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护花、杨迅、杜笑天三人转过了街角,衙门已在望。
三人相继加快了脚步。
也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他们后面追上来。
那个人一面追,一面嚷:“常大侠!杨大人!杜大人!”
常护花、杨迅、杜笑天不由的一齐收步回头望去,这一望,三人亦不由的一齐怔在当场。
来人这样叫,当然是认识他们,他们三人对于来人却是完全陌生。
来人一身儒士的装束,年青而英俊。
常护花目光一闪,回对杨迅道:“这个人好像不是你的手下?”
杨迅摇摇头,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常护花转顾杜笑天,道:“杜兄又认识不认识?”
杜笑天亦是摇头。
常护花道:“这就奇怪了,我们不认识他,他却是认识我们。”
杜笑天道:“我以为是你的朋友。”
常护花道:“这个人我完全陌生。”
杜笑天道:“哦?”
说话之间,那个人已然追上来,在杨迅面前收住了脚步,不住地喘气。
杨迅瞪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人喘着气道:“小民郭璞!”
杨迅又一怔。
常护花、杜笑天那一份诧异并不在杨迅之下,一齐打量起这个郭璞来。
这个郭璞看来并不像是一个坏人。
杨迅怔怔地瞪着郭璞,倏地脱口道:“郭璞?你就是郭璞!”
郭璞道:“是。”
杨迅忽然道:“好本领!”
这次轮到郭璞怔住了。
杨迅接道:“我那四个手下都是好手,想不到这么快就会都被你放倒了。”
郭璞诧声道:“杨大人在说什么?”
杨迅冷笑,道:“居然还装做若无其事,好,好小子!”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刀柄。
旁边杜笑天一眼瞥见,赶紧将他的手按住。
杨迅反眼瞪着杜笑天,正想喝他放开手,杜笑天已然对郭璞道:“你没有遇上我们派去找你的四个捕快?”
郭璞摇头,道:“没有。”
杜笑天又问道:“你现在准备去什么地方?”
郭璞道:“衙门。”
杜笑天道:“到衙门干什么?”
杨迅随即插口问一句:“是不是来自首?”
郭璞愕然道:“自首?”
杨迅追问道:“是不是?”
郭璞好像听不懂,依然一脸的诧异之色。
杨迅正待再追问,杜笑天已又将他按住,道:“先听他怎样说话。”
杨迅“哼”一声,勉强闭上了嘴巴。
杜笑天再对郭璞道:“你到衙门去有什么事?”
郭璞道:“方才易老头到城南我的医馆通知我,说是你们抓了我的表妹去衙门,所以我赶来看究竟。”
杜笑天道:“你是易竹君的表哥?”
郭璞道:“是。”
杜笑天道:“易老头又是易竹君的什么人?”
郭璞道:“他是我表妹的一个远亲,年老无依,我表妹见他可怜,这两年就将他留在家中当一个应门的仆人。”
杜笑天道:“他还告诉你什么?”
郭璞道:“告诉我你们拘捕我表妹的原因。”
杜笑天又问道:“这个易老头,有多老了。”
郭璞道:“六十岁有多了。”
杨迅又插口问道:“六十岁?”
郭璞道:“确实的年纪倒不清楚。”
杨迅冷笑,道:“这个人虽然一大把年纪,耳朵倒挺尖的,脚步也够快,我那四个手下未到,他竟然先到了。”
杜笑天接又问道:“他告诉你,我们是为什么拘捕易竹君?”
郭璞道:“听他说,你们拘捕她是因为她杀害了崔北海。”
杜笑天道:“不错!”
郭璞叫了起来:“她怎会是那种人?怎会是一个杀人的凶手?杀夫的凶手?”
杜笑天道:“是不是仍有待证明,目前谁也不能肯定。”
郭璞道:“既然不能够肯定,为什么还要拘捕她?”
杜笑天说道:“因为她的杀人嫌疑最重。”
郭璞道:“你们派人去找我,莫非我也有杀人的嫌疑?”
杜笑天点头。
郭璞道:“这为了什么?”
杜笑天方待回答,杨迅突然又问道:“你怎么认识我们?”
郭璞道:“这里不认识两位大人的人还不多。”
杨迅道:“我可是不认识你。”
郭璞苦笑,道:“我是什么人,杨大人当然不认识我。这正如这里的人纵然没有见过高太守高大人的面,也不难知道高大人的名字,相反这里的人,大半连高太守非独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就连名字亦是听都没有听过。”
杨迅听郭璞这样说,心里倒也受用,他欲笑未笑,忽然又板起脸庞,道:“常大侠第一次来这里,怎么你也认识了?”
郭璞不慌不忙道:“易老头告诉我崔义找来了一位常大侠!”
杨迅道:“你只是听说,怎么老远一看见,就能够认出,一口叫出来。”
郭璞道:“因为易老头曾对我描述过常大侠的形状相貌。”
杨迅冷笑,道:“他还对你说什么?”
郭璞道:“没有了。”
杨迅道:“你那一声常大侠叫的倒也熟络。”
郭璞道:“这虽是第一次见面,这之前我却已多次听说过常大侠这个人。”
杨迅道:“谁与你说的?”
郭璞:“是我的病人,我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但找我看病的并不乏江湖中人。”
杨迅道:“哦?”
郭璞道:“从他们的口中我早已知道常大侠是怎样的一个人,常大侠出面,这件事一定有一个明白的交代。”
杨迅闷“哼”,道:“这是说如果只是由我们办理,就不明不白的了?”
郭璞道:“我并没有这样说。”
杨迅道:“只是心里有这个意思?”
郭璞道:“岂敢!”
杨迅又问道:“你认为我们抓错人,冤枉了易竹君?”
郭璞道:“是不是冤枉,正如杜大人所说,仍有待事实证明,但站在我个人的立场,则始终认为我这个表妹绝不是那种人!”
杨迅道:“你又是不是?”
郭璞苦笑,道:“到现在我们仍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杨迅道:“听你的说话,倒像是真的不知道。”
郭璞道:“本来就是真的。”
杨迅冷笑,只是冷笑。
常护花一直没有开口,这下子突然打破沉默向郭璞问道:“三月十二的那天,你是否曾到过聚宝斋?”
郭璞道:“嗯。”
常护花道:“易竹君找你去的?”
郭璞奇怪道:“你怎会知道?是不是我表妹告诉你?”
常护花不答反问:“易竹君找你到聚宝斋去干什么?”
郭璞道:“是看病。”
常护花道:“看谁的病?”
郭璞道:“崔北海。”
常护花道:“这是谁的主意?”
郭璞道:“我表妹。”
常护花道:“这件事崔北海可知?”
郭璞道:“不知道。”
常护花接又问道:“为什么她突然找你去?”
郭璞道:“她说他接连好几天心神仿佛错乱,举止失常,尽在说一些奇怪的话,怀疑他有什么病,所以找我去看看他。”
常护花道:“你看出他有什么病?”
郭璞道:“以我看,他什么病也没有。”
常护花转朝杨迅说道:“那份记录岂非这样记载?”
杨迅道:“我早就认为那份记录绝对没有问题。”
郭璞奇怪道:“你们说的,是什么记录?”
常护花回答道:“崔北海留下来的,记载着由三月初一至十五日之内他的遭遇。”
郭璞道:“三月十二那天的事情都记载在里面?”
常护花点点头,道:“记载得非常详细。”
郭璞道:“哦?”
常护花道:“看过病之后,崔北海是不是留你在家中用膳。”
郭璞道:“是。”
常护花道:“易竹君是不是亲自下厨弄了一碟水晶蜜酿虾球?”
郭璞颔首,道:“她弄得最好的就是这样小菜。”
常护花道:“崔北海吃那些虾球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郭璞道:“这件事他也写了下来?”
常护花道:“是。”
郭璞道:“这件事的确非常奇怪,他挟了一个虾球入口,才一口咬下就吐了出来,然后不停地作呕,说那并不是虾球,是吸血蛾球。”
常护花道:“事实是不是?”
郭璞微喟,道:“怎会是?我本来相信自已的诊断,但看见那种情形,亦不能不有所怀疑。”
常护花道:“你怀疑什么?”
郭璞道:“怀疑他的脑袋有毛病,我虽然在脉理方面也颇有心得,但毛病若是出自脑袋,却不是那么容易诊断出来,那之前我的诊断未必就没有错误。”
常护花道:“既然有这种怀疑,怎么你不仔细再替他看看?”
郭璞苦笑,道:“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是那会子,他简直就将我们当做妖怪一样,喝止我们接近他,旋即就逃了出去。”
杨迅盯着郭璞,道:“他正是将你们当作妖怪。”
郭璞愕然说道:“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杨迅道:“你自己应该明白。”
郭璞又一声苦笑,道:“我就是不明白。”
杨迅道:“你装得倒像。”
郭璞叹了一口气,忽问道:“崔北海真的死了?”
杨迅道:“怎么你还未能肯定他已经死亡?”
郭璞叹息,道:“杨大人何以如此肯定崔北海的死亡与我们两人有关系?”
杨迅道:“两个原因。”
郭璞道:“请说。”
杨迅道:“一、崔北海那份记录中,一再提及你们两个企图杀害他!”
郭璞道:“这……”
杨迅不容他分辩,继续道:“二、崔北海的尸体在他们夫妇的寝室后面的一个小室内发现,要到那个小室,必须先进入寝室,在发现崔北海的尸体的同时,我们更发现了吸血蛾。”
郭璞道:“吸血蛾?”
“千百只吸血蛾在吸尸体的血,噬尸体的肉。”
郭璞打了一个寒噤,道:“有这种事情?”
看样子,他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常护花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郭璞的脸庞,一直留意着郭璞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内,不由暗忖道:“这件事莫非真的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杨迅实时又道:“除了他们夫妇两个,我绝不相信还有人能够将尸体以及那么多的吸血蛾收藏在那间小室内,不为人察觉。”
郭璞沉吟道:“我也不相信。”
杨迅道:“受害者却是他们夫妇两人中的一人,剩下来的一人,岂非就嫌疑最重?”
郭璞不能不点头,道:“就是这两个原因,所以你拘捕我们?”
杨迅道:“这两个原因,是不是已足够?”
郭璞点头道:“不错,已足够。”
杨迅道:“那还说什么,跟我回衙门去。”他的左手一探,随即就抓向郭璞的肩膀。
郭璞不等他抓到,一个身子已往后一缩。
杨迅立时就嚷了起来:“好小子,你竟敢拒捕?”
郭璞摇手,道:“我不是拒捕,只是还有话要说。”
杨迅道:“有话到衙门再说。”
郭璞道:“到时说只怕太迟了。”
杨迅道:“你这样拖延时间,并没有任何用处。”
常护花一旁突然插口道:“且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杨迅望一眼常护花,无可奈何地道:“也好。”
郭璞吁了一口气,道:“无论杨大人是否相信,有句话我必须先说清楚。”
杨迅不耐烦地道:“要说快说。”
郭璞道:“我并没有杀害崔北海。”
杨迅道:“你没有,那是易竹君下手的了。”
郭璞道:“这件事与我那表妹相信亦没有关系。”
杨迅冷笑,道:“哦?”
郭璞道:“人如果是我们杀害的,怎会不毁尸灭迹,若说是个人所为,我没有理由,亦不可能将尸体放进那个小室内,我那个表妹亦没有理由,在杀人之后,仍然将尸体留下来。”
杨迅道:“这方面,你不必替我们担心,我们已经有很好的理由,来解释这些事。”
郭璞道:“我知道,不过相信都只是出于推测。”
杨迅并没有否认。
郭璞随即就问道:“只不知杨大人有没有怀疑到那也许是别人移尸嫁祸?”
杨迅冷笑一声,说道:“谁移尸嫁祸你们?”
郭璞道:“也许就是史双河。”
“史双河?”杨迅皱起了眉头,道:“这名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杜笑天道:“史双河就是聚宝斋本来的主人。”
杨迅给杜笑天这一提,似乎也想起了这个人,脱口道:“就是他!”
杜笑天转顾常护花,道:“常兄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常护花颔首,说道:“史双河的一柄铁剑,三枚飞环,在江湖上并不是全无分量。”
杜笑天道:“据我所知,他那个外号就是叫做飞环铁剑。”
常护花道:“近年来已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杜笑天道:“常兄认为,他这个人如何?”
常护花答道:“我与他素未谋面,人如何,又岂会清楚,但据讲,也是一个侠客。”
杜笑天道:“相信这是事实。”
常护花道:“你与他有交往?”
杜笑天摇头,道:“只是碰巧在路上见过几次面。”
常护花道:“他与崔北海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郭璞立时道:“我那个表妹如果不是崔北海,早已成为他的妻子。”
常护花道:“他们是情敌?”
郭璞道:“可以这样说。”
常护花道:“这就奇怪了。”
杨迅插口问道:“你奇怪什么?”
常护花道:“史双河竟然肯将聚宝斋卖给自己的情敌。”
杨迅沉吟道:“我也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
郭璞解释道:“史双河在将聚宝斋卖给崔北海之时,并不知道崔北海是他的情敌,他那间聚宝斋事实也并不是卖给崔北海的。”
常护花道:“不是卖难道是送?”
郭璞摇头道:“也不是送,是输。”
常护花道:“你是说那间聚宝斋是崔北海从史双河的手中赢过来的?”
郭璞道:“事实是如此。”
杜笑天道:“这件事我也知道一二,那间聚宝斋的确是史双河输给崔北海的。”
常护花道:“他的出手倒也惊人。”
杜笑天道:“这个人本来就是嗜赌如命,但一注就将那么大的庄院输掉,实在是惊人之举。”
常护花道:“想不到崔北海也赌得这么凶。”
杜笑天道:“这点,亦是在我意料之外。”
郭璞道:“他当时却是存心与史双河狠狠地赌一赌!”
常护花诧异道:“何以他有这样的打算?”
郭璞道:“因为他老早就已看中那间聚宝斋,一心想据为己有。”
常护花道:“聚宝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郭璞接说道:“在那件事之前他已先后几次着人与史双河接头,打算买下那间聚宝斋。”
常护花道:“史双河不肯卖?”
郭璞道:“不肯。”
常护花道:“拥有那么大的一间庄院的人,相信也不会穷到哪里去,他本身有钱,自然不肯出卖了。”
郭璞道:“当时他已不怎么有钱了。”
常护花道:“哦?”
郭璞道:“聚宝斋本来就是一间珠宝店子,可是在当时,生意已几乎完全结束了。”一顿,他又道:“史双河嗜赌如命,又不善经营,早在那之前,所谓聚宝斋差不多已一宝不剩。”
常护花道:“既然是这样,史双河为什么不肯将之出卖?”
郭璞道:“只为了那是他家祖传的产业。”
常护花道:“如此何以他又肯将之孤注一掷?”
郭璞道:“因为那会子他喝了不少酒,一个人醉酒之下,往往都不顾后果。”
常护花道:“是崔北海叫他以聚宝斋下注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郭璞道:“他们本来是赌钱,所下的赌注都足以将聚宝斋买下来。”
常护花道:“史双河当时有没有那么多的钱?”
郭璞道:“没有。”
常护花道:“酒醉也有三分醒,他既然知道自己没有怎么还要赌?”
郭璞道:“这是由于崔北海出言相激,又示意他可以用聚宝斋来抵押。”
常护花道:“他这就更加应该审慎考虑。”
郭璞道:“可惜他已经醉酒在先,本性又好胜,在大庭广众之下,更怕给人瞧低了,说他输不起,何况他还认为自己一定不会输,一定可以赢。”
常护花明白这种心理。这岂非也就是一般赌徒的心理?
郭璞接道:“却不知,除非他不赌,否则就一定输给崔北海。”
常护花道:“崔北海在赌方面以我所知并不怎样高明。”
郭璞道:“史双河也是一样,何况他当时已醉得差不多了,何况崔北海有足够的金钱来跟他赌下去。”
常护花说道:“这倒是胜负最大的关键。”
郭璞道:“是以除非他的运气特别好,一直赢下去,使崔北海不能不罢手。”
常护花点头道:“这是因为崔北海可以输给他很多次,他却只是输给崔北海一次。”
郭璞道:“他的运气却糟透了,一开始就输给崔北海。”
常护花道:“这一来,赌局当然不能再继续下去。”
郭璞道:“除了聚宝斋之外,他已没有其它可以抵押的东西。”
常护花道:“事情表面上看来似乎也相当公平!”
郭璞道:“史双河的醉酒以至赌局的组成却全都是出于崔北海的安排,是一个圈套。”
常护花道:“史双河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郭璞道:“当时他却并未说任何话,拱手将聚宝斋送给了崔北海,他毕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常护花道:“聚宝斋也没有了,易竹君那方面他当然更抢不过崔北海。”
郭璞道:“他那才光火起来。”
常护花道:“两件事的发生相隔有多久?”
郭璞道:“前后相隔不到两月,所以史双河才认为崔北海的一切都是有计划的行动,目的在得到我那个表妹。”
常护花道:“史双河采取什么行动报复?”
郭璞道:“他没有报复,在我那个表妹下嫁崔北海的当日,就收拾一切悄然离开。”
常护花道:“何去何从?”
郭璞道:“他没有透露,也没有人再去理会他。”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常护花并不难想象,说道:“这个人果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杜笑天闷到现在,终于忍不住插口问道:“他既然已经离开这里,吸血蛾这件事他又怎会扯上关系?”
郭璞道:“在三个月之前,他已经回来。”
杜笑天一怔。
郭璞道:“这一次回来,他目的就在找崔北海算账。”
杜笑天道:“如果要找崔北海算账,早就应该找的了。”
郭璞道:“三年前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崔北海的敌手。”
杜笑天道:“这三年以来,莫非他已练成了什么惊人绝技?”
郭璞道:“关于这方面,我不大清楚,也许是练成了什么惊人的绝技,也许找到了什么旁门左道,总之听他的说话,已随时可以置崔北海于死地。”
常护花忽笑道:“这个人倒有些君子作风。”
郭璞道:“嘎?”
常护花道:“所谓君子复仇,三年不晚。”
郭璞莞尔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常护花却随即收起了笑脸,瞪着郭璞,道:“他的事你何以知道得这样清楚?”
杜笑天相继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为什么他竟会告诉你那些事?”
杨迅亦插口问上一句:“他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三个人一齐发问,郭璞一时间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才是。
他叹了一口气,自顾道:“史双河曾经是我的病人。”
杨迅忍不住又问道:“他是什么病找你?”
郭璞道:“那次他是一时不小心,着了凉,服过一帖药,休息片刻就好了。”
杨迅道:“何以你如此肯定?”
郭璞道:“那帖药就是在我那里煎服。”他想想,又道:“一发现自己已没有事,他就一定要我陪他去喝几杯,对着这种不知自爱的病人,当时我实在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杨迅道:“结果你有没有陪他去?”
郭璞道:“不去也不成。”
杨迅道:“为什么?”
郭璞道:“我的力气没有他的大,再说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
杨迅道:“他就是在那会子告诉你那些事?”
郭璞道:“那会子他已经有好几分酒意,所以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杨迅道:“他是否告诉你这次回来的目的就在报复?”
郭璞点头。
杨迅又问道:“他有没有对你提及吸血蛾那种东西?”
郭璞道:“这个倒没有。”
杨迅道:“你又有没有将他那些话告诉别人?”
郭璞道:“没有。”
杨迅道:“也没有告诉崔北海?”
郭璞道:“我与他之间,一直都没有来往。”
杨迅道:“你也一直都没有到过聚宝斋?”
郭璞道:“就只是三月十二日,我那个表妹着人来找我去替他看病,到过了一次。”
杨迅道:“当时你大可以跟他说。”
郭璞道:“我一时却没有想起,到我想起之际,他已经将我视如鬼怪!走避都犹恐不及,又怎会再与我说什么,听我说什么?”
杨迅道:“哦?”他一脸怀疑之色。
杜笑天旋即问道:“那之后你有没有再见过史双河?”
郭璞点头,道:“再见过一次。”
杜笑天道:“又是找你看病?”
郭璞道:“是,就是看病,不过是着人来请我到他的住所去。”
杜笑天道:“无疑??是他?”
郭璞道:“是。”
杜笑天道:“这一次又是什么病。”
郭璞道:“与前次一样,只是重了一些。”
杨迅忽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郭璞道:“城东郊的一间客栈,那间客栈据讲是他的产业。”
杨迅追问道:“那间客栈,叫什么名字?”
郭璞道:“云来。”
杨迅回顾常护花,道:“我们走一趟云来客栈如何?”
常护花并无异议。
杨迅道:“也许在那里,我们又有所发现。”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郭璞的脸上,道:“你也去,给我们带路。”
郭璞淡笑,道:“我不去行吗?”
杨迅道:“当然不能够,由现在开始,未得我许可,你休想离开半步。”
郭璞轻叹,道:“杨大人尽管放心,事情未解决之前,我不会擅自离开。”
杨迅道:“这样最好,彼此也省得麻烦。”
郭璞无言,举起脚步,神态从容而镇定。
常护花、杨迅、杜笑天都看在眼内,不由都起了一个念头。
这件事难道真的与他没有关系?是史双河在作怪?
他们随即跟上去。
无论是与否,只要找到史双河,就会有一个解答,他们只希望史双河仍然在云来客栈。
× × ×
不错,云来客栈有一个很好的名字,只可惜在城东郊。
城东郊的道路并不好走。
这间客栈所在的村子离城虽不近,却也并不远,脚步快一些的人,纵然入黑时来到,仍可以来得及赶入城。
所以云来客栈并不是客似云来。
这个村子,也根本就是一个贫穷的村子。
整个村子只有一条石板街道。云来客栈当然就在街道的一旁。
街道上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嬉戏,客栈的门前更加冷落。
常护花他们走近去,才发觉客栈的两扇门紧紧地闭上,其中的一扇门之上更贴着一张写着“休业”两个字的通告。
纸已残,字亦已褪色,这间云来客栈通告休业显然已不少时候。
常护花三人不约而同望了一眼郭璞。
郭璞道:“这间客栈早在六个月之前据讲就已停止营业。”
他连随两步上前,抓起了一个门环,用力在门上叩了几下。
一个声音旋即在门内传出:“谁?”
郭璞应声道:“是我,郭璞!”
那个声音立时变得尖锐起来:“原来是郭兄!”
脚步声跟着响起。很奇怪的脚步声,仿佛走路的那个人站都已不能站稳。
脚步声在门后停下,门却是并没有立即就打开,门一会才打开。
一股强烈的酒气,立即扑上四人的面门。
四人亦同时看到了开门的那个人。
那个人扶着一扇门户,一个身子犹自在摇摇欲坠。
他的右手捏着一只酒杯,杯中酒仍满,一身蓝布衫之上亦满是酒渍。
他一头乱发,胡子亦乱七八糟,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梳洗。
门内没有灯,所有的窗口全然关闭,阴森森一片,人简直就像幽冥中出来。
事实上他的面色正就是传说中的幽冥群鬼一样,没有丝毫的血色,青白的恐怖,但一双眼珠却布满了血丝,红得仿佛要滴血。
突然看见这样的一个人,谁都难免大吃一惊。
幸好现在还是大白天,他们的胆子现在又已大了不少。
经过聚宝斋那个阁楼的那番遭遇,一般的事情已很难令他们吃惊的。
所以真正吃惊的只有郭璞一个人。郭璞似乎第一次看见那个人,怔在当场。
常护花目光一转,落在杜笑天面上,道:“这个人是不是史双河?”
杜笑天道:“不错就是他。”
常护花问道:“以前,他也是这个样子?”
杜笑天摇头,道:“他以前非常着重衣饰。”
常护花道:“一个人的衣饰可以一日数易,相貌却不会三年就尽变。”
杜笑天道:“所以他虽然不修边幅,我还是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杨迅接口道:“我也认出他来了。”
× × ×
常护花道:“他看来比崔北海要大得多。”
杜笑天道:“这点我倒不大清楚。”
杨迅道:“就现在看来,他最少已经有五十岁。”
杜笑天道:“这点我倒不大清楚。”
史双河那边实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看来真的这么老了?”
三人的说话史双河似乎都听在耳内。
杨迅转问道:“你今年实际多大?”
史双河道:“再过一个月,才足三十九。”
杨迅道:“你四十岁都没有?”
史双河道:“我又不是女人,没有隐瞒年龄的需要。”
杨迅道:“但表面看来,你的确只像五十,不像三十九。”
史双河搔首,道:“三年前却有人说我表面看来最多只有三十。”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才不过三年,我怎么看来竟老了二十岁?”
杨迅道:“你自己没有察觉。”
史双河道:“我只是察觉一件事。”
杨迅道:“什么事?”
史双河叹息道:“我的心,已快将老死。”
杨迅道:“你还惦记着三年前的那件事?”
史双河点头。
杨迅不由亦叹息一声。
史双河接道:“我已经尽量想办法忘记那件事了。”
杨迅道:“你喝酒莫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史双河点头,道:“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只可惜近来已不大有效。”
杨迅道:“哦?”
史双河道:“因为我酒量一日比一日好,近来已不易醉倒。”
杨迅问道:“怎么不见你对崔北海采取报复。”
史双河忽然笑了起来,道:“因为那之后不久,我就已经完全想通了。”
杨迅奇怪道:“想通了什么?”
史双河道:“那件事虽然是出于崔北海的刻意安排,倘若我不好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那间聚宝斋根本就不会落到他手上,一切其实都是自作孽,怪不得别人。”他稍歇,又道:“也不怕直说,以当时我的嗜赌如命,聚宝斋就不在那一次输掉,始终都不免输掉,不过是迟早问题。”
杨迅瞪着史双河,神色更显得奇怪。
史双河接着道:“再讲那一次的赌相当公平,自己的运气不好,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杨迅道:“易竹君那方面又如何?”
史双河面容一黯,道:“即使聚宝斋还在我的手中,在易竹君那方面,我一样不是他的对手。”
杨迅道:“你并不像那种自甘失败的人。”
史双河道:“事实放在眼前,不由人不低头。”
他一声叹息,道:“在当时,我余下的田产加起来,最多不过是一间聚宝斋的价值,是否能够与崔北海较量,大概已不必多说,也根本就无法满足易大妈的需索。”
杨迅道:“是以你只有罢手?”
史双河道:“非罢手不可。”
杨迅说道:“你看来,似乎并没有喝醉。”
史双河“格格”笑道:“我现在虽然感觉到有些头重脚轻,神智还清醒。”
杨迅接着又问道:“你说的都是真话了?”
史双河笑道:“我落到现在这般田地,已然是公开的秘密,根本就不必讳忌什么!”
杨迅道:“对于任何陌生人,也是一样?”
史双河点头,道:“你在我来说并不陌生。”
杨迅问道:“莫非你已知道了我是谁?”
史双河笑道:“鼎鼎大名的杨总捕头,这地方不认识的人还不多。”
杨迅失笑,道:“怪不得你有问必答,完全不像是对待陌生人的样子。”
史双河目光转向杜笑天,道:“如果我记忆没有错误,这位想必就是杜副捕头了。”
杜笑天道:“正是杜某。”
他转顾常护花,道:“这位史兄可知是谁?”
史双河眯起一双醉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常护花几遍,摇头,道:“面生得很,未知……”
杜笑天道:“常护花常大侠。”
史双河一怔,旋即破声大笑,道:“原来是常兄!”
杨迅道:“怎么现在又认识他了?”
史双河笑道:“我只是认识常兄的名字,江湖上,不认识这个名字的人只怕万中无一。”
他近向常护花一步跨前,笑接道:“闻名久矣,就是一直没有机会相见,今日一面,足慰平生,非尽一杯不可。”他随即举杯,仰首往口中倾尽杯中之酒。
多了这一杯,他的脚步更显得轻浮,居然还没有醉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