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高臯 腊鼓 正文

第四章 红颜怨薄命 柳巷出奇葩
 
2024-09-27 08:28:45   作者:高臯   来源:高臯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齐飞燕挽着舒文燕走进富贵春,在楼上选了一张临街的桌子坐了下来。她叫店小二弄来酒菜,便跟舒文照低斟浅酌的闲聊着。
  “舒兄,你说天地之间,最怪的是什么?”
  “最怪的?我想最怪的莫过于朝来寒雨晚来风吧,天机玄奥,谁能预测?”
  “嗯,是道理,不过这个问题太大,也太远,咱们自己还管不完,那有时问去管天机。”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只是你没有用脑筋去想它罢了,譬如,一个男人为什么喜爱某一个女人?那一见钟情又是什么道理?”
  “这……我从未仔细想过这些。”
  “你为什么不仔细想想?”
  “我认为所谓喜爱,所谓钟情,是在不知不觉中很自然发生的,不必强求,也勿须使用心机,一切听其自然发展,还去想它作甚?”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我也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不是舒文照说的,自然也不是齐飞燕了,他们原是两人对饮,难道忽然来了一个第三者不成?
  不错,的确来了一个第三者。
  此人年约三旬,面白无须,身着一件十分醒目的大红长衫,笑嘻嘻的向他们走来。
  “兄弟红袍公子谢小山,适才冒昧介面,希望两位不要见怪。”
  红袍公子谢小山,是安庆著名的三公子之一。
  只要走过江湖,如果不知道安庆三公子,他必然是一个白痴,因为他们家世喧赫,武功极高,是几个名震当代的杰出人物。
  齐飞燕自然知道安庆三公子,可是她那满面生春的粉颊,忽然一沉,虽未出言斥责,却连正眼都未向红袍公子谢小山一顾。
  舒文照从未走过江湖,当然不知道安庆三公子,无论谢小山的名头如何响亮,对他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再说此人身着红衫,油头粉脸,舒文照只瞧了一眼,就由内心生出厌恶之感。
  齐飞燕对他不屑一顾,舒文照打从内心厌恶,谢小山碰了壁,红袍公子的名号遭到严重的挫折与轻视。
  这是前所未有的耻辱,红袍公子谢小山怎能忍得下这口窝囊气!
  自然,他如此行动轻薄,应该是咎由自取。不过,任何一个狂妄自大之人,决不会承认犯下错误的是他自己。
  谢小山正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他当然不会承认他自己的错误。
  于是在一声狂笑之中,他向舒文照击出一掌。
  “小辈太狂了,本公子要叫你吃一点苦头。”
  其实他这一掌决不只吃一点苦头,如若让他击中右肩,必然会肩骨尽碎,一条右臂也就变为残废了。
  舒文照想不到这位素昧平生的红袍公子会无缘无故的猝下毒手,他内心的厌恶也因之更增加了几分。
  他没有避让,嘴角上挑起一丝鄙夷之色。
  原因很简单,红袍公子谢小山这足可裂石开碑的一掌,虽是功力不弱,可惜他找错了对象,认定是非丢人现眼不可。
  果然,他左臂倏地一倡,五指已扣上红袍公子谢小山的腕脉,顺势轻轻一抖,谢小山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向门外摔了出去。
  噗的一声巨响,红袍公子竟摔了一个四脚朝天,一阵轰堂大笑之声,便立即在酒馆内外掀了起来。
  幸灾乐祸,固然是一般人的坏习惯,但由人人称快的这一点瞧看,不难知道安庆三公子行为的一般。
  只是谢小山这个台塌的太大了,他岂肯善罢休,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心地善良之人不由替舒文照担上了一份心事。当谢小山狠狈逃去之后,立时议论四起,整个酒馆都闹轰轰的。
  其中有些是利用议论暗中向舒文照提出劝告,他们所以如此,是因为安庆三公子财雄势大而不敢招惹麻烦。
  劝告的内容很简单,叫他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舒文照向他们投下感激的一瞥,然后对齐飞燕说道:“走吧,他们说的不无道理。”
  齐飞燕道:“几个跳小丑罢了,不要理他。”
  其实一群彪形大汉已涌入酒馆,此时想走为时已迟。
  富贵春的酒客纷纷走避,片刻之间只剩齐飞燕及舒文照二人了。
  来人约莫二十余名,领头的除了红花公子谢小山,还有一个身着锦袍,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
  一名手捧金刀的少年紧紧跟住他的身后,此人八成就是安庆三公子之首的金刀公子诸葛明。
  齐飞燕向他瞧了一眼,回过头举起酒杯道:“舒兄,别理这些,咱们干。”
  舒文照道:“好的,干。”
  强敌当前,视若无睹,这份狂态,使来人面色一变。
  金刀公子诸葛明跨前几步,双拳微微一抱道:“两位好气概,不能不叫在下由衷的佩服。”
  舒文照道:“好说,咱们只是不愿意让人欺悔罢了。”
  金刀公子诸葛明道:“咱们安庆的朋友从不欺侮外乡人,但是两位要想拿安庆三公子来扬威立万,你可能打错了主薏。”
  齐飞燕面如严霜,樱唇蔑的一撇:“拿安庆三公子扬威立万,倒不如逗逗街头的要饭的,所谓马不知脸长,阁下太抬高你自己了!”
  金刀公子诸葛明的心头虽是十分震怒,却也知道齐舒二人决非等闻人物,此人颇富心机,在没有摸清对方的来路之前不愿冒然动手。
  于是他淡淡一笑道:“这么说两位必然是大有来历之人了,请问两位是万儿怎样称呼?”
  齐飞燕道:“有这个必要么?”
  金刀公子诸葛明道:“姑娘,在下是以礼相询。”
  齐飞燕道:“舒兄,把你的披风让他瞧瞧。”
  舒文照点点头,打开包裹,露出金披风道:“阁下是否认识这个。”
  金刀公子诸葛明心头一震,他明白无论安庆三公子如何财雄劳大,要是跟飞云帮相较,他们就微不足道了。
  而且金披风名震武林,身手之高决不在一派掌门之下,与这般煞星结怨,岂不是自寻死路!
  金刀公子不愧安庆三公子之首,当他明了处境之后,立即抱拳长揖道:“在下二弟有眼无珠,冲撞了两位侠驾,大人不见小人过,希望两位大侠高抬贵手,兄弟感激不尽了。”
  齐飞燕冷冷道:“你说错了吧,公子,找麻烦的是你们,气势汹汹海要将咱们生吞活剥的也是你们,这高抬贵手四字应该由咱们说出才对。”
  金刀公子诸葛明连连打躬作揖,一副奴颜婢膝的丑像,红袍公子谢小山以及他们带来的一般打手,每一个都面如土色,呆似木鸡。
  舒文照瞧得有点不忍了,遂以傅音对齐飞燕道:“饶了他们吧,燕妹,不必跟这般小人一般见识。”
  齐飞燕微微一笑,也以传音回答道:“那你就叫他们滚吧,不过你要告诉他们,今后如若再有人打扰咱们,就拿安庆三公子是问。”
  舒文照点点头,目光一转,瞅着金刀公子诸葛明道:“令弟行为轻薄,应该接受一点处分,看在阁下的面上,这件事就此作罢,不过咱们在安庆还要稍作停留,今后如若再有人打扰咱们,应由安庆三公子负其全责。”
  金刀公子诸葛明诺诺连声道:“是,是,多谢大侠。”
  舒文照道:“好啦,你可以走了。”
  金刀公子诸葛明如获大赦,立率手下狠奔豕突而去。
  齐飞燕嫣然一笑道:“处事条理分明,神态不怒而威,舒兄果有大将风范,首席金披风太过委屈你了。”
  舒文照微微一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咱们也应该走了。”
  齐飞燕说道:“好的,咱们回镖局去,我想古今同也该将风尘剑客许影带回来了。”
  舒文照道:“你不买东西?”
  飞燕道:“改天吧,现在办正事要紧。”
  他们回到鄱阳镖局,古今同立即参见齐飞燕道:“禀院主,属下无能——”
  齐飞燕一怔道:“怎么,你没有将许影请来?”
  古今同道:“赵家大院坚不承认许影住在他们那儿,属下经晓到利害,但说破嘴唇,他们还是推得干干净净。”
  齐飞燕道:“你没有搜过?”
  古今同道:“赵家大院的房屋十分之多,凭属下一人之力是无法搜查的,不过属下曾经查过娉儿的房间,但都是毫无所获。”
  齐飞燕道:“娉儿是谁?”
  古今同道:“娉儿是赵家大院的红牌姑娘,听说许影对她十分喜爱,他到赵家大院养伤,就是住在娉儿那里。”
  齐飞燕沉思半晌道:“风尘剑客许影,是五官堡主张松亭的拜弟,在江湖上颇负盛名,他居然迷恋一个青楼女子,这娉儿必然不凡。”
  古今同道:“是的,这女人眼光极高,等闻之人纵然一掷万金,也休想获得她青眼一顾。”
  齐飞燕道:“赵家大院座落何处?”
  古今同道:“在小南门,由此往东,经过一条街再向南转就到。”
  齐飞燕道:“好,你去歇息吧。”
  古今同道:“谢院主,属下告退。”
  打发走了古今同,齐飞燕忽然向舒文照回眸一笑道:“舒兄,有没有兴趣?”
  舒文照道:“燕妹指的是什么?”
  齐飞燕道:“到赵家大院走走。”
  舒文照愕然道:“这个……有点不慈吧!”
  齐飞燕道:“逢场作戏嘛,有什么不可呢?”
  舒文照道:“可是……燕妹你……”
  齐飞燕道:“不必担心,我改扮一下就行。”微微一笑,她迳自转入卧房,片刻之后,一位头戴方巾,身着蓝衫的公子哥儿踱了出来。
  “舒兄,小弟这厢有礼了。”
  长长一揖,从容潇酒,如非素识之人,必然想不到他就是齐飞燕所改扮。
  舒文照哈哈一笑道:“好一个文采风流的公子,只是粉脂气重了一点。”
  齐飞燕忸怩的一笑道:“这有什么要紧,一般纨子弟,谁不是这副德性。”
  舒文照道:“你当真要去?”
  齐飞燕道:“有那么一个风尘奇女子,焉能失之交臂,咱们走吧!”
  舒文照摸不透齐飞燕倒底想做些什么,想不去又拗不过她,只得硬着头皮跟她走出镖局。
  照着古今同所说的路线走,很快的就找到了赵家大院。
  这是安庆城里最具盛名的风月场所,此时刚刚是傍晚时分,门前已经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了。
  舒齐二人虽是徙步而来,穿着一领蓝衫,也瞧不出半点富贵的气息,但门前两名大汉却神色一惊,好像见到当今天下最特出的人物似的。他们哈着腰恭迎舒齐二人,并立即向里面传呼道:“贵客到。”
  舒齐二人全是平生第一次来到此等地方,以为他们如此招待,必是待客应有的规矩,也就不以为意,并肩向里面走去。
  进门是一个四合院,四周都是二历建筑,此时除了向他们迎来的一名身着长袍的四旬汉子,及一名干净俐落,年约三旬的鸨子之外,四周飞红舞翠,涌出不少瞧热闹的姑娘。
  舒文照活了二十七八岁,从未见过此等面,如今被那些美妙动人的目光一瞧,竟两颊发热,神色大为尴尬。
  好在迎接他们的男女已经到达,一个哈腰,一个万福,毕恭毕敬的往里面请,总算解除了舒文照的窘态。
  他们歇在一个极端华丽的小厅,是专接贵客之处,由丫环奉上了香茗,鸨子才媚的一笑道:“两位大爷可有相识的姑娘?”
  齐飞燕道:“没有,不过咱们久慕娉儿姑娘的芳名,希望能够一见。”
  鸨子道:“大爷好眼光,娉儿是咱们赵家大院的王牌,包管能令大爷满,这位大爷呢?你老想叫谁?”
  舒文照道:“有娉儿姑娘就够了,不必再叫。”
  鸨子一怔道:“这怎么成,娉儿一个身子怎能同时侍侯两位客人,这样吧,贱妾斗胆替大爷选择一个,保证不会比娉儿差了好多。”
  舒文照道:“好吧。”
  鸨子立即嘱咐丫环去叫,片刻之后,珠帘轻荡,香气袭鼻,一双佳丽,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这两位姑娘一个穿紫,一个穿绿,都是身裁均匀,亭亭玉立,如果要说谁比谁更美,实在是春花秋月,各擅胜场,令人无法分出高下。
  鸨子指着紫衣姑娘替齐飞燕介绍道:“这就是娉儿,快见过大爷。”
  娉儿向舒齐二人检衽一礼道:“两位大爷好,娉儿这厢有礼了,”然后莲步轻移,在齐飞燕的身旁坐了下来。
  鸨子另为舒文照介绍绿衣姑娘倩儿,并向舒齐二人告了一个罪,显着脚退了下去。
  鸨子一走,娉儿倩儿也同时站了起来道:“大爷请。”
  舒文照一怔道:“到那儿去?”
  倩儿一笑道:“回咱们的房间,在这里可不成呀!”
  在这里可不成这句话有点那个,舒文照会经沧海自然懂得,不由得面色微红,迟疑的瞧着齐飞燕。
  不知道齐飞燕是不懂,还是不在乎,她竟毫不犹疑道:“好,请姑娘带路。”
  在此等情形之下,舒文照只得跟着倩儿来到一个花团锦簇温香扑鼻的绣房中。
  倩儿请舒文照落坐,两名小婢立即备上一桌颇为丰富的酒席。倩儿高举起酒杯,娇笑一声道:“贱妾十分之失礼,还未请大爷的姓名,这一杯就算是受罚吧。”
  举杯就口,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舒文照道:“在下姓舒草字文照。”
  他从未涉足过秦楼楚馆,自然不知道什么规矩禁忌,不过人家姑娘饮了一杯,在礼貌上不能不陪,于是他也干了一杯。
  倩儿伸出识玉手,替舒文照将空杯斟满,道:“公子,贱妾为你唱几只曲子可好?”
  舒文照道:“多谢姑娘。”
  倩儿娇媚的一笑道:“你太客气了,公子。”
  语声一顿,回头对侍候的丫环道:“小红,去叫琴师来。”
  舒文照道:“不必了,姑娘,在下替你击箸为拍就可以了,何必劳动琴师。”
  倩儿啊了一声道:“原来公子深通乐理,贱妾这不成了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么?”
  舒文照微一笑道:“在下只不过略知皮毛,那里敢当深通二字。”
  倩儿道:“公子太过谦虚了,贱妾虽然会唱几只曲子,对乐理却毫无所知,如若能听听公子的高论,也好使贱妾开开茅塞,好么?公子?”
  舒文照估不到这代风尘中的姑娘,竟然谈吐不俗,遂笑笑道:“在下只是略通皮毛,说错了,姑娘可不要笑我。”
  语音略顿,接道:“乐,是五声八音之总称,易经说先王以作乐崇德,周官有大司乐,通称乐正,礼记谓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诗书礼乐教士,所谓乐理,即研究器乐或声乐之理论,宋陈旸选乐书,凡二百卷,自九十六卷至二百卷专论律吕本义,乐器,乐章,及五礼之间乐者,为乐图论也,引据浩博,辨论精审,应属乐理之大成,姑娘以为然否?”
  倩儿愕然说道:“公子身负武林绝学,估不到腹旬也如此之丰,贱妾得遇公子,真个是三生有幸。”
  舒文照一怔道:“姑娘怎知在下是武林中人?”
  倩儿道:“公子日问擒服安庆三公子,早已名闻遐迩,尽人皆知了。”
  舒文照发觉这位倩儿姑娘颇不简单,难免有点心存戒备,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的一笑道:“勿怪咱们获得贵院的特殊待遇,敢情贵院已经摸了咱们,其实在下并没有什么绝学,只能说安庆三公子太过窝囊罢了。”
  倩儿道:“贱妾只顾说闲话,几乎忘记要为公子唱几只曲子的事了,公子,你要不要听?”
  舒文照道:“在下正在洗耳恭听,自然要啊。”
  倩儿嫣然一笑,漫引歌喉,唱了一首易安居士的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尽,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相关热词搜索:腊鼓

上一篇:第三章 守诺入盟帮 最羡淑女情
下一篇:最后一页