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终于逝去,拂晓时分,树林显得更加幽深,雾气迷离在长草矮树丛上。
铁甲人也就在这时候由长草树丛中爬行出来。
十丈之外,就是道路,这十丈距离在铁甲人来说,竟有如无尽。
碧灵丸已只剩下三颗,路却还有一大段,她必须善用这三颗碧灵丸脱出险境。
还没有阳光,道路上一片寂静。
这一片静寂很快被一阵呼喝声惊破,随着这一阵呼喝声,四个大汉抬来了一顶轿子。
每一个大汉都是敞着胸膛,肌肉结实,那顶轿子在他们抬来,轻如无物。
那顶轿子移动却并不怎样快。
铁甲人在呼喝声入耳时候身形已然停下,缩回草树丛中,到她看见了那顶轿子,却立即向那顶轿子移去。
只是移出了数丈,突然又停下。
与之同时,那顶轿子亦已停下来,七八个一身黑衣的五毒门弟子从小路前面出现,喝停那顶轿子。
那七八个五毒门的弟子随即欺上,将轿子包围起来,右手刀出鞘,左手扣住了暗器。
四个轿夫呆那里,一面惊忧之色。
轿子里这时候倏的传出一个响亮的声音:“你们怎么将轿子停下来?”
四个轿夫尚未回答,一个五毒门弟子已喝道:“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
“是你们将老子的轿子截下。”那个响亮的语声反问。
语声一落,轿帘子掀开,一个人探头出来。
那个人一脸胡子,紫铜色脸膛,只要看他伸出来的头,已给人一种感觉,他是比那四个轿夫更粗壮。
为首那个五毒门的弟子目光一落,一怔,仍喝道:“你这厮出来。”
那个人“哦”的一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强盗。”
“我们是五毒门的弟子!”
“五毒门——”那个铜铃般眼珠转了一转,道:“老夫与五毒门的人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叫你出来便出来,啰嗦什么。”为首的五毒门弟子不耐烦的催促道。
那个人“哈哈”一笑,道:“倒要看你们要干什么。”
大笑声中,那个人身子一探,走了出来。
那顶轿子也不矮的了,可是那个人站起来,竟然至那顶轿子还高出一些,四个轿夫与他相较亦矮了整整一个头。
那几个五毒门的弟子最高的一个才来到那四个轿夫的耳垂,那个人在他们眼中看来,简直就有如天神一样,其中的两个五毒门弟子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那个人伸了一个懒腰,才道:“老子已经出来了。”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人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高名雄!”
“河西一条龙?”
“有时也会闯进中原的。”高雄笑了笑。
“这么早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高雄道:“这儿是你们五毒门的地方吗?”
“差不多。”
“路也是你们筑的,谁要从这条路经过,必须先得到你们的许可?”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怔了怔,道:“没有这种事。”
高雄道:“老子也不知道这许多,但既然这条路不是你们五毒门的,老子由这条路走过,应该就不会触犯你们。”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还未答话,高雄又说道:“老子也不是要留在这儿,只是从这儿经过。”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搜查一下这顶轿子。”
高雄恍然道:“你们窝子里出事了?”
“你怎会知道?”
高雄大笑道:“若非出了事,又怎会将过路的截下来搜查?”
“搜这顶轿子!”为首的五毒门弟子接着下令。
两个弟子立即上前,一个掀起轿帘子,另一个以刀柄在轿子周围撞击起来。
四周轿夫看在眼内,看似要阻止,但对望了一眼,并没有动手,只是其中一个忍不住叫道:“两位下手千万轻一些。”
他们既然是在这附近干活,当然知道五毒门势力的庞大和厉害。
高雄是武林中人,当然清楚,他没有阻止,只是问:“几位到底搜寻什么?”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道:“一个铁甲人,一身铁甲。”
“铁甲?铁甲人?”高雄似乎更加奇怪。
“你路上有没有遇上那样的一个人?那样的东西?”
“没有。”高雄接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与你没有关系。”
高雄大笑:“既然没有关系,你们怎还来找我麻烦?”
为首那个五毒门弟子面色一沉:“姓高的,你这是说话里寻骨头,硬要跟我们过不去?”
高雄笑声一顿,笑容一敛:“老子跟你们五毒门一向并无过节,亦无来往,这条路既然不是你们筑的,你们将老子轿子在这条路上截下来,客气话也没有一句,还要这样说话。”
“那你要怎样?”
高雄道:“要你们立即给我滚开。”
为首的那个五毒门弟子铁青着脸,冷冷道:“你莫要忘记,现在置身在什么地方。”
高雄道:“五毒门势力虽然庞大,姓高的朋友也是不少,别人害怕你们,姓高的不将你们放在眼内。”
那个五毒门弟子一声冷笑:“好哇,倒要看你姓高的如何了得。”
高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横出一拳,击在旁边的一株树干上。
“轰”的一声,那株树干迎拳断折,斜里倒下,高雄身形再一动,在那株树干倒在地上之前,一手抱住,一声暴喝,伸掌劈落,那株倒下的树干立时断下丈许长的一截来。
几个五毒门的弟子看在眼内,面色亦皆一变。
高雄接将截断树干前后左右,翻飞舞动起来,只舞得风声呼啸,惊心动魄。
到他将树干停下,那几个五毒门的弟子已经聚在一起,一字儿列开。
高雄手托断树,向着那几个五毒门的弟子,大笑道:“老子拼着挨你们几枚毒药暗器也要好好的教训你们一顿。”
为首那个五毒门的弟子沉声说道:“我们就干掉这厮,好让江湖上的朋友以后莫要轻视我们五毒门。”
语声一落,双臂一分,左右几个五毒门的弟子一齐散开。
“住手——”一声暴喝即时传来。
两个中年人随即从树林中飘出,那几个五毒门弟子一见双手不由垂下。
“什么事?”一个中年人接问。
为首的应道:“这个姓高的……”
“轿子里藏着我们要找的东西?”中年人截问。
负责搜索的两个弟子忙回答道:“没有。”
中年人立即喝问道:“既然没有,那你们怎么还将这位高朋友留下来,不恭送这位高朋友离开这里?”
也不等那些弟子回答,中年人随即走到高雄面前,抱拳道:“敝门门下弟子一向甚少与外面接触,失礼得罪的地方,高朋友幸勿见怪。”
高雄大笑道:“老子也不是有意跟他们过不去,只是他们的态度实在太紧张,太瞧不起人,所以才动起手来。”
中年人立喝道:“你们还不向高朋友陪罪。”
众弟子相顾一眼,齐自抱拳,高雄反手将树干丢下,摇首道:“不用了,老子也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中年人笑接道:“高朋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做的,无妨开口。”
高雄大笑道:“老子只是要赶路。”
中年人恍然,摆手:“请!”
话未说完,把手一扬,一块三角令牌钉在轿子上,说:“一路上,不会再有太大的麻烦给阁下的了。”
高雄大笑着坐回轿子,那四个轿夫忙将轿子抬起来,急急的离开。
看着轿子走远,中年人方才转过头来跟众弟子道:“我们并不是要与天下武林为敌,特别是在这种环境下。”
那些五毒门弟子垂下头来,中年人接道:“客气一些,对我们并无坏处,在这个时候,门主也不希望节外生枝,你们应该明白。”
那些弟子头垂得更低。
两个中年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子,原路回去。
铁甲人全都看在眼内,叹了一口气,退回树丛内,她知道,在必经的路上,五毒门的弟子必然已广布线眼,方才她即能够偷进那顶轿子,亦一样难以避过五毒门弟子的搜查。
那种昏眩的感觉即时又一阵阵袭来,铁甲人强自忍受,继续向树从深处倒退。
她的思想一直没有停下来,逐渐混乱,突然一下子完全空白!
她也就在那刹那昏倒地上。
她说在那刹那,她感觉仿佛有人向她走近来,可是,她连回头的气力也都没有了。
那是事实,向她接近的那个人也不是别人,就是常护花。
在铁甲人到来之时,常护花已经赶到来,并且在龙飞安排在附近的暗桩中取到了一幅五毒谷的地图,所以铁甲人事发之后,常护花便能够掌握她逃走的路线,在后追踪。
五毒门弟子整夜搜索同时,铁甲人的行踪已经在常护花眼中,他当时已经在想办法,看如何将铁甲人救走。
他原是准备利用那个老苍头,诱开五毒门众弟子的注意,到他发现那个老苍头自己也有这个打算,当然不会再多此一举。
之后他一直就跟踪铁甲人。
那个铁甲人给七绝追魂散弄得头昏脑胀,并没有发现常护花的追踪,常护花的一身轻功,事实也登峰造极,再加上风吹树叶,即使那个铁甲人并没有中毒,要知道他的所在也不容易。
他并不反对铁甲人偷上轿子,那他要追踪也一样简单。
轿子被截下,五毒门弟子严加搜查,却令他甚感意外,他倒是担心五毒门的弟子发现那个铁甲人的行踪,将铁甲人截下来。
那一给截下,他就是三头六臂,也难以将铁甲人带走的了。
到这个地步,他又怎会还认识不到五毒门的势力。
铁甲人没有强闯过去,无疑是令他放心很多,这一下昏倒,他一颗心却是不由得又悬起来。
五毒门的弟子封锁了要道,跟着当然会全面搜索,他却是必须将铁甲人在那些五毒门的弟子搜到这前送走。
那当然不会有太多时间了,所以铁甲人倒下,他立即从树上跃下来,向铁甲人走近去,一定要赶在五毒门弟子之前。
铁甲人已经不省人事,常护花将她抱起来,她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常护花不敢逗留过久,抱着铁甲人急步往林内走去,他居高临下,当然知道五毒门弟子的搜索方向,也知道应该走到哪儿。
树林仿佛无尽,但半里之后豁然开朗,一道天堑出现在眼前。
天堑上连绝壁水潭,怒龙也似的一条瀑布“轰轰隆隆”地自绝壁上奔泻下来。
天堑下怪石嶙峋,环境险恶,常护花抱着那个铁甲人一直奔到绝壁瀑布下水、潭边,跃上潭中露出水面的石块,往瀑布奔去。
水潭看来极深,潭中岩石奇奔形怪状,不易着足其上,常护花却在其上跳跃如飞,但接近瀑布,还是慢下来,再跳过三块巨石,突然又一快,直扑进瀑布内。
瀑布后是一个奇大的岩洞,深逾十数丈,往右一折再折,赫然贯穿绝壁的另一方面,也露出了光亮。
瀑布后的那截,回音激荡,震耳欲聋,折到了这边儿,已然弱下去。
这边的出口,也是在一面峭壁之上。
峭壁笔直如削,对面也是一样险峻的峭壁,往下望去,总有百丈高下,那之下是一条峡道,居高临下看来,有如一条衣带般。
常护花随便往下看一眼,不禁亦有一种心寒的感觉。
天地会有所行动后,龙飞曾经派出承德行宫训练的杀手,调查各地的帮派,看哪一个帮派与天地会有来往,好作防备。
好像五毒门这种帮派,龙飞当然不会放过,而且还在附近设置暗桩,严加监视,这个岩洞也就是那个暗桩内的杀手无意中发现,原是有意拿来作暗桩之用,只因为太偏僻,不适宜用作暗桩放弃的。
暗桩当然越秘密越好,但这所谓秘密却是以方便消息传递,监视不着形迹为高,所以虽然发现了这个岩洞,他们只是准备作必要时藏身逃命之用。
在看过地图之后,常护花亦是认为,除非必要,否则还是避免进入岩洞之内。
那条峡道夹在天堑与另一片古树林之间,天堑深不可测,那一片古树林虽然并不是与五毒谷前那一片连接,要走出去却最少要走上一天,出到林外,还要在荒山野岭走上半天,才能够走到官道上,若是在古树林中迷途,更加不堪设想。
常护花现在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岩洞中已经预备了干食水囊还有一大捆绳子,都是暗桩的杀手送来的东西,自然也是常护花的主意,以便作不时之需。
他吃了一些干食,喝了一点水,目光落在那个铁甲人面上。
从眼部那两片茶褐色的水晶他隐约看见铁甲人双目紧闭,显然昏迷未醒,他考虑了一下,一双手落在铁甲人面上,将嘴色附近的两个机括稍作推移,终于将一片铁甲推起来。
于是他看到铁甲人的嘴唇,那已经变成深紫色,但没有肿胀,嘴唇线条反而因为颜色变深而更如鲜明,更加美丽。
他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药丸。
那两颗药丸有如白玉一样,晶莹光泽,清香扑鼻,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他将玉瓶收好,伸手便待去捏开铁甲人的嘴巴,也就在这时候,铁甲人一手突然抬起来,握住了他那只手。
水晶片下的一双眼睛同时张开来,充满的疑惑。
铁甲人的动作仍然是很迅速,但要避开这一握,在常护花来说,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让铁甲人将自己的手握着。
这是因为他明白,他那样做很容易引铁甲人的误会,而这个铁甲人,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杀着准备在危急的时候施出来。
他也不以为铁甲人这么巧现在才醒转,那铁甲人应该知道他并无恶意。
铁甲人一把握着他的手,也显然有些意外,挣扎坐起半身,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常护花笑笑,道:“我叫常护花,至于为什么要救你,待你吞下这两颗药丸之后,我才跟你说清楚。”
铁甲人沉吟道:“你莫非就是万花山庄的那个常护花?”
常护花道:“除了那一个,江湖上大概没有另一个常护花的了。”
铁甲人还待问什么,常护花已然将药丸送到铁甲人唇边。
药丸未到,清香已然沁人心脾,铁甲人的精神亦因而大振,她纵然最不识货,也不会不知道常护花手中的两颗乃是避毒解毒的灵丹妙药。
她的手仍然握在常护花的手腕上,当然没有用力,常护花的手才能够轻易将药丸送到她唇边。
她随即张开嘴唇,将药丸咽下,也立将握着常护花手腕的手放开来。
常护花接道:“姑娘中毒已深,我这些药丸纵然能够将毒化解,现在才服下,未必能将姑娘全部所中的毒完全清除,现在姑娘最好就运气行功,盘膝运功行气。”
常护花没有说话,举步走过一旁,亦盘膝坐下,替铁甲人护法。
他并没有看那个铁甲人,尽量避免影响那个铁甲人的情绪。
岩洞中并不静,瀑布奔泻下来的声响在这里听来仍然很清楚,也幸好岩洞这一边有一个出口,否则回音激荡,耳朵也不知道如何难受。
瀑布的声响有一定的规律,细听之下,竟然很动听,常护花凝神倾听,很清楚,他当然只是要听清楚有没有人闯进来。
耳朵听习惯了这种韵律,常护花听着更加放心。
若是有人闯进来,瀑布的韵律一定会发生变化,他也自然会立即察觉。
铁甲人有意无意看着常护花,眼神仍然充满着诧异,到了最后,她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眼皮也垂下。
差不多半炷香光景,她才再张开眼睛,眼神仍然是那样充满诧异,奇怪的却只是常护花那两片药丸,比她的碧灵丸更有效,她虽然仍有些不适,却已比方才好了很多。
常护花还是那样子盘膝坐着,没有离开原位,铁甲人看了他一会,终于开口,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好好的谈一谈了。”
常护花应声回头,只是问:“姑娘现在觉得怎样了?”
铁甲人道:“好得多了。”
常护花又问:“姑娘觉得那两颗药丸能否将所中的毒完全清除?”
铁甲人道:“你不清楚那两颗药丸的药力?”
常护花道:“我只是不清楚姑娘中的是什么毒?”
“据说那是七绝追魂散。”
常护花听得一怔,问道:“七绝追魂散?”
铁甲人诧异道:“什么不对?”
常护花道:“给我这些药丸的人告诉我,这些药丸逢毒必解,独忌五毒谷的七绝追魂散。”
铁甲人追问:“是谁给你这些解毒药丸?”
“千手无情唐百川唐老前辈。”
“没听过这个人。”
“他是川东唐门辈份最高的人。”
“比掌门人唐老人还要高?”
常护花点头,铁甲人接道:“五毒门据说是唐门的支派。”
“不错,只是五毒门门主唐十奇毕生致力毒药方面,暗器虽然没有唐门巧妙,毒药的制炼却尤有过之,特别是五毒之外再加上两毒制成的七绝追魂散,唐门方面,到现在仍然未找到消解的药方。”
铁甲人颔首道:“七绝追魂散的确是不比寻常,我也有碧灵丸可解百毒,全瓶将尽,甚至不能够阻止毒性蔓延。”
常护花沉吟道:“唐门解毒丸纵然不能七绝齐解,化解五毒应是不成问题。”
铁甲人道:“我现在已能够行气运功,以内力将毒迫在一旁。”
常护花道:“你的内力这么好,香芸若是在,应该有办法将余毒抽取出来。”
铁甲人奇怪问他道:“香芸又是什么人?”
常护花说道:“一个女孩子,精通医理。”
铁甲人冷笑一声:“你认识的人倒也不少。”
常护花又问道:“你是否愿意随我走一趟?”
铁甲人摇头:“妈妈对化解毒药也素有研究,这种七绝追魂散难她不倒。”
常护花道:“你要回家?”
铁甲人道:“只要我还能动,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我。”
常护花摇头道:“你武功虽好,又有铁甲护身,可是现在要用内力将毒药迫在一旁,遇上毒神那种高手还是凶多吉少。”
铁甲人没有作声,常护花接道:“只要你一运起内力,迫着的余毒便会四面游窜,到时不用他动手,你也非要倒下来不可。”
铁甲人道:“不冲出去,难道在这儿等死?”
常护花道:“这并不是一块死地。”目光转向那边洞口。
铁甲人移近去探首一望,忙缩回来,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一条峡道,连接一个古树林,那大概要走上天。”
铁甲人问道:“五毒门的弟子不知道有这条路?”
常护花道:“应该还不知道。”
铁甲人看看旁边的干食:“你一直躲在这里?”
常护花道:“这些是我们的人替我准备在这里,以便不时之需。”
铁甲人追问:“你们……”
常护花截道:“你若是没有什么,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随即将那捆绳子往峡道抛下去。
那捆绳子一头已缠在深入岩石的两条铁柱上,长度恰到好处。
铁甲人眼睛转回,没有作声,常护花接将绳子缚在她腰间,那刹那,铁甲人的眼神明显的有些异样,但仍然忍着没有再说话。
常护花也就将铁甲人往下坠去,那实在比爬舒服得多,铁甲人也根本不需要费上多少气力。
到了峡道,她脚步踏实,便将绳子解开,常护花紧接着将干食水袋滑下来,速度不太快,但也绝不慢。
铁甲人看着他落下,道:“你的身手很不错。”
常护花仰首一望,道:“这以前我没有爬过这么高峭的地方。”
铁甲人忽又道:“我方才若是出手,你一定闪不开。”
常护花笑笑:“我们没有仇怨,也没有人给你钱要你杀我。”
铁甲人冷冷道:“你当然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常护花道:“不大清楚。”探怀取出一个火折子亮着,燃着了那条绳子。
铁甲人目光一抬,道:“你很小心,一般武林中人绝不会兼顾到这许多。”
常护花道:“我是一个杀手,在训练期间,对于如何小心,在什么场合应该注意什么,都有训练到。”
铁甲人冷笑道:“我也是一个杀手,训练我的人,却只要我熟习各种杀人的方法,成功地将对方杀掉。”
常护花一面举步往前行,一面道:“一般训练杀手都是那样子。”
铁甲人道:“你不是一般杀手?”
常护花点头道:“我是御用的。”
“御用杀手?”铁甲人有些诧异:“什么叫做御用杀手?”
常护花道:“就是替当今天子杀人的杀手。”
铁甲人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为了吕东阳的死找我。”
常护花道:“是的,还有上官贵,龙飞相公。”
铁甲人轻“哦”一声,停下脚步:“上官贵也是朝廷中人。”
“可以说是的。”
“难怪那三处地方,阻截我的人有些装束都差不多。”铁甲人冷笑:“你是捉拿我来了。”
常护花笑道:“我若是有这个意思,根本不会让你走在这条峡道上。”
“这我就不明白了。”
常护花道:“我只是奉命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甲人道:“我是一个杀手,别人给我钱要找我杀龙飞三人,我去了,就是这样简单。”
常护花道:“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简单,事实——”一顿道:“我们先离开这条峡道。”
铁甲人仰首看一眼,点点头,常护花接问道:“你怎会跑来这里?”
铁甲人道:“你找到这里来,怎么竟然不知道我怎么跑来这里。”
常护花一笑,道:“我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不能够肯定你是否为了杀朱成追进五毒谷。”
铁甲人一怔:“你的消息倒灵通。”
常护花道:“那天夜里,我就藏在你坐的那辆马车上。”
铁甲人道:“你是说,你连我那条秘密道也发现了?”
常护花道:“你们与花三娘谈话的时候,我就在暗门之下。”
铁甲人冷笑:“那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常护花道:“在我要向你打听什么之前,我先将所知道的跟你说说。”
“这与我莫非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点头,接将上官贵被杀之后,龙飞方面的反应以及他调查所得的一切细说了一遍,铁甲人越听眼中诧异之色越浓,接而由诧异转为惊怒。
她仍然等到常护花说完了才问:“你说的全部是事实?”
常护花道:“你应该听得出。”
铁甲人叹息:“难道我竟然瞧不出花三娘是在说谎?”
常护花道:“恕我大胆说一句,姑娘对于天地会与朝廷的争霸显然知道得并不多。”
铁甲人轻“嗯”一声,点头道:“没有人跟我说那些,在一般人来说那些岂非全都是秘密?”
常护花道:“不错。”
铁甲人忽又一声叹息:“可是我也应该怀疑到,一个醉月楼的老板怎会与朝廷中的大侯显贵过不去,只是三娘竟然会背叛我们……”
常护花说道:“若非花三娘的地位是那么重要,又深得你们的信任,司马纵横也不会想到利用她了。”
“司马纵横!”铁甲人咬牙切齿。
常护花接道:“我们原是有些怀疑司马纵横与五毒门毒神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九王爷与司马纵横都不是意气用事、不分轻重的人,而且他们都拿得出钱,也正是用人之际。”
铁甲人道:“本门戒条,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也应该继续给我时间机会去刺杀龙飞。”
常护花道:“那一切显然早已安排妥当,他们显然并不在乎姑娘能否刺杀成功的了。”
铁甲人道:“正如你们所推测,那必是包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目的当然也是在你们。”
常护花颔首道:“当然。”
铁甲人忽然问:“你救我目的又是什么?”
常护花还未回答,铁甲人又问:“你当然知道,我对于你们的事完全不清楚,不能告诉你司马纵横方面什么秘密。”
常护花接道:“这我知道。”
铁甲人道:“难道你竟然是要利用我去对付司马纵横?”
常护花摇头:“姑娘是否打算对司马纵横采取行动,完全由姑娘决定,没有人能够左右?”
铁甲人道:“你当然知道,除非我没有命,否则一定不会放过司马纵横。”
常护花微一颔首:“我也不否认,若是有姑娘相助,事情一定会简单很多,不过这一切必须配合得恰到好处,而姑娘却显然不可能与我们保持联络。”
铁甲人道:“你虽然救我之前,不会杀我在后,可是吕东阳上官贵都死在我手上,其他的人必定会图谋报复,我与你保持联络,无疑就将自己的脖子放在刀架之下。”
常护花淡一笑:“易地而处,我也会像姑娘这样想。”
铁甲人道:“有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常护花道:“老话通常都是对的,否则不会流传下来。”
铁甲人道:“你既然清楚我是绝不可能与你们合作,为什么还要冒险救我?”
常护花又一笑:“你虽然不可能与我们合作,但明白这一切,也不可能再替司马纵横杀人,对我们来说这还是好的。”
铁甲人道:“让我死了不好?”
常护花道:“姑娘死了,无疑遂了司马纵横的心愿,我们既然与司马纵横作对,能够破坏他的计划,而且替他树立一个姑娘这样厉害的敌人,岂不是更好?”
铁甲人反问:“你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冒险救我?”
常护花笑笑不答,铁甲人接道:“果真如此,你怎会如此对我说话?”
常护花方要说什么,铁甲人又道:“你一直是一个侠客,现在虽然变成一个御用杀手,还是不脱侠客作风。”
常护花微喟道:“我的确是有些看不惯司马纵横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
铁甲人道:“在你的眼中看来,在这件事情里,我还是一个受害者。”
常护花无言,铁甲人看看他摇摇头:“有人说所谓侠客,其实全都是傻瓜,以我看,虽然不全是,但的确有些傻气。”
常护花苦笑,铁甲人接道:“我还是第一次遇上你这样的人。”一顿忽然道:“我喜欢你这样的人。”语声低下去。
常护花一怔,铁甲人忽然又问:“你好像还未问我,怎样称呼我才是?”
常护花立即问道:“我应该怎样称呼你?”
“双双——”
“双双。”常护花点头道:“这个名字很好。”
“我以为你会有些失望。”
常护花一怔,说道:“为什么我会失望?”
“你叫做常护花,若是我叫做牡丹杜鹃什么,这一次的行动你不是会感到更有意思?”
常护花莞尔一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子并非真的那么狠毒。
双双接问:“是你自己改这个名字的吗?”
“是先父。”常护花目光一远:“先父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栽花。”
双双道:“他其实要你爱护他所栽的花。”
常护花道:“栽花事实是一种乐趣,这些年来我在万花山庄也栽了不少。”
双双接问道:“所谓万花,其实是一万朵还是一万种?”
常护花道:“没有一万种也差不多的了。”
双双惊叹道:“那到了花开的时候,山庄岂非很美丽?”
“任何时候山庄都很美丽。”常护花笑笑:“不是所有的花都集中在同一个时候开的。”
“我明白——”双双点着头:“万花山庄每一天都有好些花开着。”
“即使天气怎样恶劣,在山庄之内都看到花开,嗅到花香。”
“什么时候我也去看看。”双双对于花好像也非常感兴趣。
常护花摇头:“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双双诧异的看着常护花。
“山庄已经给天地会烧掉了。”
双双脱口道:“他们怎么这样忍心?”一顿接问道:“你就是因此而加入龙飞那一伙,跟他们作对?”
常护花道:“我所以接受训练,做一个御用杀手,主要是因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双双回答道:“我不明白那有什么意义?”
常护花道:“天地会企图倾覆朝廷,一统天下。”
双双道:“你又不是一个官,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道:“方今天下,国泰民安,天地会谋反势必会掀起连年战火,到时候便会有很多善良无辜的人无家可归,甚至惨遭杀害,我虽然未看见过战争的残酷惨痛,却从书籍上以及先辈口中知道得很清楚。”
双双轻笑道:“你倒是一片侠骨柔肠,悲天悯人。”
常护花道:“人生不过几十寒暑,能够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情,总是好的。”
双双沉吟了一会,道:“你不认为钱也很重要?”
常护花说道:“钱当然重要,虽然,一个人有钱未必能够得到一切,可是没有钱,却不难失去一切。”
双双道:“你也承认钱是重要的了。”
常护花点点头,道:“但你也不能否认,有很多事情,有很多时候,钱是起不了作用的。”
“我倒不觉得。”
“譬如健康。”常护花笑问:“是不是有钱的人就能够摆脱病魔的纠缠?”
双双沉默了下去,常护花又道:“又譬如青春。”
“青春?”
“是不是有钱的人就能够长春不老,永生不死?”
双双轻“嗯”了一声,常护花接道:“只有一两银子与百两银子,无疑是有很大的分别,一两银子绝对买不到价值一百两银子的东西,可是有十万两银子与有一百万两银子,在很多方面都是差不多,大家所能够得到的享受并没有太大的分别,譬如价值一百两银子的华筵,他们都能够负担,都能够享受得到。”
双双点头道:“这也是。”
“其实一个人有钱与否,并没有什么不同,鲍参翅肚固然是美味,青菜白饭亦不是不能进口,一个人只要愿意工作,不见得就会饿死,而只要活得开心快乐,怎样还不是一样。”
双双无言点头,常护花忽然问:“你现在是否活得很开心很快乐?”
双双一怔,呆望着常护花。
常护花缓缓接道:“杀手的生活很紧张,很刺激,因为杀不了别人,不难就死在别人手上,在杀人的时候,还要提防很多陷阱暗算。”
双双道:“正如这一次。”
常护花道:“可是任何杀手也不会整天杀人,也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双双道:“当然了。”
常护花转问:“安静下来的时候你多做些什么?”
“练武功,学习其他的杀人方式,还有……”
常护花截道:“有没有跟朋友到处去游玩一下,又或者是放开怀抱尽情欢乐一番?”
双双沉思了好一会,才道:“我没有朋友。”
常护花再问:“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你也没有?”
双双摇头道:“没有。”随着目光灼灼的瞪着常护花:“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这么多的话?”
“为什么?”常护花甚感诧异。
双双考虑了一下才说道:“师父自小就已告诉我,天下间没有一个好人,所以绝不能相信任何人。”
“包括他在内?”
“嗯——”双双点点头。
常护花又问道:“他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是的。”双双的语声低下。
常护花又问道:“你觉得是不是活得很快乐?”
双双反问:“怎样叫做快乐?”
常护花一怔:“譬如,心里很舒畅,了无牵挂,时刻都想笑。”
双双道:“我们都很少笑,我也从来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
常护花道:“看来就因为他是个那样毫无乐趣的人,所以要你也变成那样。”
双双接问道:“什么才算作好人?”
常护花道:“一般来说,善良,又不会害人的,就是好人了。”
双双道:“真的有这种人。”
“很多。”常护花道:“你应该到处去看看,多一些跟别人接触。”
“师父绝不会准许我这样做的。”双双上下打量了常护花一眼,又道:“你会救人,应该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一个很好的人了。”一顿又问:“你救我,真的不是为了要知道我的秘密?”
常护花道:“我们已经推测得到你们是一个很神秘的杀人组织,也知道你们有你们的戒条,经过这件事,一定不会再为天地会所用。”
“可是我曾经杀过你们的人。”
“这不是你的主意,我们要对付,也应该先对付指使你杀人的人。”
“不错,我只是一件杀人的工具,根本无足轻重。”
双双显得非常感慨。
常护花笑笑:“难道你要我们杀你才开心?”
双双说道:“那最低限度,我是重要的。”
常护花道:“你不是天地会的人,在我们来说,目前没有比消灭天地会更重要的事情了。”
双双道:“那毁掉了天地会之后,你们就会对付我?”
“说不定。”
“希望我能够等到那个时候。”双双说完这句话,一手抵在旁边石壁上,停下来。
常护花连忙伸手扶住,双双摇头道:“不要紧,我只是方才有些大意,没有将所有毒性都迫出来,那只是一点儿,总不信能够令我怎样了。”
常护花说道:“能够做好些总是比较好。”
双双轻笑道:“我就是这样大意,所以才会上司马纵横这个当。”
常护花接从怀中将那个玉瓶拿出来,道:“这瓶里还有十颗药丸,你再服两颗,其余的留着,什么时候觉得不适便再服好了。”随即将两颗药丸倒出来,递向双双。
双双没有主动伸手接下,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些药丸有多珍贵?”
常护花道:“我只知道药丸是拿来救人的,并不是拿来看的。”
双双笑道:“我若是再说,便像个老太婆了。”说着从常护花手中将药丸接下来。
她又将嘴巴前面的铁甲推高,将药丸放进嘴巴内咽下,随在一方巨岩上盘膝坐下来。
常护花道:“这一次可要小心了。”
双双点头道:“一定的。”
常护花在一旁坐下,替双双护法,心中不禁有些感慨,眼前这个女孩子虽然是一个一流杀手,并没有一流杀手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他实在奇怪这个女孩子怎会变成一个杀手,是什么人令她变成一个杀手,那个人又为什么选择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做训练对象。
在他的感觉,这个女孩子本性并非狠毒,她之所以杀人,只是以为只有杀人,才能够生存,必须杀人赚钱才能够过好日子。
这种思想已经在她的脑子里长了根。
在未与这个女孩子接触之前,他原以为这个铁甲杀手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现在他才知道可怕的是那个将她训练成杀手的人。
那到底是又怎样的一个人?
× × ×
三天过去,常护花双双二人已远离五毒谷,也脱出五毒门的搜索范围。
他们经过的是荒山野岭,三天下来,竟一个人也没有遇上,也不见有房屋村落。
常护花从未到过这些地方,但方向他却是拿捏得很准确,他也没有问双双到底要到哪儿。
双双也没有说到哪儿去,更没有要常护花离开,一路上,她向常护花提出很多问题,大部分都是很简单的问题。
她问得很认真,常护花也知道她是真的不懂,他实在奇怪,她那个师父除了教她杀人赚钱外,还教过她什么。
双双也绝对不提她的事,三天下来,仍然保持她面庞的秘密,始终没有将头上的铁甲取下来,常护花惟一能够见到的,也只是她那张奇美的樱唇。
他当然难免有一种好奇,想知道双双是怎样子,只是到现在他还没有提出这个请求。
到了第三天的黄昏,他们穿过一个古树林,来到一条河边。
那条河并不怎样宽阔,水流也不怎样急,清澈见底,游鱼可数。
双双在河边一块石上坐下,伸手往旁边一拍,道:“你也坐。”
常护花坐下来,忽然道:“我们大概要分手了。”
双双道:“你怎么知道?”
常护花道:“从你的语声。”
双双奇怪道:“是不是有些特别?”
常护花点头,道:“前面也不是没有路,你怎会做没有用处的行动?”
双双道:“不错,我若是要继续往前走,总不会在这样的环境停下。”
常护花道:“是不是将会有舟子在这里将你接回去?”
双双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若非我们一起走了三天的路,我真的会以为你其实已经知道这个秘密。”
常护花问道:“舟子什么时候来?”
双双道:“约莫半炷香时间。”
常护花道:“要不要我避开?”
“到时候再说。”双双叹息:“我知道你是不会追踪我的。”
常护花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一定不会在后面追踪。”
双双垂头道:“其实我倒是希望你追踪我,那么我要看到你的时候便能够看到你。”
常护花无言,双双叹息着:“可是你追来,若是被别的人发现,实在危险,再说,我们总有分手的时候。”
常护花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既然至此为妙,也就在此分手好了。”
双双忽然抬头,凝望着常护花:“我们是不是朋友?”
“怎么不是?”
“我从来都没有朋友,现在总算有一个了。”双双的眼神语声充满了喜悦。
常护花道:“若是你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无妨说出来。”
双双道:“现在我还不需要帮助,需要的时候,如果我能够,一定会找你。”
常护花再问:“毒伤怎样了?”
双双道:“那些唐门的解毒药丸的确不能将七绝追魂散的毒性完全化解,可是我只要回去,无论多厉害的毒,也能够将之清除。”
常护花道:“希望如此。”
双双叮咛道:“也许你以后也会与五毒门的人发生冲突,必须小心他们的七绝追魂散。”
常护花道:“你也已跟我说过那种七绝追魂散的特别。”
双双沉吟道:“若是你不慎中了七绝追魂散,那你来找我好了。”
她接从颔下取下了一片三指宽阔的铁片,道:“这是我门中的信物,你只要黄昏前赶到这里,将它交给一个划木筏的老婆婆,她就会将你送去。”
常护花道:“这个……”
双双道:“你是男子汉,怎么会这样不爽快?”
常护花一笑接下,双双道:“我当然是希望你不会遇到这种不幸。”
常护花道:“不幸未必就是不幸。”
双双目光一醉,一垂,轻笑问:“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脸?”
常护花道:“你愿意吗?”
双双手落在面具上,似要将之取下来,忽然又停下。
常护花目光落在双双面上,双双摇摇头道:“我伤毒在身,面色一定不会正常,而且奔波了这么多时,也一定憔悴得很,我真的不想给你的第一个印象就那么不好。”
常护花正要说什么,双双又道:“何况我本来就是一个丑丫头。”
她将手放下,接道:“我们总有机会再见面的,是不是?”
常护花回答不出来,双双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装扮一下。”
常护花微笑道:“你现在看到的我却是这个样子,没有好好的修饰一下。”
双双抬首道:“你现在很好看。”
常护花轻“嗯”一声,微笑道:“可是下一次我们会面的时候,你得先给我一个通知,好教我也换件漂亮的衣服。”
双双“扑哧”的一笑:“人家女孩子才爱美,你是个男人,怎会也这样。”
常护花只是一笑,双双目光转向河面,叹息着:“我实在不愿意离开,可是我不回去疗伤,说不定很快要死了,我还要活下去。”
常护花道:“我现在是不是要一旁回避?”
双双道:“你可以到树上去,看着我离开。”
常护花身形一动,掠上了旁边一株树上,双双看着他,又一声叹息,缓缓站起来。
没有多久,一叶轻舟逆流荡来,双双目光再转,摇头道:“我走了。”随即举步走进水里。
轻舟在她的身旁停下,操舟的一个白发老婆子竹竿往水里一插,便将轻舟停下来。
她虽然一把年纪,眼神却锐利非常,待得双双上了舟,才问道:“姑娘,老九呢?”
双双坐上,道:“死了。”
老婆子浑身一震:“什么人杀的?”
“五毒门的人。”
“五毒门——”老婆子嘟喃着拔起竹竿,小舟随即往来路荡回,顺流而下,较之来时快上了很多,眨眼不知所踪。
常护花目送轻舟去远,十数丈外的一丛矮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人。
——司马纵横!
他仍然是那一身装束,只是衣袖与长衫下摆都给束起来,一个高手,只有在追踪别人,恐防弄出声响为别人察觉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好像他这样的高手,也只有不太接近,要发觉他的存在实在不容易。
常护花双双都没有察觉。
他看着常护花离开的方向,双目轻皱在一起,眼瞳中丝毫喜悦之色也没有。
据说他高兴的时候往往都是这样子,相反,他越是生气,面上笑容便越盛,到他的眼瞳中也有了笑意,只怕就要出手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