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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归途生变          双击滚屏阅读

第二十三章 归途生变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19

  太行山主昏迷不醒,火眼狻猊自然成为主脑,他的话自然有约束之力,群雄立即回到原处,成半弧形散开,注视着即将到来的好戏上场。
  玉清观主进入人丛,急趋头戴铁冠的老道身畔,低声将火眼狻猊的话禀明,两人的脸色极为沉重的样子。
  这时云栖逸箫等人分列正北,老道人分列正南,中间相距不足十丈。
  云栖逸箫背手微笑,但微笑之中略带些肃穆。
  中原走到海蕙身边,低声道:“蕙姊,剑先借我一用。”
  她收剑入鞘,连鞘交于他手中,用只有他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原,可不能将剑给他们,这是你用生命换来的,凭什么要他们不劳而获。”
  中原嘻嘻一笑,突然附在她耳畔说:“蕙,你真傻。”
  “我傻?”她翘起红艳艳的小嘴问。
  “是的,真傻,这是你我定情之物,怎可……”
  “呸!不听,不听,你坏!”她掩起耳朵娇嗔,可是,她眼中神情,分明想听得紧,泛着奇异的神采。如果不是人太多,她不扑在他怀里才是怪事。
  站在前排的一群老道,年龄最小的也在古稀左右,他们的神色显然庄严肃穆,但眉宇之间,傲然之气充溢,如果是气量狭窄的人看了,定然难以忍受。
  他们道俗弟子共是四十六人,比云栖逸箫方面人多了一倍有余,那情景,像一群饥饿的猛虎,俯视着一群羊,令人看了委实心里一百万个不自在。
  洞庭鬼叟本就是个狂傲的人物,愈看愈生气,突发一阵阴笑,向百丈老人大叫:“程老鬼,你感觉到什么?”
  百丈老人拍住酒葫芦,怪声怪气地问:“老阴鬼,感觉到什么吗?”
  “假使你发现你喝的美酒中有一条粪蛆,你会不会感到恶心倒胃口?”
  “呸!不但恶心,我会将粪蛆踏成稀烂,消消这口恶气。”
  “喏喏喏!这一群家伙,就像被酒泡红了的蛆,看了委实恶心。”
  “老阴鬼,咱们先用酒泡死他们。”
  “妙!动手。”
  喝声中,两人左右一分,手中的三枚铜管儿在上空飞舞,酒香扑鼻,他们所站立处正是上风,酒香直往排列在下风的老道们飘去。
  玉清观主还未禀告完毕,西南角忽然有变。
  “噗!噗噗!噗噗!”闷响倏起,每一声“噗”便倒下了一个人,只片刻间,便倒了近十名。
  头戴铁冠的老道一声长啸,人吼说:“屏住呼吸,退!”
  喝声一落,众人狠狠向后急掠,四十六名中,已躺下了十六名之多。
  “哈哈哈……”百丈老人仰天狂笑不已。
  “嗤嗤嗤格格格……”洞庭鬼叟也捧腹大笑,他的笑声如同鬼哭,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两人在笑声中,扑向倒下的十六名老道。
  老道群中,响起了一声乍雷似的吼叫:“服下本门的辟毒丹,以药末塞鼻,快!护坛弟子随我快来。”吼声中,十两名老道随着戴铁冠的老过猛扑而回,有两名冲向百丈老人和洞庭鬼叟,但见红影一闪,恍如电光乍闪,快得难辨人影。
  中原一看两道的身法,便知百丈老人和洞庭鬼叟可能要糟,一声长啸,他像流光逸电赶去接应了。
  云栖逸箫回头向身后的朋友看去,他们的脸上流露着愤怒,老道们狂妄表情,确是令人生气。他向众人微微一笑,毫无火气地说:“老朋友,看样子有一场松筋骨的机会,且让祝哥儿给他们一记当头棒喝,咱们先装聋作哑。”
  不远处,风雷之声大作,叱喝之声恍若乍雷,中原已开始给老道们脸上涂颜料了。
  洞庭鬼叟和百丈老人的小铜管中,醉仙香已经泄完,他们本想捉几个老道拖回,大大地羞辱他们一番。
  他们到了十六名老道躺下之处,两名高年老道也到了,来势奇疾,恍若流光逸电,两人心中一懔之下,无暇捉人,同时左右一分,迎上了。
  两个高年老道没撤剑,一声长啸,四只枯掌伸出袖口,凶猛地分扑两人,但见罡风雷动,掌影如山,人在丈外,已经感到罡风压体。
  百丈老人心中一震,内心惊叫:“天!罡气,糟!”
  他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来势太急,怎避得了?他一咬牙,一声沉喝,酒葫芦猛地斜身猛砸。
  “咔”一声巨响,铁造的葫芦底部竟被拍成扁形,他只感到双臂一震,气血一阵翻腾,硬生生被震退丈余,脸色大变。
  老道身形一挫,随又一声沉吼,扑上一掌叫:“毙了你这老狗奴才。”
  百丈老人身形未定,暗暗叫苦,双掌一错,手掌热流荡漾,百忙中连击两掌,他用上了无上绝学纯阳真火。
  “蓬噗”两声音爆炸响。纯阳真火仍难接下老道的八成罡气,一声闷哼,他被震得往后倒飞两丈外,双手下垂,腿一软,浑身无力,“噗”一声坐倒在地,上身往后一仰,但见红影射到,劈面压下来。
  “完了,这鬼老道厉害。”他心中在狂叫。
  洞庭鬼叟景况要好些,他看老道出掌雷声大作,一目便看出是无坚不摧,可化铁熔金的玄门绝学罡气,火候已有八成,可发而不易收,太过凶猛,接不得。同时他的鬼影功乃是武林一绝,不接掌反击,身形一晃便走,蓦尔失踪,已神奇地反欺到对方身后,大喝道:“你也接我一记鬼掌。”
  老道冷哼一声,大旋身出掌如惊雷,“推山填海”进步击出,连推四掌,老道反应之快,骇人听闻,并不输于鬼影功,浑雄凶猛的劲道接实。
  “蓬嗤蓬嗤……”一连串罡气反震的厉啸十分刺耳,洞庭鬼叟也连退五六丈,鬼眼中火焰在燃烧着,可是,他在怒极中仍能冷静,知道发火也是枉然,无法反击,别说是对方掌力凶猛,即使对方不动手,自己的掌力也无可奈何,近身便会被罡气反震,弄得不好,且有被震伤内腑的可能,他唯一自保之法,是用鬼影功向下拖,把对方的真气拖弱。他开始游斗,心中暗暗叫苦,今天大事不妙。
  百上老人正想仰面躺倒,拼全力滚开暂避,可是体力无法恢复,内腑被震伤不轻,先天真气散溢了,连滚的力道恐怕也消失。
  正届命在须臾间,黑影到了,人声也到了。
  “老道接招。”是中原的声音。
  老道有罡气护身,本想不理,但又怕来人的身手高明,挨一掌颜面难看,便舍了百丈老人,身形右旋,一声叱喝,反手攻出一招“回眸反顾”,狂野地也狂妄地甩出,但仍用了七成真力,罡气立爆发。他太狂妄了,以为是无坚不摧的罡气,除了少林派菩提禅功敢于抗衡外,该是天下无敌的绝学,这一掌痛击,对方不死也算完了。
  岂知事实不然,黑影左掌一拨,罡气“嗤”一声锐啸,散了,而黑影的另一只大手恍如开山巨斧般,迎头劈落。
  老道骇然大惊,只好用左掌向下削出,挫腰进招,反击对方小腹侧方。
  黑影身随掌转,向下一挥,“噗”一声沉响,罡气四散,掌缘接实。
  “嗯!”老道叫,身躯被震得横飞丈外,飞旋起来,身形落地,仍未止住旋势,终于仆倒在地。
  黑影一声长啸,并未追击,扑向迫攻洞庭鬼史的另一名老道,并大叫:“白老前辈,请带走程老前辈。”
  叫声中,连攻四掌,音爆声震耳欲聋,将老道直迫退了两丈余!
  老道脸色死灰,踉跄站稳叫:“阁下好高明……掌的力,你……是谁?”他不知是何种奇功,掌出无声无息,竟可化去他的罡气,吃惊非小。
  黑影站住了,是中原,他两手叉腰,脸不红气不喘,冷冷地道。“湖广祝中原,承影剑的主人,把你的同伴带走,他的内腑被自己的罡气反震,受伤不轻!”
  声落,身形似电,向人丛中射去。
  这一面交手为期甚暂,那一面剑拔弩张情势极紧。
  十名老道以头戴铁冠的老道为首,闪电似地掠到云栖逸箫等人身前不足两丈,倏然止步。
  云栖逸箫一群人背住两手,抬头仰望天上的白云,似乎不知对面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老道,一个个脸上神情如谜,嘴角浮起不屑置理的冷笑,极为傲岸。
  狂傲的老道,遇上了一群更傲岸的人,僵住啦!
  老道们不屑降尊纡贵开口,云栖逸箫故意不开口,看谁先打招呼,老道们有事待办,当然不能拖延,戴铁冠的老道冷哼一声,向身旁的玉清观主道:“净师弟,三岔口事件,有没有这几人在内?”
  玉清观主躬身道:“禀掌门,有刚才用那醉仙香暗算我们的两个老匹夫,秦白衣夫妇,正在这儿哩!”
  掌门人眼中冷电四射,注视着云栖逸箫身后不远的秦白衣夫妇,秦白衣抬头看天,凤凰夫人抱住爱女,也抬头望天,根本懒得看他们!
  “先拿下秦白衣!”铁冠老道狂妄地发令,左手大袖向人丛一抖。
  左面老道应喏一声,顺袖势向前一冲,运罡气护身,想从云栖逸箫右侧冲入。
  戴铁冠的老道,正是长春派目下第四代掌门人,铁冠道人清尘,这老道久处京师,从来南下游方过。整日周旋于达官贵人间,而且他们是受朝廷供奉的道官,沾染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官僚气,不仅目中无人,而且自命不凡,怎将这些草野村夫放在眼下?平时只有人向他们叩拜,何尝主动向人招呼过?这时见对方竟也傲岸无礼,胆敢不先向他乞怜讨好,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他大袖一扔之下,罡气练至九成,刚猛地凶劲便化为无声柔劲,功发由心,可以隔纸溶金,隔墙灭烛,端的可怕。
  真巧,云栖逸箫也恰在这时右手向前一抖。
  “嘭”一声大震,激荡着气流化为劲烈无比的罡气,向两旁激射,地下的野草被连根震起,灰尘弥漫。
  两人身形同时后退两步,上身猛烈地晃动,脸上颜色全变,全都心中暗懔。
  扑上的老道倒了霉,两种神功碰合的劲道,把他震飞丈外,几乎挫倒,惊叫了一声。
  灰尘渐散,云栖逸箫笑道:“咦!有鬼,青天白日,怎会有鬼魂出现,带来这么大的讨厌风沙来?”
  后面的凤凰夫人娇笑道:“老爷子,如果怕鬼,晚辈可以烧一炷极乐暗香,送鬼魂荣登极乐,可好?”
  铁冠道人也许第一次遇上敌手,狂激之气减了五成,也哼一声道:“本门辟毒丹可解百毒,用不着使用毒香,如果你们使用毒香,休怪贫道用鬼虺蛇毒散治你们。”
  秋菡姑娘冷哼一声,从腰中取出一颗径寸大珠,光华闪闪,耀目生花,高举神珠冷冷地说:“鬼虺毒天下无双,可是一遇隋珠,尽化乌有,赶鬼的,如果不信,大可一试。”
  铁冠道人又是一惊,不知是真是假,不敢断定是不是真隋珠,如果是,鬼虺毒确是一无用场,他总算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狂傲之气又减掉一分,向云栖逸箫踏进一步。
  中原已到了,他站在侧方叉腰而立,向铁冠道人身右的天机一剑注视,这老道他认得,曾在蛇山与白衣狂生同时出现过,虽在夜间,仍难逃他神目,老道面容未改,应该认识的。但天机一剑并不认识中原,他那时并未留意,而且四年多了,中原的身材变化太大了。
  铁冠道人有眼不识泰山,他向云栖逸箫沉声道:“这位施主修为已臻化境,贫道走了眼,通名。”
  老道的口气仍狂,云栖逸箫愈想愈火,没想到堂堂一派掌门,竟是这种缺乏教养的人物,委实令人难信,难怪武林六大门派中,没有长春派在内。
  老人家一气之下,也不再和老道谈修养,半眯着眼,向老道轻蔑地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道:“咦!你讲话有点像吠哩!老牛鼻子!”
  铁冠道人勃然大怒,怒叫道:“老匹夫,你找死?”
  “不见得,咱们半斤八两,各有一半找死的机会,但我老人家不想死,杂毛,要找死你去,我不干!”
  铁冠道人向前急踏两步,右掌伸出袖口。
  云栖逸箫呵呵一笑,用箫一指道:“咱们内力修为差不多,不必浪废时间,杂毛,拔剑!”
  老道看龙箫从袖口伸出,吃了一惊,不再迫进了,道:“你这把是龙箫,你是谁?”
  “诸葛明,人称云栖逸箫,你头戴铁冠唬人,表示你的脑袋硬,以便欺骗凡夫俗子骗香火,定是长春派目下最没出息的铁冠道人。呸!欺世盗名,可耻!”
  “老匹夫,你……”铁冠道人怒不可遏,向前急冲。
  黑影一闪,中原劈面挡住了,伸手一拦,叱道:“没教养的东西,站住!”
  铁冠道人想也没想,伸手就是一耳光抽出,愤怒冲昏了他的头,他一掌力道不小。
  “叭”一声,击中中原拨出的掌背,中原的掌缘乘势激翻斜切而出,切中他的脉腕,乘势五指疾收,扣住了。也在同一瞬间,中原的右掌也疾如电闪般,向他的脸颊上掴去。
  “啪”一声,老道也用同一种手法拨出,岂知中原存心诱他的手,沉肘勾腕向内收,扣住了他的小臂。
  罡气固然是玄门绝学,可反震外力,可化铁溶金,可遥碎碑石,可无坚不摧,但如果碰上更高明更深厚的高手,同样也会派不上用场,功深者胜,乃是至理名言,再加上经验和机智,胜负立判,所以修为精深高手相搏,看至与平常人无多大区别,也不易近身缠斗而已,等到短兵相接,便到了生死关头。
  四手相接,老道大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敢和他贴身相搏,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反应也快,两臂立即坚硬如钢,反扣住中原的手臂,一声怒吼,向下运功一沉,两足陷入地中三寸以上。
  他全力施展,救了他自己的命,中原本想飞起一腿,这时不得不挫身应付。
  九名老道大惊失色,想不到一个一二十岁左右的毛孩子,竟胆大得敢和他们的掌门近身相拚,怎么不惊?同时怒吼,伸手拔剑便待冲上。
  云栖逸箫夫妇两面一分,双箫齐挥,八音齐鸣,众老道只感到心中一跳,云栖逸箫呵呵一笑道:“诸位如果上,可以一试老夫的龙凤神箫是否能毁了你们的道基,我云栖逸箫如果是浪得虚名,也不配在武林浮沉一百年。”
  “杀!毙了这一群目中无人的狗东西!”老奶奶怒叫。
  九名老道被箫声一震,呆住了。
  后边的老道和俗家门人,这时已被同伴救醒,如飞而至,恶斗似要一触而发。
  云栖逸箫身后的老少也两边一分,纷纷撤兵刃准备扑上相迎,剑拔弩张。
  中间正用神功相拚的一对,优劣已判。铁冠道人呼吸开始现出不平静之象,这是危机。玄门弟子最讲究调和呼吸,练先天真气成就最高,所以提起内家吐纳术,玄门弟子确是居于鼻宗祖师的地位,练气的最高境界胎息和龟息,只有玄门弟子方可办到。
  铁冠道人出现了不平静的呼吸,证明他体内正受到空前未有的潜劲凶袭猛击,不止此也,他的身躯也正慢慢向右倾斜,无以伦比的如山力道,正将他向地面掀。如果他被掀倒在地,不仅是有性命之危,即使不死,今后他的名号,将是武林中被嘲弄的笑料,堂堂一个长春派掌门,被一个大孩子在拚力时掀倒,有得笑的了。
  中原的两仪相成的大真力,被罡气一阵阵冲击,劲道愈来愈大,他算是艺成之后,第一次碰到敌手,体内真气怒发,神力挥发至极端。
  “起!”他大喝,不再向下掀,反而向上提。
  铁冠道人一惊,身形晃了两晃,全力稳住了,怒声说:“不见得!”
  他不出声倒还罢了,出声便糟啦!中原抓住机会,真力发如山洪,吼道:“你非起不可!”
  吼声中,铁冠道人身躯倏然上升,他想飞脚踢出,但没有机会了,中原两臂坚逾金刚,凶猛强韧力道向外震,无法抓牢,十个指头如被巨锤所砸,不由他不松手。十指一松,身躯凌空飞起,被抛起近丈高,向后倒飞,“噗噗”两声,双足落地,陷入地中近尺,差点儿坐倒。
  他站住了,眼中凶光一闪,脸色发青,只感到热血要往外涌,内腑因为用力过度,有被震伤之迹象。
  所有的人,都被中原这一手惊得目瞪口呆。
  中原脸色一沉,厉声道:“凭你们这几个人,也敢前来唬人?莫名其妙。你们全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所谓修真之士,也该懂些人情世故,更该知道一些武林规矩,为何连起码的俗礼都不懂?一上来便盛气凌人,夜郎自大,自以为了不起,目中无人,即使是村夫俗子,也看不贯这些不像话的态度与鬼脸,在武林寰宇四侣之前,你们竟敢如此傲慢无礼,可见你们平时对待他人是如何的嚣张,已经到了无法无天,连泥菩萨也忍受不了的程度。祝某今天教训你们,不服拔剑上。”
  “教训得好,孩子。”后边的云栖逸箫大声说。
  铁冠道人铁青着脸,慢慢撤剑,切齿问:“你是谁?你也够狂。”
  “我,祝中原。”
  “你是承影剑得主?”
  “正是,剑在我这儿”一声龙吟,白虹耀目。
  “你在三岔口杀了贫道的师侄天龙子?”
  “滚你的蛋!祝某从塞外万里归来,在太行山逗留援救义弟,还未到过太行山以外之地,谁知道什么天龙子,地蛇孙?”
  “你不敢承认?”
  “呸!你放屁!祝某能杀你这狂妄之徒,用不着否认杀你的师侄。”
  铁冠老道向玉清观主问:“帅弟,三岔口店中持剑的人是不是他?”
  “禀掌门,是个脸色蜡黄的小伙子,不是他。”
  中原冷哼一声道:“如果是祝某,定然割下你们的头颅,少废话。你们如果不滚,拔剑上。”
  铁冠道人举剑走近,咬牙切齿道:“贫道今天有你无我。”
  中原狂笑道:“当然有我无你,承影剑将会贯穿你的胸膛,你不行,十个人一起上。”
  铁冠道人羞愤难当,大吼一声,挺剑飞扑而上,罡风慑耳,只见银芒飞射,凶猛地攻到。
  中原屹立如山,剑尖徐降,平腰前伸,待银芒近身,信手吐出一朵剑花。
  “叮叮叮”清鸣乍起,老道剑上所发的罡气,已全被白虹震散三截剑叶翩然坠地。
  铁冠道人感到手上一轻,便觉不妙,大惊后退,已经来不及了,手上长剑已断了两寸剑叶。
  中原并未追击,朗声道:“彼此功力相当,可仗神刃取胜,目下祝某功力比你高,又有神刃在手中,要取你的性命,如探囊取物。听着,你们十人联手,用借物导力之术,或许可与承影剑一拼,不然免谈,早早打消你们的妄想,上!”
  铁冠道人丢掉断剑,在后边一名老道手中换了一把,上前沉声道:“你说过以一斗十?”
  “在下说过了,但最好你们也来二十名。”
  铁冠道人愤然向后大吼:“师弟们,十二周天大阵。”
  红影飘飘,十二个高年老道,将中原围在中间,十二支长剑内指,要发动了。
  中原狂笑道:“世间最愚蠢的人,就是你们这一群,用周天大阵,根本不可能聚力导引,用这种阵势围攻比你们强上百倍的高手,委实令人费解。铁冠老道,你定是心怀叵测,想假手祝某,诛灭贵派异己,是与不是?”
  铁冠道人怒叫道:“小畜生,你说早了些。”
  “你认为你的阵法了不起,不信是吗?”
  “任何人难逃十二周天大阵之劫。”
  “祝某例外,就由你这一面先让你开眼界。”声落,震天长啸随之,但见一团巨大的光球,向铁冠道人滚去。
  钱冠道人一声怒吼,阵势发动,他附近五支长剑吐出百道银蛇,闪似地攻到,两侧四支剑分袭上盘,光芒疾吐,后面三支长剑,贴地飞出,攻向中原的后心和下盘。
  光球仍向前滚,真气的爆散声震耳欲聋,断剑八方飞射,龙吟阵阵中,飞出三道凶猛绝伦的指风来。
  光球迫得铁冠道人向侧急射,他的手上只剩剑柄。
  光球锐不可挡,只眨眼间便冲出了重围。
  “哎……”倒了一个红色身影了。
  “哎……哎……”接着又是两个。
  光华一敛,中原寒着脸站在三丈外,沉声道:“在下杀人已多,不想再多造孽,所以只毁了你们的剑,用指风打穴制住三个人的穴道。你们如若再不知自量,四十六人都得埋骨太行山,给我乖乖地转回京师苦修,不然后悔嫌迟。”
  地下三个老道,直挺地躺在那儿,铁冠老道和另四名老道手中只握着没剑身的剑靶。十两个人都成了木鸡,站在那儿发楞。
  火眼狻猊与五名绿林巨魁飞掠出场,向铁冠道人苦笑道:“铁冠道长,可否听在下一言?”
  铁冠道人脸色铁青,道:“二山主,贫道无能,没有可说的了。”
  火眼狻猊没生气,往下道:“四年来,为了贵派这把早年失踪的剑,不知死了多少贪心的人,枉死城凭添无数的冤鬼。而最不想获剑的人,便是这位祝老弟,剑反而到了他手中,他也多次几乎送命了。不错,贵派祖师爷早年确是使用过这把剑。但贵派祖师爷又从何处来,承影剑为殷帝三宝之一,并非今人所打造。在下不必再多论是非了,希望道长三思。至于天龙子之事,在下敢以头颅担保不是祝老弟所为。”
  “哼!你们是一鼻孔出气的人。”铁冠道人寒着脸说。
  火眼狻猊冷哼一声道:“家兄也为了夺剑,枉送了许多弟兄的生命,太行山九山十八寨,亦将兵消瓦解。在此之前,这座山头溅满了鲜血,道长竟不通情理,说在下与祝老弟一鼻孔出气,未免太不知好歹。”
  说完,向后叫:“咱们走,不必卷入这一窝子浑水。”人影乱闪,所有绿林群雄纷纷散去。
  铁冠道人愤恨难消,向中原道:“阁下如不将剑交还敝派,日后……”
  中原呸了一声,厉叫道:“牛鼻子你听清了,日后你如若想找麻烦,祝某将拆了你的长春观,剑剑诛绝长春派的人,长春派将永远在江湖上除名,不信咱们走着瞧。祝某虽是巧获神剑,也曾因此九死一生,我不敢说有德,至少神剑在我手中,谁从贵派将剑夺走的?贵祖师爷又是从谁手中夺得的?你说,说啊!说得有道理,剑是你的,没有道理,祝某要破你的血气二门,割你一只耳朵。说出来呢!”
  后面一名老道举剑大喝道:“为维护师门声誉,师兄们,拔剑上!”
  中原哈哈狂笑,举剑道:“如若诸位有一个人离开这座山头,祝中原两手将剑送上长春观。”说完。俊目神光电射,承影剑传出阵阵龙吟,剑尖缓缓下降。
  众老道心中一寒,变色而退。
  中原神色凛然,一字一吐地道:“诸位小心了,祝某手下无三招之敌,我要进招了,看谁血溅荒山。”
  铁冠道人向后连退,切齿地道:“青山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中原冷哼一声道:“后会有期,将是长春派除名之时,祝某在江湖等你,趁祝某杀机未起之时候,快滚!愈快愈好。”
  铁冠道人咬牙切齿恨恨地怨毒地瞪了中原一眼,举手一挥,率人向山下走去。
  云栖逸箫也举手一挥,道:“我们也该走了,先到潞安府。”
  当天,潞安府东门最负盛名的长治老店内,住进了一群老少男女,包了一间独院,除了送酒食的店伙外,一概不许前来打扰,显得极为神秘,这些人里,有几个脸带杀气的美娇娘,自从进店之后,脸上的寒霜始终未解。他们正是王大荣一群人,有一个重伤的男人,便是夜游鹰了,他们也走的是潞安府,同来的江南绿林,全自行赋归了,住在长治老店的人,是他们一家子。
  夜游鹰那一身鹰衣已卸掉了,气息奄奄,左右肩窝两处创伤虽未伤到肺部,但情况相当危险,幸而他们的是灵丹妙药,入暮时分,他便从昏迷中醒过,显得生气勃勃,精神大佳了。
  这是一座有双层内间的华丽客房,房中灯火通明,病榻前,围坐着所有的人,一个个面色阴沉,罩上一层浓霜,气色都不太好。
  夜游鹰靠在垫高了的大枕上,正由王贞玉用银匙喂他一些用药炖好了的鸡汤。
  王贞玉的秀脸上,泛山一点神秘莫测的笑容,喂完将匙碗给一旁的吴筱蘅姑娘,用奇怪的声调问:“师兄,你可感到好些么?”
  夜游鹰靠得十分舒服,吁了一口长气道:“谢谢你,贞玉。你用不着制住胸间经脉,这点伤算得了什么,经脉制住,药力反而受阻滞哩。”
  贞玉在旁边坐下,笑着摇头道:“剑已伤毁了肩井穴,如不制住其他经脉,十分可虑,反正你已用不着移动,所以必须制住其他经脉。”
  夜游鹰恨声道:“祝小狗这两剑,刻骨铭心,哼!他不死,我恨难消,我将派人探清他的下落,早晚要碎裂了他,方消心头之恨。”
  “师兄,你已没有机会了。”贞玉摇头笑说。
  “哼!最多一个月我便可复元,怎么没有机会?”
  “一个月变化太大,谁知道呢?”
  “太行山主后来如何了?”夜游鹰变换话题问。
  “听说,太行山主受伤很重,九山十八寨即行封山。”
  “什么?”夜游鹰惊得想蹦起,但身躯一动,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贞玉仍是那奇怪的表情,道:“封山的意思,即是着手遣散,不出一个月,九山十八寨将成焦土一般。”
  “我那些江南朋友,为何都不在这儿?”
  “他们听说你已伤重垂危,所以全都走了。哦!是我和大哥拒绝他们来看你的。”
  夜游鹰脸色一沉,冷冷地道:“你们胡闹,为何擅自做主?咦!你们为何用这种奇特的眼光看我呢?我不要紧,用不着担心。”
  原来室中的人,全都用奇异的眼神盯视着他,他还以为他们为他担心哩。
  贞玉扫了众人一眼道:“他们都为你担心,师兄,这是好意啊!”
  “这种好意讨厌。似乎我快要死了似的,哼!安天龙的尸首带来了么?”
  “带来了,你的好仆人,我们该为他尽心。”
  “唉!他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人,我们得好好将他带回汉阳安葬。”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哥也购好了马匹,我们明天起程返回湖广。”
  “购马?为何不购车?我怎能骑马?”夜游鹰怪叫。
  “你能的,车太麻烦了,过不了黄河,而且,安天龙的尸体,我们也安排好了,买了几条凶猛的老狗。”
  “买老狗?你这是什么意思?”夜游鹰讶然问。
  “哦!小意思。你知道,由这儿返回故乡,远着哩,有狗可以帮着守尸,如何守,你将会瞧到的了。哦!师兄,你对祝中原所说有关爹的死因,是真的么?”
  夜游鹰目中汹光暴射,冷笑道:“贱人你为何总是怀疑?谁骗你来的?”
  贞玉仍不动声色,笑道:“好师兄,别生气,唉!你的脾气就这样暴躁,何必在这时还向我们发狠?好好保重吧,不管父亲的死是不是你所加害……”
  “呸!住口!”
  “好,不谈爹爹的事,反正任何罪名都不用在你头上加了,明天上路……”
  “不!在这儿修养三天。”夜游鹰坚决地叫。
  “那怎么成?多留一天……”
  “闭口!你这个贱人做起主来了,你昏了头?”
  贞玉冷笑一声,粉面一寒,阴森森地道:“我告诉你,你发横也没有用,我目下就可以做主,我说明天必须起程。”
  “你这臭女人……”夜游鹰想伸手一耳光掴出,他忘了手不能动。痛得“哎”一声尖叫,不住喘气,稍顿,又道:“好,好,你做主吧!我看你怎样做主。”
  “我当然做主,你感到意外么?你徒弟死了,你的好仆人也死了,当然该我做主了。”
  “臭女人,我还没有死!”
  “你目前当然不会死。你知道,尸体不能久放,放久了不鲜美,那几条狗不吃腐肉的。”
  夜游鹰吃了一惊,大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尸体放久了不新鲜,狗不再吃的。”
  夜游鹰面色大变,心中发冷,道:“你……你……你要这样对付一个忠心耿……”
  “是的,安天龙助纣为虐,他替你所加予我们的损害,刻骨铭心,喂狗,是便宜了他。”
  夜游鹰不是傻子,已听出不对,想挣扎着坐起。
  贞玉一手按着他的小腹上,面上泛起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眼中泪珠滚滚,用奇怪的声音说:“明天,我们起程,在路上你便可以看到安天龙的肉,一块块被狗吞入腹中,之后,便轮到你的了。”
  “贞玉……你……你怎能如此对待我,你……”夜游鹰胆破横飞的叫,声音都变了。
  “师兄,你又怎样对待我们呢?想想看,二十年来我们王家以耻辱当饭吃,受凌辱,受摧残,心中在滴血,面上仍得装笑容,你知道为什么?就为这一天。”
  “贞玉……你……”
  “我等到今天了,明天你将被马儿倒拖着,直到你断气的,然后取出心肝祭拜父亲,香烛早已准备好了,你的头和心肝,将被盒子盛着带回汉阳,你的肉,喂狗,骨头,每一段都刻上你的名字,沿途丢散。”
  贞玉抹干眼泪,稍时,又道:“之后,大哥带人先走,哦!算算看,你家里还有多少人?儿媳孙女一大堆,总共三十七口,只消一盏茶时光,三十七人脑袋全会落在草袋内,多谢祝哥儿,他帮我一个大忙,难怪我的宝贝女儿向他下跪叩拜,日后,我还得好好谢谢他,一度我曾希望他做我的女婿,可是,不可能了,这都是你做好的。”
  吴筱蘅忽然掩面大哭,爬伏在地。
  夜游鹰喘着气,狂叫道:“放过我,不然日后我的朋友定然将你们化骨扬灰。”
  “哈哈,不会的,你的罪行将公诸于下,你想到了么?你那一种不是为天人所共愤的,算算吧!好师兄,杀师、奸师妹、奸侄女,甚至奸女儿。筱蘅名义上姓吴,你知道是你的女儿,你敢说不知?我是怀了筱蘅才让我嫁到吴家的,这事你是知道的。你不否认吧?好师兄。”
  夜游鹰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贞玉向大荣和安钧挥手,道:“你们先出去,秀春留在这儿,蘅丫头,取针来,绝不能让他自绝了。”
  男的离开房间,筱蘅拿来了一盒针,递到贞玉手中,贞玉叫:“剥开他的衣裤。”
  王秀春这鬼女人,毫无顾忌地将夜游鹰的衣裤剥光,道:“只消扎住牙关穴,不许他嚼舌便成。”
  贞玉一针扎入左牙关穴,道:“不成,这家伙了得,也许会利用石割断下肢血脉,必须将他手脚全行制死,气血两门还得各下两针。”
  一盒针全扎完,夜游鹰缓缓苏醒,贞玉用薄衾将他盖上道:“好师兄,瞧吧!这儿是三个被你污辱迫害过的女人,有你的晚辈,有你的骨肉,你是人么?不!你不是人,是禽兽畜生。不!禽兽畜生比你强一万倍。我要杀绝你的全家,免得你的罪行公诸天下之后,你的子孙会无脸见人。报应可以祸及子孙,你认为过分么?”
  夜游鹰激烈的喘息,含糊地道:“贞玉,给我一刀,不要折磨我,子孙无罪,他们是无辜的。”
  “师兄,我已准备妥当,绝不更改,本来我想将你带回汉阳再处治,可是,我等不及了,师兄,今晚要谁陪你,是三个都要么?”
  “贞玉……不……不要折磨我,我在泉下不饶你。”
  “呸!”贞玉凶狠地道:“你如果能为厉鬼,阎王也不饶你,早早打发你去投胎变猪去,天地间如有鬼神,怎会容许你这种畜生横行霸道?”
  秀春突然拿起一根金针,放在灯火上烧道:“哦,好亲亲,我要先让你永远记住今夜,在黄泉下也永铭不忘。”
  针烧红后,她脸上浮起怨毒的笑容,掀开他的下身,两手齐动。
  “哎……哟……”夜游鹰狂叫,下身一阵痉挛,鹰目向上翻,又昏厥了。
  第二天,一行人起程上路。这是一群奇怪的行列,十匹马,一辆货车,货车上的搁着棺材,棺材上躺着受伤的人,马上男女都有,全穿的劲装。十条凶猛地老狗,用绳系住脖子,近头处有一条竹筒,不致让猛犬将绳咬断。绳系在车后,狗跟着马车汪汪叫,大概是又饿又渴,养畜生不喂饲饱些,真不像话。
  这一群奇怪的行列,一大早浩浩荡荡出了潞安府南下,踏着晨露走往泽州府。
  从此,武林中传出飞虹剑客王万年死在雪山的消息,他与寰宇四侣拼命,却死在他的徒弟夜游鹰李咏之手。
  传说,夜游鹰的骨头,从山西泽州直散落至湖广汉阳府,在路上曾被人拾到不少根,每根骨头都刻有他的名号。
  据说,夜游鹰一家三十七口,全在一夜间失踪,可能已经隐居了。
  江湖上流传着夜游鹰的滔天罪行,愈传愈远,几乎无人不知,人心大快。
  飞虹剑客王万年的后人,已不知迁到何处去了。
  五年后,南岳衡山铁佛寺,来了两个中年尼姑,姿容秀丽,参拜铁佛之后,飘然而去,不知所终了。据铁佛寺一个中年和尚说,有一位女比丘他认得,一口咬定是汉阳府人家缙绅的大小姐,不会错的。
  天下绿林道巨魁,先后失踪不少人,有些正是金盆洗手,不知所终。
  而老一辈的侠义名人,也大多不见了。
  武林中轰传着大闹太行山的湖广祝中原,传诵着许许多多的神话,可是祝中原却不在江湖出现了,没有人见过他,不知所终,最后看到他的人,是半月后在湖广看到的。
  云栖逸箫一行人,次日得到火眼狻猊送来的一封信,说是死刑室的死囚已经全部放出,伤势稍轻的人与后寨囚房的肉票,将于午后派人送到潞安府,打发他们自去,伤重的人,须待治疗后再行送出去,请老人到府东路上查看。
  老人家午后走了一趟,心中大慰,在潞安府逗留一天,决定次日上路,由老奶奶携带两个丫头儿,先随中原返回湖广老家,先探望未来的亲家,也让两个丫头见见未来的婆母,至于凤珠小姑娘,老人家眼睛雪亮,他专程请秦白衣夫妇迁至龙眠山,免得日后有人找上洞庭湖寻仇,等老奶奶从湖广回来,再替小独生女打算,他们之间,自有一些小商量,在中原和几位姑娘处,透露一些口风,先让他们心中有所准备。
  老人家决定一行人在武昌分手,他自己和一群好友先返回龙眠山云栖谷盘桓。
  十月中旬末,他们从武昌分手,老奶奶预计在十天中,至迟不超过十一月初,便可达到武岗州,算起来,中原万里迢迢出塞寻父,去时是稚子,归时是青年,此期间出生入死,如愿以偿寻得父亲,足足四年零三个月。
  十月末了,寒风凛冽,天空中云沉风恶,看样子,快下雪啦!
  在武昌府他们置了寒衣,冒着罡风,买坐骑上路,往南飞赶,有老奶奶在一旁,中原便成老奶奶的活宝,两位姑娘只能光瞪眼,无法和中原亲热。
  且表表惠宁老和尚上官罡,他护送祝永春返回湖广,在路上出了大纰漏,险些掀起无穷风波,几乎闹大了。当他们走到岳州府时,后面便被两批人盯上了。
  这两批人,第一批是从长沙方面赶来的人,发现他俩,便转向盯梢,分派一部分人,飞骑先往武岗州急赶,第二批是个孤身客人,全身裹在黑色的衣巾内,头上戴着掩耳风帽,掩耳连口鼻全蒙上了,只露出一双黑多白少,亮晶晶的明亮大眼睛,身上披着斗篷,腰中悬着长剑,骑了一匹马,鞍旁有弓袋箭壶,鞍后有马包,是一匹雄骏无比的黄骠马,这种马,在内地确实少见。
  这位黑衣人,是从武昌向下急赶的,有五名青衣大汉在一两里后紧跟,他们迫得太近,全是中年以上的剽悍大汉。
  惠宁老和尚是老江湖,渡过汩罗江,便发现不对劲,心中凛凛,他已身负重责,不由他不小心,万一出了事,他真不敢想,他不能把未曾证实的事对永春说,也不能说,免得乱了心神,反而更糟!
  永春一上路,心情特别开朗,十年远戎,竟能生还故乡,他心中自是快乐,但到了湘潭分路处。转往西南行。他心中开始不平静,十年,不是一段短时间,十年世事沧桑,去时年纪轻轻,归时黑髯飘飘,谁知道这几年的变化呢?近乡情怯,难怪他心中不平静。
  一步步接近故乡,这一条官道不大,在起伏的山区兼赶。他们是步行,背着包囊,每日赶一百四十里左右,过了湘江,已是十月末了。
  由长沙到宝庆府,全程是五百三十里,预定四天抵达,过去湘乡已是第二天午后未牌正。
  官道沿连江右岸上溯,十五里过了石鱼山,不久即岔入丰溪,经过武障市巡检司查验了路引,巡检司的官兵,看了他俩的路引,竟然万分客气,破天荒送他们起程。
  过了武障市巡检司,开始进入山区。这一带,已没有大村镇,是长沙宝庆街州三府的交界处,三不管地带,道路最不靖,相当讨厌。
  惠宁大师心中开始焦急,他想:“这条路不易走,我可得小心了,不知后面的青衣大汉,到底是冲谁而来的?唔!我得留心些儿!”
  他开始折一些尺长树枝,塞在腰袋上,扛着方便铲,一面和永春聊天,他说:“永春,快到故乡了,你有何感触在心头?”
  永春沉吟半晌,苦笑道:“上官伯伯,永春只有四个字:近乡情怯。”
  “应该,世事沧桑,如白云苍狗,变幻无常,自有万千感触在心头,二十年前,我说过你最多有十年相聚。却没料到。一别十年后,仍然可以相聚一堂。”
  “伯伯,还是不必回回龙古刹清修罢,我可在家建一座佛堂,让你老人家清修,朝夕也可……”
  “呵呵!永春,你着相了,这是不可能的。我又得说了,你我相聚之期不会太久,唉!也许,一别之后,此后相见无期,你说,你对那草原黑龙成天威,真的没有丝毫眷恋么?不许骗我。”
  永春黯然,摇头低声道:“不知怎的,以前我恨她,但在她改邪归正之后,一再舍身维护我,伯伯,我无法再勉强自己恨她。”
  “这也是实情,你毕竟是性情中人,男女之间,如果没有恨,便是爱,很难在心中抹掉,对那畜生宋五湖,你作何打算?”
  “只要他不找我,何必再和他计较?”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永春,你不计较,但中原回来之后,风波绝难避免,唔!小心了,后面有人,你先走一步,注意,别回头。”
  后面,衣袂飘风之声大起,老和尚回身一看,怔住了。
  那是两个身材雄伟的古稀老人,一袭灰袍飘飘,正用轻灵的步履赶路,看去如流水行云,十分飘逸和迅捷。
  左面那人方面大耳,留着五绺长须,红光满面背着包囊,腰间围着一根链子枪,右首那人脸如清风古月,也背着包囊,腰中悬着长剑,两人飘然而来。
  惠宁大师心中一动,赶忙转身低头而行。
  两个灰袍人一掠而过,渐渐去远。
  “伯伯,他们是何来路?”永春问。
  “宋五湖有麻烦了,可能家破人亡。”老和尚答。
  “为什么?伯伯。”
  “带剑那人,是二邪之首的江湖客尤世贤,早年宋五湖名叫采花虎胡琛,在山东莱州府采花作案,被山东道的侠义门人追及,他曾假充江湖客的名头,吓走追他的侠义门人,这事后来揭穿了,江湖客乃是邪道魔君,事实却正好相反,只是杀人太多而已,他知道这消息后,要找胡琛剥皮抽筋,胡琛为了他,避入王府隐姓埋名三十年。那带链子枪的人,是两位正是第一位,叫闪电手许炳,乃是胡琛的师兄,要找胡琛清理门户。看来,他们定然得到消息赶来的,不然为何不到太行山瞧热闹?我敢说他们定然是到武岗州找胡琛的。”
  “这恶贼确是该死,也许还得赶上看到受报。”
  惠宁大师摇头笑道:“赶不上了,他们轻功太过高明,即按目下他们的脚程来说,一天走三百里并非奇事,而且江湖人极为怪僻,也许高兴时便日夜兼程,赶四五百里也不一定,看情形,他们定然到宝庆府打尖,你赶得上?”
  红日渐下西山,申牌正,该找地方落店了。这条路两人都不陌生,前面七八里,有一座小村落名叫新坪铺,设有小客栈招待来往客官。按行程,申牌正定然可以赶到。两人迈开大步,踏住夕阳的余辉向新坪铺赶去。
  这一带全是起伏绵延的山区,山都不高,人烟稀少,来往客人更少。新坪铺东北四里地,有一处谷地,官道穿谷而过。两面全是刚冬耕不久的水田,田中无水,田梗上枯草摇曳,在寒风中颤抖,呼呼厉啸。
  官道两旁,一丛丛树林光秃秃地,叶子全落光了。初冬的凄凉景象在眼前展开,两旁沟渠中的茅草小树,被寒风吹得沙沙地响。
  远在祝永春到达湘江之前,谷北面山区中出现了一批人影。在看得见官道之处一座枯林中,坐地商量大事。这些事,与祝永春有关。
  那是八个青衣人,身材雄伟,背上系着长剑。青布包头,一块青布掩住了鼻口,只露出一双凶光暴射的眼睛。由眼角的皱纹和眼球的红丝中可看出他们的年龄不会少于四十岁。
  正北坐着的人轻咳一声,用的沙嗓哑子道:“怪!宋兄说老和尚没有什么了不得,祝永春更是不堪一击。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安排?依我,干脆迎上挡住,手到擒来,何必暗算?未免弱了咱们的名头,湘南八豪变成了下三滥的小混混,真丢人!宋兄在折咱们的台么?真的。”
  左面一个青衣人眨着大环眼道:“大哥,别抱怨了,宋兄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哼!分明是小看了咱们。”大哥狠狠地说。
  “我相信宋兄绝无此意。”
  “算啦!二弟,咱们是应召往太行山赴会的,他却在岳阳要往回赶,说云栖逸箫可怕,不去为妙,却叫咱们用下三流手法计算人,岂有此理。”
  右首坐地的阴阴一笑,接口道:“而且要咱们把人擒之苦竹山,等他前来有事盘问。哼!咱们成了他的鹰爪了。”
  二哥摇头淡淡一笑道:“三弟,他大权在手,而且咱们也得了他不少好处。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嘛,论道义,应该的。咱们湖广以南绿林道,与他都有交情,咱们替他办些小事用不着抱怨。”
  大哥接口道:“办事自不在话下,只是要咱们藏头露尾,委实令人心中不舒服,他小看了咱们湖广八豪。”
  二哥仍为姓宋的分辨道:“所以小弟说这是宋兄的好意,要咱们不必露面。”
  “为什么?咱们怕扬名立万亮名号不成?”
  “呵呵!主要原因在此,如果万一有了差池,祝永春乃是三边总督军务王越赏识的人,行文到府的话,要知府大人接到人之后立即安顿情形申覆,人如果在这儿发生差池,知府大人自然吃不消,呈文申报,必把大军云集,扫荡咱们湖南八豪,咱们也吃不消,所以必须保持极端秘密,确是宋兄想的周到,不是好意是什么?千万不可误解了宋兄。他对咱们确是情之义尽哩。”
  “愚兄认为,他仍是小题大做。”
  正说当,远处山头光芒一闪,有人用铜镜向这儿晃动,把红日的光芒向这儿折射过来。
  “快到了!下去吧!忍住点儿,只要有人给咱们好处,我们就得卖命。”大哥说,一面站起挥起手来。
  八个人掠下官道,在官道两旁边沟渠中伏了,把枯草掩住身形。如此一来,即使走至眼前,也无法看出沟渠中伏着人,除非把草拨开寻找。
  祝永春和惠宁大师并肩而行,警觉心大懈,因为后面两里地,已看不到跟踪的人影,官道两旁全是已翻起稻根的田亩,左右半里地鬼影俱然,要越过山谷到接近新坪铺,方有伸至官道旁的山脚和密林。
  由于警觉心松懈,差点闹出无穷风波,假使祝永春在官道上横尸,中原怎肯干休?武障市巡检司官兵,曾亲送祝永春起程,人没有到宝庆府自然是在这一带出事,岂不要把这一带居民闹得乌烟瘴气?
  近了,接近湘南八豪埋伏之处了。
  两人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向死亡之神接近。
  两人的脚步声,告诉埋伏之人他们已到了何处,寒风呼啸,草木厉鸣,他们无法发现身后的轻微拨草声。
  他们身后,沟渠中伸出了四只右手,每一只手中,扔出了一把其薄如纸的柳叶刀,全向惠宁大师背上射去,如电芒一般,快极!
  一般说来,人用内力发射暗器,如果功力不够,对方便可用听风辨器术闪让或者接住,但发射的人如果功力深厚,暗器飞在声之前,听风辨器术便派不上用场,难以幸免。
  惠宁大师早是名列中原双侠,一度曾与寰宇四侣同名,功力自然不等闲,可是湘南八豪也不是等闲,功力修为亦已登堂入室,比紫阳村总管守宋五湖强多了,在暗中从后面下手,不用猜想也知道够歹毒的,加以寒风呼啸,掩住了他们现身的声响,毫无防备的惠宁大师,怎得不糟?
  可是湖南八豪急功心切,后面的人刚将柳叶刀出手,前面埋伏的四个人已经纵上来。
  惠宁大师不愧是双侠之一,前面的人影乍现便已警觉,猛地向前急掠,一撤方便铲想挡在永春之前。
  他突然斜切掠出,救了他一命,四把飞刀有三把落空,真是鬼使神差,命不该绝。
  “哎呀!”他惊叫!柳叶刀一闪,突地从左侧股射入,没入骨盆侧方二寸。
  后面四人已纵出沟渠,本想再发飞刀,可是老和尚已挡在永春身前,机会已逝,他们受命活擒永春,投鼠忌器,如果伤了永春,他们如果交代?
  惠宁大师不敢拔出飞刀,刀薄,不拔倒不打紧,拔出之后血脉必将从伤口外射,拔不得,他大喝:“永春!伏倒。”
  永春不在乎,拔出单刀叫:“什么人?我们无冤无仇,为何……”
  “不问冤仇!反正你得死。”八豪的老大叫,挺剑扑上。
  惠宁大吼一声,方便铲风雷俱发,他左股不便,但仍然凶猛如神,方便铲“泰山压顶”兜头便砸去。
  老大不敢接沉重的方便铲,一声狂笑向左疾闪,老二即从右攻近,“寒梅吐蕊”,吐出五道剑影来,剑气丝丝锐啸中,一闪便至。
  老和尚一看对方剑势,便知道要糟,左股受伤,支持不会太久,刀锋移动时,自然会自行割开肌肉松脱,一切都完了。
  不由他不接招,不退反进斜迫二步,反手一铲挥出,急如狂风暴雨。
  “当”一声清鸣,长剑被震得向右激荡,火花四溅,双方都快,兵刃相接。
  老和尚的兵刃重,占了便宜,但股间一阵剧痛,他只觉气血浮动,蓦地一声长啸,一手挽住永春叫:“走!”
  湖南八豪已看到老和尚举动不灵,柳叶刀也似乎松动了,心中大喜,四面围住了。老大狂笑道:“哈哈哈!要让你们走掉岂不笑话?扔兵刃!投降。”
  老和尚手心冒汗,脸色渐变,沉喝道:“诸位请通名号!藏头露尾有何所图?请说明来意。”
  “诸位施主是否找错了人?”
  “笑话!找错人还会先给你一刀?”
  “施主知道贫僧是谁?”
  “你是回龙……哈哈!不用说,放下方便铲。”
  老和尚心中大惊,暗暗叫苦,能知道他是回龙古刹和尚的人不会太多,以他的经验判断,定然是宋五湖这王八蛋捣鬼,目标是为了祝永春,而不是为他惠宁老和尚,他知道走不了,有永春在,他无法舍之独自突围。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便道:“要找贫僧算帐,请让这位祝施主先走一步吧!贫僧奉陪诸位施主……”
  老大用一声长笑截断了他的话:“秃驴!你的梦该醒了,正点子不是你,你不过是附带的该死冤魂而已,你站出来,大爷代替佛祖超度你,哈哈哈……”狂笑声中他又飞扑而上。
  其他七个人也同声大笑,上前扑去。
  他们狂笑声中,引来后面两里地的黑衣人。黑衣人单人独马盯梢,不想盯得太紧。不久之前他发现前面有一批形迹可疑的青衣人,行动鬼祟,怎么?这时都不见了?而前面狂笑之声隐隐传来,定然前面发生了事故。
  他双目泛起了困惑的神色,突然轻声道:“不好!”叫声中马鞭叭叭,双腿一挟马腹,马儿一声长嘶,狂风似地向前奔去,马尾后面飘成一字,四蹄不易辨清。他安坐雕鞍竟然纹丝不动,也没向前俯伏。骑术之精,令人望之讶然难信。
  惠宁大师心中叫苦,八人同上他怎吃得消?不仅股上受伤,而且又须翼护永春,大势去矣!他大叫:“永春!跟我走!”
  喝声中,方便铲左荡右闪,向前突围。
  “哈哈!你少做白日梦。”老大大笑,挫身从铲下攻出一招“贴地盘龙”。
  “当”一声,方便铲突然平拍而下,击中剑身,再向前一推,“嗤”一声,铲刃从老人顶门擦过去,将他的头巾铲掉了。
  同一瞬间,老三的剑,掠过老和尚的胁旁,划开一道血槽,好险!
  惠宁已冲出,发觉身后永春并未跟来,扭头旋身,只觉心往下沉,狂吼一声,奋身扑上。
  银虹一闪,两把柳叶刃射到,他本想闪避,岂知左股一阵剧痛,站不牢向左一栽。
  “哎……”他厉叫,一把柳叶刀再次击中他的右肩外侧,鲜血激射,现出了一道五分深的裂口。
  永春本是紧跟住老和尚突围的,可是对付鬼精灵的江湖恶贼,他未免相差太远了,在大漠冲锋陷阵,一冲之下胜负立见,谁力大谁占先,谁灵活谁便可保全性命,生死取决于开始进攻的刹那间,但这时却不行,刚要格开来的剑,剑已不见,却突由刀背透入,“噗”一声闷响,剑身已拍中他的右膀,手臂如中巨石撞击,眼前金星直冒,巨大的劲道,将他向左推倒,单刀落地。
  恍惚中,他跌入一个人的怀中,本能的一拳掏出,“噗”一声闷响,捣中了,但不是捣中人,而像是捣中了一面绷紧了地皮鼓上,接着胁下一麻,昏沉沉地,被人扔上了肩头,耳中听到惠宁大师的厉吼叫,和扛他的人的狂笑声:“哈哈!走!比抓小鸡难不了多少。”
  另一个人接着大叫道:“点子到了,扯活。”
  惠宁右肩中刀,一声狂吼,方便铲向侧急荡,真巧,“当”一声击中袭来的一把剑,剑向侧急闪过去,击中另一人左胁,剑尖过处鲜血激射。
  那是老六,他被同伴的剑尖拂过胸右,右乳裂了一条大缝,深可及骨,几乎裂开了缝,他狂叫一大声,踉跄退出丈外,以手掩胸道:“大哥先走,我将这秃驴乱剑分尸。”
  “老七留下收拾他,我们走!”有人叫。
  “我也留下,八弟扶六弟走。”老五在叫。
  叫声中,六个人全走了,只留下老五和老七,两人伸剑迫近,老五狂笑道:“老秃驴,你很了不起,未出家时定然大有名头,通名受死,五爷替你分尸之后立碑。”
  老和尚还能支持,他一声长啸,向北面众贼退入山里的田埂上狂追。
  可是晚了,老七一声狂笑,迎面截住连攻五剑,叫:“留下,分你八块就成。”
  老和尚急怒攻心,流血太多,已有点眩晕,方便铲已有点不太灵了,挡得了前面五剑,却无法招架身后扑上的老五,银芒疾闪,鲜血再溅。
  老五乘势急进,鬼魅似地掩近,连吐两剑,最后一剑贯入老和尚的左后肩,一声狂笑,铲柄后吐而出,“当”一声击中长剑,人也伏地难起。
  老五狂笑一声奔到,剑向下挥,叫:“先卸掉他的手。”
  叫声中,剑芒一闪,向老和尚右膀挥去。
  一颗淡淡银星,也在这霎时射到。
  “哎……哟……”老五竭力狂叫,“叮当”两声,剑掠过老和尚的臂外侧,削掉了一层皮肉。
  老和尚向侧急滚,方便铲贴身格刃,“当”一声格开了老七挥向腿部的长剑,危极险极,慢半分脚便完蛋大吉。
  老七失惊之下,火速向后暴退。
  老和尚也踉跄站起,脸色铁青。
  两百步之外,一匹健马蹄声如雷,狂风般地卷到,马上时黑衣人正射出第二颗银星。
  “嗤”一声厉啸,流矢划空的啸声传到,震人心弦的弦鸣如同殷雷,这是第一颗银星所发出的声音,比箭的声音跑更快,再弦声震耳中,第二颗淡淡银星,亦在第一次弦响声之后,一闪即至,射向老七而去。
  老七突然向后仰身便倒,向侧一滚,银星一发之差,从他顶门飞过,厉啸之声令他血往下流,惊出一身冷汗。
  老五抬头朝天,手掩在左胁下,那儿,出现一段箭杆,杆竟然是铁制的,一尺矢尖已没入胁下,几乎透右胁而出。
  他大眼像要凸出眶外,拚命咬牙挫齿,勉强站稳,颤抖着的手,在箭杆上紧摸索。
  “谁……谁暗……算……我?”他含糊地叫,摇晃着扭头向官道望去。
  健马冲到,地面震动,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一头黑色大鸟,突在马上腾空而起,半空中向这儿掠来,一声龙吟,银芒乍现,已撇下了长剑,凌空射到。
  这是一个浑身黑衣的人,披风猎猎有声,只看到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好俊的轻功。
  老五不该说话,泄了气,其实不泄气,他也活不成了,等黑衣人扑到,他眼珠向上一翻,“蓬”一声仆倒在地,还拚命蹬蹬腿,脸上肌肉一阵扭曲跳动,终于浑身一震,寂然不动。
  黑衣人凌空扑下,脚一点地,便向老七递剑,叱道:“纳命!”
  老七一听叱声清脆,便知是个女人,惊魂初定不再站起,滚入沟中。
  可是晚了,白虹一闪,黑衣女人的长剑破空掷出,把他的右大腿钉在沟边,上身向下急坠,重力一带,腿脱出剑锋,肉却被切开了。
  “哎…”他狂叫,猛地翻起,全力将剑挥去,“噗”一声砍入泥中,他自己也站不起,身向沟底一躺。
  黑衣人也向下疾落,一脚踢中老七的右肩,伸手抓小鸡似的将人提起,飞纵而上,将人往路上一丢,冲向惠宁大师尖叫道:“大师,永春?他……他……”
  惠宁大师脸色泛灰,站在那儿摇摇晃晃,他以铲支地,向黑衣人打量,他知道对方是女,但不认识,但听她称呼怪亲热的,而且下手即杀贼,定然是友非敌,大师问:“姑娘你……你是谁?”
  “妾成天威……”
  “天!你……你是草……原黑龙?”
  草原黑龙拉掉掩耳,粉脸铁青惶然地问:“大师,永春呢?他……”
  惠宁大师心中狂喜,向北面山区内一指,道:“他已被人劫走,贼人有六名之多,刚由那儿进山,成姑娘,快追!”
  草原黑龙方要纵出,突又停下,去百宝囊掏药,道:“大师受伤甚重……”
  “不必管我,快!”惠宁大师大叫。
  “大师可骑马在附近安顿,妾身即前往追赶。”
  “救人如救火,快!”
  草原黑龙突然纵出,黑影去势如电,渐渐远去。
  惠宁大师自己撕衣换包囊,敷上金创药,倒拖着方便铲一步步向老七走去,伸手揭掉贼人面上青巾,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面孔,右颊上有五颗指头大的黑肉痣。
  “哦!你是湘南八豪的痣脸老七聂钦,说!为何要掳劫祝永春?”老和尚大喝。
  老痣脸七脸色青灰,他右肩骨碎裂,右大腿鲜血激流不止,已陷入昏迷境地,瞪大了死眼,咬牙强忍彻骨奇痛,不屑理睬回答。
  老和尚也急疯了,铁青着脸举起方便铲,大叫道:“你不说,贫僧要将你卸成八块,你说是不说?”
  痣脸老七心中发毛,但也知活不成了,竭力叫:“大爷不说,怎能出卖朋友?你下手。”
  方便铲一落,痣脸老七的大腿分了家,老和尚又叫道:“你不说,我叫你慢慢死。”
  “大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唉……你……下手。”
  “噗”一声,他的左脚又分了家,老和尚厉叫道:“你死不打紧,骑田岭、舜峰山,将成为瓦砾场,湘南八豪的家小,将人人横尸,你们杀人之父,必将累及子孙受报。”
  痣脸老七大叫一声,似要昏厥,闻言心中一震,强提一口气,咬牙止住疼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为何找爷们的家小?你……你……”
  老和尚铲刃压在他的左肘上,作势下按,道:“不是贫僧要找你家小,而是祝永春的儿子祝中原,要找你们,你知道祝中原么?他涉历千山万水,出生入死进入大漠,花去四年余漫长的岁月,方将他父亲祝永春从大漠中找回,孝心上感苍天,你们竟然将祝永春劫走,他怎能不将你们斩尽杀绝?”
  痣脸老七已进入虚脱状态,仍喘息着道:“我们不……不明内情,是……是宋五湖所……所请,不……不要杀我们的家……家小。”
  话未完,狂叫一声,嚼舌而亡。
  老和尚精神一懈,坐倒在地,喃喃地叫:“我该死,该死,早该先宰掉宋五湖,然后北上,怎会贻害无穷?天啊!”
  他坐在尸旁调息,成了一个血人,天黑了,草原黑龙没回来,马儿在寒风中长嘶,四周枭啼刺耳的叫着。
  他直到了午夜,方恢复了精神,重新换过药,仍在路边等待,空云层密布,寒风刺骨,但他不能离开,他要等待草原黑龙的消息。
  天亮了,今天没有太阳,卯牌初,仍是黑沉沉的。
  五匹马凌晨到了武障市巡检司,马上一男三女飞跃下马,向把守关卡的官兵走去,那是老奶奶,秋菡二女与中原,中原掏出路引,向一名巡检爷走去,含笑呈上道:“小可祝中原,返回武岗州的故乡,请查看路引……”
  五名巡检司的官兵全讶然向他注视,巡检爷不接路引,伸手猛拍他的肩膀,大笑道:“老弟,请便,你是咱们湖广人的光荣,恭喜你,那三位老太太和姑娘……”
  “小可的奶奶和姊姊,咦!将爷怎知小可……”
  “呵呵!老弟,贤父子的事迹,十天前已由边关王大人用公文传至布政司衙门,布政使大人已有手谕至湖广各府,尽人皆知了,还有,令尊昨日午后才过去,老弟有马,还可赶上。”
  “什么?家父昨日方过去?”
  “是的,同行的还有一个惠宁老和尚。”
  “谢谢你,将爷。”中原行礼告退,四人飞身上马,向宝庆府狂奔。
  辰牌正,四匹马狂奔进入山区,远远地,中原已看到浑身是血的惠宁,正在路上,焦急乱转,他目力超人,相距里外,便已看清人影,心向下沉,大叫道:“是原儿么?快来,大事不好!”
  中原心胆俱裂,失声狂叫,老奶奶并骑急驰,大声叫道:“孩子,镇静些,定下心神……”
  四匹马冲到,看到路中已结成紫色大片血迹,只觉头脑晕眩,只叫了一声“爹!”便往下急坠了去。
  老奶奶眼疾手快,离鞍飞掠,一把将人挟住,马儿煞住四蹄,她已掠到老和尚面前,骇然问:“大师,永春怎么了……”
  惠宁老泪纵横,道:“昨日傍晚我们到了这儿遇伏……”
  “永春怎么样了?大师,挑重要的说。”
  “采花虎胡琛,就是陷害祝永春的宋五湖,派湘南八豪在这儿埋伏,贫僧无能,永春已被人掳走去了。”
  “人没死?”
  “一打面他们便从后发难,贫僧身受重伤,永春被掳,并未被杀。”
  这时中原已神魂入窍,他站稳叫:“罡公公,他们往那儿去了?”
  惠宁往北边丛山一指:“已由那儿入山,草原黑龙成姑娘已在贼人入山时追去,至今亦无消息。”
  “草原黑龙来了?”海蕙讶叫。
  “是的,她来晚了一步,救了贫僧一命,马匹就是她的。”
  老奶奶断然地下令,说:“菡丫头带马匹与大师在前面等候,蕙儿与我伴原儿入山,走!”
  说走就走,带上兵刃一跃五丈,三人像一阵狂风,往北面山区飞掠而去。
  且说湘南八豪兄弟六人,他们得手之后,各地潜伏的贼人纷纷散去,往山区隐去。
  六个人带住俘虏,连越三个峰头,沿小径到了一处山谷,往一座孤孤零的小屋掠去。
  山谷的出口在西面,有一条稍大的泥路,通往谷底一座小村落,谷中有不少良田,十匹健马由两人带领,正往小屋奔去。
  双方在小屋前会合,领马的人有一个高叫道:“是刘大哥么?小弟周光斗。”
  八豪的老大叫赤练蛇刘琮,他也高声答:“周兄有何见教?”
  “人到手了么?”
  “到了。”
  “请诸位上马。”
  “怎么了?像是十万火急哩!”
  “是的,风紧,闪电手与江湖客两个老匹夫前来讨野火找霉气,快走!”
  “他们找谁的岔来了?”
  “找宋大哥,所以不敢前来迎接诸位。”
  “呸!又不是找咱们,用得着咱们着急?”
  “话不是这般说。刘声哥,谁不知江湖客那魔鬼专找绿林好汉的麻烦?宋大哥专程访各位前辈前往紫阳村会合,联手对付……”
  老三突然将祝永春扔下,呸了一声,道:“见你的鬼,咱们湘南八豪会替你们挡灾?交给你,咱们要回湖南快活,大哥,走!”
  老大向周光斗招招手道:“请周兄回覆老宋,就说咱们已经尽力而为,人已擒来,请收下,后会有期。”
  六人扭头便走,往来路急掠,要会合五七两人转回湘南,往鬼门关里闯。
  草原黑龙正隔着一座山,正往这儿沿山径急射,两下里行将碰头。
  周光斗将人搁上马鞍,十匹马像阵狂风,回头奔出山谷,绝尘而去。
  草原黑龙心急如焚,依惠宁大师所指的方向往里追,到了山边便发现了山径,她不顾一切往里闯,她来得太晚,空山寂寂,枯林荒草凄凄,鬼影俱无,到何处找人?湘南八豪早已超出了两座山之外,当然无法看到。
  她略一思索,便顺小径急追,且先在小径二十里内搜索,追不上再想别法查探。
  到了第三座腰峰,山脊出现了人影,她想:“有人,就好办,且先问问再说。”
  小径,从山脊下降,树林凋零,视野不受太大的阻碍,一上一下双方都发现了人。
  赤练蛇看到上面的黑衣人往上急射,起落间竟有三丈余,轻功之佳,骇人听闻,伸手将同伴拦住,神色凛然道:“且慢!这黑衣人轻功了得,不知是敌是友,小心戒备。”
  草原黑龙已看清这六个青衣人,都是以青巾蒙面,与官道上的两贼人同样的打扮,已猜出他们定然是一伙,怒火急升,但稍一转念,面上神情一松,换上了粲然的甜笑,向上急掠,在六人身前站住了。
  “咦!是女人?”赤练蛇老大叫。
  草原黑龙将风帽往上掀了掀,笑道:“咦!你们怎么全将脸蒙住了?”
  “姑娘,你害怕么?”
  “不!姑娘有剑防身,唔!官道上有两个人,与你们一样的打扮,是不是诸位的同伴?”
  赤练蛇呵呵一笑道:“你说对了,唔!请问姑娘贵姓芳名?在下姓刘名琮,家住在湘南桂阳州临武县舜峰山下。”
  那时,有两个桂阳在附近,一是州,一是县,桂阳州属衡州府,下辖三个县,临武、蓝山、嘉和三县,另一个桂阳县在东面,那儿有一座耒山,耒水的源头在此,在这一带问路,如不将州县说出,准会张冠李戴,来回多走几百里冤枉路,误了大事。
  草原黑龙眼中泛出重重杀机,但面上仍笑意粲然,若无其事地道:“本姑娘姓成,名天威,家,远着哩,你听不出本姑娘满口北方官话么?”
  湘南八豪一辈子没离开过湖广,怎知沙漠十猛兽的姓名和名号?赤练蛇一怔道:“成天威?怪姓,名也怪,不像女人哩。”
  “并不可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哦!刘爷,方才山下官道上,贵同伴有话请本姑娘转告你们六人。”
  “他两人往何处去了,目下何在?”
  “贵同伴说:“你们将一个什么姓祝的带往何处去了?他两人要本姑娘来问问,以便赶往那儿会合。”
  “见鬼!宋五湖派人接走了,可能要带往……往……谁知要带到何处去了?我那两位兄弟还在官道上么?”
  “在,他们在等你们,姓祝的被谁接走了?”
  “呸告诉你不知道,接的人姓周名光斗,我们不过问人被带往何处。”
  “向那条路走的?”
  赤练蛇突然发现姑娘的眼神不对,心中一跳,哼了一声说:“哼!你像是很关心哩?”
  “是的,十分关心,往那条路走的?”
  “用不着你关心……”
  “你说不说?”姑娘面上一冷,声色俱厉。
  赤练蛇心生警兆,急退两步拔剑,厉声问:“你是祝永春的同伴?”
  “是的,你说不说?”
  “大爷的两兄弟何在?”赤练蛇已感大事不妙了。
  “在枉死城,正在等候你们,杀!”
  “并肩子上!”赤练蛇大喝,挺剑向右一闪,避过一剑,挫腰从侧一攻,攻出一招“银龙舞爪”来。
  草原黑龙心中焦急,怎能拖?一声娇叱,功行剑尖,“当当”两声错开长剑,不顾危险切入,顺势反削。
  “哎……”狂叫倏扬,赤练蛇胸腔被剑开了一条裂缝,仰面便倒,人方倒下,草原黑龙已攻向老六,惨叫又起。
  草原黑龙的功力,比惠宁大师要高明得多,不然在草原大漠许多年,惠宁大师怎不擒她迫问永春的消息?湘南八豪如果不先用柳叶刃暗算,一举击中老和尚的右股骨,也不可能将人掳走,遇上了草原黑龙这条凶猛的母龙,算他们走了八辈子的霉运。
  只片刻间,如同风卷残云,传出一阵阵刀剑交鸣之声和惊心动魄的惨叫,六个人只剩下两个人了。
  活着的是老二和老八,老二知道完了,大局无可挽救,再不逃就得全葬送在这儿,便往后飘退,再往左逃入林中。
  草原黑龙硬攻硬架,奋不顾身,力劈四人,怎肯让他们逃命报信呢?一声怒叱,将老八的剑震成三段,兜心一剑刺穿老八的心窝,向老二猛追。
  林中枝叶凋零,野草尽枯,没有藏身之处,逃不到二三十丈,草原黑龙便追到了,长剑脱手飞出。
  老二得惊胆落逃命,突觉右大腿一阵剧痛,站不牢向前一仆倒,手一抓身旁的树干,人在急地从另一边旋回,丢下穿过大腿的长剑,向刚要近身伸手的黑影拼全力一剑点出,双方都快,剑穿过了黑影,中了,有裂帛之声发出。
  湘南八豪的老二,果然凶悍过人,草原黑龙的飞剑刺穿了他的右大腿,贴骨而过,仍未能将他击倒,他心知已到了生死关头,该拼了,一手勾住树干,人绕树转了一圈,拼最后余力一剑扎出,点向猛扑而来的草原黑龙,剑出如雷,像是刺中了。
  草原黑龙将剑掷出,人仍捷进,准备擒人,来势奇急,没想到老二忽然借勾树之力转体绕回,不仅将剑扔掉,更能拼全力一剑反击。
  她毕竟了得,百忙中小腰一扭,“嗤”一声裂帛响,剑从左胁下贴肉而过,刺破了披风和内外衣衫,如果真刺中,是不会有裂帛之声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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