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狮回到林子里,惊魂甫定,立即将所有手下痛斥一番。
那些双拜堂的弟子当然只有垂头丧气的份儿。
说到怎样脱身,银狮当然有他的一套解释,当然不会将自己说得太没种,那个铁箱子载的毒气泄出来便成了他最佳的借口。
那些双狮堂的弟子听说亦都大吃一惊。
说到郭胜首当其冲,吸进了毒烟,银狮更是眉飞色舞,接说道:“那个小子中了毒,简直就像个疯子,吓得大家都慌忙开溜。”
给他这一说,秦玉骢、月香也变了贪生怕死的小人了。
一个心腹随即问道:“姓郭的终于死了?”
银狮道:“他的内功虽然很不错,但那种毒烟何等厉害,我看他现在应该毒发身亡──”
“也是说,那个箱子是没用的了。”
“所以我们也不用再呆在这里,干脆先会合其他人准备攻击天武牧场。”
“是不是夤夜赶路?”另一个心腹接问。
“当然了,这个地方现在已非常危险,那个疯小子天晓得会不会将铁箱子丢出来。”银狮打了一个寒噤,道:“风吹的正是这个方向,毒烟若随风……”
话口未完,双狮堂的弟子已大声惊呼。
银狮一惊笑骂:“你们这样胆小!”
在他旁边的一个心腹叫道:“头儿,那个姓郭的正向这边走来!”
“什么?”银狮吓了一跳,侧首望去,果然看见郭胜踉跄着走向这边树林,怀中仍抱着那个铁箱子。
另一个心腹奇怪地道:“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郭胜仿佛听到了这话,遥遥高呼道:“老子定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银狮入耳惊心。
旁边一个心腹忙道:“头儿,我们得赶快阻止他接近。”
“如何阻止?”银狮反问。
那个心腹怔住了。
郭胜说话间又接近了很多。
银狮突然怪叫一声,双手分开众人,疾往前奔出。
其他双狮堂弟子看见,哪敢怠慢,争先恐后,急急奔了出去,一时间乱成了一片。
郭胜已奔进林子,一见大叫:“不要跑,都陪你家大爷上路去!”
银狮遥应一声:“不跑的是孙子!”手脚放开,像一只大猴子似地往前跳跃飞奔。
双狮堂的人也就更混乱,一窝蜂也似狂涌向前,有些连滚带爬,好不狼狈。
郭胜奔到林子中,双狮堂的人已跑得一个不剩,以他的轻功,绝对可以追上他们,但他的两条腿仿佛已经软了,眼睛亦好像有些发花,慌忙抱着一个棵树,喘着气,道:“他娘的,老子若是要你们侍候,拼了命也追得上你们,逃什么?”
话才说完,他便已坐倒地上,没命地喘气,满头大汗淋漓,跑在最后的那个双狮堂弟看见了心才放下来,忙将话传上去。
银狮知道了后,一点快意也没有,只是往前奔。
最接近他的一个心腹忙道:“姓郭的既然支持不住,我们大可以放慢脚步了。”
银狮摇头道:“风正在刮向我们这边,他果然跑不动,拿箱子向这边掷来,还是危险得很。”
听他这样说,所有人如何还敢放慢脚步,一个个飞奔向前。
郭胜看在眼内,又笑骂道:“全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少爷要是拿你们侍候上路,也不见得风光到哪里。”
他也知道自说自话,没有说下去,以狮爪支地站起身子,踉跄着走到树林深处,随即以狮爪掘了个老深的洞穴,将铁箱子塞进去,再盖上泥土,还搬了一块大石压在上面。
做妥了这些,他已经感到有些支持不住,躺在石上没命地喘气,心跳速度也逐渐增加。
“做好人可真不容易。”他叹了一口气,那种虫钻蚁咬的感觉又袭来,慌忙将一口真气提起来,迫向四肢百穴。
真气运行,那种虫钻蚁咬的感觉便消淡,可是一停下,立即便又袭来,而且更加强烈,真气已接续不上,虫钻蚁咬的感觉越来越凌厉。
“完了完了!”他的心越急真气便越不舒畅,也就在这个时候,秦五骢、月香来了。
月香手提着一罐酒,另一手捧着一盘下酒的东西,秦玉骢则扛着一副棺材,郭胜看着感激得眼泪都险些掉下来。
秦玉骢才将棺材放下,郭胜便急不及待地挥手道:“快快将棺盖打开。”
看清楚他的脸色,秦玉骢、月香都吓一跳,那简直就像白纸一样,而汗水奔流,更有如一条条小河似的,衣衫俱都已湿透。
秦玉骢忙将棺盖拿去,郭胜一下子跳进棺内,一倒又坐起来,急急道:“快快,酒!”
月香这边将酒送上,秦玉骢那边连忙将盖塞拔开,郭胜一下子捧过来,仰首便往口里倒,“咕咚咕咚”地一下也不知喝了多少口。
秦玉骢刚要叫他小心,他已经一口酒呛出来,接着一阵呛咳。
月香摇头道:“你用不着喝得这么急的。”
郭胜抬起头来,眼睛好像已有些发花,一把拿过一碟送酒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往嘴巴倒进去,胡乱地大嚼。
然后又是酒,又是大口大口地狂喝,就像个狂人,月香看着有些担心地说:“他怎样了?”
秦玉骢道:“我看毒要发作了,他这样做是要使自己赶快醉倒,什么感觉也没有。”
月香道:“那是很痛苦的?”
秦玉骢道:“应该是了,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喝酒。”
郭胜即时道:“现在舒服得多了,这是什么酒?喝下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燃烧起来了。”
秦玉骢道:“这是最好的女儿红。”。
“女儿红,好名字,我知道有这种酒。”郭胜仰首又喝了几口。
秦玉骢诧异地道:“你那么喜欢喝酒,怎么不曾喝过这种酒?”
郭胜道:“谁说我喜欢喝酒?”
“可是你说的。”秦玉骢更加诧异。
郭胜摇着头道:“我从来最讨厌的就是喝酒,味儿又不好,喝进去,咽喉就像插上几柄刀子似的,可是有时又不得不喝,好教别人也知道我是个英雄好汉。”
秦玉骢失笑道:“方才听你那么说,我简直以为你是一个酒鬼,平日无酒不欢。”
“真的像?”郭胜大笑:“我早就认为自己装什么,像什么。”
月香接道:“我也是这样奇怪,他若是喜欢喝酒,怎么一路上都不喝。”
郭胜道:“幸好我一直都不喜欢喝酒,否则酒量现在也不知多大,一罐酒喝下来未必会醉倒,那便得饱尝毒发的痈苦。”
秦玉骢不由问:“你现在怎样了?”
“咽喉像要燃烧似的,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那种虫钻蚁咬的感觉反倒没有那么厉害了。”郭胜打了两个“哈哈”,仰首又喝了几口酒,他的脸色一片酡红,本来转得很灵活的眼珠子亦已缓慢下来。
秦玉骢看着他点头道:“我完全同意你的举动,只是这种酒也许凶一点,你其实可以喝淡一点的,那最低限度舒服得多。”
郭胜摇头摆脑地道:“现在我已经够舒服的了,身子简直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飞上天去。”
秦玉骢、月香没有作声,他们都看出郭胜的举止已有些失常。
郭胜笑接道:“头可重得很,天哪,这不是要倒飞上去?”
他随即捧起酒罐,又喝了几口,放下再举起,继续喝,这一次,不再放下来。
秦玉骢、月香都没有阻止,他们都不想郭胜死得太痛若。
郭胜继续喝,那简直就是在倒,一身衣衫也被酒浸湿透了。
他本来喝得很快,喝到现在已慢下来,仿佛肚子里酒已经装得差不多,再也装不下去了,面色更红了,红得令人看来甚至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可是在秦玉骢、月香眼中,这无论如何,总比方才那种苍白好看得多。
酒终于倒尽,郭胜的反应却很迟钝,好一会儿才察觉,捧着空罐摇了摇,含糊地道:“没酒了?”
秦玉骢忙道:“我立即去买。”
“好的!”
郭胜才应一声,酒罐便从手里掉下来,滴溜溜地落在地上,滚了开去。
秦玉骢本待起步,看见郭胜这样子急忙走近去。
郭胜摇手道:“不要接近我,天知道那种毒烟会不会传染给别人。”
这些话很正常,接着的则不太正常了:“再来一罐,不,最少也要三十罐:三百罐……”
秦玉骢怔怔地看着他,月香也是,他那双眼睛的眼球子突然左右分开来。
“你醉了。”秦玉骢脱口一声。
“我真的醉了。”郭胜双手乱舞,一个身子摇摇欲堕的,秦玉骢正要上前搀扶,他已经醉倒在棺材里。
月香道:“大师兄,他……”
秦玉骢叹了一口气道:“他这样醉了也好,免得抵受毒发的痛苦。”
月香道:“那我们应该怎样做?他什么遗言也没有。”
秦玉骢道:“他若是有什么放心不下,早便已告诉我们,像他这种豪快的人,是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月香道:“他若是真的毫无牵挂,日子过得倒是快活。”
秦玉骢道:“若是有烦恼也是他找来的,正如这一次,事情与他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月香看着他,欲言又止,忽地叹了一口气,缓步踱了开去。
秦玉骢亦步亦趋,亦是一声不发。
月香走着忽然道:“大师兄,你看我爹是不是那种不择手段,制炼毒气要毒杀武林中人的人?”
秦玉骢道:“我本来是绝不相信的,但事情到这个地步……”
月香颔首道:“我明白,可是其中会不会有点误会?”
秦玉骢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像双狮堂、排教这种江湖上的大帮派,若非疯了,没有理由跟我们开这种玩笑。”
月香道:“爹却是怀疑他们……”
秦玉骢截道:“正如银狮说的,毒烟若是他们炼制的,根本用不着再去找三绝书生的麻烦,也用不着来对付我们!。”
月香微喟道:“凭他的武功身份,的确用不着这样劳师动众地找来。”
秦玉骢接道:“而他们要毁掉天武牧场更加简单,干脆在牧场四面施放毒烟就是。”
月香沉默了。
秦玉骢接道:“我们也应该学习一下如何接受事实。”
月香只是摇头。
秦玉骢看得这并非表示不肯接受,只是彷徨,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其实也有这种感觉。
片刻秦玉骢才接道:“也许这其中还有什么曲折,师父他老人家只是被逼,不得不……”
月香摇头道:“在你的心目中他难道是那种只为了自己,不惜牺性那许多无辜生命的人?”
秦玉骢无言。
月香道:“我是真的希望这并非事实,但若是事实我相信也能够接受。”
秦玉骢叹息道:“一定要接受的时候也只有接受。”
月香停下脚步,转过身仰首看着秦玉骢,眼泪忽然流下来:“那我应该怎样做?”
秦玉骢道:“到时候,相信我们一定会知道应该怎样做。”
月香忽又道:“我就是不明白,爹爹这么喜欢你,怎会让你去冒这个险。”
秦玉骢道:“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需要一个饵,引诱别人上当,而牧场的弟子除了我没有更合适的了。”
月香脱口道:“可是……”突然又住口。
秦玉骢知道她要说楼天豪已当众宣布将她许配给他,关系又加深了一层,却也随即明白就因为他这个特别的关系,更适合做这个饵。
“你这样暗中跟上来,当然是大出师父意料之外。”秦玉骢道:“若是知道,师父一定会阻止。”
“我就是不这样偷来,迟早会知道的,他总不能瞒我一辈子。”
月香的眼泪又滴下,看来是那么的忧伤。
秦玉骢道:“大局包定,师父再有所保留,但对你,若是能够,说不定仍然会隐瞒下去。”
月香道:“难道他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知道了事实真相有什么后果?””
“应该有。”秦玉骢微喟:“当一切都已经成为事实,任何人的反应相信都不会太强烈。”
月香垂下头去,不能不承认秦玉骢所说的是有道理,这一次她若是没有偷出来,知道了秘密,秦玉骢便是死了,又让她清楚怎么回事,最多也只是一顿吵闹,难不成去杀掉父亲楼天豪。
秦玉骢接道:“这件事师父也许是迫于无奈,排教双狮堂日渐势大,对牧场已构成颇大的威胁。”
月香摇头道:“你也看到的,他们那些人胆小畏事,混在一起也没有多少作为。”
秦玉骢道:“那只是他们对毒烟有所避忌,他们的合作若是没有威胁,江湖上也不会人人侧目,师父也不会想到用毒药来对付他们。”
月香道:“爹找来那种毒药的目的真是只为了对付他们?”
秦玉骢想想,道:“我不能肯定,这之前我一直都以为很清楚师父的心情,现在却……”他没有说下去,虽然如此,月香亦已明白。
“我也是的。”月香摇头道:“爹怎会变成这样的?”
秦玉骢沉吟着道:“牧场的势力已经够大的了,就是没有毒烟,要应付排教双狮堂也应该不会太困难,他们也应该不会胡乱采取什么行动,否则即使够将牧场摧毁,也难免元气大伤,以他们仇敌之多,乘虚而入,一样会被消灭。”
月香道:“牧场所以对他们不采取行动也是这个原因。”
奏玉骢道:“毒烟也所以便成为胜负的关键。”
月香道:“因为杀伤力强大,又不需要太多的人去操纵,顺风放开便成了。”
秦玉骢道:“只是有伤天理,在制造这种毒药的时候,三绝书生应该考虑清楚。”
月香道:“这个三绝书生跟爹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秦玉骢道:“他现在全力协助师父则是绝无疑问。”
月香看看秦玉骢,突然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都已完全相信这件事了。”
秦玉骢叹息道:“非三绝书生这种天才难以制炼那种毒烟,银狮一伙也没有理由在我们面前开这种玩笑,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回牧场去问一个清楚明白。”
月香接问:“那万一真的是事实,大师兄你打算……”
秦玉骢苦笑道:“我不知道,但相信到时候师父一定会给我一个选择。”
月香道:“你这是准备离开牧场的了?”
秦玉骢道:“事情倘若真的是那样,我只有这样要求了。”
“那我……”月香没有说下去,突然扑进秦玉骢怀中哭起来。
秦玉骢拥着月香,也说不出话来,楼天豪一直以来非独教他武功还教他许多做人的道理,他们的关系虽然是师徒,感情与父子并没有分别,而事实上,楼天豪还提及将月香许配的事,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一次,楼天豪只是将他当作一个饵,转移排教双狮堂的目标。
楼天豪当然也一直不是那种人,否则也教不出一个他这样的徒弟来,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衷,不得不这样做?
秦玉骢实在想背插双翅,一下子飞回牧场,去问个清楚明白,只是他也知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早一点迟一点都没有分别。
月香也当然是这个意思,她的心情并不比秦玉骢好,懂事之后她就没有流过泪,牧场中一向是那么平静,她这个场主的女儿集宠爱于一身,活得比谁都要快乐,也所以实在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就那样倚偎着、拥抱着,一直到天亮。
棺材那边郭胜也一直都没有反应,他既然醉酒,真气当然不会再运行,毒性也应该发作了,只是他醉成这样,就是毒性发作也未必会有任何反应。
阳光终于射进了林子里,照不到郭胜的脸上,但仍然可以清楚看见他的脸红红的,就像个大苹果,与那些中了那种毒的人的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
月香也终于从秦玉骢的怀中挣出来,俏脸上带着三分娇羞,眉宇间仍然有一抹哀意。
“天亮了。”她抬手轻掠秀发,叹息着:“这么快天便亮了。”
秦玉骢呆望着月香,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在他的眼中,月香是那么美丽,那么纯洁,像她这样的少女,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种打击?
月香接触秦玉骢的目光,一怔道:“大师兄你怎样了?”
秦玉骢如梦初醒,摇头道:“没什么。”一顿一叹。“我们也应该看看兔眼儿了。”
月香颔首道:“他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死得也还算舒服。”
秦玉骢道:“若是他真的不大懂得喝酒,昨夜喝了那许多应该就醉得不省人事。”
月香道:“那倒好,毒性发作也没有感觉,省得挨那种痛苦。”
秦玉骢道:“我们将他埋掉后,便回去牧场看看。”
月香沉吟了一下道:“大师兄,我们不回去成不成?”
秦玉骢苦笑道:“我也不想回去的,一个人说未必是事实,那么多的人……”他叹息地接道:“我虽然不得不接受这事实,但能够逃避一时,也还是好的。”
月香凄然道:“我们总不能逃避一辈子,还是回去看看怎样了。”
秦玉骢道:“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他们终于走到棺材旁边,看清楚后,不由得怔在那里。
不错,郭胜的面色与中毒死去的人有很大分别,胸脯不住的起伏,而且鼻鼾声大作。
月香脱口道:“大师兄,吸进那种毒烟而死的人都是这样子?”
秦玉骢摇头应道:“我看他根本就不像一个死人。”随即探手按向郭胜的脉门。
月香道:“难道他竟然是寻我们开心?”
秦玉骢截道:“这个人虽然疯疯癫癫的,绝不会开这种玩笑,昨天他不像是作状,还有银狮以及双狮堂那些人的反应……”
月香道:“现在他看来可是没有什么不妥。”
秦玉骢道:“也许他昨天吸入的毒烟有限,给他运功迫出了大半,还有部分不知不觉他给迫了出来,也许他练的内力有异于一般,毒性根本不能渗进去。”
“难道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这个人就是不知道也不奇怪。”秦玉骢叹了一口气。
“也许还有其他原因,不管怎样,我们总算没有将他埋掉,否则不堪设想。”
月香道:“现在我也替他捏一把汗的了。”
秦玉骢将手松开,道:“他的脉膊很正常,应该不会有事了。”
月香道:“那我们怎么办?”
“先将他弄醒问清楚再作打算。”。秦玉骢拿起旁边的酒罐摇了摇。
罐中仍有酒,他也就将余酒倾注在郭胜头上,酒寒冷,给这一刺激,郭胜活虾也似跳起来,闭着眼睛双手一阵乱抓,接着发出一阵怪叫,也听不出他在叫什么,然后他突然睁开眼睛,一睁又闭上,吼叫道:“我不要下去,我又没有干过什么坏事,我不要下去!”
秦玉骢忙呼道:“兔眼儿!”
郭胜给这一叫又跳起来,再次睁开眼睛,总算看见秦玉骢、月香,呆了呆,突然又叫:“你们怎么也来了?”
秦玉骢狂笑道:“你先镇定一下。”
“镇定?”郭胜双手捧着头摇了摇,怪叫道:“老天,我这个脑袋简直要裂开了。”
秦玉骢道:“你不太懂酒却喝了这许多,脑袋当然会有些不舒服。”
郭胜的眼睛睁得更大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月香不觉失笑道:“不就是昨天那个林子?”
秦玉骢接道:“这个酒罐,还有你脚下的棺材,你不概不会全无印象吧?”
月香道:“还有我们,你难道完全看不出还是两个活人?”
郭胜看看脚下的棺材,倏地一个翻身跳出来,再绕着秦玉骢、月香打了两个转,然后一只猴子也似的上下左右,在树上连翻了几个筋斗再跳回棺材里,大笑道:“我早就说过像我这种老好人,怎可能死得这样冤枉?果然,阎王爷一查生死簿,便将我送回来了。”
秦玉骢只是问:“你真的相信事情是这样。”
郭胜看着秦玉骢,摇头道:“不相信。”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玉骢道:“我们也想清楚。”
“是我的内功太好,将毒完全迫出来了?”这话出口,郭胜便摇头。
“不可能的,我的拳术比轻功好,轻功又比内功好,而且当时我发觉毒性已经深入,迫也再迫不出来的了。”
秦玉骢道:“当时你看来的确很辛苦,连站都已站不稳,所以才会坐以棺材里喝酒。”
郭胜皱眉道:“莫非那些酒有解毒作用?”随即眉宇一展,放声大笑。“那我们这一次要不变有钱人也不成了,毒烟在哪里施放,我们便将酒搬到那儿卖,改一改包装,叫个活命酒什么的名字,一瓶卖它百来两银子,哈哈……”
秦玉骢苦笑道:“以你的灵活思想,应该去从商的,现在相信已经是一个大富豪了。”
郭胜一怔道:“怎么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这种话?”
秦玉骢道:“也许他们发觉已经太多人懂得赚钱,若是再加上个赚钱能手,很容易百物胜贵,再没有好日子过,为人为己,发觉还是不开口为妙。”
郭胜大笑。
秦玉骢等他笑完了才问:“像现在到底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郭胜抓好一把乱发,道:“全身上下都觉得很好。”
秦玉骢接道:“试运真气看看。”
郭胜吐了一口气,接着吸回一口,真气运行一周,摇头道:“畅通无阻。”
秦玉骢沉默了下去。
郭胜却拿起那个酒罐,伸手进去摸了一把,道:“这个酒罐并没有什么特别。”接着一舔手上的酒。“这种酒也是,竟能够解毒,难道真的是人说的那样,一物降一物,我们瞎打误撞,就这样将解毒的方法找出采了?”
秦玉骢仍然不作声。
郭胜又道:“看来我的运气真还不错,可惜这附近没有赌场什么的,否则咋也要进去一趟,赢六七百两,痛痛快快地大花一顿。”
这个人平时可见活的是怎样快乐,不过片刻中毒的事竟然便已经完全忘掉了。
月香看着不禁叹息道:“你的运气若真的是这样不错便好了。”
郭胜道:“我现在真的是没有什么不妥。”
月香道:“看来也的确很好。”
郭胜道:“你说的其实不是这件事。”
月香只是笑笑,当然很苦涩。
郭胜看看她又看看秦玉骢,奇怪地道:“你们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秦玉骢道:“只是你中毒这一件事。”
郭胜道:“不是已经给迫出来了?”
秦玉骢道:“我们怀疑你根本就没有中毒。”
“你们怀疑我假装……”
秦玉骢忙道:“问题不是在你的身上,在那个箱子。”
郭胜道:“那个箱子有什么问题,难道装的并不是毒烟?”
秦玉骢道:“有可能。”
郭胜道:“可是我真的中了毒,那种感觉也真的要命,到现在……”
秦玉骢截道:“那会不会只是一种感觉?完全因为你以为箱子里装着那种毒烟?”
“不会吧?”郭胜抓着那一把乱发。
秦玉骢道:“百家集的情形我不清楚。”
郭胜道:“我也是,我进去的时候人都死光了。”
秦玉骢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那种毒烟若是不厉害,百家集绝不会一夜之间所有人畜无一幸免,死光死绝。”
郭胜点头道:“可不是,我从来就投有见过那么厉害的毒,只是一想起……”
秦玉骢又接道:“还有龙山,我那个师弟内外功都不错,结果却是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
郭胜瞪着眼道:“我的内功总该在你那个师弟之上的。”
秦玉骢点点头,接道:“天武牧场的事我却是很清楚,中毒的弟子亦无一幸免,以家师内功的深厚……”
“我怀疑他根本没有中毒,只是装做中毒的样子。”郭胜居然能立即省起楼天豪与三绝书生合作炼毒那件事,说出这种话。
秦玉骢轻叹道:“但无论如何,其余的人都是真的中毒身亡,死状一如我在百家集所见,所以你若是真的中了那种毒……”
郭胜道:“那不像假的,你们也看到当时我是怎样痛苦。”
秦玉骢道:“在你喝酒之前,毒性好像已发作,而你也依然运行真气。”
郭胜道:“那是我已经知道没有希望的了,幸好那罐酒……”说话到这里,他居然停下,双手搬着脑袋用力地一摇再摇:“该死,像我这聪明人,怎会到相信这种普通的,哪儿都可以买到的酒竟能够化解这种那么厉害的毒?”
秦玉骢道:“那个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物?”
郭胜道:“要知道还不简单,打开来看看便清楚。”
“箱子……”秦玉骢放目四顾,看不见,月香也一样。
郭胜自顾接道:“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像,当时我想已中了毒,再想到百家集那些人的死状,两条腿便软了,呼吸也变得急了很多,同时也胡乱流窜,然后便昏头昏脑,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秦玉骢不由问道:“那个箱子你到底藏放在什么地方?”
郭胜随手指道:“不就是那儿?”
那儿只有一块大石头,秦玉骢走过去将石头推开,还是不见,但看见那片泥土,猜想到怎么回事,郭胜随即抄起那柄银狮的狮爪走来,将泥土抓开。
“那只银狮银样腊枪头,但一双狮爪子倒也管用。”郭胜一面说一面乱抓乱扒。
他终于将那个箱子抓出来了,还是不由自主身子往侧一闪,秦玉骢、月香看在眼内虽然没闪开去,心头那刹那亦不由得怦然震动。
箱子落在地面上,腊封已经脱落了不少,并没有烟雾什么涌出来,郭胜,秦玉骢几乎同时上前,当然是郭胜那双狮爪占个便宜,抢先将束着箱子的皮带子抓断,并将箱子抓起来。
他一把接住,笑接道:“我已经死过了一次,不在乎再死一次的了。”
秦玉骢摇头一声:“小心!”
郭胜道:“箱子里装的若是那种毒,那酒也便真的能够化解,我喝了那许多,当然不用怕的了。”
说话间,他又已嗅到那种药香,口里尽管硬,心底还是不由得发寒,猛喝一声壮胆,将箱子打开。
那种药香更浓重,扑面而至,郭胜两条腿立时便软了,坐倒在那块大石上,秦玉骢、月香要上前看清楚,却给他伸手挡住。
他随即笑道:“让我来。”对着箱子用力地嗅了几下。
这种笑容当然很难看,嗅了几下之后,一个身子便又摇摇欲堕,安全检查后问:“我的脸怎样?这一次我完全没有运行真气。”语声也变了。
秦玉骢紧盯着郭胜:“不太好,但不像中毒的样子。”
郭胜再嗅了几下,又问:“现在怎样了?”
秦玉骢道:“好多了。”
郭胜怀疑地道:“不会吧?”
秦玉骢道:“这是你知道不像中毒,一颗心放下来,脸当然也随着好多了。”
郭胜也这才看清楚那箱子里的东西,也不再阻止秦玉骢、月香接近了。
箱子里装是一堆药草,秦玉骢细看一遍,拿起来再细看,说道:“这只是普通的药草。”
月香将其余的也拿起来,道:“也没有药方。”
秦玉骢叹息道:“不管怎样,就是没有药方这一点已足以证明三绝书生说的是假话。”
月香道:“也就是说我爹爹根本没有中毒,那只是一个假局。”
秦玉骢摇头道:“师父当时的情形故然是中毒的,只是未必那么严重,随即将毒迫出来,张大夫的死,现在总算有一个明白了。”
月香道:“你是说,因为他知道是一个假局,我爹爹非杀他灭口不可?”
秦玉骢道:“张大夫是一个好大夫,看出师父并没有中毒或者情形并不是那么严重亦未可知,只是在任何人的眼目中他应该是知道得最清楚的几个人中的一个,他的死便会给人一种秘密已经泻漏出去的感觉,形势自然紧张起来。”
月香接问道:“杀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秦玉骢道:“可以肯定是牧场里的人,也只有牧场里的人才清楚周围的环境,可以在杀人之后从容离开,不为其他人注意。”
月香垂下头道:“这样说毒害并没有多大作用,难道也就是为了要你赶紧离开牧场,到三绝书生那儿,引开排教、双狮堂的人?”
秦玉骢叹息道:“不管怎样我带着这个箱子已引开了银狮一伙,至于排教一伙相信亦已被赵安他们引开,三绝书生要离开留园,当然是易如反掌。”
月香道:“赵师兄他们……”
秦玉骢道:“路上被银狮一伙追急了,只顾怎样逃避,我忘了跟你们说,赵安是被三绝书生易容成的那样子,排教、双狮堂的人未必会考虑到这方面……”
月香截道:“你是说赵师兄变成了三绝书生?”
秦玉骢点头,道:“表面看来一点也分辨不出,三绝书生的其中一绝就是易容。”
月香接问:“那他又变成怎样了?”
“一个老苍头。”
月香一怔,道:“难道就是那个?”
郭胜抓着那一头乱发,道:“之前你没有见过他?你是天武牧场场主的女儿……”
月香摇头道:“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转问秦玉骢:“他有没有到过牧场?”
秦玉骢道:“没有,所以你若是不说,他未必知道你是什么人。”
郭胜道:“那就难怪了。”
秦玉骢沉吟着接道:“他那样支开我们,目的当然在引开排教双狮堂的人,只是木天行和双狮也不是太笨的人,应该会留下部分人继续在附近监视。”
郭胜道:“这当然没有多大作用。”
秦玉骢道:“我就是奇怪三绝书生的易容术那高明,要离开留园应该并没有太大困难。”
郭胜道:“他其实没有这样做的必要,除非,他并不是一个人离开。”
秦玉骢目光一闪,道:“不错,除了我们之外,留园还有很多牧场的弟子,他们是在负责留园的安全。”
郭胜大摇其头道:“我们在留园那儿却是只见到一个老苍头。”
秦玉骢道:“三绝书生既然一定要离开,留园又何须保护?”
郭胜大笑道:“你是突然聪明起来了。”
秦玉骢苦笑道:“也是到现在我才比较冷静下来,好好的将事情想一遍。”
郭胜道:“我看天武牧场的弟子已经是分为两批,一批是你这样给蒙在鼓里,另一批则是楼天豪的心腹,暗中已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
秦玉骢没有作声,月香看看郭胜,欲言又止。
郭胜笑接道:“那些坏事当然不是一般的坏事,所以一直都是不为人所知。”
秦玉骢正要说什么,郭胜已接上口:“就是为人所知,大概也没有人会想到与天武牧场有关系。要知道天武牧场乃是代表武林中正义的一面。”
“要做到这个局面可真不易。”秦玉骢不由自主地一声叹息。
郭胜点头道:“也所以,可能其实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只是这一件,要知道行动怎样秘密总难免出漏子,到现在为止,江湖武林正派的人都没有对天武牧场怀疑失望什么。”
秦玉骢道:“这是事实。”
郭胜道:“也极有可能完全是这种毒的出现楼天豪才改变初衷,也极有可能他的目的只是要对付排教、双狮堂。”
秦玉骢似要说什么,嘴唇颤动了一下,却发出一声叹息。
郭胜笑接道:“其实双狮堂、排教也没有做过太多的坏事。”
“不错。”秦玉骢一笑,那也正是他要说的。
郭胜接着又道:“这其实只是一场武林中的纷争,不过可以肯定有那种毒药在手,称霸武林并不是一件难事,排教、双狮堂倒下,其他的还敢不对天武牧场臣服。”
月香插口道:“这又有什么好处?”
郭胜道:“最低限度可以令一个一心要称霸武林的人很快乐、很刺激。”
月香摇头苦笑道:“我不明白。”
秦玉骢道:“不错这在我们看来有些无聊,可是……”他没有说下去。
月香忽然问:“你也肯定了?”
秦玉骢叹息道:“这里离牧场不太远,为什么我们不赶回去问清楚?”
郭胜道:“路上大概不会再有人阻止的了。”
月香道:“银狮那一伙我看仍然会在附近窥视。”
郭胜道:“你家大师兄若只是一个饵,目的在引开排教双狮堂的注意,天武牧场的人必定会利用这个机会与留园的人会合,对排教、双狮堂的人采取行动,银狮一伙除非已完全断绝连络,否则便应该赶去救援,哪还有时间再理会我们?”
秦玉骢道:“那我们回牧场还是白跑一趟?”
郭胜反问:“你心目中是否有什么地方?”
秦玉骢道:“我们大可以找银狮那一伙,家师要对付的若是他们,他们集中的地方应该就是被攻击的地方。”
郭胜大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月香垂下头,秦玉骢轻拥着她,她没有话说,他们的心情绝无疑问都非常沉重。
郭胜本来还是要说几句笑话,看见他们这样,不由咽回去,亦沉默下采。
× × ×
天武牧场场主楼天豪这时候已离开了牧场,追随他的还有一大批天武牧场的弟子,他们并没有改易装束,事实上监视牧场的双狮堂排教弟子武功有限,人数亦不多,楼天豪就是大摇大摆地离开,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
楼开豪事实也是大摇大摆地率众离开的,在他离开之前,监视天武牧场的排教双狮堂的弟子已然被天武牧场的弟子肃清。
那些天武牧场的弟子是另一批,也是代表正义的一批,他们不知道毒药那回事,只知道楼天豪已然将体内的毒迫出来了,要向排教、双狮堂采取报复行动。
排教、双狮堂在他们的眼中始终是敌人,早就已有意跟他们拼一个明白,楼天豪被排教双狮堂以毒药暗算当然令他们更激动,压抑到现在,总算有机会出击,哪还不奋勇争先。”
肃清监视牧场周围的敌人,他们便折回牧场,负起防卫的责任。
楼天豪绝对相信他们的能力,也相信他们一定会维护牧场的安全,到现在为止,还是不想他们知道他的本来面目,而且他怀疑将这些人也带去在发现真相之后他们的攻击力是否如现在一样。
这是他做的第一步,他不想在这个环节出错,任何有可能出错的因素他都完全剔除。
事实上这最后的一步,他也不需要太多的人参与,他是准备用毒烟,也只需懂得施放毒烟的人已足以应付,何况他还已训练了一批杀手,专职剿杀漏网的余孽。
这一次他决定将敌人完全击杀,一个不留,以绝后患,他也有绝对的信心,毒烟的威力在经过多次试验后,他已了如指掌。
他的行动与三绝书生配合得恰到好处,在秦玉骢离开牧场之前,一切的行动已搞好计划,也进行得非常顺利,当然与最后的一个有所不同。
排教、双狮堂的人发现毒烟,将江成抓起来追查到那个山谷,无疑在他们意料之外。
那个山谷事实也就是制炼毒烟的地方,由三绝书生。
负责,制炼好的毒烟都给送到留园的密室。
三绝书生无疑问是一个非常小心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处理,也所以发现江成失踪:“青红双蛇”混进来,将“青红双蛇”击杀之后,立即便撤离山谷,连夜赶回留园。
排教、双狮堂的人追查到山谷,在山谷里的人已经完全撤走,只留下一个陷阱,金银双狮、木天行幸好只是派遣弟子进去,才保住性命。
在他们进入山谷之前早巳在周围百里布下眼线,三绝书生一伙的行踪还是落在他们眼中,接而追踪到留园。
与之同时,三绝书生已将消息送去天武牧场,建议提前采取行动。
楼天豪因此有中毒的一着,他的目的只是要增加牧场弟子对排教、双狮堂的仇恨。
秦玉骢的被派往留园也只是在引开排教双狮堂的注意,好使三绝书生有机会将毒烟送来,他考虑得很清楚,没有比秦玉骢更适合的人了。
月香当然也可以,但月香的江湖经验不足以应付这件事,伺况月香还是他的女儿?
他只有一个女儿,却有很多个弟子。
秦玉骢的资质无疑很高,他却绝不以为在那许多弟子之中找不出另一个相同资质的,只要假以时日,并不难教导出另一个秦玉骢这样的弟子来。
当然他是很喜欢秦玉骢,否则也不会考虑到将女儿许配给秦玉骢,问题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宁可放弃秦玉骢这个弟子以求达成雄霸江湖的目的。
雄霸江湖的机会到底不多,他活到这个年纪,也就只遇上这一个机会,抓不稳的话,只怕再没有的了。
所以对于秦玉骢以及这一次被利用的天武牧场的弟子他只有暗中说一声抱歉,若说他对这些人完全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若说他不愿意被人当作一个英雄豪杰也是假的。
一直以来,天武牧场都是以名门正派自居,事实对其中部分弟子楼天豪也始终是教导他们如何做一个正当的侠客,那部分弟子当然经过仔细选择,包括他们的出身、资质,也是发现那种毒烟后的事。
那种毒烟的出现非独改变了楼天豪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江湖的局势!
天武牧场事实在那个时候开始扩张势力,只是楼天豪做得很小心,一般人不容意发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