑海中全为叶少煌的脸庞所占据。
蓦地她心头一跳,暗骂道:“我已是司徒家的未过门媳妇,他、他又是杀死爹爹的恶贼,我、我……怎会还想他……”想到此,她一张娇脸如火烧般滚热,忙轻挟一下马腹,急急追上周千岁。
两人日夜赶路,不一日便已到了洛阳。
一到洛阳地界,行人对他们都投来惊异及黯然的神色,周千岁及上官凤也没在意,到了摘星堡前,两人目光一及,脸色都全变了。
只见堡门倒塌地上,围墙一片灰黑,也不见有摘星堡的堡丁,两人心知有变,都拍马冲入堡内。
一入围墙,齐叫一声苦也,原来堡内房舍只剩下一片瓦砾,四处都是火灰,却不知被何人放火烧了。
上官凤飞落马背,一阵风似地冲了过去,大声叫道:“娘,娘!女儿和周伯伯回来了!”
几只在瓦砾中觅食的鸟儿闻声腾空而起,却没人应她。
周千岁神色有点疯狂,策马在堡内狂奔起来,叫道:“叶银辉,我周千岁跟你势不两立!”
上官凤一怔,抬头问道:“周伯伯,你怎知是叶伯伯放的火?”
周千岁怒道:“你若还是摘星堡的人,便不准再叫他伯伯,倘若不是他干的好事还有谁?”目光一掠,忽见远处有个人影一动,他大喝一声:“谁?给老子滚出来!”
一堵废墙后走出两个神色惊惶的堡丁来,周千岁心头一松道:“原来是你们,本堡是被谁毁掉的?”
上官凤却问:“我娘去了何处?”
那两个堡丁跪了下来,悲声道:“启禀堡主,三天前的一个晚上,忽然来了几个蒙脸黑衣人,他们一进来,便四处放火……”
周千岁怒道:“你们就眼睁睁的任人放火!”
另一个堡丁忙道:“堡主有所不知,他们不知带了什么东西,不断抛了出来,那些东西落地便起火了!”
上官凤急得泪花乱转:“我娘到底去了哪里?”
“夫人见来了敌人,一边吩咐咱们救火,一边截住一个蒙脸黑衣汉厮打,不料那人武功十分高强,才几十招夫人便被他制住了!”
“后来呢?”上官凤又急问了一句。
“后来他们便把夫人掳走了,咱们又追不上,所以……”说着两个堡丁都把头垂下。
周千岁喝问道:“如今只剩下你们两个?其他人全去了哪里?”
“他们都散了,属下两个因深受上官堡主大恩,所以才留了下来……”
周千岁大叫一声,喷了一口鲜血来,倒头自马上栽了下来。
上官凤大吃一惊,连忙扶起周千岁,在他后背推拿了一阵,周千岁才缓缓睁开眼来,喃喃道:“气煞老夫也!那些黑衣人跟上次来救叶银辉的是否一样?”
一个堡丁答道:“是的,服饰一模一样!”
周千岁挣扎地坐了起来,挥手道:“你们也散去吧,待杀了叶家父子,本堡再度筹划创办时,你们再来吧!”
那两个堡丁互望了一眼,向周千岁、上官凤叩了一个头,联袂离开。
上官凤呜咽道:“大风来时,各散东西……周伯伯,咱们现在怎么办?”
周千岁心事沉重,半晌才道:“如今只好过河到司徒家讨救兵了!”
上官凤心头一动,欲言又止。而周千岁不再作声,盘膝坐在地上,运功疗起伤来。
眼看日头偏西,满天红霞如血。西风斜吹,瓦砾飞扬,上官凤只觉天地茫茫,不知何处才能安身。两个月之前,她还是个不知忧愁的姑娘,自从上官凌霄死后,连番受打击,使她初尝痛苦的滋味,现在她别无所求,只望能早日找到母亲,再找个清静的地方平静地度过一生。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见周千岁自地上一跃而起,道:“凤丫头,咱们走吧!”目光一掠,见上官凤双腮泪渍斑斑,心头一酸,走前几步,轻轻抚了她一下秀发,柔声道:“凤丫头,你不必担忧,有我周千岁在世之日,必把你平安地送至司徒家!”
上官凤默默无语,两人重新上马,向南驰去。
黑暗笼罩着大地,周千岁和上官凤心头比铅还重,一路上不曾交谈过,既吃不下,又睡不着,任由马匹轻驰。
月被乌云遮住,只有疏落的星星在闪烁,估计已是二更了,前头有一片树林,周千岁回头问道:“风丫头,你累不累?进去歇一下吧!”
“侄女任凭伯伯作主!”
周千岁轻叹了一声,一拨马首向旁走去。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点异声,他大吃一惊,急忙回首道:“小心有人,快走。”
话音未落,只见到树林内冲出几个黑衣蒙面汉子来,把周千岁、上官凤前后堵住!
这番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千岁左掌一引,右掌挟风急拍而出:“老夫跟你们拼了!”
上官凤也忙把一对短剑抽了出来,叱道:“你们把我娘抓去哪里?”
一个蒙面人吃吃笑道:“姑娘跟咱们去一趟,不就见着了她!”
上官凤双剑急剌,那蒙脸人身子一歪,右手却来拉马缰。
上官凤大惊,短剑改向对方的手腕削去,那汉子只好放缰,五指如钩,向上官凤的腰侧抓去!
上官凌霄既有“摘星手”之外号,其轻功及掌法自有过人之处,上官凤是他的独生女,轻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电光石火之间,她脚尖一用力,身子凌空飞起,那汉子一抓抓空!
上官凤飞落地上,另一个蒙面汉抽出一把钢刀来,把她截住,上官凤此刻早把生命豁了出去,双剑暴风雨般攻了过去。
蒙脸汉一柄钢刀上下翻飞,堪堪把剑招挡住。她偷眼一看,见周千岁以一敌二,形势也是不甚好,知道今日绝难善了,存心溅血此处,是以双剑竟没有一招是防守的!
所谓一夫拼命,万夫难挡,那蒙脸汉心头一慌,手脚稍为一慢,被上官风在肩上剌了一剑。
上官风一剑得手,精神一振,正想再迫前把其击毙,猛觉后腰一麻,身子已不能动弹,原来刚才那个要来抓马缰的蒙脸汉见上官凤不察,立即抽出一对判官笔来,自后偷袭。
上官凤是初出道的雏儿,顾前不顾后,一下便被人制住,那蒙脸汉一把抓起上官凤,反跃上马背,邪笑一声:“兄弟们,小弟先走一步了!”一挟马腹,望前奔去。
上官凤手脚不能动弹,倒在那汉子怀中,又羞又怒,叱道:“你想怎地,快放我下来!”
蒙脸汉冷笑一声:“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分黑白的妞儿!”空出左手,又点住了上官凤的哑穴。
马行甚速,眨眼间已驰出了五十多里,蒙脸汉忽然把马勒住,抱着上官凤跳下马来。他临行时又在马腹上踢了一脚,马儿吃痛,空鞍奔去。
蒙脸汉抱着上官凤,直向山上驰去,这座山虽然不高,但怪石嶙峋,人藏在石后,不怕被人发觉,蒙脸汉来到一块大石之后,把上官凤放在地上,邪笑道:“想不到老子今夜竟有这个艳福!”双手一落,立即替上官凤宽衣解带起来。
上官凤又羞又急,泪水在眼眶中乱转,此刻她手脚不能动,口又不能喊,当真如刀下的羔羊。
衣襟解开,露出比羔羊还白嫩的胸脯来,月光下如同女神般美丽,蒙脸汉扯下罩巾,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动作也似为之一顿。
上官凤闭起双眼,珍珠似的眼泪一串串滴下。
蒙脸汉行动忽然快了起来,也解开自己的衣钮,接着准备把长衫脱下,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蒙脸汉忽然一顿,喝道:“谁!”
话音未落,只见石后跳出一个灰袍蒙脸人来,手上抓着一柄银刀,向蒙脸汉斩去!
蒙脸汉衣服脱了一半,不及抽出判官笔,只得滚地闪开!
但灰袍汉子不肯放过他,掠蹿一步,银刀再度高高举起,蒙脸汉扯着衣袖要去抽判官笔,但灰袍汉忽然飞起一脚,把他踢飞!黑衣汉子借势和身向山下一滚,亡命而逃。
灰袍汉子收起刀来,看也不看地上的上官凤一眼,转身欲走,上官凤急道:“恩公,我,我被人制住穴道!”
原来她一急之下,一股真力冲了上来,加上时间已久,哑穴竟然自动解开了。
灰袍汉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发着异光,顿了一顿,眼皮一垂,慢慢向上官凤走去
上官凤娇脸如血,赶紧把眼睛闭起,灰袍人弯下腰来,目光不敢触及她的胸脯,颤着声问道:“是哪个穴道?”
“京门穴……”上官凤心头急速地一跳,双眼一睁,看不到灰袍人的相貌,忙又把眼闭起。
灰袍人犹疑了一下,才扳住上官凤的肩膀帮她翻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食指在她后腰上连点三指,上官凤一拉衣襟遮住胸脯,坐了起来,目光一及,见灰袍人左手执刀,不由惊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灰袍人身子一震,连忙转身过去。上官凤自地上一跃而起,颤声问道:“你到底是叶伯伯,还是还是叶、叶……小贼……”说到后来,气已泄了。
灰袍人倏地又转过身来,干涩地道:“凤姐,连你也不相信我?”
上官凤倒退几步,尖叫道:“真的是你!我,我……我不要你救我!”
灰袍人眼皮一垂,无语地望着脚尖,上官凤大叫一声,赤手扑了上去,一把扯着叶少煌叫道:“我要杀死你……谁叫你杀死我爹爹!”
叶少煌呜咽地道:“你要杀便杀吧,我绝不怨你!”他忽然扯下罩巾,露出那张英俊无比而又痛苦至极的脸庞来。
上官凤身子一震,没来由地把手松开,双脚也向后退了一步。
叶少煌走前一步,语调空洞地说道:“我了解你的心情,你要杀便杀吧!”手腕一转把刀递了过去!
上官凤娇躯不断发抖,默默地接过刀来,随即高高举起:“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叶少煌身子如石像般挺立着,良久才摇摇头。
“快说,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爹爹!”上官风声音似哭地叫道:“去年你在开封不是对我说过,你最敬佩的人,其中一个便是我爹爹吗?”
叶少煌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沉声道:“不错,那正是我的肺腑之言!”
上官凤带哭地道:“那你快说,为什么你要杀死爹爹!”
叶少煌脸色逐渐变了,忽然嘶声叫道:“我根本没有杀死你爹爹,根本连一个人也没杀过,你怎样连我也不相信!”
“鬼才相信你!我相信我的眼睛,叶少煌,你有没有遗言要交代?”
叶少煌眼中忽然露出一股痛苦之色,双眼望天,轻轻摇头。
上官凤一咬牙,银刀挟风劈了过去!
叶少煌不闪不避,眼看银刀即将临身,上官凤手腕倏地一偏,那刀却劈落地上。
叶少煌双眼似升起一层水光,怔怔地望着上官凤,上官凤忽然哭道:“你,你为什么不闪开?”
叶少煌头一抬,喃喃地道:“与其含冤偷生,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何不一死了之!”
上官凤泪一收:“难道含冤而死比含冤偷生还好?”
叶少煌奔前一步,双手抓住上官凤的肩膀,一阵乱摇:“你相信我是冤枉的?你真的相信?”
上官凤泪又下了,“叮当”一声,银刀跌落地上,泣不成声地道:“我、我……不、不……不知道……”
叶少煌目光一落,心头一跳,猛地怔住了,他刚才一阵乱摇,上官凤的衣襟又敞开了,露出一对羊脂似的玉峰,他虽自命风流,却是个守礼的君子,连忙松手转过身去,幽幽地叹了一声:“不错,我叶少煌是冤枉的!”
上官凤对自己的露胸,却似毫没所觉,急声道:“在我杀你之前,我愿意听听你的解释!”
叶少煌心中燃起一点希望之光,这些日子来,他无时不想找个人倾诉心中的冤屈。
此刻一听上官凤之言,如久旱初逢甘露般,急速地转过身来,但只转了一半,便硬生生地停住了:“请凤姐……”
“什么?”上官凤一怔。
“这个这个……小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你,你……”叶少煌似初学人语的孩童般。
上官凤秀眉一皱,微愠地道:“你要请我放过你?”
“不是不是!”叶少煌一顿又道:“没什么了,咱们就这样交谈吧!”
上官凤声音一变,有点冰冷地道:“谁跟你交谈?我只要听你解释而已!”一阵夜风吹过,她倏地觉得胸膛一凉,下意识地低头一望,刹那间,一张脸登时红得似夕阳,她连忙把衣扣扣好,再也作声不得。
叶少煌脑海中一片混乱,只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良久才长叹道:“小弟的确没有杀死上官叔叔!他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小弟对他一向佩服得很!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总之我没有杀他,那一夜我也没有去府上!”
“单凭你这一句话,叫我怎样相信你呢?”
两人背对背沉默了一阵,上官凤才问:“你也没有去饮马帮?也没有到鸿宾客栈杀死马千里马场主?”
“没有没有!小弟整日东躲西藏,哪里还敢在人前出现?”
“哼!那天你们父子被那些黑衣蒙脸人救走之后,你一直在哪里?那些蒙面人又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小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人,因为在此之前,小弟不曾见过他们任何一人的真面目!”叶少煌吸了一口气:“那天小弟跟家父等上了马车,马车便驰出去了。驰了一阵,爹爹说他全身酥软,发不出力来,小弟一惊,一动之下,才觉得连手脚也动不了,不久便人事不醒了!
“待到小弟醒来,已在这附近了,连爹爹、刁威等人都不知去向了!小弟怕到外面去,寸步难行,这月余来,却在这附近藏藏躲躲的,过着像老鼠般的生活!”
上官凤忖道:“看来他倒真可怜的!”心头一动,又忖道:“哼,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我爹爹的仇……要是娘知道了,岂不要让她气坏!”
她芳心百转,叶少煌见她不说话,不由问道:“凤姐,小弟的话你不相信?”
上官凤又忖道:“我今日要不要杀死他?他又该不该死?假如我爹爹是他所杀的,自然该死,但……但他今夜在危难中救了我,免我毁去清白,这……我今夜便饶他一次吧,我爹常说大丈夫要恩怨分明,我虽是一介女流,也不得有违爹的教训!”她有了个借口,便转过身来,道:“叶……今日念在你曾救……我便饶你一命,日后若再见到你,便是仇人!”
叶少煌心头一沉,喃喃地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只怕天下再无一个人相信我的了!”
上官凤心头一酸,垂头道:“也许叶伯伯会相信你!”
叶少煌心头一跳,急问道:“你见过我爹爹?”
“我没有见过,不过有人见过他上月底在饮马帮出现过!谁料他一离开,你又出现了,结果把董帮主杀死!”上官凤忽然问道:“你这几天是否觉得有点异样!比如你精神恍惚,魂游太虚?”
叶少煌道:“这月余来,我经常觉得有点头晕……”
上官凤跳了起来说:“对!也许有人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令你能在某一个时期内性情大变,又忘记了前事!当你变成了另一个人之后,便四处去杀人!”
叶少煌脸色一变:“真的有如此神奇之事?但并没有人在小弟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假如能够让你发觉的,那还能成功吗?有一种鸟,叫做泣血鸟,是产自苗疆的……”
“这跟小弟有什么关系?”
“这种怪鸟,既然产自苗疆,又怎会在你每次杀人之前便出现?苗人善于下蛊,也许……”
叶少煌问道:“你认为小弟被人下了蛊?”声音一落,一张脸早已毫无血色:“听说被人下了蛊的,如果违反放蛊者的命令,便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小弟,小弟不如自裁好了,省得再去连累其他人!”
“不可!”上官凤忽然走前几步:“你若死了,这冤情世上又有谁能知道?真正的凶手岂非仍然逍遥法外?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一刀把你杀死吗?”
“小弟多谢姐姐,小弟知道姐姐对我好……”
上官凤粉脸又是一红,幸好此刻月亮躲在云朵后,四周一片漆黑,叶少煌不曾发觉。自从两年前上官凤在汴京与叶少煌邂逅之后,芳心便乱了。叶少煌不但相貌英俊、风度翩翩,是姑娘家梦中的情人,而且武功高强,聪明敏捷,侠义心肠,这种人本是梦寝难求的夫婿,何况叶银辉跟上官凌霄又是多年的老友。
可惜当年司徒安救了上官凌霄,刚巧上官夫人跟司徒夫人都身怀六甲,上官凌霄感激之余,当下便与司徒安指腹为婚,两家的亲事也这样定下了。
上官凤脑中又泛上司徒安之子司徒英的影子来,据说司徒英不但武功超群,而且相貌也不错,但上官凤始终觉得他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也说不出来,不过这种感觉却是在认识叶少煌之后才产生的。
一年来,上官凤不时在梦中见到叶少煌,她自知不该,可是叶少煌的形象就像是影子般一直缠着她。
一阵夜风吹过,上官凤瞿然一惊,倏地想起刚才自己的身子已被叶少煌看过,一颗芳心如小鹿般乱撞起来,粉脸更是热得烫手,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心中不断暗暗地问自己:“我该怎办?我……真是冤孽……看来我跟这冤家今生是没有指望的了!但我、我也不愿嫁去司徒家……大不了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反正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叶少煌哪里知道她的心事如此复杂?柔声问道:“风姐,你在想些什么?”
上官凤心头一跳,半侧着身道:“没有、没有什么……嗯,你还未离开?”
叶少煌一怔,喃喃地道:“我该去哪里?你又要去哪里?”
“你该重入江湖去明查暗访那个放蛊在你身上的人……你不要再理我,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说到后来,上官凤声音已有点沙了。
叶少煌发了一会怔,才道:“如此小弟告辞了,请凤姐保重!”
上官凤不肯让他看到她眼眶内的泪花,背对着他:“你、你也要保重……”
叶少煌咬了一咬牙,转身大步走。忽然听见上官凤叫道:“少……你……你的刀!”
叶少煌回身拾起地上的银刀,嗫嚅地道:“凤姐,我……我去了,你保重……希望日后能再见到凤姐你!”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官凤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暗道:“这冤家莫非也对我有意?”一张脸登时又红了。她在石上怔怔地坐了一阵,天色渐明,四周景物可辨,这座山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上官凤把衣服整理了一下,便下山而去。
一踏上官道,她忽然怔住了,天下虽大,何处有容身之所?父死母亡,除了上司徒家之外,似乎别无他途了。
可是一想起司徒英,心中便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感,想了一阵,决定走回昨夜遇伏之处,看看是否能找到周千岁。
她心事沉重,垂头步行,多少人马自她身边经过,她都没注意到。由于走得慢,待她走到昨夜遇伏之处,日已正午,只见地上泥沙凌乱,附近树木有折断之迹象,那些人早已不知去向。
上官凤又站住了,心中不断反复地问自己该去何处。坐了好一会,觉得肚子有点饥饿,便入林看看有否野果可采,不料却见着了一人,赫然正是叶少煌!
叶少煌那张脸庞并没有变,腰上也仍是插着一柄银刀,却已换了一件白衣,满脸忧郁中仍带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
上官凤脸颊又有点发烧了,轻声道:“你还未去远?”
叶少煌似乎微微一怔,轻声答道:“小弟,小弟不知要去何处……”
上官凤同感地叹息一声,幽幽地道:“我何尝不是?”
“你可以去司徒家,虽然还未过门,但这时候顾不得这么多了,何况咱们江湖儿女也不必顾忌这些!”
上官凤心头一阵绞痛,心中大叫:“我不去,我不是司徒家的人!”同时心中又泛起另一个念头:“难道这冤家还不知道我对他的情意?”
叶少煌又问:“凤姐,小弟说错了吗?”
上官凤脸色一沉,说道:“我昨夜叫你不要再让我看见,否则我便……便要把你杀掉,你忘记了吗!”
叶少煌嗫嚅地说道:“小弟情愿让凤姐杀死,好过死在别人手中!你不知道小弟如今已寸步难行吗?”
上官凤心头又是一跳,幽幽地道:“你不要胡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说了一半,她忽然觉得叶少煌已走近她身边了。
“凤姐,咱们一起走吧!”
上官凤脱口问道:“去哪里?”
到一个毫无人迹的世界,那里没有烦恼,没有人打扰,只有咱们两个人!”
“你,你……你不知道我已是司徒家未过门的媳妇吗?岂能和你在一起?”上官凤咬着唇转过身去。
叶少煌声音也变了,说道:“小弟知道你不喜欢司徒英,而小弟对凤姐一向又十分仰慕……小弟实在……”
“不要说了,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我,哼!”上官凤道:“你快离开,否则我要叫人来了!”
叶少煌长叹一声,无奈何地转过身子去。
过了好一阵,上官凤转过身去,已不见了叶少煌,刹那间,心头泛上一股莫名的寂寞,寂寞得好像连灵魂也离体飞去。
她魂不附体地穿林而出,忽觉一股杀气临身,一抬头,便看见三个黑衣蒙脸汉子了!
中间那个邪笑一声道:“昨夜朱飙抱着她去了一夜,还未回来,现在她却独自一个,莫非朱飙让她杀死了?杀死在她胯下!”
其他两个蒙脸汉同时暴出一阵如雷的笑声。上官凤轻叫一声,飙前一步,五指向那人的脸部抓去!手臂才探出一半,已一个倒翻飞起,反向树林深处掠去!
那三个蒙脸汉哪里肯放走她,只十余丈的路程,便又把上官凤围住。
“看情况,朱飙咋夜还未得手,嘻嘻,莫非这块天鹅肉要留给咱三个?”
上官凤大怒,骂道:“狗嘴长不出象牙的禽兽!”此刻她身无寸铁,只好赤手空拳扑上去,心中却又有点后悔刚才赶走了叶少煌。
上官凤武功虽不错,但以一敌三便不如了!只数十招便又被那些蒙脸汉制住麻穴。
为首那个蒙脸汉,嘻嘻一笑,道:“你们两个到外面把风,待大哥我先享受了后,自然会让你们尝尝第二遍的!”
另两个蒙面汉齐声大笑而去。为首那个钢刀在上官凤衣上一划,上衣便敞开了,那汉子怪叫一声,一对眼睛睁得似鸽蛋般,正想有所动作,忽听他叫道:“谁?”如受伤的豹子般跳了起来。
上官凤睁开一丝眼睛,见一个白衣蒙脸青年,左手执着银刀,正把那个黑衣汉连连迫退。
上官凤芳心又羞又喜,暗道:“幸而他来了……真是冤家!”想起上官家跟叶家的恩怨,她不觉柔肠百结起来,只盼目前能安然渡过危险。
那白衣蒙脸客使的果然是叶家的左手刀法,出手辛辣,招式十分诡异,落刀之处,往往出人意料,黑衣汉显然不是敌手,仓惶而退。
白衣蒙面客也不追他,转身面对上官凤,喉头一阵耸动,“咕”地响了一道怪响:“凤姐,你真美丽!”
上官凤又羞又急,一张脸红得像颗柿子,奈何手脚不能动弹,连哑穴也被点住,她闭起眼睛,心头一片惘然,不知自己赤裸在意中人眼前,是喜是悲!
耳畔只听叶少煌道:“凤姐,小弟自汴京一别之后,日夕思念你,可惜不能一亲香泽,今日天赐良缘,请恕小弟无礼……不过小弟绝不是个薄情郎,以后绝不会忘记了姐姐的好处!”
上官凤双耳“嗡”的一响,几乎晕厥,紧接着只觉胸前一紧,叶少煌火热的手已伸了过来,她心中大叫:“你何必这样……只要你待我好,日后未尝没机会结为夫妇……”心念未了,忽然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凤才悠悠醒来,只觉下体一片异感泛上心来,知道清白已毁,泪珠立即沁出眼角。
隔了一阵,耳中听到一阵轻微的衣服悉索声,她忍不住睁开一缝眼帘来,一入眼,却是一具男子的裸体!
天气虽还未热,上官凤全身却燠热难当,忙又闭起眼来,口一张,才知道自己的麻穴及哑穴仍未解开。
过了一阵,上官凤又睁开眼来,那冤家已穿好了裤子,正在穿衣服。目光一移,见那冤家的胸膛上斜挂着一道刀痕,心头一酸,忖道:“不知哪个天杀的,把他伤成这个样子
那冤家穿好衣服执起刀走向上官凤的头后面去了,上官凤头不能转过,看不到他,不由骇然:“他,他要了我的身子,竟敢把我赤身露体放在这里……”只觉太阳穴隐隐生痛,几乎晕厥!
幸而过了一阵,他又走回来了,还解开了上官凤的哑穴及麻穴。上官凤顾不得穿衣服,曲腰坐了起来,挥掌掴了他一巴掌。
叶少煌眼皮一垂,道:“我知道对不起你,你要打要杀,小弟都毫无怨言!”
上官凤心头一软,轻轻叹了一声,第二掌再也打不下去。当一个女人的身子交给了自己的意中人后,她还能硬得起心肠吗?
但上官凤的第二掌还是沉了下去,掌心并没有掴在叶少煌的脸上,只把罩巾抓了下来。她目光随之一落,那张脸孔果然是她熟悉的,右颊还留了五道指痕。
直至此时,上官凤一颗心才放松了下来,她实在有点担心有人假冒叶少煌来占她便宜。叶少煌眼光不敢与她相触,上官凤问道:“你为什么要蒙着脸?”
“我,我有点羞于见你……”
上官凤脸也红了,却轻啐一声:“口是心非!”她忽然觉得他双眼又露出炽热的目光来了,连忙转过身子,拾起地上的衣服穿起来。
叶少煌轻轻地道:“咱们走吧!”
“去哪里?”
“去一处没人的地方,不知道你去不去?”
上官凤咬牙道:“你真可恶,明知故问!我、我现在还能见人吗?”说到后来,眼眶又红了。
叶少煌轻拥着她的腰,向山那边走去。又是一座石山,漫山遍野都是嶙峋的怪石。
上官凤道:“这地方没一点生气,不好!”
叶少煌笑而不答。
山很大,山峰一座接着一座,到了黄昏,便到了一个青翠的山谷,野花在夕阳下散发着香气及旺盛的生命力,一条山溪自中流过,发出一阵淙淙的如奏仙乐般的声音来。
上官凤喜道:“这里,就在这里!”拉着叶少煌,坐在一块石上,仰望着天,彤云如火,夕阳似血,把她一张闪着异彩的脸映红了。“少煌,这里美不美?”
叶少煌似有点心不在焉,却赔着笑道:“这是一个令人心醉的好地方,何况有你在伴!”
上官凤露出个幸福的笑容,悠悠地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人生如朝露,凡事何必强求,一个人只要有几天幸福的日子过,死亦无憾矣!”
叶少煌脸上神采焕发,大声道:“不错,虽死无憾矣!不过,小弟仍希望能跟姐姐长厮守!”
上官凤把头倚在他胸膛上,道:“只怕你日后会嫌我老了!”
叶少煌失笑道:“你只比我大三个月,你倘若老了,我亦老了!何况……”他故意住口不言。
“何况什么?”
“何况在小弟的心目中,你永远也不会老!”
上官凤嫣然一笑,如鲜花怒放,叶少煌一怔,把头别开,轻轻地把她推开:“咱们找些干柴及枯草搭间屋子吧!”
上官凤笑道:“天色已晚,还赶得及吗?明天搭吧!”
叶少煌忽然正色地说道:“姐姐,小弟日间……咳咳……我想搭好了茅屋跟你拜天地,正式洞房。”
夕阳已黯,上官凤却脸红如霞,咬着唇不敢答腔。两人便这样依偎在黑夜中。
上官凤见叶少煌果然一直规规矩矩,心中暗道:“这冤家倒不是个好色之徒,刚才一定是一时冲动才……”想到自己两番在他身前赤身露体,不觉完全原谅了他,心想:“他在血气方刚之年,也难怪他!”
回心再一想,听说叶少煌亦颇风流,经常出入烟花青楼,忍不住问道:“我是你的第几个?”
叶少煌一怔,也诧声问道:“凤姐之意小弟不明,可否请你明言!”
上官凤脸又红了,咬着唇说道:“听说你经常去那种女人去不得的地方,你一定……”
叶少煌哈哈大笑,道:“小弟虽去那种地方,但只是喝酒听歌,或者天南地北乱聊一番而已!”
“我才不信!”
“难道你以为小弟是个登徒子?”
“谁说不是,否则日间……”
“那是因为姐姐太美丽了,美得使小弟迷失了本性!”
上官凤又不言了,现在即使她认为叶少煌是个登徒子,她也原谅他了!
意中人是个登徒子,而他又只对自己轻薄,这不正是姑娘家梦寐以求的事吗?何况他的好色,是因自己而引起的!
这一夜,上官凤一连做了好几个温馨的甜梦,梦境中只有她与叶少煌两个人。
翌日,他们开始搭建茅屋,搭了两天,总算已能住人,山谷之中,不乏野果,又不时有野兔山猪之类出没,也不愁吃喝的。
第四天,那座茅屋终于大功告成,上官凤喜孜孜的找了些柔软的干草,把它铺在地上,权充床铺。抬头一望,见叶少煌脸色有点异样,心头一跳,柔声问道:“少煌,什么事不高兴?”
叶少煌堆下一个笑容,道:“我只是想起爹娘而已!”这一话勾动了上官凤的心事,满腔热情,登时一冷。
叶少煌道:“你先睡吧,我再坐一会儿!嗯,我看小弟明天还得下山走一趟才行!”
上官凤吃惊地问道:“你下山去干什么?”
“山上虽然不愁吃喝,但咱也得置些衣料被子、油盐针线的!说不定明年要添个小娃娃了!”
上官凤心又醉了,轻啐一声:“没正经,谁要跟你、跟你……”
叶少煌笑道:“可是真的?”一顿又道:“明天下山我便买两件吉服、一罐子酒、一对龙凤烛来,届时看你跟不跟我……生个孩子!”
上官凤羞得心头怦怦乱跳,一转身入房了,连日劳累,她很快便又坠入甜蜜的梦乡中了!
次日一早,四周有点静,她悄悄开门看看,厅中没人。上官凤走出山谷,也不见叶少煌,不由埋怨起来:“这冤家当真薄情寡义,下山也不跟我说一声。”怏怏不快地走向茅屋,这才发觉墙上被人用木炭写着几行字。
“凤姐贤妻妆鉴:启者,愚夫意欲早去早回,是以天未亮便下山了,吾妻仍在梦中,为不忍打扰,是以不告而别,盼吾妻原谅。吾妻待吾夫之情,吾夫没齿难忘,海枯石烂,此志不渝!愚夫少煌即日。”
上官凤芳心又醉了,一口气读了六遍才肯离开,喃喃地道:“这冤家看他说话有点木讷,却也会写些甜言蜜语来哄人!”话虽如此,心中仍然窃喜不已。
可是,等了一个月,叶少煌仍未回来。上官凤每日站在山巅引颈盼望,每夜都失望而回。眨眼已是仲夏,满山的知了,叫得她柔肠寸断,芳心一天比一天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