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护花道:“不多。”
龙玉波道:“我现在简直就像是幽冥出来的恶鬼。”
常护花没有作声。
“幽冥出来的恶鬼只怕比你还要好看!”杨迅这句话险些出口。
高天禄实时插口道:“龙公子的身份,既然已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崔北海的遗产如何处置了。”
常护花点头。
杨迅转顾龙玉波,问道:“对于这件事,龙公子知道多少?”
龙玉波道:“很少。”
杨迅道:“所谓很少,到底多少?”
龙玉波道:“我只从找我的官差口中知道崔北海将我列为他的遗产继承人。”
杨迅道:“你这就来了?”
龙玉波道:“崔北海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财主,近日我又在闹穷,他这样关照,我不来实在对他不起。”
杨迅又问道:“你与崔北海本来是什么亲戚关系?”
龙玉波道:“完全没有亲戚关系。”
杨迅道:“你是他的好朋友?”
龙玉波道:“我只是知道江南地面有他这样的一个人。”
杨迅道:“完全没有见过面?”
龙玉波道:“见过两面。”
杨迅道:“在什么地方?”
龙玉波道:“如果我记得没有错,都是在路上。”
杨迅道:“你怎会知道,他就是崔北海?”
龙玉波道:“第一次我是与好几个朋友走在一起。”
杨迅道:“你那些朋友,有人认识他?”
龙玉波道:“正是。”
杨迅道:“你是因你那些朋友指点,才知道他这个人?”
龙玉波道:“正是。”
杨迅道:“除此之外你们就完全没有瓜葛。”
龙玉波道:“没有。”
杨迅道:“这就奇怪了,他竟然指定你做他的遗产承继人。”
龙玉波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才走来一看。”
杨迅道:“哦?”
龙玉波道:“这其实才是我来的最主要原因。”
他随即问道:“崔北海的遗嘱到底是怎样说的?”
杨迅道:“遗嘱上写得非常清楚,在他死后,所有的遗产,悉数留给三个人平均分。”
龙玉波道:“还有两个是谁?”
杨迅一时竟答不出来,他的记忆力似乎不怎么好。
常护花替他回答道:“朱侠、阮剑平。”
龙玉波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杨迅接着说道:“都死了。”
龙玉波点头。
扬迅道:“朱侠是两、三年之前病死?”
龙玉波道:“不错。”
杨迅接着又道:“阮剑平七八个月之前亦被仇人暗杀。”
龙玉波道:“不错。”
杨迅道:“对于他们两人的死亡,你可有补充。”
龙玉波道:“朱侠的确是病死,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因为我们几个朋友当时都在病榻之旁。”
杨迅道:“阮剑平的被杀又如何?”
龙玉波道:“对于他的被杀我却是不大清楚。”
杨迅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所得,他每月初一和十五,都到城南的飞来寺去吃斋……”
龙玉波道:“飞来寺那个妙手和尚的斋菜实在弄得不错。”
杨迅道:“你知道他这个习惯?”
龙玉波道:“当然知道。”他一顿,又道:“我还知道他是吃完斋回城的途中被人从背后一剑击杀。”
杨迅道:“你还知道什么?”
龙玉波道:“这已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杨迅转问道:“他的仇人你认识不认识?”
龙玉波道:“大都认识。”
杨迅道:“存心杀他的仇人,有哪几个?”
龙玉波道:“他的每一个仇人对他都是恨之刺骨,每一个都存心杀他。”
杨迅道:“以你看,哪一个最值得怀疑?”
龙玉波道:“每一个都值得怀疑。”
杨迅道:“其中有没有与崔北海的遗产有关系的人?”
龙玉波道:“没有!”
杨迅再问道:“他的朋友?”
龙玉波道:“有。”
杨迅追问道:“谁?”
龙玉波道:“我!”
杨迅道:“我是问除了你之外。”
龙玉波道:“没有了。”他随即一声轻笑,接着:“崔北海的遗产继承人,只是我、朱侠、阮剑平三人,朱侠已死,有关系的人岂非就只有一个我?”
杨迅“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龙玉波接道:“崔北海的遗产到底是怎样分配?”
高天禄应道:“在他的遗书上清楚地这样写着,他死后所有的遗产平均分给你、朱侠、阮剑平三人……”
龙玉波截口问道:“倘若我们三人之中有一个不幸死亡?”
高天禄道:“交给那个人的子孙。”
龙玉波道:“我们三个人都死亡的话,则全交给我们三人的子孙平分了?”
高天禄道:“正是。”
龙玉波说道:“但朱侠并没有成家立室……”
高天禄道:“那么由你与阮剑平或者他的子孙来均分。”
龙玉波道:“阮剑平亦都是一直独身,后继无人。”
高天禄道:“那就由你或者你的子孙承受。”
龙玉波一笑,道:“很巧,我与他们一样,一脉单传。”
高天禄道:“只要你活着就可以。”
龙玉波道:“难道崔北海的所有遗产就由我一个人承受?”
高天禄道:“一点不错!”
龙玉波一怔,失笑,道:“幸好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们两个的死亡只怕我脱不了关系。”
高天禄一笑。
龙玉波连随又问道:“如果连我都死掉,崔北海那些遗产又如何处置?”
高天禄接口道:“完全送给他的好朋友……”
他还未说出名字,龙玉波的目光已转向常护花,道:“是不是常护花兄?”
高天禄道:“不错。”他随即回问:“你也知道他们是好朋友?”
龙玉波道:“当然知道。”
高天禄道:“常兄是日前才读到崔北海的遗书。”
龙玉波道:“是么?”听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并不怎样相信。
常护花听得出来,道:“你怀疑我杀害阮剑平和朱侠?”
龙玉波道:“没有这种事情。”他一笑,接道:“朱侠毫无疑问是病死,至于阮剑平,以常兄的本领,也根本就不用背后暗算。”
常护花淡笑。
龙玉波倏地一声叹息,这样说:“崔北海留下这封遗书却也实在没有道理。”
常护花道:“哦?”
龙玉波道:“他那封遗书实在不应该这样写。”
常护花道:“应该怎样写才对?”
龙玉波道:“应该前后倒置。”
常护花是“哦”的一声。
龙玉波解释道:“这是说,遗书上应该是这样写,在他死后所有的遗产全都留给常兄,常兄万一有不测,才由我与阮剑平、朱侠三人均分。”
常护花道:“是么?”
龙玉波道:“这一来,现在我最低限度没有那么危险。”
常护花道:“你是担心我为了崔北海那些遗产谋杀你?”
龙玉波道:“非常担心。”
常护花淡,笑道:“那些遗产我还未放在眼内。”
龙玉波转问道:“那些遗产到底有多少?”
杨迅那边接口道:“七大箱珠宝玉石,黄金白银,另外奇珍异宝数十件。”
龙玉波听说,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到底是一个惊人的数目,难得他竟然无动于衷。
常护花一直留意着龙玉波的态度,随即就问道:“你好像并不放在心上。”
龙玉波笑道:“这对于我来说已不是一种刺激。”
杨迅接口问道:“你无端得到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龙玉波道:“我担心都还来不及,如何还高兴得出来。”
杨迅道:“你真的这么担心?”
龙玉波道:“难道假的?”
杨迅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你这种恐惧?”
龙玉波道:“将遗书所列的承继人的次序倒置。”
杨迅道:“只是这个办法?”
龙玉波道:“正是。”
杨迅道:“这除非崔北海重生……”
龙玉波道:“崔北海如果重生,他的财富却不用我来承受了。”
杨迅道:“这还有什么办法?”
龙玉波耸耸肩膀。
杨迅忍不住又问道:“你真的这样担心……常大侠杀你?”
龙玉波又是那句话道:“非常担心。”
高天禄实时插口道:“常兄岂是这种人?”
龙玉波道:“最好当然就不是。”
高天禄道:“你对他,似乎特别有成见。”
龙玉波并不否认。
高天禄道:“这是心理问题还是另有原因?”
龙玉波道:“怎样也好,在未接受崔北海的遗产之前,除非我平安无事,否则他休想脱得了关系。”
高天禄、杨迅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在常护花身上。
常护花并无任何表示。
龙玉波接道:“能够杀我的,只他一个人,我死后惟一得到好处的亦只他一个人。”
常护花淡笑,道:“武林中卧虎藏龙,能够杀你的岂会只我一个人,说到崔北海的财富我更就不放在眼内。”
龙玉波道:“放不放在眼内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他的每一句说话都显然针对着常护花,似乎与常护花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常护花却是若无其事的,也没有再作声。
龙玉波还有话说道:“不过常兄就完全不放在眼内我也不奇怪,因为常兄找钱的本领说不定比崔北海还高明,如此区区之数目自然就不当作一回事。”
常护花仍不作声。
高天禄、杨迅等人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眼瞳之中都带着疑惑的神色。
常护花、龙玉波两人的态度与说话实在是有些奇怪。
高天禄方待探问,龙玉波已转向他,道:“既然我的身份证实已没有问题,应该就是崔北海遗产合法的继承人了?”
高天禄道:“不错。”
龙玉波说道:“现在我是否可以去看看崔北海遗留给我的那些珠宝玉石,黄金白银?”
高天禄一怔,道:“现在?”
现在是什么时候?
杨迅插口道:“现在已经是夜深,还是明天去好了。”
龙玉波道:“说方便当然就是明天,不过……”
杨迅截住了他的说话道:“我知道你心里急着想尽快去一看,不过就算急,也不急在这一夜。”
龙玉波立时一笑,道:“反正是自己的东西,现在、明天去其实都是一样。”
杨迅道:“可不是。”
龙玉波道:“我却担心有失。”
杨迅大笑摇手,道:“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原来担心这件事。”
龙玉波道:“那些金银珠宝放在什么地方?”
杨迅道:“书斋内。”
龙玉波道:“以我所知他并不是这样粗率的人。”
杨迅道:“你以为他就将那些金银珠宝随随便便地放在那里?”
龙玉波道:“难道不是?”
杨迅摇头,道:“当然不是。”他一顿,接道:“在书斋的地底下,有一个地下室。”
龙玉波道:“他是将那些金银珠宝藏在地下室?”
杨迅点头。
龙玉波道:“地下室的进出口当然很秘密。”
杨迅道:“当然。”
龙玉波道:“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再秘密也一样可以找出来。”
杨迅道:“你放心,地下室的进门布满了机关,不先将机关封闭就踏入,必死无疑。”
龙玉波道:“那么先将机关封闭就成了。”
杨迅道:“这谈何容易。”
龙玉波道:“怎么?”
杨迅道:“你可知道崔北海是哪一个的弟子?”
龙玉波道:“哪一个?”
杨迅道:“玄机子!”
龙玉波一怔,说道:“我知道有这个人。”
杨迅道:“还知道什么?”
龙玉波道:“还知道他精通机关。”
杨迅道:“崔北海是他嫡传弟子,你认为,他会不会将这方面的学问传给他?”
龙玉波道:“一定会。”他沉吟又道:“崔北海安排在书斋内的机关相信也一定很精细,很厉害。”
杨迅的心中犹有余悸,连连点头,道:“的确很精细,很厉害。”
龙玉波道:“那些机关,当然一直开启。”
杨迅道:“否则又设来何用。”
龙玉波又道:“你们当然进过那个地下室。”
杨迅道:“嗯。”
龙玉波连随又问道:“你们怎能够进去?”
杨迅目光转向常护花,道:“这完全有赖常兄帮忙。”
龙玉波道:“是么?”
杨迅接说道:“常兄与崔北海是老朋友,对于机关方面,自然也有研究,”
龙玉波道:“你们离开之后有没有将机关重新开启?”
杨迅一点头,方待说什么,龙玉波已抢着说道:“在外面也加派官差看守了?”
杨迅道:“嗯。”
龙玉波旋即转顾常护花,道:“常兄这几天在什么地方?”
常护花道:“大半时间,在那个书斋内。”
龙玉波脱口问道:“你耽在那里干什么?”
常护花道:“查案。”
龙玉波道:“常兄什么时候投入公门,怎么江湖上完全没有消息?”
常护花道:“我并没有投入公门。”
高天禄接上一句说道:“常兄这次是应崔北海之邀到来,可是,他到来之时,崔北海已经死亡,死亡的原因匪夷所思,到现在仍未能找出真相,是以才留到现在。”
龙玉波道:“没有其他的目的?”
这个问题只有常护花能够回答。
常护花却一些反应都没有。
龙玉波盯着常护花,又问道:“常兄这样卖力到底为了什么?”
常护花淡淡地道:“只为了崔北海曾经是我的朋友。”
龙玉波道:“我知道你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常护花点头。
龙玉波接道:“我却也知道,你们三年多之前已经反目,之后一直都没有再来往。”
常护花一声冷笑,道:“你知道的倒也不少。”
龙玉波道:“的确不少。”
常护花道:“你是否也知道他曾经救过我的命,到现在我仍然没有机会还他那份情?”
龙玉波道:“那就不知道了。”
他“嘿嘿”一笑,才接上说话道:“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话中显然还有话。
常护花没有理会。
龙玉波目光一转,道:“若不去一看,我实在放心不下。”
高天禄沉吟应道:“既然你是崔北海财产合法的承继人,当然有权去看一看崔北海留给你的财物,虽则现在是不大方便,你一定要去的话,亦未尝不可。”
龙玉波笑道:“人说高大人通情达理,果然是通情达理得很。”
高天禄淡淡一笑,道:“反正是闲着,我也一起去看看。”
龙玉波一怔。
杨迅一旁却大惊,摇手,道:“大人千万不要去。”
高天禄道:“为什么不要去?”
杨迅道:“地下室机关密布,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大人是什么身份,岂可以走去那种地方?”
高天禄道:“我正要见识一下那些机关。”
杨迅道:“这个……”
高天禄截口道:“何况还有常兄一旁打点,就算危险也不会危险到哪里去。”
杨迅道:“这个……”
高天禄截口道:“不要这个那个了,你立即去传我命令,着人准备轿子。”
他说得非常坚定。
杨迅只好点头,一声:“遵命。”
高天禄随即又吩咐道:“普通轿子好了,我不想太惊动。”
杨迅道:“人手方面?”
高天禄反问道:“杜笑天已回来了没有?”
杨迅道:“与龙公子进来之前,已曾让人去找他,却仍然没有回来,现在可就不知了。”
高天禄道:“你顺便叫人一问,如果还没有回来的话,就你与姚坤两个随我去算了。”
杨迅又一声“遵命”,退出了大堂。
高天禄目送杨迅,沉吟道:“杜笑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常护花听在耳内,道:“也许他真的有所发现。”
高天禄道:“如是这样,更应该通知一声。”
常护花道:“或者他是在途中突然发现线索,又必须追下去,根本没有时间先通知一下。”
高天禄微喟,道:“孤身犯险,不难出事,那一来就算真的是有所发现,于事亦无补。”
常护花道:“杜捕头向来谨慎小心,这一次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高天禄道:“只怕他怎样小心谨慎亦无用。”他一顿,又道:“要知道我们现在要应付的并不是一个普通凶犯。”
常护花道:“不过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就是担心也担心不了。”
高天禄点头轻叹。
常护花也没有再说什么,仰眼向窗外望去。
窗外夜色深沉。
雨已经停下,风仍急,云却已开始消散。
云开见明。
常护花只希望事情现在开始亦明朗。
杜笑天是不是真的已有所发现?
常护花不知道,有谁知道?只有一个人!
× × ×
杜笑天的确有所发现。
只可惜无论他发现了什么,也已无法将之带回来。
事情在常护花他们来说,亦不是现在开始明朗,反而更复杂。
尤其常护花,再回到聚宝斋的时候,一个头最少大了两倍。
聚宝斋又已出事!
× × ×
出事的地方就是聚宝斋之内那个地下室之中。
地下室的机关完全没有问题,但到他们进入地下室,一室的珠宝玉石,黄金白银竟然已完全消失。
烟一样的完全消失。
× × ×
地下室事实完全没有问题。
常护花用力震开壁内的机栝,那两扇有弥勒佛与千手观音的木刻的暗门就一齐打开。
他握着千手观音结印在膝上的那一双母陀罗臂往上一托,千手观音面上那一双清净宝目之中的瞳仁“格”地就从眼眶之内弹了出来。
那一对瞳仁其实是两条铁支。
将铁支由左推到右,一阵鼠群正在用爪撕噬着尸体的声响即从甬道之内传出。
并没有鼠群出现,那种声响只是甬道之内有的机关在陆续关闭。
常护花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自然比上次来得简单。
那种怪异的声响过后,他随即举步踏进暗门。
没有乱箭,没有飞刀。
一切的机关正如前次一样,在常护花推动千手观音那一双铁铸的瞳仁之后,完全关闭。
杨迅第二个跟了上去。
在高太守面前,他这个总捕头无论如何都非要大胆一些不可。
何况他已经知道跟在常护花后面,实际上安全得多。
龙玉波是第三个。
他小心翼翼,紧跟在杨迅后面。
没有人看见他面上的表情。
他并没有脱下戴在头上的那顶垂着纱的竹笠。
即使他将竹笠取下,只怕也没有人能够分辨得出他面上的表情。
好像那样的一张面庞,根本已没有所谓表情。
他两步跨前,就说道:“这个机关倒精巧。”
在他前面的杨迅“嗯”地应了一声。
常护花却没有任何表示,继续走前去。
龙玉波说话的对象却是常护花,他见常护花没有反应,立时提高了嗓子,道:“常兄没有听到我的说话?”
常护花道:“你是对我说话?”
龙玉波道:“正是。”
常护花道:“杨总捕头却是已经替我应了。”
龙玉波道:“我还有话。”
常护花闻言停下脚步,道:“有话请说。”
龙玉波道:“一面走一面说无妨。”
常护花道:“我没有这胆子。”
龙玉波道:“哦?”
常护花道:“这里有些机关我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说话一分心,行差踏错。我们几个人就遭殃了。”
龙玉波还未接上说话,走在两人之中的杨迅已叫了起来:“有话到下面说,或者回头去说好了,崔北海这些机关可不是闹着玩的!”
龙玉波笑道:“你好像已经知道这些机关的厉害。”
杨迅道:“我当然知道。”
龙玉波道:“莫非你已经吃过这些机关的苦头?”
杨迅脱口道:“上次我几乎就给这些机关弄出来的乱箭射成刺猬!”
龙玉波道:“你到底挨了多少箭?”
杨迅道:“一箭都没有。”
龙玉波道:“你的本领也不小。”
杨迅道:“本来就不小,不过常兄若不是旁边及时拉我一把,就是变成半只刺猬也不奇怪。”
龙玉波道:“这一次你紧跟着他敢情就是这个道理?”
杨迅道:“我……”
龙玉波笑笑,道:“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杨迅索性闭上了嘴巴。
龙玉波也没有再说下去,转望着常护花。
常护花实时道:“你到底有什么话对我说?”
龙玉波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知道你对于这里的机关怎会这样熟悉?”
常护花道:“谁说我熟悉了。”
龙玉波道:“现在你不是轻而易举就将暗门打开,机关封闭,随随便便走进来?”
常护花道:“这是事实。”
龙玉波道:“如果不熟悉,怎会这样的轻易?”
常护花道:“先前你一定听漏了一句话。”
龙玉波道:“什么话?”
常护花道:“此前,我们已经进来过一次。”他冷笑,又道:“有过一次的经验,再来一次自然就轻易得多。”
龙玉波道:“是么?”
常护花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
龙玉波又问道:“前后你一共进来过多少次?”
常护花道:“连现在这一次,一共是两次。”
龙玉波道:“这是说那一次之后,你没有再进入这个地方?”
常护花道:“没有。”
龙玉波道:“这几天你在聚宝斋,难道一直都没有再研究这个地下室?”
常护花道:“没有。”
龙玉波道:“难道你认为这个地下室根本已没有问题?”
常护花道:“不是。”
龙玉波道:“那么什么原因?”
常护花道:“这几天高大人并没有时间,杨、杜两位捕头,亦没有空闲。”
高天禄在后连续接上说道:“事实是这样,这几天城中又出了好几件案子,恰巧上头又有公文发下来,需要我亲自打点几件事,我固然抽不出时间来,杨、杜两位捕头亦忙得不可开交。”
龙玉波道:“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道:“大有关系,一室的都是金银珠宝,没有可以作得主的官府中人在一旁,我实在不便入内。”
龙玉波道:“你是避嫌。”
常护花道:“不错。”
龙玉波转问道:“这几天你在聚宝斋查勘,是否也有官府中人追随左右?”
常护花道:“有。”
姚坤后面实时接上一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常大侠左右。”
龙玉波回头,道:“奉命?”
姚坤不由面露尴尬之色,没有回答。
这无疑就是默认。
龙玉波鉴貌辨色,说道:“是谁的命令?”
姚坤仍没有回答。
杨迅替他回答道:“是杜笑天的主意,他认为,这样比较妥当。”
龙玉波道:“他并不信任常护花?”
杨迅道:“什么案也好,未破之前,任何人他都不会信任。”
龙玉波道:“这个人的疑心,倒是不轻。”
杨迅道:“最低限度比我重几倍。”
龙玉波淡笑,道:“空穴来风,岂会无因,他这样怀疑,必有他的见地。”
杨迅道:“也许。”
龙玉波道:“再问书斋之内,官府又有没有派人看守?”
杨迅道:“有四个。”
龙玉波道:“如何看守?”
杨迅道:“他们轮流值班,日夜不离书斋半步。”
龙玉波接问道:“他们的人如何?”
杨迅道:“武功虽然不大好,却是我的手下之中相当聪明的四个。”
龙玉波又再问道:“他们比较姚坤如何?”
杨迅道:“自然是姚坤优胜一筹。”
龙玉波忽然一笑,道:“只希望他们五人能够看得住常护花。”
杨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
事实上对姚坤五人他也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因为他见识过常护花的身手。
常护花同样没有说话,却一声冷笑。
龙玉波亦再一笑,笑顾常护花,道:“以常兄身手,有没有把握避开他们五人的耳目?”
常护花冷笑不答。
龙玉波替他回答道:“当然有把握,只要常兄你喜欢,莫说五人,就是五十人,相信亦未能够看得住。”
常护花只是冷笑。
龙玉波还有话又道:“现在,你最好就希望那些金银珠宝,仍然在地下室之内。”
常护花道:“我当然希望。”
龙玉波道:“否则的话我可就替你担心了。”
常护花道:“你尽管放心。”
龙玉波道:“在未见到那些金银珠宝之前,我绝不放心。”
常护花冷笑再次举起了脚步。
× × ×
甬道不过两丈长短。
常护花再上几步,已经来到甬道的尽头。
在他的面前是一道石级。
石级并不长,不过三十级。
石级的尽头是一道石门,左右打开,淡淡的灯光正从石门之内透出。
常护花拾级而下,看到了左右打开的那两扇石门,整个人就呆住在当场。
他清楚记得,上次他们完全是因为门那边“格格格”的一阵异响仓惶离开。
在他们冲出石门之后,那两扇石门就左右缓缓关上。
可是那两扇石门现在却又打开。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是不是那两扇石门还有时间装置,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左右关闭,而过了那时间又会再次开启?
又莫非地下室的内外还有什么巧妙的装置,在他们进出之时不觉触动了,因此影响到那两扇门的开关?
他不能肯定,也不大相信天下间有人能够在这里造得出这样巧妙的机关。
因为这个聚宝斋之内并没有充足的水流,书斋的内外亦没有任何能够利用风力的装置。
机关缺乏动力,根本无法发动。
除了风力与水力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推动机扭,使两扇那么厚、那么重的石门自行开关,玄机子这个崔北海的师傅也许别出心裁,有他的一套,能够不倚赖任何外来的动力。
崔北海这个玄机子的徒弟也许会例外。
在现在来说,常护花都不能不怀疑。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机关。
杨迅在后面也看见了。
他脱口叫了出来道:“这两扇石门不是已经关闭的了,现在怎么又开启?”
常护花摇头,道:“我也不懂。”
杨迅道:“莫非真的出事了?”
常护花皱眉,道:“进去方知。”
杨迅连忙道:“那么快进去瞧瞧。”
他说得响亮,一双脚却好像在地上长了根一样,一动也不动。
他不动,常护花动,他一个箭步进了石门之内、灯光之中。
× × ×
一样的灯光,淡溶如晓月。
常护花身形方落,人又呆住在当场。
灯光依旧,石室的陈设也没有改变,一室的金银珠宝却已完全消失,一件都不见。
一室的金银珠宝哪里去了?
× × ×
帏幕织绵,厚厚的地毡殷红如鲜血,轻柔如柳絮,石室中的陈设无一不华丽。
灯在石室的中央。
八盏长明灯七星伴月般挂在一个环形的铜梁上。
铜架则钩悬在石室的顶壁下。
七星无光,一月独明,八盏灯只是燃着了正中的一盏。
一切与常护花他们第一次进入这个石室的时候所看见的完全一样。
灯下的七椅一桌,周围二三十张形状各异的几子似乎也都是放在原来的位置。
桌面上本来放着十四卷记事的画轴、一封崔北海的遗书,这些都已经在第一次他们离开这个石室的时候拿走,带回衙门呈交高天禄过目。
他们没有带走放在那些几子上的奇珍异宝。
那些几子之上本来放着鸽蛋一样大小的明珠,烈焰一样辉煌的宝石……
现在却全都空着。
一室的珠光宝气荡然无存,整个石室笼罩着一种难言的凄清的寂寞。
堆放在墙角那七个满载金银珠宝的箱子幸好还在。
常护花的目光落在那七个箱子之上。
他正想举步走前,杨迅已然奔马一样从他身旁冲过。
他一脸喜色,一直冲到墙那边,道:“幸好这七箱金银珠宝还在这里。”
他的手放在箱子之上,一脸的喜色更浓。
他欢喜得未免太早。
一个人欢喜之下,往往都会疏忽了很多事情,何况他本来就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锁着那七个箱子的七把大铜锁全都散落在地上。
那些铜锁本来就只是虚锁着,所以那一次他们轻易将铜锁拿下,将箱子打了开来。
现在铜锁都是在地毡之上,是谁将那些铜锁拿下?
杨迅没有在意,常护花却注意,他的双眉终于皱了起来。
杨迅却已准备将箱子打开。
他虽然粗心大意,可是到他的手摸上扣子,亦发觉有些不对头了。
“这些箱子不是全都用铜锁扣着?”
他的目光一落下,到底看到了散在地毡之上的铜锁,更觉得奇怪。
“我记得我们上次离开的时候已经将那些铜锁放回原处。”他毕竟记起来了。
“也许是那个贼将铜锁拿下,不过他未必就来得及,也未必就有力气将七箱子那么多金银珠宝一下搬走。”他自我安慰,脸上已淡了几分的喜色又浓了起来。
这刚浓起来的喜色立即又淡下去。
他已经将箱子打开,是空的箱子。
他赶紧将这个箱子拿过一旁,回身将第二个箱子打开,第二个箱子之内一样一无所有!
× × ×
“怎么完全是空的?”杨迅怪叫一声,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只猴子。
“砰砰砰”一阵乱响,所有箱子全都给他搬下来,一个个打开。
应了他那句话,所有的箱子完全都是空的。
杨迅整张脸都僵硬,整个人都僵硬。
这一动一静,竟然是如此强烈,就连常护花都给他吓了一跳。
杨迅一静,整个石室亦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七个箱子之上。
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有呼吸声此起彼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打破这种静寂。
这个人是龙玉波。
第一句话他就问:“珠宝呢?珠宝在什么地方?”
他的语声急速而尖锐,乱箭一样石室中四射。
其他人全都惊动。
杨迅第一个回答,他一手指着那些箱子,还有一只手却四下乱指,道:“上次我们离开的时候,那些珠宝仍然放在这七个箱子之中、那二三十张几子之上,可是现在全都不见了!”
龙玉波大声道:“真的?”
杨迅双手抓头,嘶声叫道:“当然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玉波突然一声冷笑,道:“要知道怎么回事,得问一个人!”
杨迅道:“谁?”
龙玉波目光霍地落在常护花面上,戟指道:“他!”
杨迅一只手不由地亦指了过去,道:“他?”
龙玉波道:“就是他,这件事只有他才知道!”
他两步上前,手指几乎指到常护花的鼻子上,道:“你到底将那些珠宝拿到什么地方去了?”
常护花面无表情,冷冷道:“我没有拿走珠宝!”
“你没有拿走!”龙玉波仰天大笑。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讥诮的意味。
常护花不笑也不怒。
龙玉波的笑声忽一落,他将手收回,叉在腰肢上,正想说什么,杨迅那边已叫道:“你凭什么肯定一定是他将那些珠宝取走?”
龙玉波道:“凭什么?”
杨迅道:“不错,凭什么?”
龙玉波道:“三个理由!”
杨迅道:“你说来听听。”
龙玉波道:“第一,只有他才能瞒过留守在书斋之内那些官差的耳目!”
杨迅点头,道:“他的身手无疑是非常轻捷。”
他却又连随摇头,说道:“这个理由并不充分,因为武功好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
龙玉波也不分辩,接道:“第二,只有他才懂得将暗门打开,将机关封闭,进来这个地下室。”
杨迅连连点头,道:“这个理由好得很,还有没有更好的理由?”
龙玉波道:“还有一个。”
杨迅道:“你不是说过有三个理由,第三个理由又是什么?”
龙玉波盯着常护花,目光如电,道:“他本来就是一个贼!”
除了常护花,所有的人几乎都一怔。
杨迅脸上露出了怀疑之色,道:“你说他是一个贼?”
龙玉波一再点头,道:“而且是一个大贼!”
杨迅道:“说话可不能乱讲!”
龙玉波道:“你以为我这种人也会乱讲话。”
杨迅道:“然则你有什么证据?”
龙玉波道:“一个贼做案之后,如果有证据留下,根本就不配称为大贼。”
杨迅道:“那么你怎会知道他是一个大贼?”
龙玉波道:“我穷三年之力,综合所有证据,才敢大胆如此肯定!”
杨迅忽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龙玉波几眼,道:“你好像并不是官门中人。”
龙玉波道:“本来就不是。”
杨迅道:“既然不是怎么你这样调查一个人?”
龙玉波道:“我非调查不可!”
杨迅道:“为什么?”
龙玉波道:“我与他有过节。”
杨迅道:“什么过节?”
龙玉波道:“他曾抢过我的东西!”
杨迅接问道:“什么东西?”
龙玉波道:“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黄金白银。”
杨迅道:“有这种事情?”
龙玉波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就是不大喜欢说谎。”
杨迅“哦”一声,接道:“就因为他抢去了你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黄金白银,所以你那样调查他?”
龙玉波道:“正是!”
杨迅微微颔首,道:“这件事,只怕就是事实,否则相信你绝不会调查他整整三年!”
龙玉波道:“绝不会!”他冷笑一声,又道:“不过我却也不是三年的时间都是调查他一个人。”
杨迅又是“哦”的一声。
龙玉波道:“除了他之外,我同时还在调查另外一个人。”
杨迅道:“那个人又是谁?”
龙玉波道:“崔北海!”
杨迅第三次怔住。
龙玉波冷笑,接道:“这本来不必用三年的时间,问题在三年前他们两个人便已经闹翻,一南一北,我分身乏术,一个人奔波往返,不觉就三年。”
杨迅试探着问道:“莫非崔北海也是一个贼?”
龙玉波道:“一个大贼!”
杨迅道:“听你的口气,崔北海好像就是常护花的同党!”
龙玉波道:“正是。”
杨迅突然板起了脸,道:“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先弄清楚!”
龙玉波道:“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