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中原将姑娘背上,她还在噜嗦:“大哥,不行,放我下来,太行山高手如云,你又拳敌不过四手,放下我……”她在挣扎着。 但他在她的腰带上拍了一掌道:“你再说这些废话,小心我点了你的穴。” “但你得答应我。” “小妹,你说。” “全力突围,不可硬拼。” “依你,小妹,请替我留意暗器,也看大哥的剑上功夫,不可慌张乱叫,以免乱我心神。” “我理会得,大哥,你千万小心,危急时不必顾我。” “你又该打了,请记住,大哥不是那种人,你我生死同命,该走了。” 她浑身一热,生死同命四个字,令她激动得热泪盈眶,猛地亲吻他的脖颈,颤声说:“哥,千刀万剐我不在意,但我不愿损伤你一根汗毛。” 他猛地抓住她的小手,紧紧一握,并轻拍她道:“小妹,我听你的话,珍重自己。” 他徐徐抽剑,将鞘插入土中,不要了,将一包夔龙涎解毒散吞下大半包,抹一些在鼻端,递给她道:“抹一些在鼻端,可以辟毒。” “是夔龙涎么?”她一面抹一面问。 “是的,你知道?” “我也有,是海蕙相送的。” “咦,你中匕时,为何不吞食呢?” “没有机会嘛,我太不行了。” “你功力不行,却要来冒险,日后要好好罚你,小心了,我走啦!” 声落,人去势如电,三两闪便投身在林木之间,向龙尾山急升,到了半山,正面挡上两个黑衣人来。 两个家伙吃了一惊,没料到中原竟然不掩形迹一射而到,齐发惊啸,挺剑接上。 中原顺手摘下一把枝叶,大喝道:“挡我者死,接我的摘叶飞花。” 一把碎枝全化成要人命的玩意,用两仪相成大真力打出,沾上不死即伤,这是内家最高明的绝学,一枝一叶皆可伤人。 两个黑衣人见枝叶急射而至,只看到无数青色光线劈面射来,心中大骇,同声暴叱向左右急飘去,并舞剑自卫,想用剑气将青芒迫开,居然剑吟有声,功力不弱。 “叮叮叮”一阵清鸣乍响,两人只击中钢铁般的枝叶,剑锋出现了缺口,人的胸腹也挨了几下叶子。 “哎……哟”两人都在叫,半空中忽然坠下,长剑脱手,用手掩腹胸,晃了几晃,嘭然倒地。 这刹那间,中原已远出十丈外,向山上急掠。 惊啸声一起,山谷有了回啸,在下面搜的人,会向山上飞赶。 龙尾山山顶上,两处赶来的贼人会合了。 黑影一闪,从山下跃登山顶。 山顶是光秃秃的茅草地,山顶之下全是远古森林。黑影就是中原,刚由密林穿出,跃上了山顶。 “糟!人太多。”他心中暗叫。 山顶宽约半里,长有里余,对面山脊上,是数十名黑衣悍贼,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岁,老的约有七十余龄。 左侧,是蜂涌而至的太行山主,有许多熟面孔。 右侧另一部分悍贼,也抢上了山顶。 后面虽没有人,但夜游鹰一群人正疯狂上扑。 对面青龙寨的人左右一散,有一个冒失鬼大叫道:“什么人,留下姓名。” 中原身形倏止,缓缓举剑,随又缓缓向中心走,弹剑作龙吟,舌绽春雷大喝:“祝中原,湖广祝中原。” 太行山主一声长啸,飞扑而上。 “山主且慢!”在后面纵上的夜游鹰大叫。 “李兄有何见教?”太行山主在远处发声高问。 “咱们一起上。” 中原仰天长笑,声如巨雷狂震,令人闻之心向下一沉,贼人们脸色大变,笑完,朗声道:“好一个一起上,无耻已极,也可笑之至,诸位总数不下两百人,如何一起上?祝某单人独剑,你们不惭愧么?天下间最无耻的人,就是诸位。” 太行山主举剑一挥,人影急闪,四面八方围成一个大圈子,兵刃前伸,令人看了心惊胆跳。 背上的姑娘惊惶地急叫:“哥,为何不突围?” “小妹,你曾看过这种羊阵,能困住猛虎么?” “哥,他们不是羊,是了不起的武林高手。” “不见得,如果是高手,不会用这种阵势来吓唬人,不是太丢人么?我敢断言,定能突围而走,你放心吧!” “早些走吧,哥!” “等会儿,早晚要见真章,先试试他们的实力如何。” 围是合了,太行山主从南面缓步而出,他的左面是火眼狻猊,右是独眼龙,后面,是五名健壮如狮的小寨主。 东面,夜游鹰阴沉地走出,左是安天龙,右是飞虹剑客不成材的儿子王大荣,和他的妹妹王贞玉,后面,是几名男女,赫然是王大荣的儿子粉面狼王安钧,王贞玉的女儿吴筱衡,还有四名江南绿林好汉。 西北,是青龙山寨寨主神鞭伍天奇,右手握着八尺长明亮的蛟筋大长鞭,他后面,是五名大名鼎鼎的绿林巨擘,江北的凶魔。 中原屹立中心,泰然从容,面对近百名武林高手,他夷然无惧,英气勃发,豪情万丈,举剑大吼道:“自命英雄的人站出来,祝某剑下替你们招魂,众打群斗,祝某不在乎,冰魄神剑的弟子,刀山剑海一无所惧。” “冰魄神剑”四个字,像一声焦雷乍响,所有的贼人,全都骇然变色,这四个字似有无穷魔力,震撼着他们的心灵。 夜游鹰脸色大变,似乎身躯略一颤动,安天龙返报时,他仍不于置信,认为是他危言耸听,目下中原公然当天下绿林群豪之面报出师门,他不得不信了。 他向前迫近,沉喝道:“住口!你敢借借师父唬人,乱人耳目么?” 中原转面向他,用剑一指道:“夜游鹰,咱们不用磨牙,你要不相信,上啦!祝某等着你,咱们四年前的债,牵缠至今,也该算算了。” 王贞玉突然飘掠而出,经过四年岁月,这鬼女人还没显老,她对中原十分好感,一度要招他为女婿,可惜被死鬼一枝花于春一闹,中原逃出了临江园,不但她心中难过,她的女儿筱衡姑娘更是伤透了心。 她一听中原自称是冰魄神剑的弟子,心中一动,她想起了死了二十余年的父亲,要向中原询问,当年她父亲带夜游鹰上雪山寻仇,却只有夜游鹰回到汉阳,说她父亲被冰魄神剑林鸿的老伴女飞卫所杀。第二天霸天硬上弓污辱了她,她兄妹对夜游鹰的话不予置信,可惜死无对证,夜游鹰的功力非她兄妹所能敌,折辱了二十年,刻骨铭心,都在找机会报复,却苦无机缘。 她要问问中原有关她爹爹的消息,不征求夜游鹰的同意,飘然掠出,正色道:“祝哥儿,认得老身么?” 中原怎不认得,临江园他确也对她心存谢念,派王安钧替他打听父亲的消息,却是铭感于心,立即将剑收于肘后道:“你是吴伯母,一别四年余,伯母仍记得小侄,你老人家好。” “祝哥儿,请坦诚回答老身一些事。” “小侄知无不言,伯母请问。” “令师果是冰魄神剑?” “小侄怎敢妄语?” “令师目下何在?师母何在?” “家师已仙逝多年,怒难奉告。” “贤侄可知令师在二十一年前,与家父飞虹剑客的一段案么?” “小侄一概不知家师生前恩怨。” 夜游鹰忽然大喝:“玉贞,回来!” “不!我要问清这段公案。”她顽强地说。 “你不信任我么?” “任何人也难以相信。”她仍无退让之意。 夜游鹰大怒,厉叫道:“当年你父亲亲自上雪山找林老鬼夫妇,我并未跟你父午夜返回,说是已杀了女飞卫,他也被女飞卫的天罡掌击中要害,死在静乐城雪里,我刚刚好赶上替他收尸,你如不信我的话,也就是不信任你父亲的话!” 三人在回答间,不啻揭开二十一年前寰宇四侣之首,冰魄神剑林鸿与女卫飞卫的死亡秘辛,都在议论纷纷,却忘了场中之事。 太行山主也感好奇,未加阻止。 中原心中一动,他想起师父草屋之前和厅房前,皆倒毙了不少尸体,骨灰之间,确也有锈腐了的铁锈迹,他不知其中详情,认为是飞虹剑客带人进击雪山,因而击毙了冰魄神剑夫妇,他却不知飞虹剑客根本未上雪山,死在草堂的人,是贪心侵入室中,心地不正因而死去了,致命的原因,就是冰魄神剑留下的羊皮纸,上面沾有剧毒,沾了即丢掉性命。 他认为,夜游鹰既也去,也该负杀师之责,虽则那时自己并未拜师,便问夜游鹰冷喝道:“夜游鹰,你当然是雪山的侵人者之一,是吗?” 夜游鹰举步走出,阴森森地道:“这事用不着你来问,那时你还没有出世呢!小狗,你竟然敢冒充冰魄神剑的门人,当然你也敢招揽冰魄神剑的恩怨,是吗?” “你说对了。”中原一字一吐地说。 “很好,咱们可以将蛇山捣乱一并结算,你的承影剑呢?” “杀你,用不着承影剑。”中原傲然答道。 夜游鹰怪眼厉光外射,缓缓撤剑。 安天龙飞步而出,大叫道:“主人,奴才一起上。” 王大荣正欲抢出,贞玉却急急而退,向他打一眼色,他身形倏止。 太行山主呵呵大笑道:“他既然敢冒冰魄神剑的门人,自然辈分极高,比咱们都高,一起上没有人会笑话我们,上啊!”说完,撤剑徐徐迫上。 火眼狻猊也抢出,举剑大喝道:“这小王八蛋毁了我漠外的基业,抓住他碎尸万段。” 中原仰天大笑,笑完道:“祝某早知你们要一涌而上,何必白说这许多废话?太行山号称江湖绿林圣地,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唯一骄傲之处,便是倚仗人多,九山十八寨的英雄,都是蚂蚁英雄是么?你们的名头是凭一窝峰而上得来的么?怪事,你们上,不用报名号,你们欺世盗名得来的名号,说出来不但丢人而且污我之耳。” 他这几句够刻薄,登时激怒了许多人,纷纷怒叫,也要纷纷举剑抢出。中原又高叫道:“自认为是无名英雄,或者是欺世盗名的英雄,快上。” 这三句话,却发出了极大的效果,这些绿林巨贼们,绝大多数是玩命的好汉,自视甚高的狂妄之徒,从刀山剑海中挣来的名号,在江湖中兜得转叫得开,谁肯自认是无名英雄?谁又肯自认是盗世欺名之徒?武林中人,对于名位极为重视,宁可头飞,不敢名坠,日后传出江湖,说他们两百人围攻一个敢闯太行山的少年人,自认是无名英雄,像话?教他们日后有何脸面与江湖朋友见面? 除了太行山十八寨的人之外,全都脸色大变,纷纷退出,他们是大江南北与黄河两岸的成名巨盗,他们珍惜羽毛,不愿群斗,四面八方,均有兵剑入鞘之声传出。 太行山主心中一懔,看情形,如果他下令群斗,今后他别想在绿林中叫名号,更不能在武林中抬头挺胸了。说不定九山十八寨的人,也会逐渐离开他啦!大半生在刀尖上挣来的绿林巨魁名头,必将毁于一旦,即使他腆颜硬撑,也无法消除人们对他的轻视。 他心中在后悔,脸色瞬息万变,在绿林英雄之中,他素以雄才略称见,为何今天如此失常?为何表现得如此窝囊?简直比小人还低三级,未免太不像话了。他仔细思量,恍然大悟,那是冰魄神剑的名头震撼了他,月前赛吴刚返来的消息,使他心中震惊,以致处事反常,心中大乱。 他再一想,目下的他敢于和云栖逸箫叫阵,云栖逸箫也是寰宇四侣之一,活的他敢碰,死的怕什么呢?即使冰魄神剑在世,以天下绿林群雄的势力,井不见得怕了那老鬼,何况是老鬼的门人?凭祝中原一个小后生,且曾是他的手下败将,何用害怕呢? 他心中大定,突然举手一挥,大喝道:“大家退!” 九山十八寨的人应声而退,各地赶来的绿林群豪,脸上重又泛出安慰的神色。 他的神色一弛,暗叫侥幸不止,也暗中庆幸自己能及时生出这明智的决定,不然真难收拾,不仅要失去许多朋友,更能引起山寨兄弟的离心背德啊! 身后,高大的独眼龙,他那独眼龙眼中流露着欣慰的神色低声道:“大哥,刚才你已经到身败名裂的边缘,好险!请定下心神,冷静思索,我们宁可暗中计算他,也不可能在天下英雄豪杰前失了风度。” “谢谢你,兄弟,我会冷静处置这件事。”太行山主也低声答。 中原环顾四周,心中大定,也就收起狂态,亮声道:“诸位皆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在江南上大名鼎鼎,在下料错了,抱歉之至。” 太行山主呵呵一笑道:“小弟,刚才试试你的胆气,不错,你不愧是寰宇四侣的门下,佩服佩服,今天是你死我亡的关头,你如果败了,定然死在太行山,但死得光彩,值得后人怀念,如果你胜利了,自然可以活着离开,今后武林中,你祝中原的大名,必将轰传天下,盛誉如日中天。” “好说好说,山主说得极为中肯。”中原泰然地答话。 “小老弟,以一敌一或是以一敌二,你能接下几场?” “是车轮战么?”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每场终了,可以调息半寸香,半寸香,足以运功调息三周天。” “山主拟定几场之内,可以送在下见阎王?” “三至五场。”太行山主有自信地回答。 中原吁一口长气,再问:“五场之内,在下如胜了呢?” “恭送阁下出山,不追究你入侵之罪。” 中原高举长剑,大声道:“一言既出。” 太行山主举剑大喝道:“如白染皂。” 中原接着豪气飞扬地叫:“在下接八场,每场一至三人为限。” “壮哉,好个少年人,你先去歇息,为公平起见,你可以放下背上的人。” “免了,在下无妨。” “小兄弟但请放心,本山主绝不损及贵伴一毫一发。” 正说间,东面山脊上三里左右密林间,突然传来一缕箫声,袅袅传出,令人闻之心神一松,仔细分辨,那是两箫合奏,不只一箫。 “云栖逸箫!”有人突然大叫。 “云栖逸箫!”所有的贼人突然齐声大叫。 “就西面阵列,迎客!”太行山主突然大喝。 东北南三面的人,齐发向西急射,片刻间,便列成了半弧,严阵以待。 中原屹立中间,长剑在前胸斜举,运功戒备,像个石人,防备贼人突起发难。 “哥,真是云栖逸箫老爷子么?”背上的凤珠轻声问。 “是的,他老人家来了。”他也轻声答。 贼人中,射出六条黑影,在一个红光满面的人身旁掠出的,到了东西山脊进入山顶的树林旁,六个人手中仗剑,但握剑的掌心中,藏了一具铜管儿,管口在下,两面方列,似在迎客。 不久,箫声徐落,片刻之间,林缘出现了不少男女,分两列鱼贯而行。 果是云栖逸箫,人不少哩。 云栖逸箫信任中原的功力,让他前来救应,一行人飞快地出了青龙岭,海文在这一带潜伏了好几年,数次大闹太行,几乎对地形和暗桩埋伏之处,了若指掌,老人家也逗留了好些天了,也十分熟悉,飞快地离开山区,直奔潞安府。 可是,秋菡姑娘不愿意,一路上嘀嘀咕咕,还想偷空儿溜走,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她怎放心中原一个人留在后面?当然不高兴。 但老人家笑她离不开中原,告诉她五天前中原暗中较量的事,也告诉她中原破铁栅的无穷神力,告诉她大可放心,凭中原那超人的身手,天下大可去得,太行山除了倚仗人多势众之外,一无所持,人多,拦不住绝顶高手,即使是千万羊群,也拦不住一头猛虎哩! 但她难以按下心中的慌乱,不住向海文使眼色,海文也不是个傻瓜,他也想溜走。 老人家顶随和,但却含笑止住他们捣鬼。 出山不久,还未走上壶关小山径,对面已来了大群疯虎,狂奔而至,两下里迎住了。 那是云栖逸箫的老伴散花仙子岳如霜,和一群宇内知名的老怪物。 海蕙姑娘离开了三岔口,取道急奔蕲州,昼夜兼程,急如星火。 距蕲州还有十余里地,劈面撞上了易容而来的老奶奶散花仙子岳如霜,父亲云栖山主诸葛青虹,祖姑婆云栖师太,表叔岳天祥……一家子全来啦!此外,还有十余名云栖逸箫的好朋友,全都掩去面目向北赶。 小姑娘大喜之下,投入祖母怀中喜极而泣,叩拜了众人,便将经过一一禀明。 老太婆大吃一惊,责备她太过放心,怎可让中原一个人进入龙潭虎穴?更糟的是,云栖逸箫已经先行暗中前往救人,弄得不好,暴露了意图,岂不全都陷身在内? 小姑娘思前想后,大惊失色,不由心如火烙,老太婆更为着急,立即率领众人昼夜兼程北上。 半路上,会合了百丈老人和秦白衣夫妇正为爱女焦虑,一行人便向潞安府飞赶,五里长亭之下,没有中原的留字,海蕙姑娘心胆俱裂,连夜要独自入山,老奶奶也知道事态严重,潞安府不可久留,恐怕走漏了风声,索性立即起程入山。 海蕙心中如焚,远远地,看清了爷爷弟弟,还有秋菡表姐,可是没有中原在内,她心向下一沉,一声尖叫,向前飞扑。 “爷爷!”飞掠抢前面叫,奔近了。 蓦地,她在十丈外打了一个踉跄,凤目几乎脱眶而出,她看到了爷爷的手中的龙箫,只道大事不好了。 “天啊,弟弟……”她哀叫一声,昏倒在地。 云栖逸箫飞射而至,惊叫道:“孩子,你怎么了?” 身后的海文和秋菡,欢叫着扑向奶奶,一家子终于会合在一处了。 秦白衣夫妇不见爱女凤珠出现,脸色全变了。 云栖逸箫抱着孙女儿,还不知她为何昏倒呢,赶过来先与一众好友道劳,将人交给老伴,道:“这丫头四年不见,大概兴奋过度啦!” 老奶奶也看了龙箫,一面拍醒海蕙,一面倒抽一口凉气问:“明,祝哥儿呢?这龙箫?” 海蕙醒来放声大哭,尖叫道:“他……他一定遭了不幸,天啊!” 云栖逸箫恍然,笑道:“丫头,急什么?他好好地哩,龙箫是祝哥儿与我进入死刑室救人之时,暂时交给我使用的,这孩子心细如发,真叫人怜爱,如果他不将龙箫暂交我使用,后果不堪设想,事情经过,让小捣蛋告诉你们。” 说完,他向众老朋友们含笑走去。 秦白衣铁青着脸,惊惶着行礼道:“诸葛前辈,近二十年未向你老人家问好,可记得晚辈山东秦臻么?” 云栖逸箫含笑一揖,还未发话,后面姑娘尖叫道:“爷爷,中原弟呢?” “在后面,还得等会儿。”老人家回答,又向秦白衣笑道:“你是泰山神尼的门人秦白衣,怎不记得,啊!令师一向可好?老朽与令师二十余年未通音讯了。” “家师到还健朗,托福……” 云栖逸箫看他脸色难看,魂不守舍,言词极为勉强,赶快接口道:“小老弟心中有事,不必客气,有事请说。” 秦白衣长叹一声,将爱女留书出走的事说了,最后道:“小女定然已入山区,至今不见形影,前辈与祝哥儿既然平安将人救出,但不知可曾见过小女么?” 云栖逸箫一怔,道:“按行程,令嫒在这两天中该已入山,但老朽这几天来,仅知金蛟伍政夫妇在金莺山大闹山寨,却未见到令嫒之面……” 话未完,后面老奶奶大叫道:“丫头,不可乱动,免得乱了章法……” 话也未说完,却响起了海蕙的声音:“不奶奶,让我走!蕙儿被原弟把我撵走,奶奶责备我妄动,不该留下原弟独闯龙潭虎穴,好了,原弟把人救出了,爷爷却让他独闯龙潭虎穴,原弟该死,他不该身有侠骨,不该怀有英雄胆肝,放我走,我要和地死在一块儿,你们该惭愧,该……”她放声的大哭了。 海文突然一声长啸,向青龙岭狂奔。 第两个逃掉的是秋菡,她没做声,一跃三四丈,去势如电,比海文跑得更快。 云栖逸箫大惊,沉喝道:“不许妄动,一起走,抄小道直捣大寨。” 海文和秋菡只站在等候,却不回转。 老人家向奶奶怀中的海蕙叫:“蕙丫头,将凤箫交给你奶奶。” 海蕙交出凤箫,向这儿抹眼泪道:“爷爷,饶恕蕙儿,饶恕蕙儿。” 云栖逸箫苦笑着摇头,向众人道:“诸位老弟台,咱们这就走自己兄弟,幸勿见笑,愚夫妇在前引路。” 百丈老人挪了挪酒葫芦,狂笑道:“这才像话,这才像当年的云栖逸箫,婆婆妈妈的未免讨厌,走啊!这条路我也认得。” 一群人悄悄地越了青龙岭西麓,向里急掠,老远便听到人声汹汹,中原的狂笑破空传到。 海蕙一听到中原的狂笑,只感到心花怒放,向奶奶悄悄催道:“奶奶,听!他在狂笑,笑声中没有丝毫恐惧,快些啊!” 山上人影依稀,密密麻麻地,看不真切,但已可猜到贼人已经将中原围在上面了,云栖逸箫道:“上山,大事无妨,菡丫头五个人,快用青巾掩去本来面目。” 到了山脊上,便从林中的空隙中,看到了大批人影,围成环形。相距太远无法看清,但已够众人吃惊了,云栖逸箫恐怕赶不及,忙道:“事急矣!且先亮名号。” 夫妇俩立即双箫合奏,震撼心弦的箫音向斗场传来,人的名,树的影,那可降龙伏虎的啸声,把贼人吓了一大跳,听便知是云栖逸箫来了。 中原知道大援到了,便一步步向后退,长剑当胸直立,六合如一,随时准备反击。 这瞬间,夜游鹰突向安天龙打了一眼色,他知道,云栖逸箫如果出面,想要中原的性命不太容易了。 安天龙左手一举,两人同时狂野扑上了。 海蕙一声大叫,像狂风似的卷出,相距半里地,没等他奔出一二十丈,三个人已经动手攻击。 中原直等到两人近身,一声冷叱,剑尖向下除降,突然幻出七道剑芒,左右分射,龙吟震耳,剑气飞荡丈外,从一刀一剑中错出了八尺外,剑锋急转,突然展开抢攻,银芒八方飞射,从右大族身,七煞手剑的“旋龙遁影”出手,人不见了,只看到一团银蛇飞舞的光球,先滚向左方的夜游鹰。 “叮叮!当当当!”清越而令人心血下沉的金铁交鸣,像大年夜的鞭炮轰响,人影乍隐乍现,倏现倏退,缠斗片刻,最后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震鸣响起,终人影乍分。 三人舍死狂攻,先后五次盘旋四次冲错,交换了八招以上,在第九次乍合中,终于倏然分开。 夜游鹰飞退丈外,他头顶上掉了一只假耳朵,那是右耳,人落地,假耳朵掉落在地,他站在那儿,脸上的表情虽然无法看清,但鹰目中厉光一敛,泛上了惊恐神色,持剑的手颤抖着徐徐下降,浑身雾气升腾,双膝也有颤抖之象。 安天龙退了二三丈,脚一沾地,跟跄向后退倒,他仍勉强要用千斤坠稳住身形。 不错,五六步后,他稳住了,“当”一声,紫金刀落地,他的左手掩往丹田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往下流,流至小腹,染污了一裤裆。 这个身练一身金钟罩,刀枪不入的太湖悍贼,终于禁不起两仪相成大真力的全力一击,神奇的剑法击中了他的丹田穴,直透内腑。 他额上青筋暴起,眼珠向上翻,牙关紧咬,胸前剧烈的喘息,终于冷汗顺腮跌落在胸襟上。 终于,他的牙关松了,呼出一口长气,稍顿力竭地道:“我……我好恨!死……不瞑目,他……本来不如我,我恨四年前没……杀……了他。” 说完,眼珠一翻,只见白而不见黑,向后便倒,“蓬”一声,他的左手松开了,肠子向外挤。 中原站在那儿,屹立如石像,脸上没有表情,每一条肌肉似都冻结了,手中的长剑,剑尖六寸血迹斑斑,举剑的手,没有丝毫颤动,呼吸似乎停止了,俊目中神光闪闪。 海蕙赶到,在他的左侧站住了,手按在承影剑把上,似乎在替他戒备,凤目却紧视着背部有血迹的凤珠姑娘。 四周的人,全被这快速狂攻给镇住了。 中原吸入一口气,向夜游鹰平静地道:“第一场,如果阁下认为还没结束,上,蕙姊,退出五丈外。” 海蕙如受催眠,一步步向后退。 夜游鹰一声怒啸,身剑合一的向前飞扑。 十丈外的王大荣一声不吭,挺剑便上。 海蕙立即截住,一声龙吟,光华如电,白芒见光不见影的承剑出鞘,粉面杀机怒汹,指向飞射而来的王大荣,专等来人送死。 “承影剑!承影剑!”贼人中响起了惊呼。 那王大荣身形一缓,他看到蒙蒙的光华,却看不到剑身,心中早寒,进退不得。 “哥哥,退回来。”王玉贞厉声大叫。 王大荣尴尬地站住,呆住了。 蓦地,传来吴筱衡的尖叫:“祝公子,手下留情。” 夜游鹰飞扑而上,这次只有他一个人,除了拼命,别无他途,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小后生削他作为标帜的耳朵,更宰了安天龙,他怎有脸认输退回?中原那短短的三句话,像在他胸前扎了百十剑般,如何忍得?他狂怒之下,顿忘厉害,挺剑疾冲而上,要作孤注一掷。 中原也缺德,他恨死了夜游鹰主仆,用话相激,就是要夜游鹰拼命,不留退步的。 夜游鹰奋不顾身,连攻五剑,凶猛狂野,剑气将四周的茅草迫得八方飞射,慑人心魄的剑啸,如同风雷乍起。 中原左撇剑,再右飘一崩,“当”一声对方空门大开,剑势突进,银芒一吐一吞,剑再向前迫。 “哎……”夜游鹰狂叫,向后退倒。 “当”一声,他的剑斜搭在中原的剑背上,中原的剑尖已贯入他的右肩骨,他的左肩,在先前一吞一吐间,已经现出了剑孔,这时两肩同时完蛋。 中原本待向下三剑,剑锋必定从夜游鹰的右肺削下。不死才怪?恰在这时,吴姑娘的叫声传到,他想起在武昌被她抬入香闺搭救的情形,手一软,向外拔剑,向右抖腕晃身退出。 “当”一声,夜游鹰的剑被抖落地面,人向后退,踉跄五六步,他胸前鲜血如泉,仍切齿道:“只要我不死,我会再……” 说话中,他左手一扔,五把歹毒的飞虹匕挟着奇异的啸声,向五六丈外的中原飞去。 中原冷哼一声,等彩虹飞到,方缓缓伸剑,左手戟指便点。 “吁吁吁”三声朗响,三枚飞虹匕被震成百十段,指风击中第四枚,翩然落地。 可是他不便扔出了,夜游鹰已昏跌在王玉贞母女俩身上,两女人对他惨然一笑,点点头,将人拖走了,尤其是吴姑娘,她那一笑简直比哭还难看百倍,她仍等乃母先走,回过头来道:“谢谢你,此恩此德没齿不忘,生犬马相报。” 说完,盈盈下拜,地下,洒下她无数泪珠。 中原莫名其妙,怔怔看她拜罢站起,与乃母退出场中,离开了山头下而去,一家人全走了。 海蕙也莫名其妙,也呆在那儿。 中原直待他们消失在眼帘中,方举起血迹斑斑的长剑,朗声大叫道:“在下幸胜第一场,第二场谁上?在下恭候大驾。” 太行山主神色严肃地踱出,道:“小兄弟,你胜了第一场,请退下歇息,本山主有事与云栖逸箫相商,等会再完成咱们的交易,请退。” “在下随时恭候,告退。”中原抱剑行礼徐徐退回,海蕙也喜得后退。 中原退出十丈,方向海蕙道:“退!已至安全地带了。” 两人回身奔向云栖逸箫,背上的凤珠姑娘突然大叫道:“爹,娘,女儿还好。” 秦白衣夫妇始终没看清中原背上的是凤珠,因为两人都是背向着,心中正因为女儿的安全而焦虑,听到叫声,像是拾了天上的月亮,骨肉连心,不约而同双双抢出接住中原。 “呵呵!祝哥兄,认得我么?”秦白衣含笑问。 中原插剑于地,抱拳长揖道:“前辈是秦白衣,大同多蒙援手,晚辈……” “哥兄该认得我,是吗?快放下我女儿来。”凤凰夫人含笑替他解带。 中原一面解,一面道:“令嫒背上挨了夜游鹰一枚飞虹匕,幸亏晚辈及时赶到,目下极需调养。” 夫妇俩大吃一惊,抱着女儿说声谢谢,一同回到人丛中。 太行山主见他们走到人丛中后,方向这儿大声道:“请诸位在山顶中心厮见,孩儿们,迎客。” 六名久候在那儿的持剑大汉上前献剑,同声高叫:“奉山主金谕,迎接诸位客人大驾,请!” 说完,举剑转身前导,向斗场中心走去。 云栖逸箫夫妇在前,老奶奶却牵着中原,怪亲热地泰然而行,一面走一面不住问东问西,笑容一直没有平息过。 走了百十步,云栖逸箫向半里上的太行山主笑道:“史山主,我云栖逸箫并没有死,何用香烟接引?叫他们走开,不然有人不愿意哩。” 笑声中,奔出咬牙切齿的秋菡姑娘,便待扑向引路的六名黑衣大汉,空间里,荡漾着浅浅酒香,她上过当,所以杀机立生。 蓦地里抢出百丈老人,摇手叫:“丫头,别乱来,我老不死视酒如命,酒虫都被引出来了,让我向他们讨杯酒喝。” 一面说,一面奔到大汉们的面前,伸手一拦,右手酒葫芦往前一递,眯着眼道:“老兄们,拜托拜托,打发酒鬼一点好酒,周济周济酒虫儿。” 六大汉左右一分,要出剑啦! “何必哪?老兄们,真不给,我老不死委实要憋死啦,要到阎王爷告你一告。” 对面,太行山主的声音传到:“孩子,退!” 六大汉正要走,百丈老人咯咯大笑,道:“放下手中的钢管儿,咱们有商量,老兄们,真要我百丈老人伸手讨,未免太小气了,放下!” 最后一声大叫,震得人耳鼓欲裂,同时伸出赫红如火的左掌似乎热流四溢。 六个黑衣贼浑身一震,双腿发软,用绝望的眼光,盯视远处的太行山主。 “给他们。”太行山主知道不给不行,只好下令。 百丈老人收集了六具钢管,洞庭鬼叟却叫:“老不死,不可卖弄绝学,用绝阳真火献宝么?留给我鬼叟大有用,夜游鹰完蛋了,我还用不着找他了,我可用这玩意收几个鬼卒做伴。” 百丈老人抛过三具,道:“别怪我小气,我还想用来玩玩,难得你提醒我,唔!巧妙着哩,关闭自如,真花了不少心机。” 两人左右一分,洞庭鬼叟阴森森地向六名贼人叫道:“快走!不然会变鬼,不要你们迎引,咱们自己开路,滚!” 一行人直至斗场中心站住了,太行山主率领一群贼人迎出,两方距离五尺余,抱拳行礼,太行山主朗声道:“寰宇四侣与诸位大驾光临敝山,山寨为之生辉,本山主未得远迎,恕罪恕罪。” “老朽来得鲁莽,山主海涵,前些日子,山主将老朽的不肖孙女一并擒来,在江湖传出要老朽前来贵山相商的消息,老朽不敢不来,特冒昧前来应约,随来的几位朋友,乃是老朽的知友,在江湖略具微名,老朽可为山主引见。”云栖逸箫极有风度地答话。 太行山主浅浅一笑,道:“不必了,诸位高人的名望声誉,在我等绿林朋友眼耳之中,不仅曾有过一面之缘,也耳熟能详,而且本山今日参与之人太多,如果两方引见,不仅记不清,也耽误了太多的时光,尊驾以为然否?” “山主卓裁,极为中肯,老朽自当从命,客随主便,老朽冒昧来了,未知山庄何以教我?” “明老是为令孙而来的么?” “正是,也特请山主打发老朽等下山!” “要打发不难,请看看这些皆是天下绿林道中知名之士,恭送诸位自无问题,再请诸位向四面瞧瞧。”太行山主一面说,一面举手向四周一指。 东面,是太行山主一群二百余名绿林群豪,正面云栖逸箫等人后方,缓缓出现了黑黝黝的人影,刀枪映日生光,最前面是二十座弩车,六尺长的弩箭,箭尖寒芒闪闪,左右也是无数人群,最前面是弓箭手,稍后是标枪手,弓上弦,刀出鞘,看总数不下千人,太行山九山十八寨的人,大概全都赶来了。 站在一旁静立的中原突然发道:“请问山主,令弟火眼狻猊曾将在下大漠的事说过了么?” 太行山主脸色一变,问:“说过,尊驾有何用意?” “用意极为明显,贵山的人相信绝无蒙人的数千骑厉害。” 中原朗朗道来,太行山主心中一惧,他也知道这些喽罗绝挡不住一流高手,但功力未臻化境的人来说,还是无法逃出性命的。云栖逸箫一行二十余人,真能脱身的人不会太多。便道:“以一比一,太行山比蒙人强多了。” 中原淡淡一笑,又道:“难道,会比盐泽死域的洪荒异兽厉害?数百头可生裂虎豹的怪物,也无奈我祝中原。” 绿林群豪中,皆未听说过盐泽死域和洪荒异兽,全都窃窃私语,不大相信。 云栖逸箫掀须微笑,轻摇着龙箫道:“山主,老朽有一言相劝,希能三思。” “哈哈!是劝本山主放你们走么?” “正相反,是劝山主放贵山兄弟一条生路。” “你在做梦么?” “目下是光天化日之下,不是做梦之时,山主请别忘了。当年楚汉相争,张子房竟用箫声吹散了第一条好汉的八千子弟兵,也请别忘了老朽这支龙箫,当年曾在巫山神女峰,吹散了武林六大门派的大火拼。山主请慎量三思,还是叫他们速散去为妙,当箫音起,老朽夫妇固不愿大开杀戒,但怎能禁止小儿女辈杀人泄恨,等到玉石俱毁时,悔之晚矣。” 太行山主冷哼一声,道:“别人相信鬼话,史某却是不信。” 云栖逸箫脸色一沉,声色俱厉地说:“叫他们退去。” 太行山主冷哼一声,右手徐徐上举,人群后退,他自己也向后退。 中原长剑一伸,便待扑上。 云栖逸箫摆手止住他,向老伴打一个眼色。 老奶奶散花仙子岳如霜,早年是个心狠手辣的母大虫,年纪大了,但并不像老伴云栖逸箫好说话儿,早已心中火起,立时退后盘膝坐下,举箫就唇。 天宇中,袅袅箫声徐引,向四面八方传去,每一个音符,皆令人心中狂跳,逐渐提高,音符跳动转剧。 云栖逸箫缓缓举箫,厉声道:“双箫合一,惨剧立生,希望你明智,叫他们撤。” 太行山主功力足深厚,怪!他感到箫声似乎将他血往头上吸,先天真气也向上涌,环顾左右群雄时,他们脸上皆有充血现象,步履不稳。 远处,上千喽罗兵摇摇晃晃,像要找人拼命,阵脚混乱。 云栖逸箫一行十余人,除了云栖逸箫和祝中原外,全都坐下了,正在闭目垂帘,静静行动抗拒箫音。 他只感一软昏眩,大叫道:“快退!退!” 可是声音太小,传不远。 箫音乍敛,他像是大梦初醒,这些鬼音符,一入耳中,便可令人身上某一部分神经起了很大的震撼,刺激着神经,再往下听,可能要紧张得变成疯狂,即是掩住耳朵,也感到肌肉和神经,随着音符的跳动而震颤。 “完了!这老鬼果然名不虚传,如果让他进入大寨行凶,岂不糟了?”他心狂叫,等神智镇定之后,他大声叫:“退!各回本寨。” 随着喝声,他后面响起三声金锣的震鸣,四周上下喽罗,潮水般向下退去。 云栖逸箫等贼人退完,道:“山主,老朽这次前来闯,本是抱着息事宁人的宗旨而来,请将人质赐还,不知山主意下如何?” 太行山主嘿嘿笑道:“人质共五名,有交换条件。” “山主请将条件说出,老朽还得斟酌斟酌。” “其一将龙凤二箫留下,其二,承影剑也留下。” 云栖逸箫故意沉吟不语,略一思索,道:“老朽答应了,请将人质让老朽过目,免得贵山的寨主爷暗中弄手脚,防人之心不可无,山主当不会拒绝吧?” “明公必须将箫先行留下。” “呵呵,山主笑话了,我诸葛明二十岁出道,至今在江湖上混了整整一百年,俗话说,人老变成精,这一百年中别是学,就是睁着眼看,也看得乖巧了,在未看到人质之前,阁下认为老朽便贸然将箫剑交与你么?呵呵!你未免把诸葛明看得太不值钱了,太嫩了。” “阁下乃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应该坦诚相待,即使先交出剑箫,本山主也无奈你何,反之,在下如果将人质交出来,也许偷鸡不着蚀把米,本山主也不是初出道的孩子,绝不会将人质先交出来。” “老夫并未要求先将人质交出,只想看人质是否健在,如果有三长两短,咱们不用谈了。” “本山主对尊驾已经够客气了,不然……” 老人家语气越来越强硬,声音与称谓逐渐在变。 太行山主心中叫苦,他做梦也没想到云栖逸箫来得那么快,一切皆未布置好,措手不及,他本想在大寨布下天罗地网,客舍中已经定好秘密的铁造复壁,要等云栖逸箫前来投帖拜山谈条件的,再将人质放在死刑台上,凌辱之后一网打尽,可是不但云栖逸箫来得快,死刑室也在他抵返山寨时出事毁了,一切阴谋全成泡影,死刑室仍在加紧挖掘中,十天半月是否能挖开,大有疑问,他怎能这时亮人质。 要动手,目下胜负难料,想制止两箫合奏,事实上也不可能,他思之再三,暗中一咬牙,决定先将人诱入山寨客舍,冒大寨被毁的风险孤注一掷,便说:“好,请至大寨一行,本山主先尽地主之意。” “免了,谁不知九宫山大寨中是机关密布的龙潭虎穴?这里也好,谈不成决一生死。” “尊驾不为令孙打算吗?” 云栖逸箫哈哈大笑道:“山主未免太幼稚了,可笑之至,武林中人,本身也日处生死之日,自顾不暇,管不了那么多,我替你可怜,以老夫的孙儿辈要胁,你打错主意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祝哥儿,他万里迢迢走江湖出大漠,九死一生为的是寻找生父,就要为在天地间堂堂正正做人,他父亲被充军边塞,子孙已无脸见人,而你,却不以做贼为苦,也不以子孙做贼为耻,你这是为了子孙打算么?你再不醒悟,日下下场不问可知了,姓史的,你如果今天不将人交出来,休怪老夫晚年仍不惜折寿大开杀戒,你说,交与不交,老夫等着一个字,或者是两个字也行。不然,不再多说。” 老人愈说愈火,最后声色俱厉,显然已无商量余地,他这一番阐明厉害的说词,真有些分量,二百余名悍贼中,悄悄溜走了近五十名,当然并不完全是这番说词的效果,要折服武林朋友,唯一可靠的是要拿出真才实学,刚才那阵可降龙伏虎的箫声便是最有效的后盾。 太行山主冷汗直流,对方不上当,不到大寨上钩,而目前又无法使对方屈服,怎么办?他硬着头皮道:“尊驾真不为令孙打算,日后传出江湖……” “日后再说,别废话!说,交与不交?”老人家步步逼人,手一挥,众人立刻围成半弧形,老奶奶举箫就唇。 “说!老夫等你回答。”老人家再厉声相迫。 太行山主脸色铁青,冷冷地道:“你要迫我下令毁人质么?” “你下,老夫等你先毁人质,再取你性命。” 太行山主是走途无路,暗忖:“我得先拖延时间,也许挖掘死刑室,并不如所想的那么困难,希望三寨主能在这时挖出通路,大事定矣。” 想到这儿,心中略定道:“明公正在火头,所以不计厉害,本山主且先与祝中原了决订约,再和阁下磋商,届时彼此也许会冷静些儿,明公意下如何?” 云栖逸箫注视着中原,中原躬身道:“原儿与史山主订下八场之约,已胜一场,请爷爷俯允。” “也好,就让他们拖延一会儿。”老人家答应了。 中原倒垂着血迹斑斑的长剑,大步走出。 从山下奔上一个黑衣人,到了太行山主身边,低声禀告片刻,太行山主面色露喜色,挥手道:“快去,说本山主不克分身,专程请他们到此一会。” 黑衣人行礼退后,向山下行如飞而去。 两方徐徐后退,让出中间二十丈地方的中心斗场,中原屹立中间,举剑微笑道:“武林后学祝中原,请诸位下场请教。” 太行山主回头低声发话,先后出来三个人,第一个便是赛吴刚,他的大斧又沉又重,第两个便是青龙山寨主伍天奇,他的八尺长的粗大蛟筋鞭,虽是弹性倚佳的软兵刃,因为大过粗大,所以也是重家伙,没有五六百斤神力,绝难运用自如,第三个是红衣老道,乃是朱雀山寨主无忧道人,他的宝剑光华如电,是可绝壁穿铜的神刃,三种兵刃亮出,中原的沾血长剑未免显得太差劲了。 “原弟,接剑。”海蕙在后叫。 “谢谢你,蕙姊,用不着,你留着自用。”他头也不回地答。 姑娘不好硬接承影剑,她撤剑走出,向远处穿一身白的白妖狐叫:“白妖狐,你给本姑娘滚出来领死。” 当面叫阵,白妖狐怎能不出,她早年曾和海蕙交过手,但并未拼真力,而且仙狐暗香也曾将海蕙迷昏倒过,所以并不怕,撤剑掠出。 海文拉掉面巾向右掠出,指着右角一个相当漂亮的年轻人道:“姓牛的,你这卑鄙无耻的骗子,你给我滚出来,看看你的风雷金刀是否和你的人一样不值钱。” 他含怒冲出,太行山主大吃一惊。 年轻人约二十三岁,好一表人才,他拔出紫金厚背刀,掠出大笑道:“你的斤两我知道,少现宝了,我真不想和你斗,杀鸡用牛刀真不好意思,小弟。” “狗东西,小爹要戳你一百剑,洗掉你这被出卖的耻辱。”喝声中,两人立即拼上。 秋菡也不落人后,她指着躲在一角的醉仙冷升叫:“姓冷的,你出来再使用醉仙香。” 姓冷的还未出来,姥姥提着一条大木棍抢出,将姑娘拉回身后道:“他是江湖前辈,让我折了他的骨,冷升,滚出来!天下第一狠人在等你。” 姥姥自报名号,太行山的人全都骇然变色,天!他们都出来了。 中原等赛吴刚他们立下门户,三面合围,方立下门户平静地说:“下场之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不必拖延,请记住,这儿不是印证之所,用不着游斗三天三夜,三五招生死立判,用不着客气,小心,在下出招了。” 三个贼人都是宇内大名鼎鼎的绿林豪客,聊手合攻声势骇人,第一个突起发难攻近的是神鞭伍天奇,他那蛟筋绞成的长鞭,敢于硬碰宝刀宝剑而不损伤,鞭声厉啸中,一招“狂龙摆尾”,向下盘卷袭而到,风雷俱发,凶猛绝伦。 赛吴刚从右后方迫近,开山大斧横挥,这家伙心中燃烧着仇恨之火,但心中却是有点害怕。 无忧老道的宝剑幻化千朵白莲,龙吟震耳,在前面抢近,走在中宫迫身进招,剑山般涌到。 中原本来抢先出手,人向前面的无忧老人迫剑,其实却在发招后的刹那间,反而向左右方飞扑,一般不说,用剑之人通常攻击右后方的敌人,比较迅疾,也易得手应心,他反而舍近求远,转攻左右后方的伍天奇,看去极为失策,而且鞭长八尺,身形未动,下面鞭梢已如狂龙袭到了。 其实他已看出三人中,以赛吴刚最弱,他的想法与人不同,武林中有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认为在群斗之中如果能将强者击倒,其他弱者定然不打自垮,却不知如果一举未能将强者击倒,自己也将精疲力尽,原先认为是弱者的人,也变成强者了,这种观念最糟,相反地,如果先将弱者击倒,当然不会费多少精力,弱者一死,原来是强者的人,心中必定产生恐惧心理,强者也就成弱者了。 他早已存心先毙了最弱的赛吴刚,以便震撼老道和神鞭伍天奇,人向神鞭折向飞扑,引赛吴刚放胆出手。 料对了,赛吴刚大斧横挥,欺身抢进。 他不进反退,让长鞭一招落空,身形如电光乍现,便在赛吴刚大斧使到的空隙中,一闪而入,七煞散手剑法中,向后出招的最后一招“七煞夺魂”出手,身形并未转过,剑向后洒了七道剑影。 左手中一剑触物一震中,他向右前急射,扑向无忧老道,一声长啸,最凶最霸的雷电三剑倏出,攻出了第一招“电闪雷鸣”,但听到雷鸣似的音爆震耳,只见血迹斑斑的剑芒如电乍闪,幻出千万道带红色的银蛇。 身后“哎”一声惨叫,赛吴刚的脑袋在鼻梁上挨了一剑,直贯脑后,大斧飞出,射向左方的神鞭伍天奇。 似乎是同一瞬间,龙吟轻震,无忧老道的宝剑像一条白虹,飞向空中上升三四丈,翻然下落,“哎……”他狂叫一声,手掩住胸口,血如喷泉,手掩不住了退了两步,倒了。 伍天奇见大斧飞到,吃了一惊,长鞭一带,鞭中段向上一弹,“噗”一声将大斧弹起。 同一瞬间中原腾身而起,一手抄住无忧老道的长剑,脱手向伍天奇遥掷,人亦凌空下扑,像一头大鹰俯冲而下。 也在同一瞬间,大斧被鞭震得向上腾升,剑却化一条白虹从飞斧下射入,快!快得眼中见光时剑已到了。 神鞭伍天奇心胆俱裂,两同伴的惨叫声中间仅差刹那,像是连续响起,令他魂飞天外,好不容易将斧震开,剑已到了,他怎不害怕。 只有一条活路,伸掌拍剑,鞭已无法收回了,软长鞭对近身之物,比废物差不了多少,远攻却是利器,他一咬牙,身躯一斜,伸左手拍剑。 “叭”一声,电芒被他冒险拍中了,可惜力道不够,“嗤”一声,剑擦过他的右肩,冷冰冰地,剑背带走了肩缘一块皮肉,当堂挂彩。 糟,人又在上空冲到,沾有血迹斑斑的剑影已光临面门。 他大喝一声向地下急倒,拼全力抽鞭,逃过一死。 鞭梢向上一扬,剑影突然从他下颔收回,凶猛的剑气,已震得他脸部和胸口一阵麻木,接着,他清晰地看到中原从旁飘落,伸手扳住他刚起的鞭梢,如果对方不手下留情,他的颈早已贯穿,鞭梢仍未抽回,根本攻不到中原的下阴。 “滚!”这是中原的暴喝。 他只觉手中一紧,蛟筋鞭要在他掌中滑出,鞭是他的生命,他不能失手,拼全力抓牢,宁可送命也不丢鞭。 接着,他感到身躯凌空而起,耳旁风声呼呼,天旋地转,他本能地知道,他正被鞭带得在空中旋飞。 第一圈,他不放手,咬牙强忍。 第二圈,他气血窒沉,奇猛无比的离心力,将他向外拉,掌心出血,掌皮要完蛋了,手上的皮肉也象要片片缕缕向外飞。 第三圈,他只觉右手一震,凶猛的力道震得五指俱折,一阵昏旋,恐怖的感觉令他麻木,他昏沉沉的,直觉自己像在云端飞行,不久,心向上一升,“蓬”一声大震,一阵猛烈的痛楚无情地向他袭击,神游太虚,知觉全无,在知觉行将失去的刹那,他听到耳边有人喊:“第二场终了,不必歇息,第三场的人请出场指教。” 这一场凶狠的搏杀,是力与力的硬拼,是速度与速度的比赛,是机智与机智的赌博,其中变化说来话长,其中乃是片刻间事。 百余名贼人全惊得呆了,全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仗剑肃立的中原。 场中的另三对狠拼,比较起来不啻小巫见大巫,真不值得一看,因为他们像是在演招,稍值得一看的,是天下第一狠人与醉仙冷升这一对。 白妖狐鬼灵精,一上来便用上了仙狐暗香,但海蕙姑娘根本浑如未觉,正用七煞散手剑法狂攻,她知道厉害,左闪右避不接招,是游斗八方游走,这样斗下去,斗三天三夜并非奇事,因为她奸滑如狐,身法之快与海蕙一般高明。 中原在片刻间宰了两个,摔昏了一个,白妖狐知道完了,如果落在中原手中她怎能活命?四年前的深仇大恨,中原不剥了她的皮才怪,她在这刹那间,突然向北急射,拼全力狂奔。 海蕙恨之切齿,岂肯于休?要不是爷喝上她,她要将骚妖狐追到天涯海角,人不追,暗器不能不追,她向白妖狐的背影,打出一朵金梅花。 可惜金梅花在三丈外爆炸,只有一片花瓣划过了白妖狐的左耳垂,徒劳无功。 海文和风雷金刀牛俊杰,仍在你来我往比划,功力相当,大概百招之内不会有着落,风雷金刀的养母缥缈三娘正一步步走出,海文的父亲云栖庄主也泰然举步。 天下第一狠人顾大娘,在白妖狐撤走时,终于扳住了她,一棍崩开醉仙的长剑,兜心捣入,再变横扫“噗噗噗”三声急响,将醉仙打得自腰中分,肚肠流一地。 中原等了片刻,还没有人出场,便扬剑大喝道:“谁敢下场!” 喝声刚落,人影急射而出,好快的独眼龙,但看到来人飞掠的身法,心中一懔,心想:“是那晚和我在树顶上几乎拼成平手的人,劲敌到了。” 人影倏止,看了他凶猛狞恶的脸容,与一只右眼,和腰带上奇形的钩镰拐,便知道是独眼龙甘辉,太行山上的拜弟,笑阁罗甘弘的亲哥。 “这次真是凶猛的拼斗了,难在我不能伤他。”中原对自己说,缓缓迎上。 “三弟,退!”独眼龙厉声道。 火眼狻猊耸耸肩,只好转身退走。 独眼龙缓缓撤下钩镰拐,冷笑道:“祝中原,咱们死拼硬打。你敢?” “尊驾可是独眼龙甘辉前辈?”祝中原问。 “老夫只有一眼,谁不知我叫独眼龙甘辉?” “雷火神叟是被你用迷香弹擒住的么?” 独眼龙并不感到突然,因为他已看到中原留下的墓碑刻文,冷哼一声道:“不错,正是老夫,老夫也看到你替老鬼留下的墓碑。” “你即使用下三滥的迷香弹,死拼硬打的话似非由衷之言。”中原用话刺他,如果事先没有得到笑阎罗的关照,中原不立下杀了他才怪。 “那老鬼的霸雳毒火弹太过歹毒,怪不得老下毒手,今天光天化日之下,老夫要与你拼真才实学,绝不使用迷香弹计算你。” “好吧!姑且信任你一次,但在下知告你,你可以使用迷香弹,你的阴煞掌可算得是武林一绝了,是拼掌呢?抑或是斗兵刃?” “斗兵刃,决一死战。” “你上!” 两人立下门户,独眼龙的独眼中,凶光暴射,单手提拐,踏进了第一步,他的钩镰拐乃是百练金钢打造,全长五尺六寸,粗可合握,全重不下八十斤,拐尖弯变半月形,钩刃两面开锋,前端有一个圆球针般的鸡蛋大着地刃柱,可作为点穴手,如果双手使用,嫌短了些,可当钩镰枪使用,算是外门兵刃,由于兵刃沉重,所以他要硬拼。 中原知道自己修为已臻化境,除了双方功力相等须仗兵刃取胜外,比他差的人,根本用不着倚仗兵刃,即使折下一根树枝,他也敢和任何家伙硬拼,那夜在树上拼掌,他仍占了上风,加上地穴的全力苦练,功力更上一层楼,他有绝对把握取胜。 “如果我是你,定然叫太行山主兄弟俩一起上。”他徐徐踏出一步说。 “老夫出修为一甲子以上,斗你这少年毛头,已经感到面上无光,何用帮忙。” 中原踏进第二步,冷冷地道:“那你将后悔莫及。” “放屁!”独眼龙怒叫,也踏出第二步。 双方由两丈拉近至四丈、五丈、六丈了。 钩镰拐前指如戟,长剑发出风雷似的鸣啸,近了,八尺正是出招的好时机。 附近,响起风雷金刀的一声惨叫,接着人影疾闪,掌劲怒吼那是云栖庄主和缥缈三娘接了。 “噗”一声巨响,缥缈三娘向右后方飞退两丈,“噗”一声坐倒在地,差点儿躺下了。 云栖庄主正要追上,远处云栖逸箫叫:“青虹,回来!” 青虹,是云栖庄主的名字,对外,人称他的号,叫宗堂公。 云栖庄主退出斗场,场中,只有中原和独眼龙两个人了,一个是西北第一魔君,一个是武林后起俊秀,所以在场的人全神紧张地注视着两人的举动,一个个手心冒汗,心已提至口中了。 独眼龙突然左右一晃,似要扑上。 中原不理他,紧盯着对方眼神,六合如一,找机会进击。 独眼龙见对方不动,那出奇平静的冷静表情,像是泰山倒在眼前也不为所动的化石人,他心中暗叫:“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碰上的硬对头,今日我可能遇上了真对手,也可能在这儿掉头颅也不一定。” 两人突然踏进一步,突然又向左飘退。 独眼龙左脚一沾地,忽然旋身飞起一脚,将一丛草根和碎土踢起,向中原急射。 中原未料到独眼玩这套把戏,立即向左飘。 “接着!”独眼龙发出震天大吼,在中原未落地时闪电似扑上,钩镰拐风雷俱发,一招“刀劈天门”在臂头直臂而下,凶猛狂野恍如天雷下击。 中原不能躲,说过硬拼,他怎能不接?两仪相成大真力功行剑尖,不向左移反向右飘,一声沉喝,向左挥剑。 “当”一声狂鸣,火花飞溅,双方兵刃同时向外一荡,随又再次相触,中原虽在虚空使剑,总算接下了,像是平手,之后,一连暴响,茅草纷飞中,两人时进时退,中原一着失机,被独眼龙一阵凶猛无比的猛攻,迫退了丈五六,始终未能抢回主动。 独眼龙的钩镰拐罡风怒号,劈、点、挑、钩全是硬点子,时而单手时而双手,一记连一记,紧迫不舍进如狂风暴雨,转瞬间连攻八招之多,可见凶猛泼野的程度。 四周的人,发出了惊叹之声,海蕙秋菡和几乎忍不住,早已惊叫出来,意欲抢出,但被云栖逸箫抓住了。 中原虽拾不回主动,迫得太紧,无法抢攻,但从容挥剑,用轻灵诡异的鬼影功相辅,将攻来的狠招一一化解,并未八方游走,如果他真要取对方性命,早用上了雷电三剑,但他不能,剑出凶猛绝伦,生死立判,为了遵守对笑阎罗的诺言,他只好暂时停止反击,这一来,几乎惊坏了云栖逸箫一群人,却喜坏了太行山主一群悍贼。 激斗中,人影不易分清,招式更难分辨,蓦地,响起了中原清晰平静的语音:“你准备了,小心太过冒进。将成强弩之末。” “小畜生,为何不硬接?”是独眼龙的叱喝。 “你用机智取得机会,不错。” “接下。” “在下留你一命。” “狗东西,老夫要砸扁你,钩掉你一对狗腿……” “叮当”两声暴响,独眼龙向右飞退八尺,他的拐上月牙钩,被中原含愤连击两剑,已经断了一半,另一半断截月牙钩,直飞出四丈外,“噗”一声跌入草丛中不见。 中原被骂得起火,所以一有空隙,乘对方钩向下盘时,终于抓住机会硬击两剑,不能用神奇剑法,就用剑狠拼碰并无不可。 他不飞步进击,寒着脸一步步迫近。 独眼龙呼吸已不平静,一声虎吼,发疯地冲上,“泰山压顶”迎头砸下。 中原冷哼一下,长剑猛地斜挥。 “叭”一声爆响,火花激射,独眼龙向右横飞丈外,双足落地,下陷三寸,踉跄两步方能站稳,额上大汗如雨。 中原大步欺近,吼道:“你也接我一剑。” 吼声中,剑出如电,竟用“砍”字诀使出一招“力劈华山”,他将剑当刀使,下乘得紧。 独眼龙咬牙切齿,两手运拐,挫身上挥,“当”一声爆响,火星四射,他贴地挫退丈外,地下出现了五个三寸深履痕,草根被带翻一大片,他站住了,两手颤抖,额上青筋跳动,肌肉痉挛扭曲,大汗湿透衣衫,独眼龙厉光像是火焰,红丝密布,手上钩镰拐,被剑砍入三分深。 中原仍是大步迫进,道:“再接我两剑,听着,两剑。”语声中,剑已出手砍到。 “当!”独眼龙飞退两丈,“叮”,他又飞退了两丈,双足刚沾地,右足一软,跪下一条腿。 中原已到了,说:“再接一剑。”剑已迎头劈落。 独眼龙眼中凶光尽敛,站不起来,他除了抬拐招架之外,别无他途。 中原突然撤回一尺,剑尖下八寸锋口,“当”一声砍中拐身,拐向下一沉,独眼龙跪坐在地,剑尖掠过独眼龙鼻尖,假使他不撤回一尺,定将独眼龙的脑袋,一下子劈成两半。 剑砍入拐身半寸,仍缓缓向下压,独眼龙跪坐在地,拼命想将剑抬起,或者推出一旁,因为剑尖已从颈下逐渐下降,快指向胸间了。 中原逐渐下压,剑尖徐送,剑缓缓擦过钢拐发出尖锐的嘶嘶之声,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完了,完了,想不到我独眼龙横行于世,却死在这一少年之手。”独眼龙心中在狂叫,死盯住向心坎迫进的剑尖,剑身上的血迹令他心胆乱动,血腥也往鼻上部冲,使闻着寒流遍布全身。 这霎那间,他想起了曾被他杀死过的许多人,他想:“当剑透心而过时,不知是何滋味?心血能将剑灼软么?” 他虽没有后悔,但有些儿心痛往日之非。 剑尖快近心窝了,他无力抬拐,长叹一声,准备放弃徒劳挣扎了,蓦地,他耳中响起了传音入密的声音:“答应我,不再在江湖横行,回太原府隐修,你的兄弟笑阎罗已经改邪归正,你也该反省反省了。” “我兄弟被活埋宝窟,你为何骗我?”他问。 “我已救了他。” “胡说,这惨剧是我一手造成的。” “救人也是我一手造成的,目前你兄弟已动身返回河南,要在师父坟前忏悔一年,不信你可去找他。”。 “如果是真,我答应你洗手归隐,如果骗我,我会找你来拚,你,还是杀我永除后患,不然你会睡不安眠。” 中原突然向后飘退,向左走去,仰天长笑,笑完说:“史山主,你兄弟俩早该出来了,教别人送死,于心何忍。” 独眼龙正勉强站起,丢了剑痕斑斑的钩镰拐,吸入一口长气,向这儿叫:“大哥,我走了,今后无脸见人,希望你珍重,我发现在枉死城中逃出的人,对生命有奇异的体会与留恋,咱们兄弟一场,请听我说两句话,自己不想死,万不可叫别人死,珍重!”说完,他那孤零零的身影,脚步蹒跚地向山下走去,他那高大的身躯不再挺直,显得有点凄凉,经过这次凶狠的搏击,在死亡留得残生,他似乎一下子老了五十岁。 他这几句话,像暮鼓晨钟,所有的人,全都呆在当地。 蓦地,山下奔上一个怒气冲天的高大人影,那是小腹被灰衣人踢中的夺魂枪符奎,他冒失地奔入场中,挺着金枪大叫道:“禀山主,死形室是被人在内所毁的,无法挖掘,出尸口猛兽死伤极多,定然是被这些王八蛋所捣毁,拼了。” 太行山主晃头苦笑道:“符奎弟,你料得不错,瞧,五个人质都在这儿了!” 夺魂枪看清了海文五个人,也看清了用树枝揍他的祝中原,无名孽火冲上三千丈,一声长啸,闪电似向中原猛扑.金枪突伸。 “符贤弟,不可!”太行山主惊叫,奋起猛追。 火眼狻猊和笑判官也拔剑抢出。 可是,都来不及了,中原直持枪花到了胸前,突然似幽灵幻影般向右一闪。 枪声突然吐出两尺四,透虚影而过,夺魂枪一怔,怎么?人刺中了,怎么手上不着力?一怔之下,对面被刺中的虚影突然消失了,什么也没刺中,可是,枪杆上却多了一个手,不错,枪杆上连他自己的手算上,共有三个,邪门! 接着,枪被人一带,一柄带有鲜血的剑尖,已经点在他的鸠尾上一寸的巨阙穴上,耳中响起了中原的语音:“我不杀你,好自为之。” 声落,金枪似被人抛出,巨阙穴上的剑尖不见了,他舍不得丢枪,人被枪带得飞抛丈外,“噗”一声落在草丛里,只感到眼前星斗满天。 中原以快速绝伦的手法,制住了夺魂枪符奎,手下留情将人抛出,立即扬剑向三人迎去。 四周的人,全被他那神奇的手法惊得发出了惊呼,夺魂枪也是太行山主的拜弟,这人的功力比太行山主相离不远,在山寨中有名儿的凶横人物,一照面便被他制住,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太行山主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站住了,用奇异的眼神,死盯着缓步仗剑迎来的中原。 中原步步追近:“刚才那场不算,还有五场,诸位小心,在下进招了。” “原儿,稍等。”是云栖逸箫的声音。 中原身形一沉,冲势立止,便生生将急冲的去势止住,钉牢在地。 云栖逸箫缓步而出,道:“史山主,独眼龙甘辉老弟的话,不值得三思么?” 太行山主微微笑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在下已无路可走。” “你仍想继续占山为盗,继续杀人?” “在下可能溅血在祝小哥剑下,已无他求。” “阁下这九山十八寨的弟兄,如何善后?” “明老不久前说过,自顾不暇,管不了那么多。” “放下屠刀,立自成佛,你该善后!” 太行山主眼内凶光暴射,怒声道:“什么?你要史某弃剑投降?” 云栖逸箫深深一笑道:“不!老朽率人退出,让山主善后,请勿误会。” 太行山主沉吟不语,内心在天人交战,中原插剑于地,朗声说:“山主如能转而造福江湖,小可愿交你这位朋友。” 太行山主突然收剑,苦笑说:“史某无缘交你这位朋友,但心里对你永存谢意,你杀了我许多兄弟,如果和你论交,不但天下人要骂我,我也无脸在泉下相见死难兄弟。” 说完,他转身举手一挥,朗声说:“诸位兄台,史某无能,愧对诸位肝胆朋友,请听我说,九山十八寨即行封山,望诸位不要在刀山剑林里浪费余生,祝诸位珍重。” 重字一落,突然一掌朝天灵盖打去。 在众人惊声中,灰影一闪,一根小箫伸到他的天灵盖上,“叭”一声响,掌箫接实,凶猛无匹的掌力,虽未击实天灵盖,余力却将他击得挫倒在地,立即昏厥。 云栖逸箫掏出一颗夺命金丹塞入他的口里,伸掌在他的天灵盖上轻抚,向四周围拢而来的群豪说:“老朽抢救不及,惭愧,他胸部震荡甚剧,需修养两三个月方能复元。” 他将人抱起,送入火眼狻猊怀中,黯然地道:“令兄为人虽坏,但可算是武林好男儿,他短期间绝难复元,希望你遵他嘱咐,为江湖造福,也不枉令兄以死明志的向善苦心,老朽打扰贵山,闹出无穷风波,歉甚,尚望海涵,他日有缘,当致无穷歉意,老夫告辞。” 火眼狻猊抱着人,诚恳地说:“晚辈定遵家兄之嘱立即封山,一月后火焚山寨。” “老朽祝福你们,再者,死刑室的人,尚请老弟网开一面,可将猛兽驱散,由高手从出尸口爬出去,将人由孔中滑出,不必挖掘了。” “晚辈返山寨之后,即将他们放出。” “谢谢你,老弟,再会了。”老人家退出,向四周群豪抱拳一礼,又说:“老夫多有得罪,诸位海涵一二,再会。” 火眼狻猊也说:“后会。”率众人缓慢向东退去。 云栖逸箫一行人,也向西飘然而退。 双方刚退了半里地,南面山林中红影飘飘,出现了三十余名红衣老道,在五名黑衣大汉率领下,奔上了山顶。 五名黑衣人是九宫大寨的信使,其中之一便是曾出现在太行山主身旁,奉山主之命,将客人请到龙尾山之人,客人赶来了,可是太行山主已经昏迷不醒。 三十名老道之后,有十余名身穿劲装的俗家弟子,其中就有白衣狂生方士杰,他的奇异兵刃阴阳扇极为扎眼。 老道中,有玉清观主清净在内,不用猜,他们是北方长春派的老道,长春道人丘处机的后代门人了。 老道们出现,太行山的人转身站住了。 云栖逸箫一行人,也回身站住了。 领先的老道年纪近百,头上的九梁冠是铁造的,腰悬长剑,袍袂飘飘,近了,已可看清面型了,方面大耳,脸色红润,须眉雪白,虎目神光外射,不怒而威,配上修伟的身材,十分神气。 四十余人身法奇快,片刻间便到了山顶中。 玉清观主先行掠出,高声道:“长春派第四代掌门人,请见太行山主。” 火眼狻猊将太行山主交给手下头目,掠出道:“在下史域,太行山的弟弟,道长有何指教。” “令兄说带有承影剑的人在这儿生事,请问目下何在?” 海蕙不知厉害,脱口道:“在这儿,瞧!”龙吟震耳,光华如电,她撤剑一晃。 所有的老道,飞掠而至,成半弧形将人堵住了,玉清观主向火眼狻猊稽首行了一礼说:“请上覆山主,待敝掌门处理敝派宝剑与三岔口门人被杀之事后,再拜望山主虎驾,恕罪恕罪。” 火眼狻猊淡谈一笑说:“家兄已决定封山,不再过问武林是非,道长远来未克接待,尚望海涵,在下因重责在身,奉命约束敝山兄弟,未敢擅专,无法助道长一臂之力,希好自为之,再者,宝剑得主祝中原,获剑时九死一生,乃是以生命换来之物,请上覆贵掌门,不可意气用事任性而为,如果想用武力解决,贵派必须考虑后果。” “施主之意……”玉清观主不悦地说。 火眼狻猊冷笑一声,抢着说:“在下无意干涉贵派行事,但请听在下一言,太行山九山十八寨人马上千,天下绿林群雄不下三百之数,亦难如意,请看这儿的打斗痕迹,便知在下所言不虚,言尽于此,请道长珍惜贵派门人的性命。”说完,抱拳行礼离去。 玉清观主面色渐变,还了一礼掠向人群。 火眼狻猊还未下令撤走,有一名悍贼大叫:“京师以北,长春派高手如云,声势如日中天,门人子弟,一向目内无人,对南方人诸多侮眨,自命不凡,傲气干云,咱们先别走,看看他们怎样对付云栖逸箫和祝中原,看一场激斗增加见闻,岂不太妙?” “咱们留下瞧瞧,史二哥意下如何?”另一个附和叫。 火眼狻猊略一思索,大声说:“好,咱们见识见识,但不许插手,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