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老相传,天神所穿的衣服完美无瑕,完整无缺,即无任何的破绽,亦无任何的接口,因而世人时常以“天衣无缝”四字来形容一个完整的计划。
这里所写的天衣是一个计划,也是一个人。
能够被称为天衣,这个人的头脑当然是非常缜密,一切的行动构思完美完整得令人只有恐怖的感觉。
一段动魄惊心的野史,有血、也有泪。
× × ×
荒原,黄昏,漫天风沙。
十八骑在风沙中奔驰,蹄声雷动,震破了荒原的静寂。
当先一骑是一个锦衣中年文士,神态从容,衣袂头巾须发逆风狂舞,看来是那么的潇洒,一点也不像是被人追杀、飞马逃命。
随后追来的十七骑全都是黑色,马乌黑发亮,不起一根杂毛,绝无疑问是千中选一的良驹,人一色黑色劲装疾服,眼神锐利,看那策骑的动作,非独骑功,武功也有相当的造诣。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锦衣义士一骑上,十七骑在荒原中弧形散开,越追越起劲,也越追越接近。
最接近的两骑呼喝声中催骑更急,箭也似左右窜上,“呛啷”声中,挂腰弯刀出鞘。
与之同时那个锦衣文士突然一声长啸,身形倒飞,离开了马鞍,风车般一转,飘落在地上。
紧追上来的两个黑衣人也就在这时候挥刀斩出,目标却不是人,乃是马,双刀剪子般齐落,那匹马的头刀光一闪中被剪飞,鲜血激溅,马头一飞丈外,无头的马身仍然奔出了十数丈才倒下来。两个黑衣人随即收刀勒缰,滚鞍跃下,“唏聿聿”马嘶声中,其余十五个黑衣人亦纷纷勒住坐骑,滚鞍跃下来,身形动作,无一不矫活非常。
他们紧接将那个锦衣文士包围起来,刀都已出鞘,为首的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大喝:“郭长溪,马也没有了,你还能够跑到那儿去?”
“旋风十七骑果然名不虚传。”锦衣文士面上居然还有笑容。
“天衣在什么地方?你爽快说出来,我们容你一个好死!”
“好死不如恶活。”郭长溪神态还是那么从容。
“十里荒原,无处躲避,你要活下去,除非我们都死掉。”
“正是这个意思。”
“就凭你郭长溪的武功?”旋风十七骑一齐大笑起来。
“郭长溪的武功无疑并不好。”郭长溪并不否认。
“难道你还有其他逃命本领?”
“这附近的情形相信我应该比你更熟悉。”
“你却是跑到这里来,自寻死路?”
“我可像一个这么笨的人?”郭长溪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突然脱手掷出。
他拔剑的动作很慢,掷剑的动作却是快如闪电,速度再加上意外,迎着来剑的那个黑衣人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剑已然“夺”地摔在他的心窝上,直没入柄,将他撞飞半丈,钉在地上。
其余十六个黑衣人面色齐变,只看这一剑的威力他们已知道郭长溪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
“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他?”郭长溪随即问。
“我们只知道,血债血偿!”旋风十七骑为首的厉声大喝。
“只因为他站立的方位不好。”郭长溪自顾回答,接又问:“你们是否在怀疑消息错误,郭长溪的武功其实这么高?”
旋风十七骑尚未回答,郭长溪又问:“你们要找天衣?”
“到底在什么地方?”
× × ×
“远在天边——”语声未落,郭长溪已然将外穿长衫脱下,掷上半空中,一个身子同时往上跃起来。
长衫下是一袭闪亮夺目、仿佛镶满了一片片鱼鳞,也不知道什么料子的衣服,身形一动,那些鱼鳞伸张开来,血雨般激射出去。
十六个黑衣人血雨中惊呼惨叫,那些鳞中每一片都贯注了内力,再加上机簧,比弩箭还急劲,又多又密,因为形状奇恃,飞射的角度也与一般的暗器不同,又何况那么的意外,如何闪避抵挡?
血雨只有一个缺口,就是中剑倒地那个黑衣人站立的方位。
旋风十七骑的老大绝无疑问是武功最好的一个,一柄弯刀施展开来,护住了身子,连翻带滚,总算没有倒在血雨下,却已一个血人也似,也不知他的身体被嵌中了多少片鳞甲。
他血流披面,但仍然看见郭长溪欺近前来,暴喝声中,弯刀全力斩出,一刀紧接一刀,连斩十八刀。
郭长溪双掌翻飞,从容接下,第十九刀正要斩下,他双掌已抢进空门,一扣一夺,将对方弯刀夺下,一翻,架在旋风十七骑老大的脖子上。
老大所有的动作不由停顿,郭长溪接问:“是翡翠告诉你们,郭长溪是最接近天衣的一个?”
老大没有回答,郭长溪笑笑,说道:“你就是不说,我也很快就会有一个清楚明白。”
老大狂叫扑前,挥拳痛击,才一动,他的头便与弯刀飞上了半天,无头的身子仍然冲前,从郭长溪身旁冲过,一拳击进沙土里。
郭长溪视若无睹,仰首向天,嘟啷:“翡翠一向很忠心,怎会背叛我?”
虽然他有一袭天衣,并没有天人能知过去未来的本领。
× × ×
怡红院是城中最大的妓院,翡翠是怡红院中最漂亮动人的妓女。
好像一个翡翠这样的妓女当然客似云来,消息经由她来传递当然安全而秘密,天衣算无遗策,只是算少了翡翠还有丰富的感情,遇上了一个理想的对象还是会神魂颠倒,不顾一切,甚至不惜背叛。
孙豪可以说是为了套取翡翠的秘密而制造出来的男人,经过严格的训练,他的言谈举止一切一切,完全符合翡翠的要求,虽然有时也会有错失,但已足以令翡翠为之倾倒,翡翠当然并不是那种聪明到可以很快便分辨出真假的那种女人,到她对孙豪生出了感情,更就连判断真假的能力都已消失了。
她一向也没有怎样掩饰自己的喜恶,所以要清楚她的喜恶并不是一件难事,而严格说来,她的喜恶并不算过份,也不令人讨厌,而无论如何她到底是一个很动人的女人,所以孙豪现在已非独不觉得厌倦,甚至已懂得享受这个女人动人的一切。
他喜欢抚摸这个女人灵蛇也似的腰肢,可是这下子,却像接触到一条真正的毒蛇也似,一触之下突然松手,一跃下床,伸手抓住了挂在墙上的佩剑。
他感觉到强烈的杀气。
翡翠亦显然有所感觉,跟着跳起来,信口问:“怎样了?”
房门无声的打开,郭长溪从容走进来,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却与之同时消失。
“是你——”翡翠见鬼也似的惊呼。
郭长溪显然很明白她的心情,微笑:“我是一个活人。”
“旋风十七骑呢?”孙豪脱口问。
“我既然是活人,他们当然已经是死人了。”郭长溪转问翡翠,道:“你还有感情?”
翡翠一怔,看看孙豪:“我虽然人尽可夫,但仍然是一个人。”
“对,人怎会没有感情?”郭长溪叹了一口气。
“我也已厌倦了这种生活。”
“任何一种生活经过了一段长时间总会厌倦的。”郭长溪叹着气再补充一句:“一般人都有这个毛病。”
“我没有忘记你曾经答应我,只要事情了结,我这种生活便可以结束,可以离开怡红院,而且还有可观的酬劳。”翡翠垂下头:“可是我已等不及。”
“因为你看上了这个孙豪。”郭长溪目光落在孙豪的面上。
孙豪握剑的右手立时一紧。
“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翡翠移步走向孙豪,眼瞳中情深一片。
郭长溪看在眼内,笑了笑:“你完全相信这个人?”
“你不是要告诉我这个人并不可靠吧?”翡翠反问。
“看来无论我说什么话,都是废话的了。”
“你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
郭长溪又笑笑:“有很多事事先我都应该考虑到的,可是我都没有。”
“因为你只是郭长溪——天衣的一个手下,并不是天衣。”
“错了,只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背叛我。”郭长溪显得很感慨,道:“你是第一个。”
翡翠听着突然又感觉到有杀气,不由紧靠着孙豪:“一会我以暗器攻他的上路,你配合我的行动,怡红院人多,只要闯出了房间——”
不等她将话说完,孙豪已应一声:“好——”突然出手,一把将翡翠抓起来,向郭长溪疾掷过去,身形同时倒翻,疾窜向旁边窗户。
翡翠意料之外,脱口惊呼,一颗心同时碎了。
郭长溪却是意料之中,没有受翡翠的影响,也没有向翡翠出手,身形一动,射向孙豪。
窗户才被孙豪撞碎,郭长溪已射到,身形当真是离弦箭也似,一探手便抓住了孙豪的足踝。
孙豪惊叫,剑连随出鞘,倒削而下,才削到一半,身子便已被郭长溪掷得倒翻回来,那一剑便削了一个空。
郭长溪随即松手,孙豪身不由己,摔在地上,他着地一滚身,才弹起来,双肩骨骼已被郭长溪击碎,身子再扑出,扑倒在翡翠面前,剑已抓不住,脱手坠地。
翡翠被掷翻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呆望着孙豪,这时候才转向郭长溪一声:“多谢。”伸手拾起了孙豪那柄剑,回望向孙豪,孙豪也这才发现翡翠眼瞳中的怨毒。
“翡翠——”他失声惊呼未绝,翡翠已一剑刺进了他的心窝,豪不犹疑。
郭长溪亦显然意料之中,这才问:“你还有什么心愿?”
“没有了。”翡翠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大爷对翡翠恩重如山,翡翠也无以为报。”
“狼组的事你也已泄漏出去了?”郭长溪接问。
翡翠点头,郭长溪长叹,说道:“一个女人连心都已交出去,又还有什么秘密保留!”
“我还画下了大爷的像。”
“不要紧——”郭长溪突然反手将面皮撕下了一片。
没有血,皮之下还有皮,这样子看来当然恐怖,翡翠看着不由机伶怜打了一个寒嗦,脱口问:“大爷莫非就是......”
“我也是一个人。”
“翡翠该死。”
“那你还等什么?”
翡翠流着泪,缓缓拔出了孙豪心窝插着的长剑,反刺进自己的心窝。
天衣看着她倒下,摇头:“你真的该死。”
翡翠非独泄漏了郭长溪的秘密,还有狼组的行动。
这其实也已是天衣意料之中:只因为无力挽救,才跑到这儿来。
狼组是他手下的精锐,他们的生死比翡翠重要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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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但即使不是这样,狼组今夜还是要采取行动的。
一切早已经部署妥当,他们还有天衣一个周详的计划。
天衣无缝,他们既然是天衣最忠心的手下,当然更相信这个接近神话的传说,而事实计划的确是无懈可击,只要他们按照计划行动,如无意外,应该可以顺利刺杀晋王,全身而退。
他们当然不知翡翠已经将秘密泄漏出去,连天衣也都已承认失败,晋王府已布下重重陷阱,进去只是送死。
一直到他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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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
在狼组来说,墙就是再高,他们要攀登也是轻而易举,除了一身轻功,他们还配备了飞索,护腕皮套上还嵌有浪爪也似的利钩,足以帮助他们攀登任何的地方。
他们一共九个人,在进入晋王府之前已散开,却是在同一时间攀越高墙,进入晋王府。
天衣计算行动的准确实在不可思议,这当然对晋王府的环境要非常熟悉。
只看他的计划便知他所花的心血,只是秘密已泄漏出去,这心血便是白花的了。
狼组九个人分从九个方向进入,最后却是集中在内院,一路上走来,并无异样,偶然遇上巡夜的侍衞,也是轻易被他们避过,就因为一切都是这样正常,到他们发觉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
灯光四面八方突然大亮,照亮了狼组的九个人,也照亮了晋王的手下。
那只是四个人,全都是一身墨绿色紧身衣衫,藏在花树丛中完全不起眼。狼组的头儿目光及处,沉声吩咐,说道:“镇定,仍后依计划行事,丁磊、谢方平、仇香、萧展鹏都在,司马长风也必然在。”
在他旁边的一个接上口:“消息说他们喑中北上,对我们采取行动。”
“这四个人绝不会是冒充的,看那个萧展鹏的气势便知道。”狼组的头儿盯稳了萧展鹏。
丁磊、仇香、谢方平都是中年人,萧展鹏非独年轻,也还比他们英伟,向着狼组的头儿望来,面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贺方——”
狼组的头儿面色一变,这姓名在他来说也是一个秘密。
“哪一个告诉你的?”他不由追问。
萧展鹏摇头:“我只能再告诉你,在我们,你们已没有所谓秘密。”
贺方一怔,大笑:“这是攻心之计,在我们来说,你们又何尝有秘密?”
萧展鹏一正面色:“我们光明磊落,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
“废话—”贺方大笑不绝。
萧展鹏拔出了腰间长剑,贺方笑声同时一顿,吩咐道:“两个对付萧展鹏,三个闯内堂!”
语声一落,一团烟雾便在他们当中爆开,五个狼组的人却从中扑出,两个扑向萧展鹏,三个分扑仇香、谢方平、丁磊。
另外三个狼组的人亦相继从烟雾中扑出,向内堂扑去,在烟雾中消失的,只是贺方。
萧展鹏目光及处,身形急展,射向那团烟雾,他快,那两个狼组的人也不慢,两条飞索出手,凌空飞卷向萧展鹏,灵蛇一样,飞卷的范围也很大,不由萧展鹏的身形不受影响。
他长啸,身形滚转,不偏不倚,在两条飞索当中的空隙落下,左手一抄抓住了其中一条飞索,一牵一引,那个仍抓住道条飞索的狼组杀手不由向他飞撞过来。
他的剑随即挑起,疾迎前去,那个狼组杀手反应也不慢,手中利刀一翻,迎向来剑。
另一个狼组杀手紧接扑来,刀咬在口中,双手暗器连珠射出,击向萧展鹏的后背。
萧展鹏那刹那右手弃飞索,刀剑一撞,同时身形凌空倒翻,剑一转,抹飞了那个狼组杀手的头颅,在以那个狼组杀手的无头尸身挡了一下飞射来的暗器,身形再翻回,正好迎上那个发暗器的狼组杀手。
那个杀手正要抓住口咬的利刀迎击,萧展鹏人剑已闪电般破空飞击过来。
他是避无可避手抓暗器,迎向来剑,剑若是刺进他的胸膛,他手中的暗器亦有机会插进萧展鹏体内,拼一个同归于尽。
萧展鹏内力的强劲却是在他意料之外,剑尖才接触他的胸膛,剑上强劲的内力便排山倒海般涌至,将他撞开了半尺,他的五脏肺腑亦过半被内力震碎。
萧展鹏剑势未决,霹雳暴喝声中,剑斜斩而下,将那个杀手斩为两半。
另一声霹雳同时在内堂那边响起,声势的威猛绝不在萧展鹏那一喝之下。
这一声是发自一个昆仑奴口中,萧展鹏身材已经够高大,昆仑奴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甚为魁梧,加上一身铁甲,有如天神一样。
他表面看似笨拙,但动作却是非常之敏捷,突然出现在堂前,正好迎着那三个冲向内堂的狼组杀手。
那三个杀手立即挥刀斩去,昆仑奴以身穿铁甲,连挡了三刀十七斩,再一喝,趁隙抢入,抓住了一个杀手握刀的右臂,猛一抡一摔,将那个杀手摔翻地上,蓬然有声。
那个杀手给这一摔,浑身骨头只怕碎折一半,口鼻鲜血狂涌,半身一挺要跃起来,才挺起一半又倒下,当场丧命。
昆仑奴显然意料之中,看也不看,扑向第二个杀手,那个杀手挥刀狂斩,都被他格开,随即被他一双铁拳迫退三丈,后背撞在墙壁上,再无可退,他一双铁拳未停,连环七拳,将那个杀手活活击毙。
另一个杀手没有理会,乘机闯向内堂,才闯进去又退出来,是倒飞着退出来,倒飞三丈,眉心鲜血狂喷,赫然已多了一道剑口。
珠帘声响中,一个中年人随即仗剑出现在内堂大门正中。
剑锐利,他的目光比剑还要锐利,盯稳了那团烟雾。
萧展鹏也在盯着那团烟雾,却不以为狼组的头儿仍在烟雾中,也相信司马长风明白,所以仍然盯着那团烟雾,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反应,其实,在聚精会神,倾耳细听狼组头儿的下落。
他们没有等上多久,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便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飞索,向树上射出,横越数丈,射进内院小楼的窗户。
与窗户碎裂同时,狼组的头儿贺方便滑过飞索,凌空飞撞向那边窗户。
小楼正是晋王寝室所在,司马长风萧展鹏一见大惊,那个高度却不是他们的轻功所能及,他们当机立断,不约而同,身形拔起,翻上飞檐,一起往小楼扑去。
× × ×
“哗啦”声中,贺方破窗而入,便看见晋王与王妃立在堂中。晋王不失王者气势,面无惧色。
贺方更就是心头大乐,他进来之前已不准备离开,只希望一击将晋王击杀。
他也知道晋王虽然孔武有力,但武功并不好,以他的身手绝对可以在司马长风等人赶来之前完成他刺杀的任务。
人在半空,他暗器已出手,两支淬毒的弩箭射向晋王,刀随即在手,只等脚踏在地上,便扑上前去。他甚至有信心晋王连那两只箭弩也躲不开。
刹那他便发觉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晋王虽然没有迅速应变的本领,站在他身旁的王妃竟然是一个高手,衣袖展开,及时将那两支弩箭卷飞。
与之同时,贺方的脚亦落在地面,丁方一丈的地面同时一翻,他一个身子不由往下堕去。
王妃的袖子紧接挥至。
贺方的反应不能说慢的了,身子往翻板上一撞,借势使力便要往上爬起来,王妃的袖子却正好就在这时候拂在他面上,一股内力压下,令他几乎为之窒息,拔起的身子便往下堕落。
这一堕便堕进万劫不复之境。
陷阱很深,底下积聚着来自波斯的火油,一嗅到火油的气味,贺方不由惊呼起来,一盏油灯即时在他身旁落下,在火油上碎开,火油立时被引发,“蓬”的一声,一团烈火爆开,贺方在烈火中迅速变成了一个火人。
× × ×
萧展鹏司马长风冲进小楼的时候,贺方恐怖的惨叫声已然断绝,翻板却还未合上。
往陷阱下看一眼,萧展鹏亦不禁由心寒出来,司马长风目光一转,立即拜倒。
“属下救驾来迟,令王爷夫人受惊罪,罪该万死。”
萧展鹏看见头儿这样,亦不敢怠慢,拜倒地上。
晋王很冷静,王妃躲在晋王身后,很惊慌的样子,怎样看也不像是一个高手。
“任何人都有疏忽的时候。”晋王从容的把袖一拂:“连天衣也不例外哩。”
司马长风没有立即起来:“狼组已经是天衣最后的一批手下,经过了今夜,王爷大可以安枕无忧了。”
“天衣只要还存在,我是绝不可能安枕的。”晋王冷冷的一笑。
“属下由现在开始,可以全力去追寻天衣。”
“好,若是追寻不到,等他出现好了。”晋王言下之意,对司马长风显然不怎样看好。
“属下尽力而为。”司马长风只有这样说。
“你们可以出去了。”晋王拂拂袖。
退出楼外,萧展鹏再也忍不住,脱口大赞:“头儿算无遗策,属下佩服。”
“你是说那陷阱的事儿?”司马长风淡然一笑:“以你看,若没有那个陷阱,王爷是难逃此劫的了?”
“事实是这样。”萧展鹏突然想起了什么:“王爷好像不怎样高兴?”
“任何人给这样一吓都不会开心的。”司马长风突然问:“你觉得王妃这个人怎样?”
“一般女人,没有什么特别。”肖展鹏事实看不出。
司马长风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 × ×
堂外的狼组杀手,这时候已剩下一个,丁磊谢方平他们并不是没有能力杀掉他,只是想生擒活捉,他们再加上一个昆仑奴,这当然是轻而易举。
司马长风萧展鹏出来的时候,那个杀手已然被昆仑奴紧抓着,双臂高举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司马长风奇怪地问。
“生擒活捉,迫问他天衣的下落。”丁磊抢着回答。
“天衣的下落若是那么容易追问出来,怎称得上天衣?”司马长风笑笑:“这条狼若是那么容易泄露秘密,也不配做天衣的手下。”
“那杀掉他好了。”丁磊随即向昆仑奴挥手,示意昆仑奴将那杀手击杀地上。
昆仑奴毫无反应,却只是看着司马长风。
“杀了——”司马长风悠然拂袖。
昆仑奴应声暴喝,将那个杀手抛起来。那个杀手人在半空,一个翻腾,双脚疾踢向昆仑奴的面门。昆仑奴显然意料之中,铁拳痛击,连环十三拳,到那个杀手落在地上的时候,最少一半儿的骨头已断折。
惨叫声中,他仍然奋力再弹起来,昆仑奴的右拳也就在这时候击在他咽喉上。
司马长风看着一皱眉:“又不是迫问口供,用不着这样。”
昆仑奴一听惶然跪拜地上。
“记着,下次不要这样了。”司马长风把手一挥。
昆仑奴仍然爬前,在他的靴上吻了一下才倒爬着退开,虽然众目睽睽之下,一些也不觉得这样做是一种耻辱。
“其他人清理现场,展鹏随我来。”司马长风吩咐了这两句才举步往外走。
× × ×
出了内院,司马长风才吁了一口气:“今夜的事你觉得怎样?”
“天衣的消息实在太灵通,若非翡翠泄露了他的行动秘密,不堪设想。”萧展鹏沉吟着:“属下就是奇怪,为什么他不参加这次行动?”
“当然有所顾虑。”司马长风仰首向天:“没有十足把握他是决不会亲自出手的。”
“接连这么多次,他都被头儿洞悉先机,当然也是信心动摇,莫说十足,连五分把握也很难有的了。”
司马长风淡然一笑:“旋风十七骑还没有消息回来?”
萧展鹏摇头:“郭长溪不是一个难对付的人,除非他正与天衣在一起。”
“不无可能。”司马长风微喟了:“旋风十七骑若是失败,翡翠孙豪是必亦性命难保。”
“来不及救他们?”
“当然——”司马长风干咳一声道:“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天衣的手下既然所余无多,以后自然不得不亲自动手行事。”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只怕燕王也不清楚。”
“何以见得?”萧展鹏追问。
司马长风打了一个哈哈:“我只是推测。”
萧展风不以为意,转问:“一直以来都是燕王方面对我们采取行动,其实我们也可以反击,比如好像狼组这样子,夜袭燕王府。”
“王爷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样做的。”司马长风笑笑,说:“若非这样,我看你也不会甘心来保护他。”
萧展鹏不由点头:“王爷宅心仁厚,正是我敬重他的地方。”
“其他人也是这样。”司马长风又笑笑:“若非有这么多人甘心为他卖命,燕王也不会特别针对他,以他为眼中钉,不除不快。”
“他们到底是兄弟!”萧长鹏慨叹。
“不幸是出生于帝王家。”司马长风目光突然一闪
他是发现一个人尾随而来,也发现那个人就是谢方平,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
萧展鹏没有在意,又慨叹一声,道:“这样的明争暗斗其实没有意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相信没有人能够肯定。”司马长风再仰首向天:“但望我们都能够等到那一天。”
萧展鹏等了一会儿才问:“头儿要我到这儿来到底有什么吩咐?”
司马长风亦沉吟了片刻才回答:“短期内有一件事我必须你帮助完成。”
“头儿言重了。”萧展鹏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要头儿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顿再问:“到底是什么事?”
“时机还未成熟,言之过早,总之,你记在心上,随时准备出动好了。”司马长风说罢转身,原路回去。
谢方平那边同时消失在花木丛中,他仍未知道行踪已落在司马长风眼内。
对于他的底细司马长风当然清楚,要非他有一身好本领,在晋王府多年,一片忠心,也不会将他留下来,负责晋王爷的安全。
难道这样的一个人也有问题?
好像翡翠那样的女人也会背叛天衣,以天衣的聪明尚且会失策,司马长风的看不透谢方平亦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在这一场明争暗斗中,任何事情也都有可能发生。
× × ×
晋王府的争斗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没有人能够肯定,但争斗的祸根却是很多人一早便已经看得出来。
朱元璋一统天下,一生性多疑,为江山万年计,将天下兵马分布于二十五要津,分别由二十五个儿子掌管,除了懿文太子朱标,其他一一封王,目的,其实在使之互相监视,也因而引起各王的勾心斗角。
在众多儿子中,朱元璋最喜欢的第一个是太子朱标,其次便是燕王朱棣,朱标秉性仁厚,朱棣则雄心大略,颇有父风,因而被封于元朝的故都北平。虽则不管民政,却有权节制当地的军队,再加上自己所直接指挥的护卫。
燕王朱棣虽然实力雄厚,但也是一个颇有分寸的人,开始的时候并无多大的野心
危机是产生在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病逝,朱元璋不立朱标的同母弟秦王、晋王、燕王、周王,反而立太子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为太孙,这非独秦王周王不服,燕王更不甘心。
晋王倒是一片宅心仁厚,站于朱允炆方面,同时看出危机所在,一再劝说秦王、燕王、周王。
秦王周王以大明江山为重,倒是给劝服了,只有燕王,反而以晋王另有居心,表面虽然并无多少说话,暗中已蓄养死士,准备随时采取行动。
洪武二十八年三月,秦王暴毙,晋王虽然不能够肯定,已从种种迹象怀疑燕王所为,除了责令司马长风做好安排,搜集燕王企图作反的证据。
晋王这边亦有所行动,燕王便察觉,集中全力对付晋王,一连串的袭击亦从而开始。
燕王座下以天衣为首,天衣号称无缝,算无遗策,可是一连串刺杀行动都失败,连他也不能不承认,低估了晋王座下的司马长风。
翡翠的叛变,狼组的刺杀失败,天衣已几乎没有可用的人。
之前他已经对司马长风重新估计,但显然仍然估计错误,这非独他惊奇,燕王也不例外。
司马长风到底多大本领?
× × ×
这是狼组夜袭晋王府失败的第三天傍晚。雨很大,司马长风接连三次改换装束,最后以一个农夫的装束冒雨来到城东郊一座庄院的门前。
竹笠遮盖了他的面容,可是在他一轻三重的在门前敲了四下之后,门还是立即打开,那开门的两个人也毫不犹豫的让他进去。
“王爷在内堂恭候。”另一个锦衣人随即迎前。
“请引路——”司马长风应一句。
锦衣人恭恭敬敬的一揖:“这边请——”在前引路。
× × ×
内堂灯火辉煌,却只有一个锦衣中年人高坐在堂上,燕颔虎须,气势极大。
送司马长风的人只送到门外,待司马长风进去,又将门掩上。
只多了司马长风一个人,内堂竟然变得好像很狭窄,锦衣中年人显得有些不自在,也实在有些挤迫的感觉,但尽量保持,不形于表面,他只等司马长风先开口。
这人当然是为了保持他的尊严。
司马长风迫视了锦衣中年人一会,终于一揖到地,开口道:“司马长风见过王爷。”
他的语声仍然能够保持镇定,虽然他已经知道,也确定是燕王是来了这里,但面对燕王,难免有些紧张,一阵迫视,除了示威,还要心情稳定下来。
燕王同时松过一口气,说了一声:“很好。”
“能够见到王爷,是我的福气。”司马长风不卑不亢的。
“你好大的胆子。”
“王爷金枝玉叶也能够来的地方,我怎会不敢来?”
“你知道我一定会在这里?”
“我的消息很灵通。”司马长风笑笑,道:“”对于这一点,王爷相信不会再怀疑。”
“当然,否则天衣一连串的行动也不会都失败。”
“天衣绝无疑问是一个人才,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强劲的对手。”司马长风说的是心里话:“王爷慧眼识英雄,没有看错人。”
“可惜这一次他令我实在太失望。若是我得到的消息没有错误,他手下已没有可用的人。”
“狼组三天前夜袭晋王府,无一幸免。”司马长风语声尽量冷淡:“他能够用的,现在相信只剩下一个郭长溪,这个人武功不错,连旋风十七骑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惜我们已清楚他的底细,画影绘形,除非他不再出现——”
燕王笑截:“我无妨告诉你一个秘密,郭长溪也就是天衣!”
司马长风一怔,燕王笑接:“但郭长溪是不是他的本来面目,却是连我也不能够肯定。”
“难怪——”司马长风沉吟着:“我还以为郭长溪是什么人,有这么厉害的本领。”一顿接一句:“多谢王爷指点。”
“以他的聪明,一定不会再以郭长溪的面目出现。”燕王又一笑:“所以你也无须多谢我。”
“最低限度,我也不用再为郭长溪这个人花时间。”司马长风笑笑:“在现在来说,时间是很重要的。”
“你还准备跟我作对啊?”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司马长风又笑笑:“到现在我还是晋王的人。”
“你既然知道我的行踪,要杀我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晋王并没有吩咐我这样做。”
“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不能够心狠手辣,所以座下虽然有一个你这样的人才,到现在还是一事无成,给我牵着鼻子走。”
司马长风无言。燕王仰首打了一个哈哈,说道:“要做大事就必须下大决心,妇人之仁,又有何用?”
“不错。”司马长风点头。
“他既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跟着他相信也没有太大的发展。”
“也未必。”司马长风不以为然的。
“我知道他已经收集了很多对我不利的证据,但纵然我倒下,得天下的也是别人,你终究也只是一个王爷座下的奴才。”
司马长风动容,现在他总算肯定,燕王并非只为争权,还真的有一统天下的决心。
“你明白我的意思?”燕王接问。
“我明白。”司马长风尽量保持冷静:“能够为王爷效命固所愿也。”
“好,我总算没有看错,你到底是一个明白人,有心人,不枉我走此一趟。”燕王喜形于色。
“可惜王爷座下已经有一个天衣。”司马长风有些遗憾的。
燕王又笑了:“你若是有本领将天衣找出来杀掉,我也只有高兴。”
“天衣为王爷出生入死——”
“可惜他太神秘,到现在为止我尚且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对一个这样的人有谁会放心得下。”
“他只是为了安全。”
“但无论如何他应该相信我的。”燕王沉着声:“我绝对相信我的属下,也希望我的属下绝对相信我。”
“王爷放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真的放心了。”
“王爷孤身犯险,若是属下仍然怀疑王爷的诚意,这种属下不要也罢。”司马长风连语气也改了。
燕王捋须微笑,这一次他是由心笑出来,能够说服一个司马长风这样的人,到底是一件乐事。
司马长风道:“晋王的确已经收集了很多不利王爷的证据,要解决这些证据,当然不是困难。”
“交给你了。”燕王顺水推舟。
“天衣方面,属下也已有了对付的办法。”
“放手去做。”燕王又打了一个哈哈:“最后,你当然亦知道要怎样做。”
“属下明白。”司马长风接一句:“王爷珍重。”
“此地不宜久留。”
司马长风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 × ×
雨仍然下着,夜更深,司马长风换回本来的装束,打着伞子走在晋王府附近的路上,面色与下着雨的夜空一样深沉。
他发现有人在跟踪,要回身将那个人抓住,在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但他没有这样做。
那个人是否只得一个人他并不知道,知道了自己的事有多少他也一样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想节外生枝,打草惊蛇。
当然,他还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人。
× × ×
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谢方平的脸,他跟踪司马长风来到了晋王府后院围墙附近,便失去了司马长风的踪影。
除了晋王府,这个时候司马长风还会再走去什么地方?所以他没有再追下去,悄然绕向王府的正门。
他这边离开,司马长风从不远处的树后转出来,却没有追上去,那一道闪电已让他看清楚谢方平的面目。
王府的人都知道,谢方平是他的心腹手下,他也一直没有否认,只是心里明白,谢方平有很多事情都隐瞒着,是一个问题人物。
现在他更加肯定。
× × ×
回到房间,才换过衣服,晋王的心腹侍卫便传来命令,要司马长风进内堂,有事吩咐。
这时候已经黎明,晋王也是习惯在这时候起来,处理必须处理的事,所以司马长风并不奇怪,只因为谢方平的跟踪,令他的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
表面看来,他仍然精神奕奕,完全不像已奔跑一夜,又做出了那么大的决定。
× × ×
内堂除了晋王,还有王妃,神情都非常冷静,司马长风侍候了晋王多年,一看这神态便知晋王有重要的事情吩咐,请过安,便肃立一旁。
“一直以来,我们搜集了不少证据,已足以证明燕王企图造反,但顾念一点兄弟情,没有送到父王那儿,经过狼组的事,本座已忍无可忍,正好父皇方面亦多少已接到了消息,九月派使者到皇觉寺祈福同时,另外有秘使随行,已暗中通知本座将证据送到去。”晋王说着形态仍然有些激动,兄弟相残,到底非他所愿。
“由这里到皇觉寺需要走上七天。”
“所以现在准备,差不多的了,你们还得要防备天衣的袭击。”晋王叹了一口气:“事情虽然秘密本座却不以为燕王方面得不到消息。”
司马长风心中暗笑,燕王既然已来到了附近,就是得不到消息亦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他当然没有说出来,晋王也瞧不到他的心里,又吩咐:“这件事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却有一定的影响。父皇若是相信,纵然没有什么行动,燕王这次也会有些避忌,不会肆意胡来。”
“王爷请放心。”司马长风恭恭敬敬的,目光移到木桌上那个满放证据的锦盒,心中经已有了分寸。
晋王接又叹一口气:““你绝无疑问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但最近几次都甚为失策,以致本座险为天衣所算,这一次你非要加倍小心不可。”
“王爷放心——”司马长风亦只有这句话。
目送他离开,晋王与王妃相顾一眼,虽然没有话说,但绝无疑问,这一次的安排事实也是一个陷阱,到底是看出司马长风有问题还是要利用司马长风去进行另一个计划,只有他们才清楚了。
× × ×
出了王府内堂,司马长风远远便看见萧展鹏,进去内堂之前便已着人叫萧展鹏到来,他清楚萧展鹏的为人,一定会立即动身,所以他一些也不奇怪。
萧展鹏一见他立即迎上前:“头儿,这么急要我到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司马长风目光一扫,移步绕向一边:“我们要立即动身,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捜集的证据送到皇觉寺去。”
“为什么要送到皇觉寺?”
“你难道不知道主上年少的时候曾经在皇觉寺受戒?”
萧展鹏轻“啊”一声,他当然听说过朱元璋原是贫农出身,少年的时候家乡旱灾,蝗虫与瘟疫相继为祸,父母与长兄相继去世,连棺材也买不起,更买不起坟地,幸亏邻居刘家好心,准他和二哥朱兴盛将父母大哥三人的尸体以旧衣服包裹,埋在刘家坟地的一个角落。
大哥留下了一个寡妇,两个孤儿,二哥又有一妻一子,实在难以支持,迫不得已,朱元璋唯有进皇觉寺受戒当和尚。
他倒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做了皇帝之后,除了将皇觉寺修葺一番,每年都派遣使者到皇觉寺上香祈福,据说有时甚至会亲自走一趟。
这一年怎样,萧展鹏当然不清楚,所以随即问:”皇上会到皇觉寺祈福?“
”只是派遣使者去,我们将那些证据安全交到使者手上便可以。“
“这属下马上去通知其他人。”
“说不得——”司马长风喝住,道:”我相信的只是你一个人,所以我只叫你到来。“
萧展鹏一怔:“甚至仇香、丁磊、谢方平?”
司马长风微喟:”也许都有问题,你大概没有忘记,我们这几次下来都落于下风,王爷险为天一所算,全赖我另有安排,始保不失。”
表面上看来的确是如此,萧展鹏所看到的也只是表面,不由连连点头,接问:“头儿是怀疑我们当中有内奸?”
“若非有内奸,消息是不会泄漏出去的。”司马长风又怎会承认是自己比不上天衣,安排得有欠妥善,以至天衣的属下能够乘虚而入。
“到底是哪一个?”萧展鹏追问。
“若是知道我又怎会容许那个人活到现在?”司马长风叹息:“那个人绝无疑问里个聪明人,有些甚至我也不知道的消息他也竟然知道。“
萧展鹏试探着问:”头儿是怀疑王爷左右有人跟那个人暗通消息?“
司马长风点头:“我没有看错,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萧展鹏接问:“又是哪一个?”
司马长风一笑:“这一次应该有一个答案的了。”
“所以头儿要我到这儿来。”
司马长风突然挥手:“噤声——”脚步接一快,掠到一面粉墙下。
也就在这时候,一只鸽子从墙内飞出来,萧展鹏目光锐利,一见脱口一声:“信鸽——”
虽然冲口而出,语声仍然压得很低,他的确是一个很小心很机伶的人。
司马长风身形同时再动,掠到粉墙的窗格子下,一只壁虎也似随即游窜上去,萧展鹏也不慢。
透过窗格子他们看见内院并无他人,只是王妃在八角亭子里仰首望天。
萧展鹏忍着没有说话,紧随着司马长风落回地上,向外走出了数丈方问:“头儿,是王妃?”
司马长风语声与神态同样沉重:“她确有可疑。”
“她怎会这样做?”
“只有问她才明白。”
“我们立即找王爷说清楚。”萧展鹏有些冲动。
“你以为王爷相信她还是相信我们?”司马长风显得很冷静。
萧展鹏一怔,司马长风摇摇头:“她当然已经早有安排,我们见王爷,只是打草惊蛇,#无H32处的。”
“属下明白。”萧展鹏苦笑:“这一次她要送出去的必然是皇觉寺的消息,属下只恨不能够背插双翼,飞上天去将那只信鸽截下来。”
司马长风笑拍萧展鹏的肩膊:“放心,我已经作好安排。”
萧展鹏奇怪的望天:“能够截下那只鸽子?”
“也许。”司马长风胸有成竹的。
“是哪一个有这种本领?”萧展鹏心头灵光一闪:“昆仑奴?”
“我应该不会看错人的。”司马长风仰首望天:“他健步如飞,即使抓不住那只鸽子,也应该追得很接近,清楚看见那只鸽子飞投进什么地方。”
“知道是什么人便容易应付了。”
“不错——”司马长风又露出了笑容,他的计划现在才开始,却有信心一定会成功。
× × ×
昆仑奴早已等候在王府外,也早已知道目标是什么,看见那只鸽子飞出,立即拔步急追。
他已经换过一身轻便的衣服,手中一条千挑万选,精心加以炼制,坚韧有力的长竹竿,遇到前此面有遮拦的障碍,算计他不能够跨过,竹竿往地上一点,人借势发力,便凌空飞越。
那可以高达两丈,他也显然久经训练,凌空着地,随即便又能追前去,毫无损伤。
司马长风也没有过誉,他的确健步如飞,跳跃翻腾,身手之灵活,实在罕见。
那只鸽子当然不知道有人这样追着,到它发觉危机迫近,昆仑奴已借助竹竿凌空拔起身子,探手抓至。
一抓不中,鸽子急飞,昆仑奴也追得更急,并没有被鸽子抛离。
前面是树林,那只鸽子很自然的低飞进去,昆仑奴一看又是机会,身形更迅速掠入。
× × ×
高欢可以说是一个猎人,也是以之为生,他家传武功,可是他既不喜欢闯荡江湖,更不喜欢出卖自己的一身本领寄人篱下。
他不受拘束,热爱自由,狩猎过日,倒也是轻松快活。由于他有一身本硕,珍禽异兽,落在他手中并不是一件难事,那当然可以卖得好价钱,根本不愁衣食。
但他长年留在这附近,还是有他特别的原因。
他心爱的一个女孩子就住在这附近。
今天是他狩猎的日子,他选择了这座树林,先弄了一个比较小的绳网绑挂在两树之间当作床使用,卧在其中飘来荡去,倒也舒服。
另外两张较大的绳网他则是悬挂在适当的地方,只等猎物经过,一网成擒,以往他是喜欢到处追逐,手到擒来,近来连他自己也不能不承认懒惰了很多。
他也明白完全是心情影响,尽管他的身体活力充沛,一颗心已经有些疲倦,这种懒惰他却也不以为有什么坏处,但也明白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他实在希望有些新刺激。
也所以看见昆仑奴他不由兴奋起来,他看出那是一个来由南洋的昆仑奴,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奔跑得这么快,而竟然是追着一只鸽子。
昆仑奴若是一旁走遇,他也许还是那样懒洋洋仍躺在那里看着,但鸽子那么巧从他上面飞过,昆仑奴便相继凌空从他的身上跨越。
他的童心这便来了,手一拉,一张绳网便从地上升起来,正好挡住了昆仑奴的去路。
昆仑奴也可谓反应敏锐,大喝了一声,身子拔起,凌空一个翻滚,越过那张绳网。
另一张更高的绳网紧接升起,又挡住了昆仑奴的去路,这一次昆仑奴非用竹竿不可,也是轻而易举的从绳网上翻越,他着地竹竿再一点,身形再拔起,探手抓向空中的鸽子,动作的反应敏锐快捷,实在令人叹为观。
这一次他算得更准确,眼看那只鸽子怎也逃不过他的凌空一抓,高欢的手指就在这时候抓在他的右脚小腿上。
那刹那给他的感觉有如给毒蛇咬一口,他惊呼,一个身子不由往下沉,半空中很自然的一脚凌空踢向高欢的面门,急而劲。
高欢的反应也相当敏捷,脚未踢到,手已经松开,接一个翻身,挡在昆仑奴的前面。
昆仑奴凌空一脚踢空,身形亦落下,竟然四平八稳,并没有栽倒,那一惊身子一沉,他的手当然没有抓住那只鸽子,抬头一看,鸽子继续前飞,身形连忙展开,便要追下去。
高欢即时双手张开,明显的摆出拦阻的姿势:“这么急赶到哪儿去?”
昆仑奴听得明白,就是不懂得说话,他深受司马长风救命大恩,追随司马长风经已多年,自从跟了司马长风,从来就不肯与他其他人接触,这绝无疑问完全表达出他对司马长风的忠心,却也成为他与一般人沟通的弱点,言语必须多听多讲才能够运用纯熟,这样孤立自己,能够听得明白,已经是难能可贵。
也所以他回答高欢只有以手中竹竿指向那仍在飞着的鸽子。
高欢目光一转,笑了:“鸽子多的是,你陪我过几招,我替你抓百数只回来。”
昆仑奴一连串手势,总算表达出那只鸽子与别不同。高欢却是看不懂,胡乱猜测,笑接:“那只鸽子不错够肥大,更肥大的我可也见过,总之,你放心。”
昆仑奴再看那只鸽子已飞远,急了,手一探要将高欢推开,高欢却趁机缠上来,双掌翻飞,昆仑奴非独闯不过去,一个不防备,还吃了三掌。
高欢随即大喝:“拿出真本领来,少爷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的舒展筋骨了。”
话说着他双手没有停下来,昆仑奴更加着急,猛喝一声,竹竿拦腰扫出,高欢手急眼快,矮身闪开,手一指,摇头:“突然用兵器,不是好汉所为。”
昆仑奴竹竿挥动,不住的往高欢身上招呼,指望三几下子将高欢击倒,继续追下去,哪知道高欢轻功展开东跃西跳,树林里头枝叶又大,竹竿根本难以尽展所长,昆仑奴空自着急,就是不能够将竹竿击在高欢身上。
他将高欢迫开,要起步,高欢凌空又扑来,就是纠缠不放。
身手敏捷,再加上环境熟悉,高欢当然是尽占了上风,他只是觉得这个昆仑奴身手非凡,前所未见,一心只跟昆仑奴切磋一番,并无恶意,所以几次夺得空隙,趁虚而入,都没有下重手,点到即止。
昆仑奴却根本就没有考虑到高欢手下留情,也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竹竿施展不开,随时都会露出破绽,予高欢可乘之机,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很讨厌,挡住去路,坏了自己的大事,竹竿狂击一会儿击不中,心头怒火更盛,大喝一声,将竹竿拗断,左右手各拿一截,疯狂的向高欢扑击。
高欢也总算看出昆仑奴动了真怒,出手毫无招式可言,简直就是在拼命,一面闪避,一面问道:“那只鸽子不是一般的鸽子?”
昆仑奴没有回答,疯狂的继续扑击,高欢又问:“你听得懂却是不会说?”
昆仑奴只是扑击,其他一些反应也没有,高欢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虽然没有选错对象,却是选错了时间,今天到此为止,你继续做你的事,改天再拼过明白。”
语声一落,他身子一转,竹竿下倒掠出去,昆仑奴打得性起,穷追不舍,一下子便追上去,两条断竹竿左右飞舞,只顾往高欢身上招呼。
高欢左闪右避,再倒退,眨眼便又被昆仑奴追上,不由大摇其头:“看来平地无论如何是跑不过你的了。”
再闪避倒退,他身子一翻,上了一条横枝,在一翻,上了更高的一条。
昆仑奴迅速冲到,两条断竹竿横扫在第一条横枝上,那条横枝立即碎断,枝叶横飞,再上的一条却是扫不到的了,昆仑奴暴喝声中竹竿脱手,疾掷向高欢,幸好高欢早料到有此一着,身子再往上翻,避开了那两条竹竿,一只猿猴也似的疾往树梢上爬去。
昆仑奴看在眼内,狂叫冲前,双手抱住了那棵树一顿摇撼,看见高欢并没有给摇下来,猛抱住那株树狂拔。
那株树不算粗壮,也可谓根甚深厚,但给昆仑奴一阵狂拔,竟然被拔起来,一时间泥土飞扬,声势吓人。
高欢在树木还未被拔离地面之前,已经从树梢上跳向另一株树木。昆仑奴没有察觉,抓着那棵树木狂挥一会,才疾掷出去。
那株树木疾撞在其他树木上,当然又是一阵狂乱,只看得高欢大摇其头。
昆仑奴一口怒气这才消尽,不见高欢出现,也没有看高欢是否就在那株树木上已经给他掷死,狂叫一声,往来路疾奔了回去。
“这个昆仑奴若不是狂人,就是疯子。”高欢嘟啷着从树上跳下来,望着昆仑奴的去向,又摇头:“以后我们还是不见面为妙。”
到现在,他当然明白那只鸽子的重要,明白坏了别人的一件大事,却不以为会有机会再遇上这个昆仑奴。不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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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在昆仑奴的狂追下虽然饱受虚惊,并没有迷失方向,终于飞抵目的地,飞进了一座大庄院内,一个甚有气势的老人手中。
老人其实不算老,行动本来有些缓慢,且有些伛偻,可是鸽子到手,腰身便挺直,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
从鸽子腿上绑着的铜管抽出信笺,细看一遍,老人便笑了。他的相貌虽然不算得大奸大恶,但无论怎样看也不像一个好人,笑起来更显得阴险。
他就是晋王那个妃子的父亲,姓魏双名大中。
王妃在狼组袭击的时候曾经显露出一身武功,救晋王一命,若非忠于晋王,绝不会这样做。
她若是忠于晋王他的父亲也应该绝无疑问,人有时真的是不可以貌相,但忠奸亦根本没有一个准则,某方面的忠在对立的一方面来说就是奸的了。
魏大中的存在,司马长风显然还未能够肯定,否则暗中派昆仑奴追踪便没有多大意思,以这个人的行事作风,这个时候又怎会做这种没有多大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