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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夺魄天君          双击滚屏阅读

第二十二章 夺魄天君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7/19

  月华曹娇抢小代步船下放,那种小船在任何河岸都可停靠。从陆路沿官道向东逃,速度不可能比他们循踪追赶的人快,很可能半途躲起来,追的人赶过了头。
  “阁下请注意。”
  量天一尺也有意让步,好意地提出忠告:“西郊那一带小丘陵区,有迄今尚未查出的神秘人物隐居,只要不是有意踩探,误入的人不会受到伤害。你们这种气势汹汹的态度闯进去,可能引起误会。如果出了意外,不要来找我,我也帮不上忙。”
  “你在暗示什么?”伏魔剑客的口气,显然不领情,甚至误解。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小心提防意外。”
  “在下心领了。”
  三人远出百步外,一面走一面低声商量。
  “这些人哪有剑客的风度?不折不扣的歹徒恶棍!”
  量天一尺冲三人远去的背影咒骂:“他们来了许多人,九成九会闯去自讨没趣的。”
  “大人是有意怂恿他们去的,属下知道。”一名巡捕轻松地说。
  “反正他们一定会去的,不是吗?”量天一尺的口气也轻松。
  “小心他们回镇上撒野!”
  “我已经好意地提醒他们啦!”
  “他们会迁怒你的。他们不是讲理的人,吃了亏就会找人代罪。”
  “他们最好不要有这种烂污念头。得着手另作安排,真得防备他们撒野。”
  “一定要弄到几个活口。”捕快的口气不再轻松:“有根有柢的人,是不难对付的。属下有朋友知道这个剑客的底细,最好把他弄作活口。”

×       ×       ×

  洛涧西端那处地势略有起伏的郊野,称为小丘陵区确也有点名实相副,野林藏密,杂草荆棘丛生。距洛河镇将近十里,附近没有村落,豺狼山狗出没,狐兔甚多,大白天也阴森幽邃,乡民甚少接近,据说有妖物祟人,鬼魅不时在外围现身。
  这里确是三不管地带,洛河镇巡检司也很少巡视这处地方,而且也没有明确的界限。
  站在最高点,可以看到三处州郡。东北是怀远县地;以西是寿州地境;东南是怀远县地。三不管的意思,是大家不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重要的是这一带没有税收。地是公地,没有田亩,近洛涧一面是沼泽区,这没有打渔为生的渔户。
  这带的田和水沟小池小溪中,鱼虾蟹鳖多得可用满境满谷来形容,村落不多,人口少得可怜。
  当时的寿州,人口不超过十万,洛河镇是附近百里内最大的镇,人口只有数百人,果真是地广人稀。淮河每一次大水灾,这一带十室九空。
  月华曹娇怎知道身在何处?走这条凤阳寿州道还是第一遭,一切都是陌生的,离开官道前往稍远的乡村,连话都听不懂,问路有如鸡同鸭讲。
  透过枝叶空隙,她看到草梢上方出现的怪影,高度超过一丈,体积庞大,不知是人是鬼,笆斗似的大头发如飞蓬,粗大的下垂双手不知握了何种怪兵刃,铜铃大的巨眼闪烁着绿芒。
  一晃、再晃,怪影向下隐没了,鬼声四起,阴风飘拂着草梢,草梢摇摇沙沙怪响。
  她是不信鬼神的,一咬银牙拔剑出鞘。草声簌簌,鬼物重新出现,拉近下一半距离,体积也似乎增大了一倍,似要冲入她睡觉的地方。
  一声娇叱,临危拼命,她毕竟是闯荡江湖的女亡命,也可能是看破了生死,要和鬼物一拼,叱声中身剑合一冲出矮树丛,剑上居然风雷隐隐。
  视觉和听觉在枝叶摇摇中,功能大打折扣,情绪也因惊恐而失控,神智难免不清。
  她根本不知道这像人的庞大鬼物是虚是实,到底是不是像人或像鬼,一冲之下,眼前一黑,什么也没看见,便失去知觉。
  依稀的感觉中,她有点记得像是撞入一个草垛后脑挨了一击,其他便一无所知了。
  那庞大的鬼影怎会是草垛?脑后怎会被击中?这些恍恍惚惚的经过,她没有机会想,也想不起来。
  昏昏沉沉地苏醒,神智模模糊糊。
  她那残余的一丝知觉,总算还能发挥些少作用,隐约记得身在幽暗中,四周有四个模糊的人影。
  两个人架起她拖着走,丢入一间黑暗的小室,室内有稻草铺地,门砰一声闭上了,她也躺在草铺中朦朦胧胧重新作噩梦。
  这一段神智模糊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她毫无所知。稍有知觉时所看到的四个模糊人影,她也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人。
  她更不知道,她曾经一五一十,把记忆中所知道的事,在不由自主中吐露无遗。

×       ×       ×

  已经是辰牌末,日上三竿。
  将近四十名高手,分四组从北向南搜,每一组相距约百十步,事实上视线已派不上用场,草木挡住了视线,各组之间只能发声号呼应。
  他们已搜完镇西一片广大地域,毫无所获,开始搜索官道以南地区,接近小丘陵区。
  东面不远处是宽仅两百步的洛涧,涧东毗连小丘陵区一带,有不规则的小型沼泽,芦苇荻竹皆生长在水中,下面的浮泥可能深及胸肩。这一带不用搜索,他们把注意力放在相当辽阔的小丘陵区。
  他们做梦也没料到,前面有人在等候他们光临,后面也有人紧蹑不舍,随时可向他们发起袭击。
  镇口在镇的西南角,官道伸向镇口,贯穿镇南与镇东的外围,傍着洛涧伸向镇东北,然后东折,越过半里外的洛涧桥,直通七十里外的怀远县城。
  过往的旅客,如果不在镇上打尖或歇宿,不需经过镇上的街道,这条路上走官道的旅客并不多。
  里外的那座风水林中,有四名留守的大汉,看守留置的三四十个包裹,不时向镇口眺望。栅门大开,镇民的活动情景清晰可见。
  量天一尺带一队捕快和丁勇,不时出现在栅口,向风水林观察,也可以隐约看到留守的人活动。破晓时分,曾派了四个人入镇,购买早膳的的食物,态度相当友善。量天一尺的捕快并没留难,而且热心地替他们张罗食物。
  迄今为止,双方的关系仍算友好,何时趋向破裂,完全操之于伏魔剑客这群人的态度。量天一尺的处境相当恶劣,投鼠忌器丧失了主动权。
  留守的四大汉毫不介意量天一尺的行动,料定他不敢出镇干预,因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穷聊天,完全忽略了四周的动静,用不着派人警戒,量天一尺天胆也不敢派人来讨野火。
  东面半里外,施施然出现了一位孤单的旅客,头上有草编的遮阳圈,点着打狗棍,背了一个小包裹,胁下有百宝革囊,高大雄健,走路却慢斯条理像在游山玩水,无法看到面孔,看不出年岁大小。
  风水林面积太大,官道穿林而过,林下视线开阔,可远及两里外。
  这位旅客早就出现在视线内了,老半天才接近他们歇息的地段。
  官道不时有旅客往来,一个孤单的旅客不需注意。四大汉歇息的大树下,距官道约二十步左右,旅客已到了切近,他们仍然不加理会。
  “他娘的!你们走得真快呢!”
  旅客突然离开道路,三两步便接近四大汉,摘掉遮阳圈,露出本来面目:“好哇!旧债新欠一起算,你们扔不脱我这个债主的,我一定要把你们的根柢刨出来,把你们的主子从黑洞里拖出摆在阳光下。”
  “天魁!”四大汉大惊失色,抓住刀剑跳起来。
  “别急别急!”
  文斌一团和气,赤手空拳站在丈外笑吟吟摇手:“你们四个人,绝对禁不起我一击,等伏魔剑客那些人返回再说好不好?你们的行囊皆堆放在这里,他们干什么去了?”
  四大汉真没有勇气刀剑齐出,虽则文斌手中只有一根黄竹打狗棍。
  “咱们只是替同道助拳的人,是伏魔剑客的朋友。”为首的大汉举剑的手不稳定,恐惧的神情已表示心虚。
  即使不会发生昨天的惨烈大搏杀,凭天魁的声威,也让一流高手心惊胆跳,丧失斗志。
  北斗是主宰死亡的神只,天魁是北斗之尊,进行制裁时下手不留情,杀孽之重武功之高,江湖朋友耳熟能详,名头分量不够的人,可说闻名丧胆。
  昨天的以众击寡大搏杀,已经让这些劫后余生的人心胆俱寒,目下只有四个人,哪有勇气挺身拼命?
  “为朋友两肋插刀,可敬!”
  文斌双手支棍,毫无动手发威的准备:“既然为道义插手,就表示替朋友分担恩怨。你老兄不能以助拳为借口,拒绝分担责任,人多势众占了上风时,兴高采烈喊打喊杀英雄得很。一旦人孤势单面对死亡,就哭丧着脸贪生怕死喊苦叫屈。”
  “你不要侮辱人!”
  “是吗?”
  “咱们与伏魔剑客有交情,为道义可以赴汤蹈火。”
  “不是他的爪牙?”
  “胡说八道。我擎天一剑武威,也算是当代江湖之雄,在侠义道中有我的地位,名头绝不比伏魔剑客低。我是凭交情与道义,从河南赶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如果知道他要对付的是天网,我也不会趟这一窝子浑水。我敢保证,他绝不可能找朋友来对付天网,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天网的天魁星,和你结仇纯粹是巧合。”
  “该死的!听你这么一说,似乎有几分歪理,我不能在伏魔剑客不在场时痛宰你们了。”
  “你知道这是事实。”擎天一剑心中一宽。
  “伏魔剑客如果不在,你甚至可以否认是替他助拳的朋友。”
  “确是如此。”
  “那么,只有等他出现时……”
  “不久他就会回来的。”
  “他现在何处?”
  “不知道。”擎天一剑当然不会说。
  “真的?”
  “用不着骗你,我们在这里看守行囊,谁知道他们到何处去了?你等吧!他一定会回来的。”
  “武老兄,你如果不招出他到何处去了……”
  “你想怎样?”擎天一剑心中又发慌了。
  “我把你们的双脚打断,再逐一用分筋错骨手段盘问,弄死一个再问一个。我相信一定有一个人肯招供,虽然留得命在,但双脚已残,何不放聪明些……”
  擎天一剑知道不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剑光猛然迸射,进马步招发飞虹贯日攻上盘,猝然急袭志在必得,剑术名家的身手不同凡响,这一剑真有擎天的威力,快得有如电光一闪。
  “啪”一声暴响,打狗棍奇准地一挑一拨,不但拆解了凌厉的剑招,而且乘将剑拨出空门的瞬间,棍影向下一拂,风雷乍起。
  一声厉叫,擎天一剑飞退丈外,突然右脚一软,在脚沾地的同时,屈膝向后仰面便倒。
  右膝骨碎裂,右脚算是废定了,任何仙丹妙药,也无法让被敲碎了的膝骨并合复元。
  棍影冲进,一声狂笑,如梦似幻的棍影猛然分张,在风雷声中再折向扫出。
  三个人正挥刀剑抢出,意在策应擎天一剑,没料到一照面擎天一剑便倒了,连人影也没看清,棍已挟风雷而至,打击之快,无与伦比。
  三个人在狂叫声中,向三方飞跌,两个右膝被打裂,一个左膝被打烂。
  “你的左膝也得敲碎。”
  文斌出现在擎天一剑身旁,一脚踏住对方握剑的右手肘,打狗棍拨了拨对方的左膝:“受重伤的人,一定会招供的。”
  “不要……”擎天一剑狂叫。
  “你要的,膝骨一敲就碎……”
  “我……招……”擎天一剑崩溃了。
  “我在听。”
  “他……他带人去……去追搜月……月华曹娇,不……不知搜到何处去……了……”
  “哦!你们真追上月华曹娇了?”
  “大概是……的……”
  “大概?”
  “是这样的……”擎天一剑将经过乖乖吐实。
  最后说:“已经搜了这许久,应该快要回来了。那妖女人地生疏,逃不掉的,镇上的人答应合作,镇上也没有她容身之地。”
  “好哇!你们真毒,想赶尽杀绝,哼!我这就去找她,见了你们的人,见一个宰一个。”
  “阁下……”
  文斌扭头飞奔,不理会擎天一剑的叫喊了。

×       ×       ×

  四十名高手所组成的搜索队,真可以击溃一队兵马。如果浩浩荡荡进入洛河镇,铁定可以成为占领军。
  这就是量天一尺不敢强硬到底的原因所在。
  在某些恶劣情势中,不得不放弃某些坚持,放弃某些理想,放弃已无法挽回的尊严,不得不眼睁睁坐视义理沦亡。
  这群暴民如果涌入镇内搜索,所造成的伤害将令人不寒而栗,可能比被一群强盗洗劫差不了多少,事后惩凶也于事无补,损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
  搜索队进入林深草茂的小丘陵区,这一带即使真有妖魔鬼怪盘据,也不敢大白天与这群暴民抗衡,走避隐潜暂避凶锋是唯一的选择。
  太古洪荒时代所遗留的猛兽,就是这样被人类逐一消灭的。一群有十头成员的狼家族,一定可以把一头猛虎逐出猎食范围外,甚至咬死。
  量天一尺知道权衡利害,小丘陵区内隐居的神秘人物也知道应付手段。
  人可以走避潜隐,房舍却无法迁移。
  一声信号传出,有一组人发现可疑处所了。
  四组人先遍搜四周,最后在茅舍前聚合。不先搜茅舍而搜四周,按理可以主动逼出茅舍内的人。可是一无动静,似乎没有人居住。
  两进三间式茅屋,与一般的乡村茅舍并无分别。
  也许从量天一尺口中,知道这一带有神秘人物的隐居,想必不怎么好惹,因此伏魔剑客显得小心翼翼,提高警觉防范意外,没有人出现,更提高了戒心。先派四个人把守在屋前广场两侧,再派两个人叩门叫问。
  门是内闩的,久久无人应门。
  一声暴响,两人不耐地踹破大门涌入。
  屋中无人,灶火尚温,表示屋中人离开并不久。按房屋内的布局,居住的人并不多,设备简陋,厨房内的设备也少,不可能是一个大家庭有老有少。
  屋四周的杂物很少整理,草木已倚屋生长,屋前的广场是短草坪,显然很少有人活动,践踏的痕迹不明显,倒可看出修割野草的痕迹。
  这表示茅屋的主人不常在屋前活动,人丁少不常整理,或者有意保持茅屋与四周的环境融合为一体,除非走近,不易发现草木丛中有茅屋,有良好的隐蔽作用。
  伏魔剑客是老江湖,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中年人,更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三人进入一间内室,盯着折叠在橱架上的几件衣物看了片刻,然后一一抖开。
  “年轻女人的衣物,没错。”
  留了小八字胡的中年人肯定地说:“一套翠绿色衣裙,一套淡蓝色骑装。在这一带妇女,绝不可能穿骑装。据我所知,妖女似乎不会有骑装,喜穿月白色衣裙,应该不是她的衣物。”
  “是年轻女人的衣物,错不了!”
  伏魔剑客说:“妖女秘密逃离信阳时,就不穿月白色衣裙了。这个女人不是茅舍的人已无疑问,得把她逼出来辨认。”
  “贤侄不可鲁莽。”
  另一位长了三角眼的中年人劝阻:“妖女如果是昨天入暮时分,逃来这里借宿,不可能将衣物洗濯、晒干、折叠置放妥当。茅屋主人与咱们的事无关,用手段把人逼出来,恐有不便。”
  “咱们已经搜索了半天,毫无所获。这里是唯一可以住宿的地方,妖女很可能在这里投宿。即使这些衣物没有可疑的征候,但也没有不是妖女衣物的确证,一定要找主人查问,不用手段怎能把人逼出来?”
  伏魔剑客坚持己见:“宅主人为何躲起来?分明是心虚。哼!”
  “何不留下几个人守候,咱们搜完西南角一带,如无发现,再转回来好不好?”
  “不能再耽搁了,一定要把主人逼出来,她可能知道妖女的下落,不能错过机会。”伏魔剑客不接受中年人的意见,转身便走。
  派了几个人,找来不少柴薪,就在屋前的小广场生起火来,浓烟冲霄,树枝的爆裂声可远传五六里。积薪纵火意图十分恶毒,主人再不出面,下一步就是焚屋了。
  果然有效,心狠手辣的人必定是赢家。
  “这里!”右侧有人高叫,伸手向右方一指。
  距茅屋约七八十步,出现五个男女。那是一座地窟,一处避贼避兵的安全庇护所。即使把茅舍全烧了,也伤害不到地窟里的人。
  通常这种避灾祸的窟,除了外面的秘密出入口之外,另有与屋内相通的地道,进出口可能在某一道墙下,或者某一间不起眼的小室。五男五女怒容满脸昂然而来,每人手中都有剑。
  领先而行的一双老夫妇,依然显得明亮的老眼中,似乎放射出阴厉的冷光,流露在外的那股杀气,真可让胆气不足的人,远在三十步外也望之心寒。
  老人的发髻全白了,眉毛却是漆黑的,是俗称的一字眉,眉心的间隙非常小。
  上了年纪的人,眉梢应该是下垂的,眉毛长而形成八字眉,也称吊客眉。而这位老人的眉梢保持平直,远看像一字,颇为特殊,令人一见难忘,成为脸型的特征。
  伏魔剑客脸色一变,那位留小八字胡的中年人,似乎不由自主打一冷战。
  “夺魄天君!”
  那位长了三角眼的中年人更是发出惊呼:“这老魔失踪了十余年,居然在这种穷乡僻壤隐遁吃苦虐待自己,有何图谋?”
  夺魄天君唐英,上一届江湖十大魔头之一。
  配称魔的人,尤真是魔头级的人,绝不会是随便为非作歹,无所不为欺凌弱小的下三滥。
  他们大多数是心性与众不同,行为也特殊,心狠手辣,行事自以为是的特殊人物,对是非的尺度有自己的标准,与世俗所认同的规范格格不入。
  某些人某些事招惹了他们,或者他们看不顺眼,那就会发生可怕的后果,他们将会像魔鬼一样肆行报复,杀孽之重,江湖朋友闻名丧胆。
  招惹他们或被他们看不顺眼的人,绝不会是一些凡夫俗子贩夫走卒。魔头级的人,绝不会随随便便闯入一间民宅,杀掉宅中的人,搜光钱财抢走大闺女。
  “罢了,真是人不可一日无势,更不可一世无钱。”
  夺魄天君在草坪旁止步,用感慨的口吻说:“我夺魄天君放下杀人的剑,遁隐在穷乡僻壤远离江湖名利之争,结果成了无权无势的掉牙脱爪病虎,阿猫阿狗也打上门来放火打劫了。很好,总算有人认识我,亮你们名号旗号,要干甚么简单扼要地说出来,老夫会还你们公道。”
  “你们这么多人来势汹汹,不会是淮南盗群的某一股悍匪吧?”老太婆也不悦地说。
  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即使是可以毁天灭地的盖世英雄,早晚会与阎王打交道。
  岁月不饶人,老了就必定成为风前之烛,瓦上的秋霜。掉了牙脱了爪的老虎,连嘴边的虫蚁也无法到口了。
  “原来你这威震天下的老魔,窝在这乌龟也不生蛋的地方遁世。”
  伏魔剑客哪将一个过气的老魔放在眼下,说的话嘲弄味十足:“那么,妖女逃来这里找你托庇,是情理中事了,在下找对了地方。”
  他的目光,用心地打量另两位女人。
  年长的女人约四十上下,穿的虽是普通乡妇的荆钗布裙,但掩不住流露在外的高贵风华,成熟的漂亮女人,荆钗布裙掩不住内在的雍容华贵气质。
  那位十七八芳华的小姑娘眉目如画,刚健婀娜中流露出文静端丽的可人气质,似乎不像一个会武功的大闺女。但手中的剑光华四射品质甚佳,而且分量不轻,不适宜女性使用。
  不用多观察,第一眼他便看出不是月华曹娇。
  令他莫解的是,小姑娘盯着他的惊诧神色,有点不寻常,似乎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惊讶!
  可以肯定的是,他以往从没见过这位小姑娘,难道说,这位小姑娘认识他?
  老魔在这处穷乡僻壤隐遁,家眷恐怕也住在一起,不可能认识他,小姑娘的眼神实在可疑。
  但已不由他多想,夺魄天君已迈步上前找上了他。
  “对,你是找对了地方。”夺魄天君怪眼中冷电森森,扫了众人一眼,四十个高手中的高手,想抗拒的人真需有超人的胆气。
  “你收留了妖女?”
  “老夫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妖女是谁,我魔道中的朋友不多,老夫偌大年纪,不会收容良家妇女。老夫的隐居处被你找到了,我要知道你以何种借口找我的。你年纪甚轻,不会与老夫有过节,或许是替长辈报不共戴天之仇,贵长辈是谁?你又是谁?”
  “在下伏魔剑客贾永豪,找一个妖女月华曹娇。她与你是同道,投奔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
  “所以你以伏魔名义,在这里明火执仗除魔,比强盗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这种剑客挂羊头卖狗肉实在无耻!你既然称剑客,老夫的剑也不弱,来吧!看你的剑能否伏得了我这个魔?老夫是前辈,让你三招。”
  老魔在争取单打独斗的机会,单挑可以发挥个人的武技精髓,对方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必定凶多吉少。
  “对,你是前辈。”
  伏魔剑客一面说,一面用左手向同伴打手势:“你夺魄天君位高辈尊,未隐遁前已横行天下二十余年,不但剑术威震江湖,邪术更是出类拔萃,再隐修十余载,修至化境理所当然。在下不是来和你印证武功的,更不想和你玩决斗游戏。”
  “那你玩甚么?”
  “除魔卫道,必须使用一切手段除恶务尽。你们有五个人,在下以五个人伺候你们一个。”
  “甚么?你……”夺魄天君脸色一变。
  “在下是晚辈,五比一理直气壮。老魔,擒住你之后,如果在你这里搜出妖女,你将死得很难看。假使你先把妖女的藏匿处说出,在下或许容许你活命。”
  “哈哈哈……”
  “你笑甚么?”
  “笑你愚蠢!”
  “在下愚蠢?”
  “如果你向老夫情商以礼相求,老夫或许会如你所愿,你居然用这种态度对待老夫,真是其蠢如猪,老夫号称魔中之魔,从前忍受不了胁迫,现在也忍受不了胁迫,以后也忍受不了胁迫……”
  “你不会有以后了,老魔!”
  伏魔剑客拔剑向前一挥:“咱们准备上,要活的。”
  人群一分,每五人为一组。
  谁也没料到人群之后,多了一个人。
  “也分给我五个……”娇喝声起自身后。
  “呃……啊……”惨叫声同时传出。
  两个人背心中剑,狂嚎着向前栽。
  “报销了两个……三个……”娇声继续,剑光斜掠,又一个人倒了。
  “小贱人来了……”有人狂叫。
  人群大乱,两面急抄。
  是杨琼瑶姑娘,掠走如飞截住从左面包抄而来的人,剑喷出万道激光,首当其冲的两个人应剑而倒。
  剑光疾退,再向侧绕。
  “再分给我五个……”她一面绕走一面大叫。
  短暂的瞬息间,五个人在她的剑下崩溃。
  夺魄天君先是一头雾水,随即大喜过望,一声长啸,无畏地挥剑扑向暴乱的人群,剑光连闪,两个人在猛烈闪烁吞吐的光华下萎缩坍倒。
  五个人五支剑连成五方阵,发挥整体的战阵威力,冲入暴乱的人群,一冲之下血肉横飞。
  伏魔剑客非常聪明,知道杨琼瑶的剑可怕,自己不敢接斗,仅指挥同伴上。
  杨琼瑶也聪明,采用后退绕走方式,引众人飘忽追逐,避免陷入重围,这些人想截住她,不啻痴人说梦。
  但她突然看到夺魄天君五个人发起攻击,以她为目标的人折返应战,压力大减,追逐她的人没有几个人了,心中暗喜,胆气倍增,一声怒叱,回头反扑。
  很不妙,立即与夺魄天君五个人靠近,同时陷入重围,三支剑两把刀一聚,她无法破围而出,忙于招架闪躲,完全失去主动攻击的机会。
  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即使她能行雷霆一击,击毙一个人,另四个人的刀剑,也会把她摆平,因此她除了闪躲的封架之外,连从一面破围而出的机会也消失了。
  夺魄天君五个人,更是陷入绝望的大包围困境中,无法与她会合,更无法策应她。
  能把人困住,便成功了一半。
  伏魔剑客欣喜欲狂,有胆量对付杨琼瑶了。
  “泼妇,我要你生死两难!”他兴奋地切入,从两同伴中间的空隙钻过,剑起处风雷乍起,一招七星联珠猛攻姑娘的左后腰。
  “铮”一声暴响,姑娘旋身崩开他的剑,七星联珠狠招瓦解,只获得发一剑的机会,这一招应该连续攻出七剑的,一剑便剑招告终。
  “铮铮铮……”姑娘狂乱地招架其他刀剑,无法找出机会向他反击。
  姑娘毫无抓住机会全力向一个人攻击,招架已显得手忙脚乱。他大喜过望,看出便宜了,这种可以任意攻击而不会有反击的情势,注定了他是大胜家,可以尽情放手攻击,而不怕对方反击的机会太好了。
  一时大意陷入重围,姑娘后悔已来不及了。
  “我不会让你快活的死!”
  伏魔剑客一面攻击一面怪叫:“你误了我的大事,我发誓要将你……”
  右方传出几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
  三个人影飞抛,身在空中仍在叫号。
  又一声惨号,又一个身躯飞抛而起。
  “你继续发誓,别让我打扰你的誓言。”
  文斌的话字字震耳,压下了火堆的木柴爆裂声:“去你的!”
  那根黄竹打狗棍长有六尺,粗如鸭卵弹性极佳。
  这种几乎实心的竹子非常坚硬沉重,普通的村童用来打狗,一棍下去,保证可以把狗头打破。
  高手用这玩意拨打刀剑,功能更为显着,双手运功封架,刀剑应棍折断或飞抛。击中人体,结果将只有一个:骨断肉裂。
  又一个人被挑飞,右腿骨已在触棍时折断了。
  “你这个狗娘养的……”伏魔剑客眼都红了,浑忘厉害,撤出挥剑向文斌扑去。
  “来得好!勇敢!”文斌狞笑,棍向他一指。
  他突然神智一清,老天爷!他居然向文斌冲,是不是有意找死?打一冷战,猛地折向急窜,窜向暴乱的人丛,完全失去挺身而斗的勇气。
  文斌没追赶,姑娘正身陷重围呢!一声狂笑,棍起处风雷殷殷,势如山崩海立,一敲一拨,两名高手一折腰一折腿,狂叫着飞抛而起。
  重围立解,一声娇叱,姑娘一剑贯入一名大汉的右肋,抽剑扑向另一名中年人。
  “打啊!打断这些走狗的腿。”文斌一面大叫,一面随在姑娘的左侧后方急进,棍如翻江的怒龙,见一个摆平一个。
  一冲之下,地下跌落两条腿,是被打断的,而非骨折,棍似乎比刀剑锋利,打断腿有如摧枯拉朽,一触即折。
  “天魁……”终于有人看清了他,发狂似的厉叫,向树林飞遁,不理会同伴的死活了。
  人的名,树的影;这些人提起天魁,胆都快要吓破了,再加上满地尸体与受伤者的叫号,即使是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他第二的高手,也会胆裂魂飞!
  来如狂风骤雨,去似一缕轻烟,人群急散,各自觅路逃生。
  “救……我……”受伤的人狂叫。
  没有人理会伤者了,自己的命还需要人救呢!
  夺魄天君五个人,挤在一起喘息,大汗如雨脸色苍白,已濒临力尽边缘。
  五个人身上都带了伤,好在都不严重,幸而围攻的时间短暂,再拖片刻那就大事去矣!
  这附近共摆了十具尸体,以及九个断手折足脊骨折的人,有几个仍在向外爬行,拼一口元气挣扎逃命,留在这里将是死路一条。
  声势汹汹实力坚强的人围攻,文斌一个人出现就风消云散。
  夺魄天君用意似不信的目光狠盯着文斌,似乎把他看成来自天外的怪物。
  天魁星,本来就是主宰人间死亡七神只的第一怪物。
  杨姑娘也大汗如雨,喘息声可闻,略一吸气,收了剑撒腿便跑。
  伏魔剑客逃掉了,她怎肯干休?
  眼前人影乍现,一把抱住了她。
  “放……开我……”她流泪满面哭叫、挣扎。
  “琼瑶,安静……安静……”
  文斌抱得紧紧地,在她耳畔低语:“老天爷!你不要任性好不好?你到底在干甚么?你……”
  “我不听你的,我恨你……”她崩溃似的尖叫。
  “我就是要你恨我……”
  “我恨你!”
  “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不听。你为了那个妖女,把我看成仇人,把我……咦!你为何要我恨你?”她突然停止哭闹,已听出某些征兆。
  “你知道你涉入这件事,所冒的风险有多大吗?”
  “我……”她愣住了,哪有思索风险的念头。
  “也许你不怕,但天马牧场能不怕吗?”
  “你是说……”
  “一旦天网光临天马牧场,结果如何?”
  “哎呀……”她这才明白风险的意义了。
  “所以我要你恨我,不要和我走在一起。琼瑶,原谅我,我用的方法错了,反而把你拖入陷得更深。”
  “天啊!我……我好笨,我……”她又开始哭泣。
  “既然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你想抽身已经不可能了。好在天网已经瓦解,这方面已无顾忌,可虑的是伏魔剑客这群人躲在暗中的主子。只要你不提天马牧场的事,不提家世,风险就小得多了,暂时跟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默然,伏在文斌怀中饮泣。
  她还有七天可活,她不甘心啊!
  “琼瑶。”
  文斌不知道她的心念,用衣袖替她温柔地拭泪:“不要担心,我会设法送你回家……”
  “不,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
  她咬牙说:“我向娘说,如果我不回家,不必记挂我了,娘曾经鼓励我亲近你。你仇视我,我想去死……”
  “别说傻话。”
  文斌掩住她的嘴:“只要我们小心些,他们想要我们的命谈何容易?如果你我两人能阴阳合仪,参研圆熟配合的技巧,天下大可去得,这些杂碎何足道哉?走吧!我们从长计议,你的包裹呢?”
  “藏在那边。”
  她兴奋地指出方向:“能和你在一起,我已心满意足了。”
  两人所走的方向,必须经过茅舍前的广场外缘。
  夺魄天君五人已经把火堆捣散弄熄,仍在忙碌处理尸体。老魔不是好相处的人,所以称魔,毫无怜悯地把受伤的人一一击毙,尸体堆放在一侧,十九具尸体并列,真会让胆小的人魂飞天外。
  “我该叫你甚么?”
  杨琼瑶挽住他的臂弯排草而走,抬头笑问:“文长虹?文斌?于虹?”
  “还有一个假名,宇文天枢。”
  他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这种人,为了自以为是的理想,立志做一些法外主持正义的行道者,必须将名枷利锁丢开,必须使用假名,才能避免受到官方与不义者夹攻挞伐。今后,我得使用本名了。我复姓宇文,宇文长虹。天网已经解体,其他在天网所使用的名号,必须随天网一同埋葬了,当然得在天网真正瓦解之后。”
  “你真是天网的人?天网的人为何要向你大举追杀?这又与伏魔剑客这些人有何干连?你与那人渣不是在寿州,因月华曹娇而结怨吗?为何扯上了天网……”
  “一言难尽,以后我会告诉你。总之,这个大剑客虽则口口声声表示与天网那些人无关,而我那些天网倾向我的弟兄从暗中冷眼旁观,的确发现他与那些指称我背叛天网的昔日弟兄,有密切的往来。所以,我要从他身上,挖掘出真正背叛天网的元凶来。月华曹娇也是其中关键,所以我接近她利用她引蛇出穴。”
  “原来如此,这我就放心了。”杨琼瑶欢呼雀跃,接着脸暗下来了。
  月华曹娇已不成为威胁,但她只有七天可活了。
  “咦!你放心甚么?”文斌讶然问。
  “我……我以为你为了她,而和我反脸成仇……”
  “你真会胡思乱想,小妖怪!”
  文斌恍然,伸手拧拧她的粉颊:“那鬼女人的口风紧得很,一直不肯吐露她逃离武昌的真正原因。据我的猜测,她的确是被利用的糊涂虫,并不知道利用她的人,以及刺杀目标的底细,便成了各方追杀的目标,也成为各方利用的媒子。我会重新弄到她的,利用伏魔剑客这些人找她。”
  “伏魔剑客跟在她后面,急如星火追杀她。我跟在那畜牲后面,不知道前面的事。这些人说她躲在这附近,已经搜了老半天,不知是真是假,我也一头雾水。要不是那畜牲要滥杀无辜,我也不想出头。我真的恨那个妖女,所以……”
  “所以希望那个人渣,把妖女搜出宰掉。”
  文斌打趣她:“却不够机警,一头闯入狼群里。我刚赶到,急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早了一刹那,好险!”
  “两位请留步。”
  不远处夺魄天君扬声叫:“大言不言谢,总之无限感激。屋子里坐,喝杯茶,老朽有事请教,请移玉驾。”
  “咦!”文斌一怔,目光落在那位小姑娘身上,眼中有疑云。
  小姑娘身上有血迹,右膀与左腿衣裂有些少鲜血沁出,站在夺魄天君后侧,晶亮的明眸中也有重重疑云。
  “你……你真是嘉鱼的文……文琴师。”
  小姑娘看清他惊疑的神情,恍然地娇叫:“老天爷慈悲,这……这怎么可能?”
  文斌也恍然,难怪感到面善。
  “人生何处不相逢,按理应该是不可能的,这机缘太少太少了,天下大得很呢?”文斌挽了杨姑娘走过:“你是中州邪剑孤星包前辈的女儿琴韵姑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天啊!真是你,你……你是怎么一回事?”包琴韵摇头苦笑。
  “我怎么啦?”
  “你的武功超尘拔俗,有如盖世霸王,但你在嘉鱼,却任由那些浪得虚名的下三滥英雄欺负。”
  “彼一时,此一时,做琴师,便得像一个琴师。在武昌我是码头打手,就非常像一个打手。”
  “到屋子里再说。”
  夺魄天君肃客:“老弟台是非常人,也许文斌与于虹是同一个人……”
  “咦!前辈怎知道晚辈叫于虹?”
  “不久自知。”夺魄天君领先向茅舍走。
  “月华曹娇真在这里?”文斌有点恍然。
  “昨晚闯来的。宿鸟惊飞,老朽循踪找到了她。她说了许多事,但迄今仍不知身在何方。老朽把她藏在地窟里,无意把她交给这些下三滥的强盗英雄。”
  “前辈可否在不着痕迹中把她纵走?”
  文斌提出请求:“她是关键性媒子,晚辈要利用她揪出在暗中翻云覆雨的主谋来。”
  “如果你是天网的人……”
  “晚辈是天网的天魁星。”
  “很好,老朽有机会回报你了。”
  “哦!前辈之意……”
  “不久自知。”这句话像是夺魄天君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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